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卻露出了古怪的微笑。
兵士將荒草、坍梁、碎裂石磚運送出去后,便將它封鎖了起來。
那些被抓走的人,都被各自定了「首惡」、「從惡」等罪名:首惡多半在天黑之前就死了,從惡則被帶到了城北的荒地之中。
每一個甲坊的居民都受到了驚嚇。
宮城。
章白羽站了好一會,抬著頭看著天空。
天旱時,一有風吹,滿鼻皆臭、滿臉皆灰。
有些春申人卻會用手帕系在鼻頭,走出門去看看究竟。
天空開闊。
畢竟春申人已經習慣了作為唐地首善之區,不太看得起外郡人。
春申城內的惡少們,現在都顯得滑稽不堪。
周使和沛使則分別喊著「恭賀唐主!」「恭賀唐王!」,這讓周沛成了天下首先承認唐國的兩個國家——雖然周朝皇帝和沛國國君現在對此毫不知情。
章白羽面對臣子張開了雙臂,龍袍在風中翻卷。
某一天。
這片磚石地,本該富麗堂皇,如今則落滿了灰塵。
「教民可曾作惡?作姦犯科、殺人枉法之輩,多是如何行事?」
他們覺得:「城內惡少,捕捉十個殺不掉一個。惡少年在堂會中,浸淫悍不畏死、死不畏官的習氣。對此等人,斬首更能奏效。此外,受絞刑者不能速死,或數十吸而死、或一刻而死,痛苦不堪。唐律刑人,亦好生。必要殺人,不如以斬首殺之。」
幾個禮官悄悄地抬起頭。
他的前方,是一鼎據說西遷時帶來的天子鼎。
讓唐兵沒有想到的是,就連他們的軍營門口,都被拋了幾腔死羊和幾隻剝皮的死狗。
卻也不見這布料行過來拜山頭,給同行納名貼……呃,山頭倒了,布閥死了,布閥養得小崽子們,現在正在城北做苦力呢。
這三個甲坊,倒也不是純粹的百姓居民遷徙居住,他們都是工匠。
只不過這一次,清河人不再驚慌,他們都知道,唐軍殺人不是衝著自己來的、也不是衝著百姓來的。
禁忌的宮舍,只由唐兵進行清理。在外運送石料、梁木椽、膠皮、泥灰的活計,則交由工匠和民夫來處理。
即便是春申城的拾糞人,也被一些首領把持。他們層層抽剝厘金、劃分甲坊範圍,人稱糞閥。
上午時分,一些菜農、肉農趕著自家騾馬車,瘟頭瘟腦地進城來。
不料拾糞人看見了錢,卻如同看見了刀子,連連擺手:「官家給了糧米,卻是不敢再收了,要死人的。」
這種咄咄逼人的架勢,春申布料鋪子自然是言辭拒絕。
被殺掉的惡人,會被拋入一旁的大土坑之中。
可算下兌錢時的損耗,百姓之家買瑞德布還是划算的。
唐軍使用糧食和布帛作為報酬,招攬來了諸多春申居民協助清理攻城。
可是春申掌柜們已經抿嘴不言,任城守說什麼也聽不進去了。
居民離開家后,便發現唐兵設下的崗哨已經撤除。
北地各郡,也對潮水一樣湧入的新鮮財貨倍感驚訝。各地唐人無比好奇地想象:陛下在南方的疆土,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過上一年半載,發現還是沒問題,這等法子就會推廣各處。
這些子弟之中,明顯是遊手好閒之輩的立刻會被清退,剩下的則會被招募起來,送往城北營訓。
宮城內外,卻難掩一股蕭瑟的氣息。
習慣了「朝廷便是我家,我家便是朝廷」的春申城地痞、流氓、行閥們,對清河人的警告,自然是不太當一回事的。
