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真理之光
第六章

海王只是冷冷地看著她,忽地低語道:「你也看到了,對嗎?從真理之洞中?」
不止是郝主任明白了,連其他所有參与了調查,知道前因後果的特殊安全部的工作人員,一霎時都想明白了,不由打了個寒噤,毛骨悚然:這段時間,他們到平楚市來,是走在整座城市披著畫皮的死人中間?
他們所述的現象,卻恰恰和近來幾天,平楚市頻發的所謂「沒有人,車自動駕駛」、「一家人失蹤,卻傳出飯菜香」、「失蹤者的離奇簡訊」、「憑空出現的醫療打款」等現象對上了。
附近的士兵立刻警惕地準備動作,卻見街上有無數的人停下了動作,獃獃地看著天空。
【……】那個聲音沉默了一會,才道:【我是珍珠兒的撫育者,名叫灰尾巴。】灰尾巴這個名字,眾人是知道的。
另一個世界里的兩條腿的「人」,有許多熟悉的面孔。
海王冷聲道:「你還知道我是陛下?擅自逃離暗塔,處以極刑不為過。」
直到此時,他們才知道,太陽與群星,從不曾遠離他們而去。
正常的、黃昏的天空被撕掉了,露出了血天。
空氣如被撕開的壁紙,露出了底下的深沉顏色。
晚霞歪了,卷了一角下來,露出美麗的霞光背後的漆黑。
「只是,他臨死前發了瘋,說什麼真的就當是真的瘋話,從火山裡沖了出來,一頭撞上真理之洞上的薄膜。」
郝主任聽完問話,立刻調了平楚市的公安系統進行比對,當下就確定,這些從血天焦土裡一臉迷惘走出的人,正是此前在包裹平楚市的熊熊烈火中,失蹤的那十萬人的一部分。
他一到立刻問特殊安全部隊的軍官:「目前傷亡怎麼樣?」
天邊那層幕布凋落,褪色的現象越演越烈。
這個世界,月亮是釘上去的蒼白的圓盤,永恆不變,放著冷冷的光,海霧是月亮積著的灰塵,黑夜是垂下的幕布。
那看似在烈火熊熊里存活下來的兩百五十多萬人,早已在烈火里死去了。
白骨身上的骨頭如被火烤過,還掛著几絲熟透了的肉條,嘩啦散落在地上。
彷彿,天地間生動鮮艷的一切色彩,一切事物,都只不過是繪畫出來的而已,現在,塗抹上去的顏色,正在褪色,披上去的紙面,正在破損。
海王看著珍珠兒,淡淡道:「露水發了瘋,他一心要打破幕布,到真實世界去。我將他和他的學生一起處決了。
最近這幾天,爸爸媽媽來看他的時候,身上都是https://m.hetubook.com.com冒著金邊的。
人群的最末端,還站著面容年輕了一些,沒有了尾巴,取代以兩條腿的灰尾巴!
