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托找到了烏蘇拉商行,拿到了一份接濟人表。
幾天後。
尤其是維克托皮膚蒼白這一條,只有日夜不幹活,呆在避光的城堡之中的領主們,才會有這樣的膚色。
乳酪工搓著手取暖,將毯子裹得更緊了一些:「您說得沒錯,只是事情有時候不是這樣來的。我借住在一個皮匠家裡。過去他一個人打造皮料、切皮子、給人做皮貨,半個小鎮的人都可以把皮子丟給他,自己去忙別的。那皮匠不光手巧,工具也趁手。後來,皮匠被皇帝的士兵帶走了,城鎮的人只能自己給皮衣綴扣子、給皮帶打眼、買了一塊皮子,也做不成短衣。你說這怎麼辦?皮匠、裁縫還有鐵匠,都被軍隊帶走了。沒有了這些人,好多生意都沒有了。大家什麼都得自己做,麻煩死了,最後就變成能不做就不做了。我以前賣出去六十輪乳酪,就能換一身漂亮的衣裳,有木頭扣子、有皮帶、還有裁縫在內襯給我紋上一朵花。現在我就是賣掉兩百輪乳酪,也換不來這麼件衣裳呢。」
乳酪工在山裡面迷了路,差點凍死,好在他身上還有吃剩下的半輪乳酪,這讓小隊的成員非常開心地加了一餐。
「老傢伙不行了。」
「你不想呆在這裏?」維克托抬頭看了看狹窄的寓樓,發現裏面除了幾件朝聖服、一架木桌、一個水桶和一個尿盆,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維克托揮了揮手:「算了,別吵了。其實誰都不願意去尼塔的,」辛西婭橫了他一眼,維克托立刻改口:「但我是肯定要去的。其他的人,任憑自願吧。我去了尼塔,也未必有貴族之位,這個跟你們說好,到時候很可能只有一個莊園。我沒錢雇傭扈從,也沒有什麼產業讓你們去打理,什麼都只能自己來。」
諾曼帝國和烏蘇拉展開貿易海戰的時候,帝國皇帝為了籌集一支艦隊,對費倫茨徵收一筆「槳帆稅」,作為回報,帝國取消了本來就少得可憐的自由市稅。就是這樣,費倫茨也不願意離開帝國,因為它擔心失去了帝國的庇護后,會遭到臨近教皇國的吞併。帝國皇帝專門寫信,讓教皇國保證不會吞併費倫茨后,費倫茨才不甘不願地接受了成為共和國的命運。
年輕人沉默了。
乳酪工連連搖頭:「我什麼時候說我運氣不好了。我說這個壞世道運氣不好,沒有說你們。我現在不也是跟著大人一起嗎!」
本地的城鎮至今任秉持著慷慨之義,將那些難民吸納入城鎮之中。
幾天後,雪停了,維克托等人繼續南下。
「離開的時候,城內有什麼消息么?」維克托隨口問道。
雙方的外交官和執政官還像模像樣地坐在一起,目光堅毅地望著遠方,讓畫家繪製了一份簽約情境圖。
不論如何,哨站目前最大的希望依然在布爾薩半島。
「沒事的。」維克托幫老頭腋好了被子:「所有的年輕人,都不願意呆在這裏。」
維克托很意外:「絞死他?」
「那個年輕人不知羞恥,」老人憤憤不平:「他的祖父在教皇國等著他,他卻一連幾年沒有消息。前幾個月,他從我們這裏南下,我還接濟過他,給他送了點吃的。我聽人說,他的祖父身體早就誇了,就是等著他來才撐著不死。這年輕人一看到他祖父的境遇就嚇到了,說什麼也不願意繼續為聖女申訴,他還準備現在就要返回埃蘭去。如果不是這樣,他祖父的病情也不會加劇。恐怕就是這一段時間了,」老頭嘆息:「我們的聖女,再也沒有人替她說話了。」
順著名錄,維克托找到了一個叫做維基利奧的人。這個維基利奧先生,給那個埃蘭老頭留下了一年的接濟金。
老人微微地扭頭,看著維克托,但視線卻沒有聚在維克托的臉上。
