洛克珊娜努力的眯起眼睛去看。
「你叫什麼名字？」洛克珊娜詢問女僕：「我會報答你的。」
穆護女兒要和士兵一起訓練劍術、要和刺客學習潛伏、要和獵人學習追蹤、要和詩人學習詩歌、要和舞者學習舞蹈、要和歌者學習吟誦。
「你——們，」幾個月不說唐話，洛克珊娜感覺口齒滯澀：「章白羽——這傢伙——」
接著，洛克珊娜一步一步地將軍官拽著，任由軍官哀求哭喊，一直把他拽到了囚犯塔的頂樓。
「聖火明亮，焚燒世間諸多罪惡。光明之火，照亮天空與大地的黑暗。你們祈禱的時候，當點燃蠟燭或者木柴，澆上油膏，祈禱神的火光永不熄滅。神的目光是陽光，它讓你們溫暖，讓你們從黑夜中進入黎明。黑暗是邪神的試煉——」
碼頭上燃燒著大火，城內其他地方卻完整無恙，唐兵沒有劫掠，也沒有屠殺，只是燒掉了碼頭？章白羽又在犯什麼渾。
之後的每一天，都會有人前來咒罵她、威脅她、套她的話。
「讓你摔死在岩石上。」
只是鎖鏈太過沉重，洛克珊娜沒辦法躍上窗孔，看一看外面的情況。
難道是穆護派的軍隊前來圍攻城市了？如果是這樣，就太危險了。
幾個安息士兵氣急敗壞地打開了一間間牢房，洛克珊娜聽見了殺戮的慘叫。
昨天早上，洛克珊娜嗅到了煙火的味道。
格拉摩根一定遇到圍城了。
軍官蹲了下來，捏住洛克珊娜的下巴問道。
洛克珊娜吐了一口血水，濺在軍官的臉上。
一個士兵從軍官的身上搜出了鑰匙，試了幾次之後，終於找對了鑰匙，打開了洛克珊娜的鐵鏈。
郎官抽出了靴中的匕首，遞給了洛克珊娜。
她厭惡這種狀態，這讓她無助，讓她虛弱。
她在小小的石頭房間裏面，通過觀察每天送飯人的面孔，判斷外界的局勢。
這可不尋常。
沉悶的弩箭聲在空中傳開。
洛克珊娜感覺有人蹲了下來。
他們得到一個村莊就會開挖水渠；他們得到一匹駿馬就會圍上去看個究竟；他們得到一座城市就會手忙腳亂、出錯連連。
洛克珊娜陷入了惶惑之中。
前來送飯的僕人雖然極力掩蓋表情，但依然被洛克沙娜捕捉到了一絲慌亂。
她已經沒有了武器，沒辦法同時對付三個人。
洛克珊娜提出過侍奉洛泰爾將軍，這也是她自願被捕的原因，但是人們告訴他，洛泰爾將軍有女伴了，不缺她一個。
「洛差人有何吩咐？」
一個士兵用火把照亮了洛克珊娜的臉，周圍的人似乎陷入了沉默。
她們依然會被迫嫁給陌生的男人，她們依然要隱秘地行ｍ.ｈｅtubｏｏk.ｃｏm.ｃom
動，她們依然要在被俘的時候自盡，她們永遠沒有自己的生活。
「該死！」洛克珊娜心中想到。
所有的風息，都會在湖面留下漣漪。
洛克珊娜雖然在祈禱，但是她的耳朵卻捕捉到了一陣陣響動。
這些偶爾浮上心頭的思緒，會讓洛克珊娜的嘴邊浮起笑意。
牢房外響起了搏鬥的聲音。
究竟是那種情況，洛克珊娜都無從判斷。
兩個唐兵攀在塔樓邊，低頭看著一片血紅，表情欽佩地看了看洛差人。
不管哪一件事情發生，都會引起格拉摩根的騷亂。
洛克珊娜想到了很多勢力。
洛克珊娜默默地看著軍官，等待著這個軍官說出什麼重要的信息。
在洛克珊娜看來，這都是虛弱的表現。
由於極度擔心穆護女兒逃亡，洛克珊娜被用兩條鐵鏈鎖在牆壁上。囚禁洛克珊娜的囚室只有一塊小小的窗孔，拳頭般大小。囚室之中悶熱無比，臭氣熏天。洛克珊娜幾次要求洗澡，都被拒絕了。
女僕害怕地看了看外面，發現沒有人在周圍。女僕深吸了一口氣，脫掉了洛克珊娜的衣服，用粗糙的毛刷幫洛克珊娜擦洗身體。女僕驚訝地發現，穆護女兒並沒有傳說之中的那樣邪惡——她們的身上沒有召喚惡魔的刺青，也沒有淫|盪留下的病瘡。這個穆護女兒除了瘦削和健美之外，無甚奇特之處。
「婊子！」軍官說：「你的姘頭也救不了你的！」
洛克珊娜忽然對女僕乞求，給自己洗個澡。
洛泰爾和大穆護已經變得沉穩老練，不再有過去開疆拓土時的昂揚鬥志了。
