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率土之濱
第四十四章 京中游

六十四門,都用祥禽瑞獸作為別稱,四方正向自然是青龍門、白虎門、朱雀門、玄武門,其他諸門,又有類似龜壽門、祥鶴門、頑狸門、青鳥門等等。
差官嘴裏咬著一根草,罵罵咧咧帶著幾個街差到處晃蕩,最後來到了一處巡亭。
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了。
「當然不會,」王鳴鶴笑道:「不久后,那烏蘇拉國,又糾結了數千蠻兵,走海路……」
此人先祖雖不在皇室嫡支,卻也是世代封侯,可惜前幾代出了個紈絝家主,一生遊俠做派,喜歡結交綠林中人,落得被罰沒爵位的下場,只得舉家遷往神都。這兩代有了子弟讀書做官,家道才有好轉的跡象。
賜給陳從哲文書之後,周朝官員又按照唐國使團提供的名單,對使團成員各自賞賜,賜給文書。
王鳴鶴領到了一身周人錦袍,換上之後,便在廟內遊盪。
高大的城牆落下了壯闊的陰影。
王鳴鶴點點頭,牽著馬隨著街差走了。
「可恨!老子銀子沒了!」
出了玄馬廟,王鳴鶴聽見幾個周人士兵正在議論。
在禮法上,唐國還需要在宗廟中給周朝皇帝留下一個位置,在對外交往中,應該使用周朝年號。
唐使團進入的城門名稱,則引人玩味,叫做天祿門。
「聽說西唐國的使團,本來有個甚麼周使,怎麼這次沒聽見宣喻賞賜?」
頭目心頭一轉,想到了早上接到的消息,說是西唐國的使團入京了,莫非就是這人?再看王鳴鶴身穿考究袍子,那馬也是神俊的安喜馬,面色焦枯卻神態非凡,倒像個富貴人家的模樣。
王鳴鶴講到「唐王封鎖洛峽,火攻大破賊,從此洛峽以北,盡歸夏民所有」,眾多差人拍手叫好,差官也忍不住叫好。
「中土諸師皆有大才,怎會輸給伽毒人。」王鳴鶴謹慎地說。
陪唐國使團從外涼州一路走來的接伴使辛老,也正式在此與眾人告辭。
「沒有,只是喝茶。」老真人打著哈哈。
此地已成為使團駐地。
一名宮中來的官員正式賜給了陳從哲「國信使」的文契,並且賜給了唐旗,m•hetubook•com.com約定了唐旗制式。
幾名真人和童子清掃了大門,領著唐人祭祀了天尊、諸聖,便將廂房禮殿都讓給了使團成員,自己去別院清修去了。
第一批差人念念不舍地去了,去了別的巡亭,又喚來其他巡亭的差人過來聽。
這些國家沒有自主通使權,主要作用是增添天朝威儀,也加大唐國的籌碼,作為回報,則是唐國允許他們加入到可能的「對周條約」中。比如萊赫國的一名外交官代表,就希望代理未來周國貨物在半島上售賣事宜,當然,從唐人手裡拿貨。
小童子本來玩得開心,被客人喊來照顧老真人,心頭煩悶,就跟老真人鬥起嘴來:「老匹夫」、「小糟奴」對罵不停。
「奇怪,」一名唐人文書好奇地對身邊白衣入城的王鳴鶴說:「天祿門是軍門,用來迎接我們使團,卻叫人有些不解。」
「按說,走天祿門,那是大將凱旋,迎送的兵士都有雙份賞賜的!」一個周兵彷彿被螃蟹夾了褲襠,滿臉苦相:「誰料到這周使是個冒牌的假貨!」
「哪裡話哪裡話!」館伴使牽著周使的手,領著他走向內城。
「哈哈哈,真人倒是想得開。」王鳴鶴笑著,眼神卻清亮:「為何提起唐皇呢,莫非您有話想問我?」
王鳴鶴聽得雲里霧裡,差點以為這個真人是陳家遺落在中土的血親。
王鳴鶴還沒有說話,另一名唐人備官就笑著說:「你懂什麼,這是周唐一家。國之大事在戎與祀,這是看重咱們呢。」
「糟了,」差官感覺不妙:「莫不是來了伽毒的僧人,正在傳法。」
臨走之時,辛老留下了幾首頗有趣味和慷慨意的詩歌,其中有「雞鴨成群晚不收」之語,頌唱之時,引得唐人使團哄然發笑。