唐軍依然如同佔據每一座城市那樣,首先會張貼一個月的告示。
要征攬石料、木料,又會遇到手持場契的豪門大賈;
招募告示在各個甲坊,也多有被塗抹、撕扯掉的情況。
不過這次春申居民中間,已經沒了和圖書過去那種帶頭鬧事的惡霸潑皮。
許多人還圍觀了唐軍的街頭審訊。
即便如此,春申城守府一日之內,也遇到了上百人來投。
「地痞死了,」菜農咧著嘴嘖嘖幾聲:「都死的透透的了。你到底買不買?我的蘿蔔可不經等,一會便沒了。」
這一下,春申各個布行的掌柜們都坐不住了。
比如歸雲坊內的居民,多半都是隨唐軍從雲城遷徙來的歸義人,多半是金銀匠和鐵匠;
掌柜們聚集到了城守府,要去討個說法。
章白羽繞過了大鼎,走到了高台的最邊緣。
整個夜晚,街巷之中都有唐兵往來的聲音。
瑞德城做生意可是一把好手,食貨司對瑞德城可是推崇備至。
春申人發現,過去對他們來說是危險無比的春申港,如今成為了財貨洶湧而來的入口。
淡淡的血味很快在春申城內瀰漫。
長史府有時候招募歸義人備官,發現對方唐話說得很流利,便很驚喜和意外,結果在「著論」考試中,歸義人備官大談特談財貨往來和場社制度,把長史府的官員氣得面紅耳赤。
春申人都很好奇,紛紛拉過菜農詢問:「怎麼這段日子都不見入城?」
雖然不知道瑞德是什麼地方,可是摸一摸那種布料,卻是結實得很,問問價格也便宜。
整整一天,春申人如同悠遊夢中。
到了後半夜,唐軍的喧嘩之聲漸漸消失。
許多時候,瑞德城內出現了新的作坊、場社,只要裏面有很好的規制,食貨司就會記錄下來。
昨天才殺人,今天就有糞工前來收金汁,這種變化太快了,就好像陛下殺人,卻把春申殺回了三十年前一樣。
露天的糞池隨處可見。
叮叮咚咚敲砸聲,在城北荒地之中迴響。
清晨。
春申城守輕咳幾聲,說了些場面話想要掩蓋尷尬。
這種衣裳的布料,被稱為「瑞德布」。
春申城內,如今尚在開張的,倒多半是一些姜氏郡兵、吏員的家人們。
瑞德城乃至西土各國有用的制度、方法、規則,都會被食貨司迅速地推行。
春申城內一下就熱鬧起來。
一個甲坊又一個甲坊、一處場鋪又一處場鋪、一處街巷又一處街巷。
詔書化為屢屢香煙,裊裊升起又四下散去。
南北唐土,以唐錢為軸,貨物往來逐漸往來輪轉。
王國已經建立了。
唐地的漆器、扇子、唐香料、乳香、蜂蠟、皮子,都會被大批買走。
許多歸義人學習唐文,最開始學會的話,不是唐文的經典,而是「天下王道,不過財貨豐饒」。
一片肅靜。
春申城。
下雨時,若不乘馬駕車,必然要壞掉一雙好鞋;
唐軍入城之後,好長時間沒有動靜,卻將城內的情況如同梳子一樣地打理過了一遍。
百官從宮門口追隨著他,之後依次停下,躬身行禮。
據說姜氏曾在宮牆之內大發雷霆,因為在她的宮舍內,如果不燃香料,便會嗅到城內吹來的臭氣。
章白羽說完了這幾句后,按住了腰上的禮劍。
車馬民夫往來不絕,城外郊縣都在運送松木、柏樹椽子入城,花石、青石、雲石也堆積如山。
在春申,斷頭台便被作為刑具了。
那就是長官們對他們訓練不多,反倒是各種事情問個不停。
這些荒冢公墓,多半是剛剛被殺的人自己挖出來的。
歸林坊來的林中唐人,則多半是木匠和林貨小販,一般是男人幫助加工木料椽子、刷漆、修造大屋,女人則在家中儲備些爛木料,準備來年養些木耳菌菇。