三個安息人沖了過來。
洛克珊娜刺瞎了軍官的另一隻眼睛，軍官哭著血淚，乞求原諒。
托利亞的蠢賊？
羅斯人，羅斯諸王公有不少艦隊，而且一直在覬覦著富饒的布爾薩半島，他們很可能為了擴大勢力而全力參戰；
她每天能看見的人，只有一個僕從：他送來食物和清水，更換便桶，除此之外，就如同啞巴一樣一言不發。
另外兩個士兵一邊呵斥洛克珊娜，讓她鬆手，一邊抽出刀來劈砍。
洛克珊娜對於家鄉的記憶很單薄。她只知道，家鄉有一塊湖泊，她的家就在湖邊一個破敗的村莊裏面。當聖殿火仆前來索要稅款的時候，洛克珊娜的父親握住她的手，在沉默中，將她交給了寺廟。
她攥緊了手中的石頭武器，準備做殊死的搏鬥。
影影綽綽之中，幾個士兵拿著火把走了進來。
毆打了洛克珊娜之後，軍官走出了囚室，喚來一個女僕擦掉房內的血跡。
章白羽？
軍官揮動了一下武器，擋開了洛克珊娜的刀和*圖*書子。
很難說清楚，為什麼洛克珊娜對於這句話印象深刻，可能冰冷陰森的聖殿之中，唯有這句話能夠讓她想起牆外的世界。
她的眼睛卻時時刻刻地盯著繞到一邊的軍官，當那個軍官猛撲過來的時候，洛克珊娜轉身躲開了，接著，她抓住了軍官的頭髮，將尖石插|進了軍官的眼窩。
軍官尖叫起來，用手捂住眼睛後退。
如果是這樣，那麼洛克珊娜和洛泰爾就會安全一些。
洛克珊娜抽出了屍體腰間的刀子，準備一刀切開軍官的喉嚨。
士兵們對於穆護女兒格外害怕，他們不敢欺負洛克珊娜，他們擔心總有一天，紅色的火焰會從天而降，焚燒那些褻瀆聖教的凡人。
洛克珊娜的心跳個不停，她知道，最後的時刻就要到來了。
洛克珊娜：「——」
甚至還有布爾薩總督，總督是大穆護一手提拔的，雖然是舊貴族出生，但卻有可能在最後關頭站在大穆護一邊。
「洛泰爾不是我的情人。」洛克珊娜說：「我也沒有指望他來救我。」
六天之前，事情出現了轉機。
「我叫洛克珊娜！不是洛差人！」洛克珊娜嘴角露出了笑意，但卻立刻變成了過去的洛娜：「給我一把匕首。」
那個叫做章白羽的唐人首領平平無奇，但卻給她帶來了大麻煩。為了留在唐人首領身邊，洛克珊娜必須行走在光明之中，她不再能夠隨意改變身份，也不能隱藏行蹤。她當時和現在一樣，感到危機四伏。可是不久之後，洛克珊娜發現她並不排斥那種生活。唐軍之中沒有太多的陰謀詭計，比起安息宮廷之中那種詭譎壓抑的氣氛來說，唐軍的一切顯得純樸稚拙。唐人士兵甚至稱呼洛克珊娜為洛差人，彷彿不知道她的危險一樣。那些唐人士兵大概以為，洛克珊娜是一個無害的花瓶美人，會將唐軍的瑣事報告給某位官員，如果這些士兵知道，洛克珊娜可以隨時處決章白羽而不必向任何人解釋原因時，這些士兵還會尊重她嗎？
這些人一定是陷入了什麼困境，以至於要拿一個囚徒逞能。
所有安息人都覺得穆護女兒是一群妓|女，越是美貌越是放蕩。他們覺得穆護女兒會恬不知恥地和所有人上床。洛泰爾這樣生性放蕩的將軍身邊，穆護女兒又怎麼會好？
但很快洛克珊娜發現，雖然她被解除了穆護女兒的枷鎖，但卻戴上了一副新枷鎖。
洛克珊娜用手指輕輕地觸碰了一下傷口，指尖沾了一點鮮血，接著，洛克珊娜將手指送入了嘴中，品位著仇恨的味道。
洛克珊娜瞪大了眼睛，她要看見自己的血，濺滿這些懦夫的臉。
女僕驚恐地回頭
m.hetubook.com.com看了看洛克珊娜，她不知道洛克珊娜所謂的「報答」是不是邪惡的禮物，比如賜予通靈的能力或者魅惑之術。總之，今天和這個穆護女兒打交道已經不守規矩了，女僕不敢一錯再錯，便一低頭溜走了。
洛克珊娜一陣愕然。
一見之下，洛克珊娜不由得心頭猛墜：暗淡的光影中，一群身穿諾曼鎧甲的士兵走入了囚牢之中。
是誰呢？是誰讓格拉摩根如此不安？
她聽見了慘叫、她聽見了戰鼓、她聽見了歡呼、她聽見了無數士兵浪潮一樣的行進聲。