「我會負責葬禮的。」維克托摸出了錢,放在窗台上:「你可以去任何地方,我不會過問。這是你的選擇。」
修整了幾天後,維克托等人繼續南下。
在盧卡,維克托發現這裏的船隻都被征走了,城市一片蕭條。
辛西婭經歷了瘟疫之後,及時享樂的心態已經大大消弭——她開始嚴肅地考慮起了自己和哨站的未來了。
在繼續南下的時候,辛西婭終於乘坐上了馬車,得以一邊行走一邊休息。
維克托把錢悄悄地碰到了桌下,再踢到了職員的腳下。
一些諾曼、埃蘭甚至托萊地區的冒險者曾經糾結大軍進攻此地,但最後卻總是失望而歸。教皇國起了很大的作用——一旦戰爭擴大,冒險者背後的君王,就有可能面臨絕罰。在過去,教廷還不像今天這樣危機四伏,絕罰的代價是領主們無法承受的。
費倫茨人擔心維克托等人是盧卡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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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爭之後,費倫茨的崛起幾乎不可避免。
如果唐國接納了哨站成員,那麼整個西部世界的局勢將對唐國豁然明朗:唐人的將軍在奔赴戰場之前,就知道他們的對手是誰、士兵從哪裡來、接受誰的雇傭、敵人是否能夠長期作戰、敵國是否有潛在的合作者,這些情報是無比珍貴的。
「蒙斯爾,這酒我請。我們在說一個可憐的老頭兒,他一直在為我們的聖女申訴。前幾天,有人過來告訴我們,他快死了。」老頭指了指天空:「天太冷了。」
辛西婭讓留守在盧卡的成員前往山口以北,告知了他們在烏蘇拉發生了清洗東方人的騷動。
比起費倫茨,盧卡共和國則幸運得多。
南下的難民人數還不太多,不過未來一兩年的時間裏面,肯定有無數的諾曼人會選擇越過山口南下的。
維克託大步走進了屋內,糞便和糖漿的混合氣息讓人作嘔。
女人接著問:「打仗你未必會死,但在山口裡面,要是你沒有遇到維克託大人,你肯定會死。你會因為救命之恩去尼塔么?」
職員飛快地把錢踩住了。
盧卡做得最過分的一件事情,就是對費倫茨徵收了一筆海運稅。
「什麼?」
「盧卡依照封君道路暢通法令,不必對費倫茨繳納貨物過境稅款。」
維克托離開的時候回頭說:「我知道像你祖父這樣過一輩子,太難受了。只是,我來的時候聽說,若是你們家族不留在這裏,就沒人再替聖女說話了。」
每一座城市,都有他們的王公,每一座城市之內,也有不同的家族彼此傾軋攻訐。
維克托很意外:「接濟苦修士的人,財產怎麼會被沒收的?奇怪。你想辦法吧,反正別給我存在烏蘇拉銀行,那些該死的畜生曾經把我的錢弄丟了。」
「皮克人來了——戰鼓聲——快把旗幟拿來——姑娘要帶咱們——去給國王加冕——」
過去就有這樣的例子,狂信徒雇傭了船隻,抵達了教皇國之後,卻把商船作為禮物奉送給了教皇。
「你們在說誰?」維克托很擔心是什麼大人物快死了。在這種局勢下面,如果有什麼強權的領主去世了,很可能會引起邊境的動蕩,這對於維克托這種勢單力孤的小隊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什麼老傢伙不行了?」
必須要讓唐人的領主們能夠真正了解哨站成員的價值,並且形成默契的聯合,才能讓哨站繼續存在下去。
他們可以想象,維克托在過去一定呆在華貴的石牆之中,周圍的有樂師伴奏,身邊有最好的朋友陪伴,一起談笑闊論,何等的威武光耀?