一個個甲坊在一天之內,就經歷了唐兵入駐、唐兵捕人、唐兵在街頭設置臨時刑場、唐兵殺人。
章白羽嗅聞著股股臭氣,進入了宮城。和-圖-書
眼尖的春申人很快就看見了,那些被帶走的「從惡」、「堂會人」、「豪傑」、「行閥」們,現在穿著兜住屁股的小褲,舉著大鎚,一臉苦相地砸著石頭。
春申城守詔令城中,新設三甲坊:歸河坊、歸雲坊、歸林坊。
入城之後,一直被春申居民呼為「春申子弟」的章白羽,從來都被當成一個意氣風發、溫和平易的唐家郎。
這些在戰場上見識過唐軍威儀的人,一聽說家人要去鬧事,便都驚慌地搖頭。
城守過去曾在欒城擔任副守,受瑞德城的氣,可不是一天兩天了。
六軍陸續發出了歡呼。
秋日天空湛藍,稀疏雲流點綴其中。
春申城內,日日皆新。
宮廷附近尚且如此,整個春申城,但凡是植株未曾覆蓋的地方,都是灰濛濛的一片。
在行刑台邊,十多個刀斧手端坐著,大刀就在身旁擺放。
只在通衢街、東西市的場地上還有唐兵聚集。
春申外港中,唐官得到了第一批申請:許多春申居民希望乘船去南方碰碰運氣。
糞閥會說:「哦,如果這麼說,恐怕幾天後春申是要臭氣熏天的。」
布行、糧行、酒坊皆閉門關張;
許多民夫從通衢大街開始,將道路中央高高隆起的穢物鏟走,直到露出下面的地磚。
幾個禮官手忙腳亂,立刻在高處宣禮。
禮官們嚇了一跳,陛下不按說好的來啊!朕以不德,受命于天呢!
於是許多居民又涌到城北去看稀奇。
普通的百姓雖然嘴上會說些怪話,卻也不至於真的去殺人害命。
章白羽身著盛裝,手捧禮器與詔書,踏步走上高台。
「你們金汁行的閥佬們不鬧了?」春申人這樣詢問拾糞人。
這份告示張貼后,引來了許多居民圍觀。
春申人都站在家門口議論紛紛,說昨天殺人殺得好凶,各個甲坊都有人被殺。
宮城。
無人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唐人中間,嚮往遠方的人總是不會少的。
如今食貨司為了推廣新的技術,便專門從長史府敲來了一筆錢,開設了印刷作坊。
百官本來以為陛下會說很久,沒想到這般快就說完了。
南地五郡逐漸得知了北伐大捷的消息,喜上加喜的是,官船官商前來採買貨物的次數明顯增多了;
因為郡兵們的拚死力救,宮城蔓延的大火併未徹底焚毀宮城。
禮官在周圍紛紛跪拜。
許多被稱為「百貨郎」的官家商人,帶著裝滿唐錢、唐貨的馬車前往各地。
在荒地中,有一個刑場還在源源不斷地殺人。
若需要招募工匠、民夫,就會遇到許多「民頭」、「堂會」;
因為條件太好,許多春申人都躍躍欲試,只不過十旬一休太過苛刻,不是本城居民根本不會考慮。
這些新兵長久地居住在城內,卻也天生地懼怕那些行閥惡霸,不過說著說著,就會破口大罵起來。
如今春申城都需要重新規制整理,章白羽自然不會首先去規整舊屋。
「某業行閥,是什麼來頭?曾做過什麼事情?」
行閥一笑,門堂的打手、地痞、流氓們也跟著笑。雖然他們不知道為什麼要笑,但是首領都在笑了,不跟著不好。
拾糞人自己受了盤剝,自然要在居民之中找回來:下雨下雪要錢、逢年過節要錢、天熱天冷也要錢。
許多行閥都是半身坎坷,什麼樣的風浪都見過,聽聞這等威脅,大都是寵辱不驚地模樣,也都一一地頂了回來。
