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披著新教義的皮,實際上,你們真正擔心的是執政官顛覆共和國,把烏蘇拉變成一個王國。」
船長之所以選擇留下,並不是因為船長對唐軍有好感,也不是他沒有足夠的錢採購沿岸的貨物,而是唐軍營地里傳出的一個消息讓他震驚。
「怎麼說?」
回到船上后,水手們傳播著這個消息。
「這種辦法有用嗎?」
在幾個執戟郎的跟隨下,唐人首領和烏蘇拉顧問一前一後,灰頭土臉地朝著營地走去了。
市民們說烏蘇拉的商人被各地的貴族驅逐了,那估計是烏蘇拉商人在某地得罪了少數貴族;
過了一會,似乎為了打破尷尬,漢弗萊詢問章白羽:「大人,這座城鎮叫什麼名字?應該不叫過去的那個烏蘇拉名字了吧。」
「礦脈。」
漢弗萊估算了一下,搖了搖頭:「航期太長,利益太小。要成為固定航線,這座城鎮至少需要三千定居的居民。只有您的城鎮居民需要源源不斷的烏蘇拉貨物時,烏蘇拉人才會考慮開闢這條商路的。」
市政官說漁業碼頭的悲劇事故死傷了三十五個市民,那不用說,肯定半座烏蘇拉城的人都死在那裡了。
市民們說萊赫人的商品物美價廉遠超烏蘇拉,那估計是萊赫人的貨物的確好上那麼一點點;
漢弗萊聽完章白羽的話,倒是沒有什麼厭惡的感覺。
這幾個唐軍士兵依然罵個不停:「媽的,不知道是誰在造謠,說是發現了什麼礦脈。校尉讓我們不要聽信這個謠言,說這是新移民中間傳出來的。那些淘金人做夢都想讓咱們唐軍陪著送死。」
在一陣敷衍的銅鐘聲致意之後,烏蘇拉船屁股著火一樣地離開了海岸。
漂浮在唐人新城鎮海外的烏蘇拉船隻,就在這種躁動之中多逗留了兩天。
幾年的奴隸生活,將他作為烏蘇拉共和派的傲慢與自負磨得乾乾淨淨。他變成了奴隸,關注的已經不是共和國是否能夠讓有才華的年輕人出人頭地,也不是共和制度能否杜絕暴君的產生,更加不是共和國能否長久的強盛下去,他關注的東西變成了食物、少挨打、和女奴找機會睡一覺、喝得水裡面不要有蟲子、得了病不要告訴同伴,不然會被拋棄。
接著,船長撕掉了這片紙,將它小心翼翼地捲起來,藏在了一枚偽裝成匕首的暗匣中。
「是的。」漢弗萊說:「但是我們沒有騙他們。您對士兵說得每一句話,都是實話:唐軍並未發現金礦,大家hetubook•com.com不要傳謠。誆騙別人的時候,並不需要說謊話,只需要有選擇地說真話就行了。烏蘇拉商人會帶著船過來,這不就是您期待的事情嗎?」
「我不是共和派。」章白羽說:「我只是需要一支艦隊。如果共和派能夠幫助我得到艦隊,我會為了共和派出兵的。唐軍需要朋友,並不在乎朋友美醜善惡。我今天站在這裏和你談話,僅僅只是因為烏蘇拉貴族派承認了唐軍對一座島嶼的統治權,並且協助唐軍佔領了那個島嶼。唐軍是言而有信的。」
「哈哈,」漢弗萊忍不住笑道:「您的意思是,如果我能幫助您建立唐人的艦隊,有朝一日,烏蘇拉發生了顛覆共和國的叛亂,您會派出軍隊恢復共和么?別忘了,您自己是軍人出身,共和制度對您來說,只不過是一個低效無能的議會。您想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共和派嗎?」