維克托本來還想說點什麼,但卻也不知道怎麼說下去好了。
海面的風,冰冷無比。
半島。
維克托則附耳而上:「您說什麼?」
在封凍的山道上,一個乳酪工家庭加入了維克托的小隊。
「沒什麼特別的,閣下。」水手說:「哦,倒是有個埃蘭年輕人,穿著他祖父的衣裳、舉著他祖父的旗,繼續為一個瘋女人申訴著。他祖父在那裡站了三十多年,我從小就聽那老頭喊『堅持不懈』,我現在就會這一句埃蘭話。那老頭是個瘋子,那年輕人則是個白痴。」
維克托說:「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烏蘇拉人。」
費倫茨本身沒有港口,周圍的城鎮又敵視它,為了將貨物運向海外,費倫茨便與盧卡簽訂了一個借用港口的條約,名為《盧卡條約》。
哨站在某些領域極為強大,比起各國戰時才臨時招募的間諜,哨站成員有一整套體系,在戰爭開始之前許多年就著手收集一切情報了。
這些狂信徒只希望能夠榮耀教皇和教廷,以便獲得死後的福典,但絲毫不在乎人間的契約和信用。
但老頭卻好像看見了什麼東西一般,他的眼睛逐漸發亮,眼淚汩汩湧出,彷彿聖女在他面前顯聖。
「費倫茨在盧卡設置商行,商行成員違法,由封君或費倫茨裁判。」
「過去城鎮裏面,人們乾著四十多種不同的活計,什麼活都有專門的人干。」乳酪工慢慢地咀嚼著一塊半熟的肉塊,對維克托說:「現在卻什麼都要自己干。我路過了許多地方,他們都讓我教他們怎麼做乳酪,可這些人養的羊根本產不了這麼多奶,教他們了也是浪費鮮奶。」
天寒地凍。
維克托摸出了一個托爾:「你們能弄到么?」
比如費倫茨共和國,曾經就是一個相當忠勉的小自由市,它同時對皇帝和教皇效忠。
老頭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雙方扯皮扯了四個月,遇到到了盧卡換屆選舉hetubook.com.com。
幾個月後,費倫茨共和國的執政就接到了盧卡執政送來的燙璽國書,前面三頁都是恭維的廢話,最後一頁的則簡單地說明了一下之前的條約的問題,表示要撕毀約定,重新簽約。
維克托坐在酒桌前喝酒的時候,聽見不止一個埃蘭人這樣說道。
修女哀傷地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知道再不會遇到他了。修女拉扯了一下罩袍,扭頭走開了,很快消失在了一群修女之中。
盧卡市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便議論紛紛。這件事情的原委傳開后,市民們都指責費倫茨共和國:「盧卡四面都是封君,不知道這些條約也就罷了。費倫茨已經是獨立的共和國了,竟然和我們一樣不知道,真是可恥。」
許多船行主為了在戰爭期間不影響生意,主動將許多船隻掛在了費倫茨共和國的名下,每個月,費倫茨艦隊的數量都在增加。
被烏蘇拉稱為「鼻屎一樣的國家」的盧卡,因為全民提防費倫茨,鼓搗出了一個審計標準。
穿越南部山口之後,所見讓維克托有些感慨。
這幅油畫,被兩個互相不平等的共和國懸挂在各自的執政大廳之中。
很快,他們抵達了教皇國的首府。
這些埃蘭僑民面露悲戚的表情,不住地搖頭嘆息。
他一邊走一邊挨個詢問著市民:「埃蘭朝聖者每日申訴的地方在哪裡?」
只不過,哨塔加入了某個國家,還是原來的哨站嗎?辛西婭不知道。
「好心的閣下!」跪在病床前的年輕人驚呼:「您竟然來了!您看,我兌現了諾言來到了這裏。」
乳酪工舔了舔嘴巴:「我會在南邊找份活干,一定會報答大人的,我會給你們每個人的包裹裏面裝上兩輪乳酪,每輪都有十寸!」乳酪工伸出兩口手,在面前比出了一個圓圈:「這麼大!」
「醫生說了,這是衰老熱,沒辦法,只能等他燒成灰燼。」年輕人的眼中含淚。
世界已經陷入了戰火,無數名城化為灰燼,費倫茨人卻在想辦法建設新城鎮。
辛西婭曾經以為她的哨站能夠從容地遊走在貴族中間,利用他們之間的不滿生存下去。可是現在,辛西婭心灰意冷地發現,哨站成員面對一個國家是多麼的無力。
他偶爾抽搐,牙關打顫,顯得極為恐懼,彷彿重回了慘遭屠戮的村莊,接著,他又逐漸露出了安寧的表情。他看見一位少女手持白色旗幟而來,她身後騎士如雲。少女對他這十多歲的農家小子伸出手,邀請他加入埃蘭人的大軍,前去為衰頹的埃蘭拚死一戰。
只不過,唐國會給哨站成員什麼樣的回報呢?是平等對待,還是會如同安息人一樣,只把她們當成玩物和工具么?