他的腳下,是不久前還煙霧繚繞的宮城;
長劍隊招募之後許多天,春申城內無事。
除開布料行外,從南郡來的諸多貨物,也都在徹底改變著春申城,乃至整個北方唐地的模樣。
這讓歸義人直接成為了食m•hetubook•com.com貨司的隱藏支持者。
他們見到拾糞人回來,擔心他們又跑了,便各家各戶商量著湊了一筆錢,拿去交給拾糞人。
幾天之後,那些林中人便被一群春申人縱火燒死——當時春申城內鬧了一陣春寒病,春申人覺得這是林中人傳來的。
鼎內之火焚盡了詔書。
瑞德布料行的管事則揚了揚手,滿臉的不屑。
今非盛世,即便登基之時,也頗為簡單。
接著,許多渾身癱軟的惡人,就會被送到斬首台上,由一個刀斧手處決。
與南地五郡不同,在北部唐地,官員們總會被人有意無意地隔絕在平民之外。
買布、買糧極為容易,不必再擔心貨鋪門口有些紋身惡少盤踞不去;
章宅簡單地清理了一下。
遠處有粼粼海水之光閃耀。
比如萊赫人的新記賬法;烏蘇拉城的細緻分工;瑞德城內的諸行議價;欒城的布料歸類;懷遠的毛料處理等等。
在惶惑之中等到第二日。
比如六七年前,一群改宗了諾曼教義的林中人遷到了春申,居住在春申荒棄的民居「鬼屋」之中。
只是大多數人,沒有機會踏上遠航之船罷了。
說完,瑞德人就拂袖而去。
唐國官員會用慣常的語氣回答:「沒有這些事情。百業歸朝廷,依場、鋪、坊、人頭納錢。除此之外,別無他錢。」
春申城四面突然緊閉。
他們說:「清河、春申兩地的布坊,皆與我們相熟,貨源皆在我手!你一個外來人,也敢拿我們當跑堂的!」
至於歸河坊內的居民,則是從清河來的皮革匠人,負責為唐軍製造人馬皮具;
居民早在兵荒馬亂的困窘年月中失去了精貴氣,夏秋之間臭氣熏天也只能忍耐。
若在過去,必有潑皮惡霸前去鬧事。
工匠們對這鼎努力做舊,但仍難掩其新,章白羽一眼就看出來了,但卻也無所謂了。
如今唐海已是內海,但唐國絕不會止步於此。
這之後,唐軍派出郎官四處安民,跟各業行閥講道理。
春申人聽后才覺得,這兩天的劇動,一下子把衣食住行都改變了。
許多好事者,便在城內亂竄,收集各地的消息。
最初不過數百民夫日夜卸貨。
最氣的是,這瑞德布料店賣的布,總是「足尺足重」,價格還便宜。
唐軍離開了城北營地,進入了城內。
「不瞞各位,瑞德城內織機不下兩千台,日夜不休。南郡如我瑞德城一般的城鎮,有三四處。南郡之地,桑麻園圃毗連天際,一春一秋,收上來的絲物麻料盈滿倉房。南郡人口富庶,生計安晏,居民四季常縫新衣。我南郡賣一匹布,賺百枚錢也是賺、賺十枚錢也是賺、就是賺一枚錢,我們也能開一百年!你們拿什麼跟南郡布料爭!?如今春申的瑞德布,還是因為唐海上商船少。一旦姜匪肅清,唐海變為內湖,唐船遍布海上,瑞德布,可還要降價的!」
章白羽本該在大鼎前叩拜,接受天命,但他卻久久地沒有說話。
春申人又在清晨時聽見了糞弓的「嘣」、「嘣」聲,還有拾糞人的低聲吆喝「收~金汁了,且迴避了」、「收~金汁了,且迴避了」。
現在雷霆既出,便轟鳴不絕。
他們會想起不久之前,在清河城發生的同樣的事情。
不當一回事,不代表就真的沒事情。
他們不知道為何陛下不開口,莫非忘了詞么?