「呃,我也不知道,只是說到了最後,總感覺需要總結點什麼。」
第三天,船長終於下達了起錨的命令。
「是的。」章白羽說:「布爾薩地區就有固定航線,但唐軍根本不是主導。一切貿易,都要聽命于烏蘇拉和萊赫人。每次共和派和貴族派起糾紛的時候,唐軍就要左右為難,生怕失去烏蘇拉共和國的支持。但是南方不一樣。北方人前來這裏,大部分是為了黃金,但是唐軍可以提供別的貨物。我的士兵幾十天的時間獵獲的水獺、鹿、野牛,比在布爾薩一年獵獲得都多。我的工匠懂得怎麼處理這些東西。等到土人平定之後,我還知道怎麼建立貿易站,讓皮革源源不斷地湧來海岸。只要有船靠近,兩天之內,我的人就能將船艙裝滿皮革大包。共和國派不必給我施捨,共和派只需要來我的城鎮貿易就可以。不光是皮革,這片土地的最值錢的是土地和居民,數十萬土人,至今沒有像樣的貿易點,他們需要多少武器、鎧甲、藥材、農具?如果共和國需要有人開通這條商路,我想不到有什麼人比我們唐人更適合了。」
「固定航線?」漢弗萊眼睛亮了一下。
「南海城。」章白羽說:「這是未來整個南部大陸的貿易中心,你要把這個名字記住!」
唐軍發現金礦了。
這兩天的時間裏面,不斷地有唐人的小船靠近大船,詢問烏蘇拉人何時離開。
「然後他們就會發現我們沒有金礦,發現我們騙了他們。」
「什麼事情?」
船和圖書
長得知這個消息之後,臉上露出了冷笑:「看來唐軍已經按捺不住了!」
「我恰好接觸過你們的共和派,這個思路是相通的。你們不想將軍獲得太多的士兵,也不想海軍提督權勢熏天。任何破壞了權力平衡的人,都會不滿共和國的約束,希望成為貴族,並將權勢傳給自己的子嗣。如果國內找不到制衡他們的人,你們就會去國外尋找盟友。你們共和派愛的不是烏蘇拉共和國,而是共和制度。你們覺得這種東西是你們強大起來的原因,你們不願意這種傳統被一兩個貴族奪走。你們的執政官之所以在烏蘇拉權勢熏天,就是因為他不光掌握了軍隊,還掌握了艦隊。你們共和派難道不想你們的朋友擁有艦隊,可以制衡執政官嗎?」
「為什麼每次跟您談到最後,您都會說幾句振奮人心的豪言壯語,這是說給誰聽的?」
幾天前,酒館之中的唐軍士兵走得一個都不剩了,不光是酒館之中,就連移民居住的窩棚區里,也看不見唐軍的身影。所有的唐軍士兵都被召集起來訓話去了,這讓水手們感到頗為奇怪,他們開始四處打聽起唐軍在做什麼。
船長克制住了第二天就楊帆離開的衝動,他告訴水手,船上的補給品不夠充足,需要再等待兩天,這兩天的時間裏面,水手不得隨意上岸。
按照水手們的說法,唐軍已經在對士兵執行封口令了,如果唐軍知道船長發現了他們的秘密,這艘船就危險了。
立刻就有水手為唐軍士兵買了酒,並且前來套話。
一個小時之後,傳到船長耳朵裏面話已經變成了:「唐軍發現了黃金礦脈,同時還發現了古代北海海盜留下的寶藏,還在土人部落之中俘虜了一名鍊金大師,可以將泥巴變成黃金,最後,唐軍俘虜了土人酋長最喜歡的侍妾,土人酋長準備用侍妾十倍體重的黃金繳贖金——」
誰都知道,在南部大陸:「礦脈」是什麼意思。
電光石火之間,船長的思路豁然開朗起來,那個烏蘇拉廢棄城鎮!