半年之後,一位名叫波傑克的埃蘭外交官抵達了盧卡,看見條約之後忍不住哈哈大笑,指出了問題所在。
老人看不見他,但卻知道,身邊有人正在善意地騙她。
「我當初給了你不少錢,」維克托冷哼:「現在怎麼會這麼落魄。」
「皮克人——」
「你們這麼喜歡那個聖女,要替她辯護,為什麼非要指望一個家族的人去?」維克托問道:「單在你們這裏,就有六七個埃蘭人。你們勻出一個去教皇國接班,豈不更好么?你們暖暖和和地呆在這個小酒館裏面過冬,卻要逼著一個年輕人站在大街上做個苦修士?」
第二天,一場大雪封住了大道。
維克托詢問他:「這兩個埃蘭人欠了你多少錢?」
這裏還是一如既往的和平。
維克托笑著說:「謝謝您,姐妹。」
說完了后,維克托離開了寓樓。
萊赫和烏蘇拉互相開戰的時候,盧卡的幾支小艦隊,也應盟約加入了萊赫共和國的海軍。
「又是聖女?」維克托皺了皺眉:「我在北方遇到一個騙子。說他要去教皇國申訴,接他祖父的班。」
維克托從一旁的台階走了上去,從冰冷的空氣中聞到了尿騷味和藥水中的苦杏仁味,這讓他抽了抽鼻子。
費倫茨剛剛得到了一處屬於自己的港口。這次購地讓費倫茨掏空了國庫,還背上了大量的債務,但費倫茨人卻滿懷熱忱地去建設他們的新土地去了,在盧卡的商行已經撤走。
當然,這是在帝國疆域無事的情況。如果遇到了危急時刻,也有過帝國皇帝直接征繳大量稅款的例子。
「費倫茨依照封君道路暢通法令,不必對盧卡繳納貨物過境稅款。」
費倫茨定下了向盧卡支付十二分之一貿易收入的專門歀,被稱為海運稅。
門口,一個男人不滿地抱著胳膊:「你們兩個人什麼時候走?這間房,早就有人看中了。如果沒有錢,就快點滾。」
維克托走到了一個的街角。
這一下,費和*圖*書倫茨執政只能匆匆率領執政團成員奔赴盧卡。
周圍的人沒有接話,見識了維克托用劍的技巧后,他們早就認定了維克托是個領主。
維克托微笑道:「的確是個白痴。」
男人大吃一驚,看了看維克托,又看了看手裡的錢,對維克托行了一下繞手禮,飛快地跑了。
維克托南下的路途並不順暢。
榮耀世界之城。
「沒有。在打仗,先生。」
可是港口成員說什麼也不願意雇給維克托,因為他們聽說維克托要去教皇國,便斷定維克托等人是一群狂信徒。
老人很奇怪維克托會說埃蘭話,便對他行了禮,轉身去酒台取了一壺酒,帶了一把椅子過來。
帝國也對盧卡徵收了槳帆稅,但卻重申了會保護盧卡的聲明。這可能是因為盧卡地區的埃蘭僑民太多,埃蘭國王有許多次都主動對盧卡市民示好,皇帝很擔心盧卡倒向埃蘭。盧卡至今享受著帝國的庇護,即便這種庇護多半是口頭上的,卻不妨礙盧卡利用它來威脅競爭對手。
這一次,盧卡有埃蘭人指點,簽訂條約的時候,終於平等了起來:不用互設商行了,因為盧卡的內陸貿易是面向北方的,根本不必在費倫茨設置商行;也不必割裂城市的執法權,因為兩個共和國是平級的,使用的也是同樣的法典,遇到糾紛參照法典就可以了;更不必互相通暢道路,因為是費倫茨要使用盧卡的港口,盧卡根本不必使用費倫茨的道路。
費倫茨執政官只能回國,等到盧卡新執政產生后,費倫茨執政便再次奔赴盧卡扯皮。
當初建立哨站,就是為了讓更多的穆護女兒逃離安息貴族們的掌控,現在卻要說服他們加入一個陌生的國家,他們會同意么?