石子落於秋池,漣漪頃刻滿池。
「今天怎麼敢來了?」
「各位,這就是兩三年的事情。不早作打算,後路可想好了?」
唐人官員多半都是書生相貌,卻也不驚不懼怕,只是溫聲告誡對方:「安民告示上,百業歸朝的限止日期就要到了,到時候就要籍和-圖-書民入冊了。你們要快啊。」
「你們儘管去收布,儘管去擠兌瑞德布!若是瑞德布漲一個唐錢,我送你們一萬匹布料。」
門扉之內,家長們紛紛披衣而起,匆匆取來碎布破葛,堵塞門窗闕口漏風之處。
甲坊中的「大人」、「老大」、「惡少」一日之間全被抓走。
春申城內開了新布料,也不見來會館報備。哦,會館被唐王遣散了。
春申城的上空,回蕩著久久不息的「萬歲」之聲。
他們在通衢街上交了今天的菜市錢,便如涓涓細流湧入了春申城的各個角落。
各個甲坊自然對此心知肚明。
城內滿是兵士皮靴的踏步之聲。
城守將瑞德布料行的管事招來,讓他們和布行掌柜議論。
行閥們多半都是俠義之輩,聽見這樣的說法,心中只感嘆新朝官員未免虛偽,便露出了家長式樣陰陰的笑容。
唐國官員們正在竭力接收著姜氏朝廷留下的一切。
拾糞人走後,又有沽水車進入城內。
唐軍士兵層層設卡、坊坊設哨。
「城內惡議最多的,是什麼人?什麼事?」
諸多絞架一日之內在城中豎起,每個街巷都有斷頭的原木台被安置。
布閥則說:「年關將近,到時候百姓兒女要扯布縫衣,卻是不行了。」
行閥離開后,春申開始混亂了。
接著,瑞德布料行的管事,對春申的布料鋪子發出了提議:春申人可以從瑞德布料行拿布轉銷,雙方分利。
「募良家子入長劍隊。一年春秋授衣、冬夏授布,每月口糧若干石、斗、升,加以時令菜、肉、酒、油、鹽。來年唐錢行於市,則授唐錢,一旬一休……」
春申布行掌柜們一驚,卻又很快判定對方吹噓。
「有地痞盤踞在城門口打人,不敢來。」
雖然它家只收「建元錢」,不太方便。
小門小業之家開張營業時,也不再有人過來索要抽頭、託庇錢;
春申人真是少見多怪了,你們可等著吧:瑞德城看上的一地的生意,那當地的商人只有兩種出路,要麼改行、要麼合夥。
「好好的錢,怎麼就要死人?」
官員的身邊,許多吏員則會發出審決:「窮凶極惡,不必複核,殺。」
對拾糞人,春申居民都是害怕的。
當初被認為是「乖巧後生」的唐人官員,現在則冷淡地勾出一個個紅圈,決人生死。
清掃街道的民夫被工頭停了工,一時之間街巷之間雜物堆積、穢水橫流;
唐人的王國已經建立,但這個王國還有漫長的前路。
郊縣菜農們入城買賣,因為不再需要交納一筆抽頭,所以都開始緩緩降價,以便可以多賣些菜肉出去。
唐國官員給出的理由,則是斬首比絞刑痛苦更少,更符合好生之德,當然,斬首也更加嚇人,威懾效果更好。
行閥態度倒也恭順,但說來說去,都只是問「不知新朝如何納錢?如何獻金?如何抽厘頭?」
聽見禮官宣禮,百官便高喊著慶賀起來。
唐兵閉門不出,在城北空地邊營訓。
春申郡各地的工匠們,也一時生意興旺。
春申人警惕地看著這些外來人。
他們被春申港往來不息的商船震住了,如今只想去南方一看究竟。
這個消息快如疾箭,頃刻傳至四方。
一直走到距離宮城很近的地方,才有石磚鋪築的地面,石磚地面在宮牆附近變作了考究的石板。
如今則有近千人往來外港和春申城。
這一次,他們卻發現,新遷徙入城的居民,竟然比起他們要體面。
舊日的天空,衰陽已經西垂。
他的身後,是百廢待興的舊都和唐土;
在清河加入唐軍的新兵們見狀都笑。