王鳴鶴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有個周兵認出了他,便立刻和周圍的兵士使了眼色,一眾周兵都不說話了。王鳴鶴穿過他們中間,抬手告幾聲「借過」,走到了拴馬樁,取了馬,打馬走了。
國信使陳從哲的身邊站立著副使,身後則跟著托m.hetubook.com.com萊國、萊赫國、布爾薩國、費倫茨國等使者。
「賞嫩娘個腿兒,我本來以為護送一個大官回來,怎麼也能發發利是,分多點銀子,不料,誒,卻毛也沒賞多一根。氣殺!」
唐軍士兵們抬頭,彷彿注視著巍峨群山。
第二批、第三批唐國使團成員,也開始陸陸續續地進入城內。
差官清了清喉嚨,對旁邊的老幫閑說:「給客人看茶,」接著,又對王鳴鶴拱手:「客人,再說說那西唐王的事情。封了洛峽之後,那烏蘇拉國便善罷甘休么?」
王鳴鶴不再多問,只是低頭喝茶,之前被陳從哲老匹夫嚇唬過,現在總容易心思亂飛,很煩惱。
不過,周朝多半是猜到了唐國看似不像是特別乖巧的國家,所以跟本沒提使用年號的事情,甚至沒提父母之邦的說法,只是將唐國的地位放在了慶國之上,也就是放在了諸侯國之上。
不久后,王鳴鶴果然被一眾街差攔住。
幾個聽了很久,已經聽飽的差人趕緊起身,匆匆提著拘棍跑了。
又找了牌九鋪子,沒人;
差官很納悶,他也是從差人幹起來的,按理說這幾個地方找遍了,應該就找到人了。
差官悄悄地走到了眾人身邊,示意身邊差人先不要打草驚蛇,而是靜靜地聽了起來。
接伴使徐徐退盡后,館伴使便率領屬下前來。
交代完了王鳴鶴,老真人撫須長笑,一幅仙風道骨的模樣,朗朗笑了幾聲,嗆了口冷風,突地咳嗽起來,老臉通紅。
陳從哲用手指戳著詩簾,對周圍的懵懂唐兵一個字一個字地點評著辛老的詩,說辛老的意思是「埋怨唐國來晚了」。
「哦?甚麼賞賜?」
這些街差的意思是讓王鳴鶴自己溜走算了,省得報備麻煩,可是王鳴鶴乾脆就在巡亭里和一個老幫閑聊起天來。
第二部分,則是攜帶唐土禮物的眾多「貴胄」,因為唐國草創,並無許多貴胄,這些人一般由唐軍遺孤和唐國備官、士人擔任;
神都有六十四處巨門,今天,便有一座城門專為迎接唐國使團而開。
有個老真人見到和-圖-書唐人稀客,便端著一壺茶請王鳴鶴喝。王鳴鶴道一聲「卻之不恭」,便坐下喝茶。
差官帶著人先找了澡堂,沒人;
據說古時一位伽毒僧人來此講法,講了七天七夜,可惜沒講贏一位先師,最後伽毒僧人羞愧難當,將坐騎白馬一把火燒死。那匹白馬在火中化為石頭,被燒得漆黑,後來,此處便被稱為玄馬廟。
說話間,使團前方傳來了一陣喧囂,唐使團的第一批成員已經入城了。
唐王章白羽白撿了個便宜叔舅,輩分上吃了虧,但唐國,則重新回歸了「天下」的範疇,從此唐國可以將周朝當做後盾,與西土列國爭橫。
陳從哲在一處高壇下按照約定的禮儀,叩拜了周朝皇帝的畫像。
陳從哲心頭感觸:「只是諸侯怕是要罵翻我陳家祖墳」,可眼中卻流下淚來:「遠人粗鄙,使天子煩憂!」
其餘街差都嚷嚷起來,為頭目助威。
文書的意義重大,這意味著唐國眾人從此再周朝擁有了合法的身份,尤其是文書中對唐國承認了「函夏赤子,皆我昆弟,西極唐邦,為我甥侄。」
第一部分,唐使團以國信使、副使、隨同使為主,人數很少,只有唐使和一些西土隨同的小國使節;
眾街差聽得不亦樂乎的時候,街頭已經亂了起來:跑了一個小偷;兩個婦人打架把臉抓花;一個來朝貢的伽毒邦君違禁買走了一本軍書,看了一盤圍棋,對天朝食物表示了讚美;三個小童和爹媽走散——可這一切,竟然沒有差人巡街處置,簡直反了天了!