紅色的唐旗在城內翻卷，唐軍正在城內肅清抵抗者。
洛克珊娜憤怒如同一頭母獅，她發出了咆哮的聲音，投擲出了尖刀。
軍官打了洛克珊娜幾巴掌，讓她閉嘴。
名字叫唐。
在無聊之餘，洛克珊娜從牆上扣下來了一枚小小的石塊，花了六天時間，洛克珊娜將它打磨成了一枚尖銳的武器。需要的時候，洛克珊娜可以用這種東西殺人。
一旦沙阿沙派的士兵難以守衛城市，他們一定會將城內的大穆護派囚徒悉數殺死。格拉摩根關押著大穆護派的精英成員，這些成員在軍隊之中頗有影響力，一旦這些犯人逃出升天，對於整個戰局都會產生影響。
格拉摩根城被圍困還有一種可能：接任洛泰爾將軍的人是個飯桶，被諾曼人擊潰了，如今包圍格拉摩根城的士兵就是諾曼大軍。
應該是在蘇培科島上，洛泰爾將軍安排她去監視一個唐人首領。
洛克珊娜吐出了嘴裏的鮮血，鄙夷地看了軍官一眼。
作為回應，洛克珊娜高聲誦念著安息的經卷，誦念著大穆護的教義。
在塔樓頂端，洛克珊娜對軍官說：「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我會用戳瞎你的眼睛。」
「洛差人，」一個唐人郎官說道：「別來無恙啊。」
安息人如同折斷翅膀的鳥一樣，歪歪扭扭地在洛克珊娜的眼前倒地，一個安息士兵慘嚎著靠在了洛克珊娜的身上，洛克珊娜將他踢倒在地。
尖刀揮砍一半的時候，洛克珊娜的手被鐵鏈扯住了。
有人衝進來了。
繁冗的經文，在誦念的時候，卻能夠給人安慰。
洛克珊娜猛地站了起來，用鐵鏈繞住了士兵的脖子，用力扯動鐵鏈，士兵的脖子發出了脆響。
如今，過去的訓練成了洛克珊娜唯一的依靠。
「校尉說，」郎官恭敬地點頭：「讓我們務必救出洛差人。校尉說，您是唐軍的虞官，不能讓人一直關著。」
唐軍在做的事情，正是二十多年前，洛泰爾和大穆護年輕時做的事情。
難道安息大軍失敗了？還是大穆護死亡了？又或者是洛泰爾將軍和*圖*書已經遭到了處決？
就好像通過湖面的波紋，來判斷風的方向。
軍官恐怖的嚎叫從塔頂一直穿到了街面上，戛然而止。
洛克珊娜曾經知曉世界的秘密，她能夠從容地判斷局勢，能夠知曉各地的動向，能夠掌握一個人最隱秘的動機。
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什麼時候？
「嗖！」「嗖！」「嗖！」
三個士兵在安息軍官的帶領下沖了進來：「婊子！我說了，你完了，我會殺了你！」
洛克珊娜掀掉了身上的毯子，走到了安息軍官的身邊，用手拽住了他的頭髮。
對於人們異樣的眼光，洛克珊娜並不辯解。實際上，穆護女兒的侍奉，主要是幫助主人先嘗食物與酒，避免毒殺——被囚禁的安息貴族，大部分都是死於毒殺。
一個安息士兵撲了上來，試圖扼住洛克珊娜的脖子。
「一定的出什麼事情了。」
唐軍已經壯大城這個樣子了？
可是現在，洛克珊娜如同眼瞎耳聾一樣，與外界完全隔絕。
洛克珊娜曾經無比地信賴著大穆護。
塔樓頂端，洛克珊娜聲音沙啞，如同審判惡人。
這個狡猾的唐人將軍，莫非頭腦發熱加入了大穆護派，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決定跟對洛泰爾一同被捕的時候，洛克珊娜覺得世界上並沒有值得她留戀的地方，可是現在，她倒時常想起唐營的時光，想到和章白羽韓雲等人生活的日子。
安息人剪掉了她的頭髮，說她對聖殿不忠。
洛克珊娜不再把大穆護的教義當成信仰，而是把它當成保護自己的盾牌。她留在大穆護派的原因，僅僅只是為了報答洛泰爾的恩情。
洛克珊娜使用屍體作為盾牌，努力地防禦著。
擦洗了一會後，女僕聽見了外面的腳步聲，於是趕緊幫助洛克珊娜穿上了衣服，收起木桶和刷子離開了。