血天焦土冷陽所到之處,所有的市民盡化白骨。
珍珠兒卻隨即徹底清醒,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被無形的力量托著,高於海面,她手中正揪著一層薄膜,薄膜被撕得越開,海面與天色也就越亮。
特殊安全部隊的這位軍官答道:「我們部沒有傷亡。」
他們最終找到了。
他們一直生活在虛假的幕布世界之中,從未察覺。
海王喝道:「四大洋部,擒住這個鮫犯!」
但是,世界的真相,卻讓他們戰慄。
這一處被揭開了正常天地,而化作血天焦土可怖世界的街角,一霎時白骨森森堆滿焦黑的土地。
王勇看了一眼褚星奇,褚星奇搖頭,示意不是靈異類的東西。
「爸爸,媽媽!」丁小鐵寫完作業,正翻著護士阿姨買給他的《科幻世界》,一抬頭,看見父母來了,驚喜萬分。
珍珠兒反應過來了,面露激動:「陛下,您看,我真的沒有說謊,您看,世間真的有太陽的!我聽到了先賢的聲音,他們是被冤枉的,他們真的尋到了太陽,並且獲得了不滅的靈魂!這是世界的假面,我們只要掀開假面,就能看的太陽……」
只是這一層虛假的幕布,大到遮天蔽日,如西遊記中的遮天布。
但天地間的褪色還在蔓延,褪去顏色的天地,彷彿被揭開了一層皮,儘是血天焦土。
剛開始,誰也沒有發現這個問題,還是照常工作、上班,隨後,他們發現,自己與大部分人交流,沒有人看得見自己,他們伸手去碰其他人,其他人也沒有任何感覺。而他們的手卻從其他人身上穿過去了。
為了不讓後人繼續發瘋,他與高級祭司們才一起銷毀了所有有關太陽的記載,只剩傳說流轉。
郝主任早有猜測,此時不由面色凝重。
倏爾之間忽然領悟了什麼。
而在薄膜之後的明亮的世界,有著看不見邊際的「浮土」,無數的兩條腿的人生活在其上。
大街上活動的眾多行人,身上都生著屍斑、或者肌膚開始僵冷腐化,蒼蠅繞著他們飛,他們卻毫無自覺,仍如活人般談笑。
此時看來,那漆黑的夜空是虛假的。
但忽略這些異常,也還算平靜。
士兵立刻把他們帶了出來。
正常的馬路、褐色的泥土,都畫在畫布上一般,被隨著畫布一起撕開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露出了底下的焦土和廢墟。
海王的臉色也越發陰沉:「你以為我們不知道?」
忽地,又有些迷惑:「不過,爸爸媽媽,為什麼,今天你們不冒金邊了?」
「三百年的歡樂生涯,不夠嗎?」他說。
蒼白的月亮,不過是釘在薄膜上的圓盤,茫茫的海霧是水汽罷了。
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天空上,原本高懸的太陽,搖搖欲墜,開始一閃一閃的,如老舊的電燈泡,即將熄滅一般。
正在眾人惶恐之時,卻見街角那片血天焦土的世界里,從滿地白骨里,走出了一對文質彬彬的年輕男女,看起來三十歲左右,戴著眼鏡,正望著周圍的環境,滿臉驚愕恐懼。
天地之間出現了奇景。
隨後,少女一躍而出,周身滴水不沾,定在海中的一塊大礁石上,似乎在遙遙地操縱金環。
這位追尋太陽的鮫人,渾身燃燒著火焰,近乎金紅色,他不顧極度的痛苦,一頭撞去,撞得世界一震,遮蔽世界的這層薄膜,這層幕布,都在西大洋處起了皺。
他們曾以為,太陽早已隕落,只留下了永夜之洋與蒼白的月亮。留下了海中稱王稱霸,卻最終如泡沫幻影的鮫人。
珍珠兒便順著他的視線,望向幕布下真實的世界,一看之下,她呆住了。
而那兩百五十多萬人,之所以失去了生命體征的原因,也很清楚了——他們早已在烈火里就燒死了,顯示在幕布中的,只是被畫出來的,被|操縱的活屍。
鮫人們看見,她沒有尾巴,取而代之的是兩條腿。
幾十年前,尚且稱得上是壯年的海王,不甘老死化作泡沫,而與王國的高級祭司們一起尋找太陽,只為了不滅的靈魂。
「是誰?」王勇警惕地望去,卻見海面浪靜風平,感應之中,海面之下也只有普通的游魚來去而已。
他們雖然三百年一到,就化為泡沫,卻可以足足享受三百年的歡樂生活。
