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們本來以為列加斯會對於「穆護派」身份這件事情大加否認的,卻沒有料到列加斯直接承認了,但奇怪的是,貴族們卻沒有大發雷霆,反倒是沉默一片。所有的貴族,這個時候感受到的不是揭穿穆護派的興奮,而是發現身邊最善戰的將軍也是穆護派后深深的恐懼。
每天前來拜訪列加斯的貴族越來越多,人們都在打聽,安息國內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不久前還是囚徒的洛泰爾能夠掀起這麼大的風浪。
列加斯鞏固了埃辛城的局勢之後,終於大張旗鼓的在城內主持軍務了。
「我一直知道,大穆護和沙阿沙之間有矛盾;我一直知道,洛泰爾和大穆護都有野心;我也一直知道,大穆護和沙阿沙最終會爆發衝突。」
周圍的貴族悚然起身,紛紛跪倒在地,重新對列加斯宣誓效忠。
「沙阿沙做錯了一千件事情,沙阿沙聽信了一千句讒言,沙阿沙讓忠誠者心灰意冷。但是在外賊面前,沙阿沙是我們唯一效忠的對象。」
安息親衛士兵虎視眈眈地注視著貴族們,貴族們嘟嘟囔囔地紛紛就坐了。
列加斯溫和的表情變得沉靜了。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接住了列加斯的劍,這個老頭是個死硬的貴族派,一直在散布列加斯必將叛變的傳言。
第二天。
列加斯將自己幽閉在小小的房間之中,看著火焰,卻不知道應該祈禱還是應該潑水將火焰熄滅。
親衛士兵們的臉都隱藏在鐵質面具下面,這些士兵是精銳中的精銳,不死軍中的不死軍。沒有貴族會懷疑他們的忠誠,也沒有人會懷疑他們的劍術。
難怪洛泰爾將軍平定了布爾薩行省,但卻對於近在咫尺的科爾卡行省不聞不問。
可是列加斯沒有進行任何回應,他推開一個個貴族,朝著住所前面的小小空地走去。空地上,僕人們擺好了絨毯,並且布置了矮腳桌和https://m•hetubook•com•com酒水,隨後就慌慌忙忙地逃走了。
周圍的安息親衛全部肅立,刀劍出鞘。
詢問列加斯是什麼意思。
「不論是沙阿沙還是大穆護,如果都是安息人,我會有許多的想法。我會斟酌判斷,我會自行決定對誰效忠。因為他們都是安息人,他們都是高原人,他們說一樣的話,他們穿一樣的衣服,他們為安息的福祉奮鬥,他們為安息的未來流血。到了今天,我還是可以告訴你們,我無比認同大穆護的主張。為什麼大穆護能夠崛起,難道不是因為貴族太過貪婪,對待居民敲骨吸髓,最後把自己葬送掉了么?為什麼安息人這麼喜歡大穆護?難道不是暴徒四處襲擊的時候,大穆護一手提劍一手扶犁,讓暴徒俯首,讓居民的生活回歸平靜么?為什麼所有的安息女人可能不會為神靈祈禱,但卻會為大穆護祈福?難道不是因為大穆護將她們從惡劣的風俗裏面解救出來,給她們人的體面么?」
「但是我的謊言不是說假話,我的謊言是說一半真話。」
老人走到了列加斯的面前,掏出了匕首,將匕首尖按在了列加斯的胸膛上。
列加斯知道這件事情,許多人都挖出了列加斯少年成名的往事:在十多歲的時候,列加斯第一次指揮大軍,就用六千人大破敵人一萬九千人,成為了安息帝國璀璨的將星。在戰役之前,力排眾議推薦列加斯的,正是大穆護本人。指責列加斯是大穆護派,並非無中生有的誹謗。
列加斯將軍卻遲遲沒有露面。
安息的貴族陣營,現在一片混亂。
「衛兵!」列加斯命令道。
安息貴族之間,對於列加斯的非議越來越多了。