老頭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或許您說得對,時代真的變化了,沒有人在乎聖女了。」他搖了搖頭:「埃蘭人忘記聖女的那一天,我等皆要在主前蒙羞。」老頭指了指哪壺酒:「送給您了。」說完,老人離開了。
為此,維克托也給烏蘇拉商行留下了一筆錢,說如果有人繼續為聖女申訴,這錢就用來充作接濟金,如果沒有人了,這筆錢就存起來日後支取。
現在,這兩個共和國協商簽約的時候,竟然不知道平等的條約是什麼樣子的,於是它們簽署了一份「互相不平等條約」。
目前唐人對哨站成員的友好態度,很可能只是因為洛克珊娜一人,這太不穩定了。
十多年下來,盧卡共和國成為了審核貿易進出口的行家。
維克托數出來了二十個托爾,放在對方手裡:「拿著。滾吧。一年內不準回來。」
在烏蘇拉商行的幫助下,維克托從一艘前往瑞德城的教皇國船隻上,弄到了兩個內倉。
「自己做所有的事情不是很好嗎?不求於人。」一個邊境逃難來的農夫插嘴詢問道。
這一切,都需要到埃辛城看一看才知道。
修女臉上滾燙,對維克托行禮之後離開。
「他有吃的么?」
維克托看見,老頭的眼膜泛白,恐怕已經失明。
一位臉凍得通紅的女人說:「我們要跟著大人去尼塔的,你也會去么?」
過了好久,老人發出了一聲悠長的嘆息:「謝謝您。」
在船頭,維克托聽見水手們呼喊著號子,將拴住船體的繩子拋上岸去。
房內的人也認出了維克托。
雙方最終敲定了新條約:費倫茨接受每年向盧卡支付一筆專門歀,這筆專門款沒有定數。因為費倫茨之所以需要租借港口,只是因為貿易需要,如果沒有貿易,那麼租借港口也不再必要了,所以這筆專門歀,應該根據每年的貿易量來定。
老頭嘴唇顫動。
那場騷動,最初是市民們自發地懲戒唐人以及他們的走狗布爾薩僑民的。一些敵視東方人的烏蘇拉商人趁機作亂,煽動市民將許多安息人的產業也打擊了一番。
甚至有人推測,維克託大人是某個公爵的朋友,因為維克托經常和辛西婭用談論普通人的語氣說起「那個公爵」。
「教廷認錯了,已為她封聖!」維克托欺騙著老頭:「埃蘭國王用白色的棺槨安葬她,上面覆蓋著王室旗,藍絲綢,綴滿金色百合花——」
商行職員說:「絕對不會!我們商行很穩妥!我會幫您完成委託的,只需要繳納一筆傭金就可以。接濟苦修士,會給我們一個好名聲。」
除了海邊有許多城市正在開戰之外,本地城鎮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波及。
乳酪工吃夠了自己的乳酪,更願意吃別的人帶著的烤豆子、肉乾以及一些乾果。
「簡直褻瀆!」老人連連搖頭:「只是您不知道,所以我不怪罪您。我們的國王、教皇還有皮克人,現在已經締結了合約。他們都不想談起聖女,https://m.hetubook•com•com覺得聖女是個大麻煩。那個老頭,十多歲時曾經追隨聖女作戰,也救過幾位教士,所以不論是埃蘭國王還是教皇國的教士,都不願意為難他。他家族的成員,也不會被追究。其他的人去,就有可能被定罪,送上火架。在諾曼的僑民,都知道那家人。只要他們家有人南下教皇國,我們都會協助他們走下去。我們沒有聖女勇敢,不敢走上火架,但我們也會盡一份力,幫助那家人申訴下去。」
年輕人抱著膝蓋,蜷縮在祖父的床邊,眼淚難干。
不論戰爭如何劇烈,教廷總需要榮耀上帝。
遠處,維克托還在和盧卡人討價還價,想要雇傭港內的一艘商船。
這一次沒僱到船,維克托卻不覺得太遺憾,畢竟從這裏步行去教皇國,也不太遠的。
為了監管費倫茨商人偷逃貨物、瞞報交易的情況,盧卡開辦了一家專門的海商學校,從別的共和國雇來了經驗豐富的驗貨員、立契人、海商律師來擔任教師,最後率先出版了一本名為《貿易審計》的書籍,被各個共和國爭相再版,一時成為海商學科之中新熱的顯學。
老人緩緩地眨著眼睛,閉上,又睜開,喉頭動了一下:「聖女——」
乳酪工的虛畫了一個十字在鼻前:「說不定教士們說得對,世道變壞了,還要壞下去。以前沒覺得城鎮裏面那些亂糟糟的人有多麼好,結果現在卻發現沒了那些傢伙什麼都麻煩。我以前花了錢,就能坐馬車到山口,還能雇一個山民當嚮導去南邊。現在這些人都沒了,不然我也不會遇到你們。」
如今的辛西婭已經逐漸地清醒過來,她不再自信哨站能夠超脫國家而存在,相反,哨站成員要主動融入一個強大的國家,只有這樣,哨站才能繼續存在並壯大下去。
想到這裏,辛西婭看了一眼維克托:這個男人,也算是她這些年來唯一真正託付過的人了,他會和我有怎樣的未來呢?