在太陽之下的世界里,早已化為泡沫消失者,卻仍活生生地在行走、生活——只是他們的尾不見了,取之以兩條腿。
真實的太陽世界與虛偽的月亮大洋之間,似乎隔著一層力量,只有當薄膜徹底掀開,這層力量似乎才能散去。
詢問之下,這是一對夫妻,是做醫學研究方面工作的。
平楚市早已是一座死城。
而這對夫妻之後,陸陸續續從焦土中又走出了幾人。這幾人甚至與夫妻倆熟識。
「不對。」常教授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平和圖書楚市沒有『失蹤』的兩百五十多萬里,還有一個活口。」
【——嗞——具體的情況,我一時說不清楚——滋——求求你們,幫幫珍珠兒……】這個自稱是化作泡沫的灰尾巴的聲音,時斷時續,彷彿信號極差一般。
珠淚滾滾而落,面對窮凶極惡的同族,她忽地大聲說:「可是,假的就是假的!存在的就是存在的!」
丈夫說:「但是我們碰到了一些和我們同樣狀況的人,他們和我們卻好像是在同一緯度,可以互相接觸。」
他的學生與他一樣瘋狂,海王想,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是他們逼我的。
甚至整個平楚市都早已被夷為焦土。
正這時,鏡花水月的另一邊,郝主任臉色凝重地回了,似乎眉頭緊鎖:「答應她。」
就在珍珠兒被眾鮫人圍住時,一抹金光驟然橫穿,波分浪裂,海霧被驅散開,世界清明須臾。
「目前,變作骸骨的,全是之前記錄里,消失了生命體征的市民,都像被火燒熟燒了。」
鮫人是海洋霸主,天生搏鯊斗鯨,一生下來,就凌駕海洋之上,可以號令海中有智慧的生靈,供其驅使。
通過鏡花水月,借珍珠兒之眼,看到了一切的眾人也都明白了:真實世界之中,沒有鮫人,只有人。
那些虛影雖然能托起珍珠兒,卻對實體的海洋生物大軍束手無策,他們努力地擋在珍珠兒跟前,但他們只是虛影,只能眼睜睜看著鮫人們率海洋生物,圍住了珍珠兒。
此時,它正微微地發著金光。
特殊安全部隊正在疏散人群的時候,郝主任一臉凝重地趕到了。他早就知道這裏的慘況,因此文學參謀團里那些年紀太大,身體弱的老專家,老教授,都被他留在了駐地,只帶著常教授等少壯派趕來。
他們所看到的正常的現實里的平楚市,才是文本世界用特殊力量,為現實世界披起的遮掩真相的假面與畫皮。
【不是我故弄玄虛,我們沒有辦法具體插手這裏的事情。一切,只能靠珍珠兒他們自己。】「那麼,回答我們,你是誰。」
而天邊,空氣里的那層薄膜還在被一雙無形的手撕去。
珍珠兒卻說:「陛下,您不是因為畏懼化作無知無覺的泡沫,才去追尋太陽的嗎?那麼,您、您怎麼能……」
遊艇上,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同時在眾人耳邊浮現:
街上,正在以軍事演習為名緊急出動的特殊安全部隊處在暗處,正監視著人https://m.hetubook.com.com口最繁密的市區。
她知道,今天,同族們決不會放過她了。
他一句話,說愣了珍珠兒。
珍珠兒從他,從他身後的鮫人們身上看到了一種極度陰森的東西,她駭然地倒退了一步。
而光球下的世界是一片漆黑的焦土。
他走上去,和藹地問這對研究員夫妻:「你們的孩子,是不是住在平楚市第一醫院,身患白血病?」
丁小鐵愣了愣,想起什麼一樣,拿過書包,扒拉了一陣子,拿出一本書,這本書看得出來很是陳舊,被翻得幾乎掉了頁,但是封面被可愛的兒童畫圖樣的封皮包住了。
站定在這一街角的所有行人,一動不動了。
如果此時監察大部分人的手機、通訊,會發現這段時間,他們都在或多或少的聊一些最近平楚市頻發的「靈異事件」。
這是明顯的火焚的痕迹。
如果任由天地變換下去,整個地級市的人口也就沒了。
一堆披著畫皮的屍骨,自然測不出生命體征。
戴著珊瑚王冠的巨型鮫人被大浪托著,手執權杖,一聲怒喝。