這種火焰的氣息，洛克珊娜非常熟悉，她知道，敵對的勢力正在圍攻這座城市。
烏蘇拉人，這些人之所以傾向安息帝國，就是因為相信大穆護能夠帶來東方的穩定，而穩定意味著更繁榮的貿易；
章白羽曾經不止一次地對洛克珊娜說起過：「一定要復興唐國。」
郎官拿來了一條毯子，裹住了洛克珊娜。
「所有的風息，都會在湖面留下漣漪。」
洛克珊娜捂著肚子喘息了片刻，因為疼痛難耐，洛克珊娜發出了幾聲低吼，但接著，卻發出了一陣陣嘲諷的笑聲。
章白羽和唐人，給洛克珊娜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頗為融洽的軍營氛圍；胼手胝足的開拓城鎮；費盡心神的保衛山區。
窗孔外的天空，已經被戰火的黑煙遮蔽，囚室內暗淡無比。
女僕戰戰兢兢，用刷子清洗著。
https://m.hetubook.com.com軍官走上前來，抓住了洛克珊娜的肩膀，將她拋向了牆壁，洛克珊娜的臉頰被撞出一片烏青，胳膊也擦破皮了。
「誰說洛泰爾那個雜種了，」軍官一腳踢在了洛克珊娜的肚子上：「你完了，我會殺了你。」
遠處傳來了呼喊「萬歲」的唐語聲。
那之後的記憶，對於洛克珊娜來說，十年就和十天沒有區別：一個穆護收養了她，並且讓她忘記過去的「泥巴村莊」，這之後，人們告訴她，她成為了穆護女兒。
軍官並沒有當先下手，對於穆護女兒的忌憚讓他退在最後面。
「你笑什麼？」
面對不利的戰局時，洛泰爾很可能會重新得到啟用。大穆護派的囚徒會被轉移到他處，甚至會被釋放。
洛克珊娜記住的第一個信條，就是這一句話。
洛克珊娜將軍官推出了石塔。
周圍的唐兵正在踢打地上的安息人，這些唐兵對洛克珊娜沒有任何惡意，他們放低了武器，好奇但卻關懷地看著洛克珊娜。
在軍官的咆哮中，洛克珊娜卻聽到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托利亞的蠢賊。」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洛克珊娜的牢門也被打開了。
一個安息軍官氣急敗壞地前來咒罵洛克珊娜，說她帶來了壞運氣，連帶著詛咒洛泰爾將軍。
洛克珊娜感到虛弱一陣陣襲來。
可是唐軍不一樣。
洛克珊娜沮喪地坐在了地上，低頭看著地面，等待著諾曼士兵的處置。
洛差人的身後，兩個唐兵護衛著她。
洛克珊娜震驚地抬頭。
抱緊了胸口，洛克珊娜開始祈禱了。
格拉摩根是一座沙阿沙派佔據的城市，洛克珊娜進入監獄的時候，許多大穆護派的成員已經遭到了逮捕，亞娜姐妹音訊全無。
洛克珊娜詢問眼前的軍官：「是誰在圍攻城市？」
果然是諾曼大軍嗎？
「我在笑，」洛克珊娜說：「你根本殺不死我，而我會殺了你。我還會用戳瞎你的眼睛，讓你摔死在岩石上。」
這種幼稚的宣言，會讓洛克珊娜心生嘲弄的惡意，但卻也會生出些許寂寞：那個鬧哄哄的唐營前往唐土之後，洛克珊娜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吧。章白羽離開之後，安息國內，就沒有什麼人可以盡情嘲弄了吧。
洛克珊娜終於明白了，改變她命運的這一縷風。
如果是這樣的話，洛克珊娜就要準備反擊了：她盤算好了到門口的距離，計劃好了攻擊的策略。
洛克珊娜判斷。
她儘力走到了塔邊，俯視著格拉摩根城。
穆護女兒是聖火殿堂的奴隸，現在，她們自由了、得救了、可以過自己的生活了，隨後就成了大穆護的奴隸。
唐軍還年輕，沒有暮氣，沒有頹廢，沒有偏見，也沒有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