唐軍的酒水短缺,供應很少,但是擊潰了土人部族之後,唐軍倒是弄到不少土人的酒。這些飲料嘗起來非常古怪,有一股辣味,但總比清水要有勁頭一些。新移民之中的烏蘇拉人很快就看上了這個生意,他說服唐軍的軍需官將這批酒轉給了他,接著,這個烏蘇拉人就用幾片木板和破帆布拼湊成了一個酒館。唐軍士兵很少關顧這個酒館,水手們hetubook.com.com倒是經常前來弄酒喝。
巨大的財富擺在面前,烏蘇拉船長感到每一瞬間都是漫長的煎熬,他恨不得立刻揚起風帆,北上回國。
船長當然知道,這些消息絕大多數都是水手們添油加醋想象出來的,可是這種傳言總不會沒有根據的。
現在最需要提防的可不是別的烏蘇拉商人,而是岸上的唐軍。
水手們眨了眨眼睛,心照不宣地看了看同伴。
船長能夠想象,一旦烏蘇拉人的大船離開海岸,唐軍營地就會熱火朝天地修建水槽、準備木料、製作釘子、修造礦車,接著,唐軍就會迫不及待地南下,直奔那處金礦而去!
「大人,」烏蘇拉人說:「我即便唾棄執政官,但是對於烏蘇拉人的艦隊還是非常自豪的。沒有別的原因,烏蘇拉人將二十多個漁村的聯盟變成現在的海洋霸主,花了兩百多年時間。在海面上看烏蘇拉人的臉色,並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為何您總想要有自己的艦隊?沒有貿易作為支撐,維護艦隊是非常昂貴的。」
這些人甚至沒有太強烈的思鄉念頭:家人才是故鄉,但是當初被流放的時候,這些人都是帶著家人一起走的,來到南方之後,家人們大多死去了,如今回到烏蘇拉又有什麼意義呢?烏蘇拉人如今只求安全地生活下去,不必再受奴役之苦。
這是水手們傳到船上的消息。
「也好。」
「沒有。」章白羽說道:「我們的談話,沒多少人聽。唐人的故事,也沒多少人會聽的。」
市民說漁業碼頭死了半座城鎮的烏蘇拉人,這簡直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最多死掉十分之一。
漢弗萊狐疑地四下看了看:「大人,我有一件事情一直不明白。」
「有用。」漢弗萊說道:「這艘船會把消息傳出去的。很快,就會有許許多多的烏蘇拉商船帶著貨物,假裝來跟唐人做生意,實則是來打聽金礦的事情。」
唐軍從城鎮裏面得到了不少移民留下的文件,應該是那些烏蘇拉移民發現的礦脈,最後卻被唐軍撿了便宜。
每當夜幕來臨的時候,工匠和農人開始返回駐地,營地之中就會熱鬧片刻。但是入夜之後,荒涼的感覺就會瀰漫在這片土地上。稀疏的窩棚、泥濘的小路、少數幾處營火、士兵的咳嗽聲、遙遠的低語,讓城鎮的生活氣息蕩然無存。反倒是澄澈遙遠的星空顯得燦爛無比,密集的星雲帶著藍色或者紫色的光暈,光芒似乎要蓋過月光一般。
另外幾個被www.hetubook.com.com關了一天的唐軍士兵也是心頭火起。
烏蘇拉人從來不相信市政官說得每一句話,不管市政官說什麼,烏蘇拉市民都會反向解讀,並且拼湊出「真相」。
「你真的這麼想?」章白羽扭頭看著烏蘇拉人:「如果我聽到的消息沒錯,你們這些人加入新教義派,可不光是因為厭惡教會吧。」
海面上只剩下一艘船了。
「這個,」章白羽看著城鎮的時候,眼裡的溫和逐漸變得冷漠了:「我會想辦法的。」
「唐名么,已經定下來了。」
市政官說近年來的貿易政策收效良好,那肯定是烏蘇拉的商人被各地的貴族驅逐了;
市政官說萊赫人的貨物競爭不過烏蘇拉貨物,那一定是萊赫人的貨物好到天上去了;
「周圍莫非有人在看我們聊天?」
「我沒想過一步就得到一支艦隊。」章白羽說:「我只希望你能促成一條固定航線。」
漢弗萊品味著章白羽話中的意思,但卻沒有做出回應。