他們的身體原本在循著正常屍體腐爛的速度,緩慢地腐爛著,而暴露在血天焦地的一剎,他們身上的皮肉霎時焦黑,悉數通紅潰爛,如重度燒傷,被整個人燒熟燒焦一樣,皮膚和肉塊不停地掉落,很快,變作了一具具白骨。
薄膜覆蓋的地方,則是她熟悉的漆黑的夜空,蒼白的月亮,陰沉的大洋,茫茫的海霧。
這個聲音彷彿來自極遠處,又彷彿就在耳邊:
正此時,原本平靜的街道上,忽然響起一聲尖叫,兩聲尖叫……此起彼伏的尖叫之後,又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丁家夫妻緊張地對視一眼,問他:「小鐵,什麼金邊?」
郝主任看著那方白骨露於野的焦土,忽道:「那裡有活人。」
珍珠兒回身一望,從一種格外空靈又帶著專註的狀態里脫出身來,她的眼神先是迷惘了一陣子,漸漸清醒:「陛下?」
而有太陽的那個世界——人與人之間,卻並不是如此。即使是人上之人,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即使再強壯,也抵不過他人聯合的反抗。
平楚市。黃昏。
金環晃了一下,化作無數個一模一樣的金環,組成護衛圈,將珍珠兒護在身後。
而通過這個可以窺看真實的世界的大洞,他們卻看見了早已死去的親人、朋友。
他蹲下,抓了一和*圖*書把街角那方「暴露出來的」世界里,地上焦黑的泥土。
有她在貝殼畫上見過的跟著那位海國高級祭司尋找太陽的他的學生。其中有一位給她一絲熟悉感的陌生人,摸了摸喉嚨,身上帶著一些燒傷的舊痕,向她點頭微笑。
這對研究員夫妻說:「我們可以碰到紙張,碰到桌子,甚至可以開汽車,但是唯獨沒有辦法和大部分人接觸。就好像……」他們對視一眼,妻子說:「我們的孩子得了重病,我們去醫院看他。除了孩子之外,其他人根本沒有意識到我們的存在。就好像,我們和他們,生活在兩個不同維度的世界。這兩個世界,唯有除了人以外的物質是交疊的。」
應該與幕布后的世界有關。
但是,之前的異變里,消失了生命體征者,才是平楚市的大部分人。
他們都說前幾天平平常常的時候,他們什麼也沒有感覺到,忽然一霎時,周圍的人都看不見自己了。
【你們是看不見我的,我既在此間,又不在此間。】
附近街道的平楚市民全都看見了這一幕,驚駭怖然至極,慌不擇路。
【外來者,請你們幫幫珍珠兒】
她年紀大約在十四、五,嬰兒肥尚未完全褪去,卻已然帶了初初長開的青春容光。臂膀上挽著一截微光的紅綾。
血天焦土之中的白骨,才是這兩百五十多萬人真正的狀況。
平楚市的一角,已然完全蛻了一層皮子,露了真容,如被拼接的另一個世界,這一角的天,與整個的大片的天是截然不同的,它是血紅得近乎惡毒的顏色,血色的天空里,掛著一輪光球,那光球冷冰冰的,沒有半點兒太陽的熱度。
【我知道你們的目的。求求你們,幫幫珍珠兒,只有幫了那孩子,你們想要的,才能達成。】王勇道:「既然有求於我們,就不要故弄玄虛。」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這次文本世界的初步融合中,平楚市不是只失蹤了十萬人,而是只存活了十萬人。
封皮上印刷的兒童畫圖樣,赫然是《海的女兒》的場景。
海王卻冷喝道:「你仔細張大眼睛看看,幕布下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世界!我銷毀了所有太陽存在的證據,正是為了我的子民,不淪落到這樣的世界里去!」
一道遮天蔽日的幕布,遮住了光輝的真實世界。太陽從不曾離他們遠去,它就在幕布之下起起落落。
名喚露水的高級祭司,他找到了古時的遺迹。
以她手中的薄膜為界,薄膜之下,是湛藍的天色,碧色透亮的海水,暖和的洋風,光輝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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