眾多新老差人一聽,都來了興趣,便在巡亭周圍或坐或靠,聽王鳴鶴說起草原、安息還有唐國的故事。
一眾街差巡街了一趟回來,發現王鳴鶴老老實實坐在巡亭裏面,氣不打一處來,立刻就要拘他回閣子去。
從今天起,周朝正式允許唐國使團懸挂唐旗、公開身份。
第三部分,便是剩餘的「白衣唐人」,包括唐人民夫以及雇傭來的各地嚮導、商人、工匠。
館伴使的身份極為高貴,竟是柴姓。
再假裝不熟的樣子去查了花樓,還是沒人。
館伴www.hetubook.com.com使隨行的副使、椽官、佐吏,也幹練地接待起了唐國使團:禮物被清點登記後送入倉庫之中,人馬被安置在城內一處大廟裡,使團成員被撥發了金錢賞賜,宣告了都城內走動的文書。
眾多差人一聽,回頭一看,嚇得一哆嗦,見勢不妙就要跑。
街頭小小的鬧劇沒有打起來,看客們相當不滿,太平歲月久了,想看個蠻子打架都不容易。閑客們道一聲晦氣,打算去看看女相扑打架找找樂子。
「官人先隨我等走一趟。」街差頭目說道:「回閣子里說話。」
唐使團分為三個部分,次第入城。
王鳴鶴跟著一眾街差走了小半個時辰。街差似乎沒太把他當成威脅,走到一個巡亭,他們乾脆讓王鳴鶴自己找個地方坐著,說去巡個街再回來接他。
「誒誒誒,且住且住,」老幫閑連忙說和:「這官人說話極有趣味,你們都先聽聽,再回閣子不遲!」
王鳴鶴悻悻地下馬,抬手告歉:「王某遠人,不知神都地界規矩。」
一番宣喻之後,館伴使攙住了陳從哲的手,眉眼有親切喜色,言語溫和近人:「唐使,閑話少敘,二十五日之後便是吉時,到時便可入宮覲見。天子為迎接唐使,已開始齋戒。皇后及諸皇子、王子,如今也恭候如儀。天下各郡,望宿、名士都在加急趕來觀禮。唐使即將名動天下了!」
差官一愣,沉吟片刻:「你們怎麼也挑兩個人,去街上管管,不要叫人說了閑話。」
再三確認老真人沒事,王鳴鶴才離開,去別院逮來一個小童子看顧老人。
幾個街差聽他口音覺得奇怪,扭頭看著頭目。
昨天陳從哲贈送了一部唐國詩典給辛老,據說是唐國有名的大詩人石越出的集子,辛老準備回家了翻翻看,摸一摸唐國詩壇的成色如何。
沛國錢樵知道了此事,多半會一邊明裡唾棄,一邊暗自羡慕。
王鳴鶴趕緊上前攙扶住,拍背心拍得啪啪作響,過了好久,老真人才緩過來,揮揮手:「誒,客人自去頑吧,可惜我老了,不然就跟你一起去了,誒。」
「先生說說,當初要是那伽毒僧人講贏m•hetubook•com.com了,此間當叫何地?」老真人笑著說:「是不是叫白馬寺了。」
「無妨,客人不必說這些討我開心的話,」老頭哈哈大笑,撫摸著白鬍子說:「唐亂時,『開海天子』便說過,函夏不可固步自封,人有所長,師之無愧。如今國朝不奉神鬼,我廟門中人也樂得清靜,愛信就信,不信無妨。」
兩人喝了會茶,老真人悄悄附耳,告訴了王鳴鶴神都內幾個好玩去處:哪家花樓姑娘漂亮、哪裡斗狗鬥雞不騙人、哪處牌九鋪子新客第一次去肯定贏錢,別去第二次就行、兌金銀的錢莊怎麼走近一些,都說得明明白白。
接著,差官的眼皮猛跳:他看見三四十個差官彷彿入學的童子,坐地抬頭,滿臉敬仰地看著一個人說話。
一個今天新上任的差官非常憤怒,大呼「人浮於事」,提著拘棍前來拘押那些屬下。
半日後,玄馬廟。
王鳴鶴此時雖然是周人打扮,可還是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一來是他面色焦黃,風餐露宿的模樣,和周人精巧白皙的皮膚明顯不同,二來是整條街只有王鳴鶴騎馬,別的騎手都是規矩地下馬牽行,他們瞧見王鳴鶴不懂規矩,卻也不提醒,都冷笑著等他出醜。
老真人一邊喝,一邊將玄馬廟的來歷說給王鳴鶴聽。
「下來!」街差頭目氣急:「有人說主街有人騎馬,老子還不信,心說誰忒大胆量!不料還真有!」
王鳴鶴對周朝好感稍稍降低,抽身跑了。
走到大街上,神都的繁華撲面而來,衝散了王鳴鶴的一些不快。
一刻鐘后。
辛老白了一眼,心中暗自感嘆,唐國畢竟飄零異域、隔絕中州,詩文頹敗竟然至於此地。
讓王鳴鶴有些詫異的是,周人的街道並不時橫平豎直,倒是有些像是臨湖城,很多道路是彎曲的,會給街市上的財貨鋪子繞路。
鱗次櫛比的高大樓房緣著街道兩邊延展,每處大屋下,都有酒家、食鋪、勾欄場子,打馬走得慢了,還有漂亮的姑娘衝出來拉人,王鳴鶴不敢下馬,匆匆走過,撞翻了兩個喝醉了救勾肩搭背亂走的周人。
國信使等人入城后,周朝對等的官員便開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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