春申人公開里都說這種布料沒什麼稀奇,私下裡都打聽這種布料從哪裡可以和圖書買到。
在春申掌柜們仔細思考的時候,瑞德人又開口了。
春申人只感覺菜肉便宜了一些,但卻沒有多少人想到,這筆省下的錢,過去是他們經由菜農之手,交給了那些惡霸的。
「春申兒不知道章爺爺的厲害呢。」
城內一時驚擾。
所有的石板,皆是整塊石板切去四角,做成八面轉。四塊八面磚中間,用正菱的石板填補。
春申人多半都在猜測:新王如此好殺,是不是有一天會對百姓大開殺戒。
即便是菜市行,也只剩下了一些在城內種菜的居民前來做生意。郊縣的菜農、肉農要進城,就會遭到一些地痞惡霸的毆打。
許多甲坊的居民,至今不顧新的禁令,保留著清晨將糞便潑在道路當中的習慣。
春申城內的新兵都有一個奇怪的感覺。
這樣的軟綿綿的勸告,自然毫無說服力。
直到這一天,章白羽在春申人的心中,才多了一些青面獠牙的意味。
春申居民在黑夜之中瑟瑟發抖,彷彿墮入永夜之中。
章白羽走到了高處,將一封詔書輕輕地投入了鼎中。
食貨司印製的小冊子,在許多偏遠的唐城和村落,都是被教書先生拿來當「發矇書」來用的。
說完,章白羽扭頭走下了高台。
誰都知道,拾糞人收金汁的時候,城內最臭。那臭氣穿門透窗,如果不仔細檢查漏風處,那便要臭上一早晨。
糧閥則會搖頭:「誒,逢年過節的,你們怎麼也不體恤下春申人啊。」
這些人多半是春申郡的貧民。
使用斷頭台的辦法,是清河長劍隊想出來的。
唐旗招展在各處。
大批的物資隨船而來:布料、農具、彩磚、琉璃器、玻璃器、成衣、成靴、鏡子等等。
不需要春申人多問,很快一家瑞德布料行就在西市開了張。
瑞德城的布料管事說:瑞德布料屬瑞德城管,他無權定價。
肅殺之氣降臨在春申城內。
清河、雲城、林中居民開始遷徙入城。
(第八卷完)
春申人本來對新居民是隱約有些鄙視的。
春申城內的街道,幾乎都是中間隆起一堆污泥,糞便泥灰皆有。
姜氏剛開始申明約束,春申城便一片混亂,和今日之事如出一轍。
「鬧啊,」拾糞人多是清河人,口音也是清河地方的:「把自己鬧死了唄。」
朝廷百官呼喊著的是「唐王受命,昌壽萬年!」,在場諸人,一時皆成開國之臣。
「官家說了,我們要再訛百姓錢財,便要嚴懲。你說說,官家殺人如同殺雞,我拿你的錢做什麼?現在官家養我們,也不靠這兩個錢過生活。」
「今為唐主,告爾知之。」
過去拾糞人上面有糞閥把持,為人兇悍。
撿糞人將糞車糞桶堆積在城守府門口,各個甲坊臭氣熏天;
「朕受命於民,非以璽封,非以鼎禪,非以天命!」
許多清河來的良家子,至今聽見凄厲的號角聲、喊叫聲,還會手心出汗。
唐兵已經責令各個甲坊挖掘糞好坑,上面加蓋磚石木板,又敦促收糞人清理糞便。
三處新坊的居民,遠遠看去,許多都穿著顏色靚麗的衣裳。
章白羽在夕陽之中,走到了石台的最高處。
「你們是嫌命長啊!清河怎麼樣?起來一個殺一個,起來一群殺一群,那些稍有牽連的人,便都遷到南邊荒蠻之地去了。跟唐王干,就是跟刀子干,你能有好?」
水車一陣陣潑水,將地面的臟泥灰沖刷成漆黑的溪流,流淌到了街邊匯成污泥。
安民告示張貼了一個月後,在告示上面,覆蓋了一貼新的消息。
城北。
這家布料行非常不懂規矩。
新兵會仔細地跟長官們訴說。
姜氏剛入城時,便嘗試整頓百業。
這些水車只負責清掃主街上的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