他們耐心地等了許多年,終於等到了大穆護最孱弱地時候,這個機會當然不容錯過,他們急急忙忙地翻臉了。他們有精兵和www•hetubook.com•com良馬,他們有充分的開戰理由,他們割據富庶的城市和易守難攻的要塞。他們看起來無比地安全,只要解決了北方盤踞的數千穆護派的叛軍,就能繼續進攻諾曼人。
親衛們慌亂地阻攔貴族,但卻被列加斯阻止了。
「你曾經是大穆護的奴隸,」沙伊說:「雖然沒有跪下來效忠,但是你已經被大穆護控制了。現在,我代替沙阿沙割傷你,讓你解除奴隸的身份。以後你是我誓死守衛的將軍,你是貴族中的貴族,你是沙伊中的沙伊,你是帝國的依仗。和平民雜種們說再見吧,」阿爾汗單膝下跪,將沾血的匕首雙手捧住,舉過頭頂:「歡迎回來,將軍。」
就在混亂的吵鬧聲中,面色蒼白的列加斯走了出來。
列加斯以沙阿沙的名義赦免了他們。
這些諾曼人大為不解。
「為了進攻諾曼人,我對你們撒了謊。我告訴你們,我是箇舊貴族,我的父親有一千個奴隸和三十位妻妾,這是真的。但是我沒有告訴你們,我的父親被暴民用石頭打死,然後暴民用一頭驢拖著他繞行城市,我的姐姐拿著拖把在後面清理血跡和腦漿。我告訴你們,沙阿沙給了我一切,這是真的。但是我沒有告訴你們,沙阿沙幾次想剝奪我的職位,想讓我將封地轉給他的親人,是大穆護阻撓了沙阿沙,最後維護了我家族的體面。此外,我還對你們撒了許多謊。」
列加斯在貴族們的簇擁下,找到了中心處的絨毯,盤腿坐了下來。
安息人都知道,羅斯的女人性格剛烈又面容姣好、西方的自由市富庶無比沒有防禦、諾曼帝國虛弱不堪難以抵抗,只要解決了眼前小小的麻煩,所有的安息貴族都能從戰爭之中脫穎而出,成為權勢顯赫之輩。許多落魄的小貴族們受夠了安息國內大貴族們的蠻橫,一心想要開疆拓土,在邊m.hetubook.com.com疆出人頭地。
貴族們已經一點聲音就沒有了。
富庶的城市起義不斷、要塞周圍的村落拒絕補給安息人、安息國內外的貴族派士兵人心惶惶。
貴族們停止了爭吵,一擁而上,試圖親自質問列加斯,在危急時刻為什麼沒有一點點的反應。
貴族們紛紛扭頭看著阿爾汗沙伊。
沒有了親衛的阻攔,貴族們擠在列加斯的身邊,七嘴八舌地說著尼塔的亂相,讓列加斯給一個解釋出來。
「這樣的人,你們可以憎惡他,你們可以反對他,你們可以詆毀他,但是你們的心裏面,難道不把他當成一個偉大的安息人么?」
「是!」安息親衛們大聲回應。
「不是宴會,」列加斯指了指周圍:「我把你們想知道的事情告訴你們。」
可是轉瞬之間,布爾薩半島風雲突變了。
貴族們吵成一團,許多貴族甚至提議衝進列加斯的房間,逼迫他坦白。
「如果阿爾汗殺死我,他將繼任為安息將軍,統領布爾薩半島軍政大權。如果有人反對,立刻處決。」
「我是大穆護的學生,」列加斯說:「我也發過誓,會忠誠於他。你們很多人都說,我是個穆護派,要我說,我比許多穆護派更加忠於大穆護。」
列加斯前往了諾曼戰俘的營地。
當諾依曼家族失去皇位的時候,不滿的尼塔貴族爆發了騷亂,但卻被新任皇帝派出兩萬大軍剿滅。忠於諾依曼家族的貴族遭到了流放,其中一個流放地點就是科爾卡山脈。這些流亡貴族逐漸地掌握了那裡的政權,雖然隱忍不發,但是他們卻一直期待著諾依曼家族的回歸。當諾曼和安息作戰的時候,科爾卡人總是被送到最前線承擔傷亡,但是戰後卻很少有科爾卡的貴族得到賞賜。這種不滿是長期積壓而來的。洛泰爾年少時遊歷過科爾卡行省,也與此地的貴族早有接觸。當諾曼帝國和安息帝m•hetubook•com•com國穩定的時候,洛泰爾並沒有機會,可是一旦出現了動蕩,這些不滿的貴族就會立刻跳起來。