此地的混亂,可比諾曼帝國北部的諸多小邦。
費倫茨屬於萊赫一系的貿易聯盟,但費倫茨當初加入的時候沒有港口,故而並不承擔提供艦隊的義務,現在便置身事外。
有個老頭忍不住斥責這個乳酪工:「你遇到我們,乃屬上帝恩典,你反倒說運氣不好。」
辛西婭在城內找到了自己的一家成衣鋪——「維克托的秘密」盧卡分店——從裏面提出了一部分錢。
一個修女臉紅地被維克托攔下,卻不敢直視他,她指了指遠處的街角:「那位信士就在那裡住著住。他的身體不好,有幾天沒上街了。」
維克托說他不是貴族,也難以讓人信服:維克托很少罵人,談吐也高雅,身材修長,皮膚近乎蒼白,這很明顯是貴族的特徵。
維克託過了好一會才適應了這裏的光線。
盧卡地區收容的難民生活很差,當他們聽說有人要繼續南下的時候,就加入了維克托的小隊。
費倫茨執政官先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撿了便宜,隨後,盧卡的執政官就話鋒一轉:「現在,只有費倫茨租借我們的港口、使用我們的道路、消耗我們的法官和律師幫忙處理糾紛,那麼,費倫茨應該向盧卡繳納一筆專門歀。」
生命離老人而去,緩慢又痛苦,但終究歸於平靜。
「盧卡在費倫茨設置商行,商行成員違法,由封君或盧卡裁判。」
可是教皇國本身也不具有直接統治的能力,教皇害怕強大的領主,但又需要領主們統治,所以他默許甚至煽動領主們彼此攻擊,再由他來扮演從中調停的角色。
被辛西婭捏住把柄的烏蘇拉議員,也藉著這次騷動,逮捕了大批的哨站成員。
如此種種。
「皮克人被你們打走了,」維克托想著那場戰爭的結局,輕聲說道:「你們的國王加冕了,生了許多兒子,你們的國家強盛非凡。」
這裡有一塊木板,上面用教皇國語和埃蘭語寫著「為了埃蘭,我視死如歸!」
「什麼?」
一方面是因為本地居民尚未遭遇戰火,對於北方人的悲慘遭遇還會生出「置身事外」的同情,另一方面,則是本地城鎮變得越來越需要人口了。
年輕人說:「路過山口的時候,我遇到了一群劫匪,他們劫光了我所有的錢。如果不是因為聽說我是來教廷朝聖的,他們還會殺了我。」
「九個托爾。」男人說:「閣下,憑藉天主的慈悲,我允許他們暫居此地,他們卻賴著不走——」
無奈之下,維克托只能拿出一部分錢購買了糧食,並且讓隨行成員換了一身冬衣。南方未曾遭遇戰火,糧食價格在冬天略微升高了一些,但卻沒有離譜。
這一筆帳是很好算的:南方的城鎮可以出產更多的貨物,這些貨物會優先運送到帝國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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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托等人便在城內一幢埃蘭僑民開辦的小酒館裏面逗留。
這個乳酪工現在找不到任何活干,山北的牧場已經大部分荒廢,鮮奶的價格一個勁地往上漲。在有些地方,羊奶的價格已經達到了過去的六倍,即便這樣,也沒有農家女往城鎮裏面送羊奶了,不光因為這樣沒賺頭,也因為路上不安全。在許多鄉村,女人將自己厚厚地裹了起來,生怕被外來的士兵看上。有些地方,婦女習慣性地在臉上抹上泥灰,甚至還有將自己毀容的姑娘。這些故事維克托聽了沒有太多的驚訝,在羅斯地區的時候,羅斯的女人為了保護貞潔也是這麼乾的。