船長已經拿定了注意,在下一座城鎮,就把這個暗匣託付給他所在的商行,由他們負責將這個重要消息傳回烏蘇拉城。船長當然希望親自架船回到烏蘇拉,這樣時間最快,但是擅自改變航線一定會引起其他烏蘇拉商人的懷疑,船長知道,這種秘密一般都不能隱藏太久,但是他要儘可能地保證他自己的商行能夠首先派出艦隊前往唐軍營地。
想到這裏,唐軍最近的行動更加讓人懷疑了:唐軍是前來為烏蘇拉平定叛亂的,這是公開的消息,但是唐軍首領抵達了這片海岸之後,就一屁股坐著不走了,難道唐軍有意逗留在這裏嗎?這也不可能,船長們都知道,風暴的方向可不是唐軍能夠決定的。看起來唐軍並不是早有預謀,他們應該是在登陸之後才得知了金礦的消息。
水手們都知道,回到烏蘇拉之後,這種消息可以賣個好價錢。
在烏蘇拉水手看來,唐人首領的做派,和烏蘇拉市政官沒什麼兩樣。
船長屬於烏蘇拉人之中比較有智慧和理性的一批人,他善於從無知市民的流言之中剔除雜質,最後得出真正的「真相」。
這種命令下達之後,水手們怨聲載道,他們很想上岸去碰碰運氣,問問唐軍知不知道關於礦脈更多的消息。
「誒,還是回去吧。」漢弗萊建議到。「南部土人的事情,有一個傢伙知道得比我多,我去找他來給您講。要對南部作戰,對土人知道得越多越好。」
可是,我們都知道,烏蘇拉船m•hetubook.com.com
長是一個理智的人,他很快就從黃金的狂喜之中驚醒過來。
章白羽回頭看了看正在崛起的城鎮。
「大人,您太高看我了。」漢弗萊說:「我沒辦法說服共和派給您提供一支艦隊,讓您有朝一日能夠驅逐暴君。我願意為您效力,但是效力也只能是力所能及的事情,絕不是痴人說夢。莫非您以為烏蘇拉人拉的屎都是金子么?」
除了唐軍士兵,其他的人都被擋在了軍營外面,就連那些跟著唐軍士兵一同前來的共和國官員,也不準進入軍營。這樣百般掩蓋的舉動,更是讓水手們確信,唐軍應該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到了當天晚上,唐軍士兵終於解除了營禁,幾個嗜酒的唐軍士兵罵罵咧咧地前往了酒館喝酒。
包括漢弗萊在內,許多烏蘇拉奴隸被解救之後,都原諒了過去的敵人,其實也說不上原諒,他們只是感覺過去看得很重的東西,現在想來卻輕飄的很。
章白羽站在海灘上,看著烏蘇拉船朝著視野的盡頭離去。
「叫什麼?」
「這還是和我的期待差得太遠。」章白羽抬起頭來,看著空蕩蕩地海面上只剩下了黑點一樣的烏蘇拉船,不由得感到一陣恐慌:「烏蘇拉人如果不幫助唐軍,唐軍寸步難行。不用說蘇培科和布爾薩了,即便是隔著一條海峽,如果對面的唐人突然遭到了襲擊,即便這邊的有千軍萬馬,也只能望洋興嘆。」
「我們親眼看見那個城鎮一點點衰落,無數人在那裡得病死掉,忘掉那個城鎮名字,是每個烏蘇拉人的心愿。」
「你們不想保持過去的名字?」
這樣的生活想起來像個噩夢,如果現在漢弗萊能夠回到十年之前,他會離開共和國議會。他來自一個小家族,永遠不能支持他進入共和國的十人委員會,他努力一生的結果,只不過是讓某個執政官的任期縮短几年而已。
船長仔細地思索了水手們的傳言,最後掏出了一卷諾曼紙,拿出鵝毛筆捅了捅墨水瓶,最後在紙張上面寫下了一行字:毫無疑問,唐軍從被拯救的奴隸口中,得知了一處金礦礦脈的所在。
該死的唐軍首領,你會成為富人的!說什麼唐軍最看重土地、莊稼、農夫,全部是騙人的!
唐人首領是個很穩重的傢伙,如果真的只是謠言,唐人的慣常做法,應該是找出造謠的傢伙,打一頓屁股就完事了。現在,唐軍的軍官們竟然開始約束士兵了,這隻能說明唐人首領在隱藏什麼。
「越說我越糊塗了。這和艦隊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