「今天,」列加斯看了看天空:「大穆護的門徒們終於抖出了他們的計劃,洛泰爾終於給自己戴上了皇冠。我覺得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訴你們了。因為,我顧慮的事情已經消失了。」
埃辛城一個月前還充滿了輕鬆的氛圍,人人都在爭功,希望搶先進攻北方。到了現在,埃辛城內一片死寂。安息貴族們面面相覷,無數的密使來往貴族之間,傳遞著小道消息,各種私下的結盟與背叛,讓埃辛城內一片烏煙瘴氣。
「阿爾汗沙伊,」列加斯說:「你曾經說,你是高原上最忠誠的人,是絕對不會背叛沙阿沙的人。我現在把我的性命交到你的手上,如果你覺得我能夠勝任將軍的職位,請你收回你的言論。如果你覺得我是個叛徒,就在這裏殺掉我,我任命你做新的安息將軍。如今通往高原的道路已經中斷,沙阿沙的命令我們無從得知,我是布爾薩半島最高長官,我的任命,將在我死後即刻生效。」
安息將軍的親衛們緊張地捏著刀把,守衛在列加斯的住所門口,警惕著貴族們。
列加斯解開了佩劍,丟給了安息貴族。
「沙伊,」列加斯張開了胸膛:「你準備怎麼做。」
這裏關押著兩百多諾曼戰俘,其中有老兵、騎士、爵士等貴族,這些人來自諾曼各地,沒有一個尼塔出生的貴族:尼塔出生的貴族,已經被列加斯下令全部處決了,列加斯知道,這些人一旦逃出生天,一定會去幫助洛泰爾和穆護派的。
貴族們之間的紛爭,終於暫時擱置下來,團結在列加斯身邊的貴族們,開始齊心協力的應對危機了。
「召集你們的舊部吧。」列加斯對尼塔總督說:「如果想活命,從現在開始,你們要為我作戰。」
所有的優勢頃刻間土崩瓦解。
接著,www.hetubook.com.com沙伊收回了匕首。
「我和你們一樣,都是在高原出現。」列加斯說:「不管是誰,我們喝的泉水一樣冰,我們吃的石榴一樣甜,我們喝的酒一樣烈,我們去過同樣的聖殿,進獻過同樣的香油。你們誰沒有喜歡過一個安息女人,你們誰沒有徵服過一匹安息駿馬,你們誰得到一柄安息劍不會喜出望外,你們誰的妻子在出征的時候不為你們準備一條安息圍巾。」
埃辛城的混亂結束了。
稍稍用力之後,列加斯胸膛上濡出了一團黑影,血在衣衫下湧出。
列加斯的親從官給出了解釋。
「但是我沒想到,大穆護、洛泰爾、沙阿沙之間的盟友關係,竟然是這麼結束的。」列加斯喝了一口水:「我忠於沙阿沙,但是我並不覺得我是個沙阿沙派。我忠於大穆護,但我並不覺得我是個大穆護派。我忠於洛泰爾,但我不會改換門庭投奔這個『諾曼皇帝』。」
「我是個安息人。」
「我和洛泰爾,是很好的朋友。」列加斯抱起了膝蓋,似乎在平常的聚會之中,和一群朋友閑聊:「他被免去將軍職位的時候,也推薦了我接任。」
「但是話說回來,」列加斯話鋒一轉:「如果大穆護為了和沙阿沙較量,竟然不惜讓數萬安息人為他的野心去死,竟然把火族兄弟布爾薩人當成籌碼交換,竟然要和諾曼人的篡權者沆瀣一氣把安息帝國上百年的經營毀於一旦。那麼這個大穆護,就不再是我的良師益友,也不再是值得我效忠的人,更加不是安息平民愛戴的救世主。如今的大穆護,就是一個勾結外人的野心家,是一個弄權的神棍,是個為了一己之私不惜犧牲安息帝國的混賬。大穆護已經變了,他曾經提出過偉大的理想,但是現在,他已經配不上這樣的理想了!」
周圍的貴族見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列加斯!現在情況緊急,我們來找你,難道是參加你的宴會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