盧卡共和國當即取下了這幅讓共和國蒙羞的油畫,換上了一艘漂亮的白船。
烏蘇拉職員很意外,詢問維克托是不是維基利奧的親戚。職員如實地說,維基利奧現在的財產都被沒收了,如果接濟金掛在維基利奧名下,恐怕不穩妥。
年輕人卻捂臉抽泣,不忍去聽。
維克托將隨行眾人安頓到了一件大屋中,接著,維克托就走上了街頭。
「我怎麼聽說,你不願意留下來,恩?」維克托走到了窗邊,半跪在了床榻邊。維克托把左手塞在腋下溫暖了片刻,再伸出手來探了一下埃蘭老兵的額頭,依然發現燙如紅炭。「你祖父快燒光了。」
乳酪工愣了一下:「這——我怎麼聽說尼塔在打仗。」
抵達費倫茨新購的港口后,維克托雇船的希望再度落空,這次是因為他們從盧卡來。
這艘船運送了一大堆萊赫書籍去瑞德,不知道是幫誰買的,在返程的時候,這艘船會裝滿彩磚和琉璃瓦,準備用來裝點教堂。
老人露出了很詫異的表情,繼而憤怒難當:「您見到過那個人!他不光是個騙子,還是個背誓者!您該絞死他!」
維克托聽了聽心跳,三次用手試探了鼻息,最後,維克托用被子輕輕地蓋住了老人的臉頰。
維克托小隊的一個女人看著喧鬧的人群,忍不住眼淚橫流:「我的家鄉,過去就是這般光景。我們會花好幾年修一座教堂,把它修得又結實又漂亮。這些人真幸運,他們每天都像在過節。」
職員點了點頭:「我也喜歡您這樣的顧客。」
這似乎是聖女說過的話。
接著,老人陷入了囈想之中。
共和國和自由市經常被本地人混淆,因為本地的自由市,擁有實至名歸的自由。許多城市都直接接受皇帝的保護,但對於皇帝,則不需要支付太多的賦稅。
帝國的皇帝很聰明,他們知道一枚金幣留在南方的自由市,十年後就能變成兩枚、三枚甚至更多。與其榨乾南部的自由市,不如任由它們興旺繁榮。
這座港口小城本來只有三百多居民,現在一下子湧入了兩百多費倫茨男人在此地過冬,他們要在這裏籌備擴建港口的事宜。明年春天,還有更多的費倫茨工匠會來到此地。
職員把錢推了回去:「我會幫您留意的。教皇國最近有船去那邊,等幫您定到了船位,您再來給錢不遲。」
這讓烏蘇拉也大感意外,竟然對盧卡有點另眼相看的意思,有許多次拍賣東方貨物的時候,烏蘇拉都會給盧卡商人設置障礙,讓他們的商人空手而歸:能被烏蘇拉小心提防,是所有共和國的榮譽。
男男女女都顯得文靜又古樸,他們穿著黑色或者白色的罩袍,低頭走來走去。路面寬闊又乾淨,就連小販也不會喧嘩,每個人都坐在攤位後面等待客人來詢問。一些不知哪裡來的貴族指著古代的異教遺址嘖嘖稱奇,說此地曾經樹立過一尊巨大的神像,後來被人推倒。寬闊的水渠從天空橫跨而過,寓樓修築得很堅固但卻略顯凌亂。沒有什麼人騎馬,甚至沒有人跑步。來到了這裏,時間也變得緩慢了一般。許多僧侶聚集在路邊談論著北方的戰爭,偶爾會有人看一看維克托的小隊,但卻沒有露出任何好奇表情——人們當維克托等人是朝聖者。
兩位共和國的執政不歡而散,都覺得自己吃了虧。
「有的。曾有個烏蘇拉將軍資助過他,他每天會得到麵包和羊奶。」
「隨便你們。還有,你們有去埃辛的船么?瑞德、泰爾也行。」
沒有一個領主在諾曼南部半島建立過統治。
維克托喝了一口酒:「你們為什麼不去?」
年輕的修女走了幾步又悄悄回頭,卻發現維克托已經大步離開了,只留下了一個背影。
這兩個小共和國在帝國里地位很低下,不論和皇帝、還是和教皇國或者別的邦國,簽訂的都是不平等的條約。
聽了一會後,維克托招來了酒館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