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那還在拚命掙扎的劉曉峰道：
兩位老師捧著的飯盒，砰地一聲砸在地上，米飯灑了一地。
看得出來，儘管主人慌張，極力地想擦去墨水，卻反而將它暈開了，將關羽，張飛相貌描寫的大幅段落都模糊了。
「曉峰？」老師回身的時候，見學生的注意力從課堂轉移走了，就順著他的視線看了出去。
難道只是巧合？
而插圖下方，桃園結義的原段中，關羽，張飛出場時的幾處段落，卻落了不少墨水。
她有特質帶來的卓絕記憶力，陶術也曾為之感慨。
眾人一怔，一位特安局的同僚正想安慰他，卻聽劉豪說：「剛才……我在黃土道旁，漢末的慘象里，看到的一具屍體，和我那位遠房長輩相貌很接近，我……我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劉豪看了一眼王勇，見王勇微微頷首，才道：「我們是啟明市特安局的。」並出示了一小本綠皮的證件，封皮上有國徽。
孫秀文已經走到了跟前，扶著校門問：「請問你們是？」
而此時，學校的另一間廚房裡，還有兩位年輕的女老師走了出來，她們笑意微微地，正打算喊「吃飯啦」，卻看見了一行人，頓時面露驚喜。
王勇嘆道：「小玉，我們只能處理文本。剩下的事情，交給其他人。走吧。」
張玉點了點頭。
最終，停在了一頁插圖上。旁邊，用稚嫩的筆跡，飽含羡慕而盡量工整地，小心翼翼地，用鋼筆抄了一段桃園三結義的選段：念劉備、關羽、張飛，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
怪不得文本層中，他們無法跳開桃ｈtｔｐs://wｗｗ•hetuｂｏｏｋ•ｃoｍ.ｃom園三結義，而桃園三結義的相關文字有不少遍尋不到。
「這裏，都是，假的。」
作為領頭的特質者之一，年輕的張玉卻沒有應敵的反應。年長的王上校，看了一眼妹妹，也沒有動作。
王勇正想說話，卻見張玉按住他的手，向教室里看了一眼。
孫秀文微微迷糊：「特安局？」但是她看到那本證件，聽到啟明市，再看其中有好些穿著制服的，便猜是政府相關的人員，她們被困已久，如抓住救命稻草，面露驚喜：「你們是接到我們的報警電話了嗎？太好了，我們被困在這裏很久了……」
「放下它！」劉曉峰吼道，尚未成年的孩童的音色，近乎凄厲。他想要撲向張玉，卻被混天綾輕而易舉地制住了。
咔擦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破碎了。
孫秀文卻一無所覺，一面說，一面讓他們進了學校。
「什麼排列順序？」有人問。
孫秀文越發奇怪，溫柔地彎下腰，問劉曉峰道：「你今天怎麼啦？」
怪不得桃林當中，關羽與張飛無頭而立！
眾人聞言，脊樑一寒，直覺有一股涼氣順著背脊爬了上來。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劉家村小學？
但是，她們的驚喜的笑容卻在下一刻凝固了。
孫秀文喜不自禁，叫劉曉峰坐好，自己就快步走了出去。
孫秀文尚未理解她的意思，卻見這雙眼明亮得過分的少女，繞過他們，走向了教室中唯一的一張課桌椅。
但一向乖巧懂事的劉曉峰，卻忽然站起拉住了孫秀文的衣服，固執地站在那，抿著嘴，不肯讓她去。
眾人ｗww.heｔubｏｏk•ｃoｍ.ｃｏm耳邊，響起一聲嘆息：
兩張重疊的面容里，屬於孩童的劉曉峰的面容，喃喃而混亂地說著：「我只是想，想大家都陪著我而已……我想，我身邊也有關羽、張飛這樣的好兄弟……我們可以一起上學，一起上課，一起踢球……為什麼，書，忽然發出金光，村裡人都一個個去世了？學校塌了，老師撲過來抱住我……我很害怕，第二天，看見老師們又出現了……」
張玉話音剛落，劉曉峰一動不動了。而孫秀文等三人，一瞬間身體就布滿了裂紋，被風一吹，化作了蒼白的粉末，便簌簌地消失了。
走到教室邊，她說：「這是我學生，劉曉峰。曉峰，你先自習，看會書，練習一下鋼筆字。老師帶著客人們有事，一會就回來。」
等眾人爬上山坡，才看見小院門口則盯著一塊被蟲子蛀得有些搖搖欲墜的牌子，上面寫著「劉家村小學」。
而張玉已經從課桌下，拿出了一本被翻得卷了邊的《三國演義》。此時，書上正微微發著一層金光。
孫秀文無法，又怕客人們等得不耐煩，連忙笑道：「這孩子平時不是這樣的。」
張玉環視一圈后，早已盯著一個方向：「那邊。」
劉曉峰的面容上漸漸浮出了另一張重疊著的面孔，是正閉目流著血淚的劉備。
劉曉峰卻放下他極寶貝的鋼筆，說：「老師，我也去。」
「聽話，老師們真的有事。」
劉備面上的血淚流得更厲害，劉曉峰抱住了自己的頭，蜷縮起來。
【忠臣義士，終有一別。】
現實當中的劉家村小學，那塊牌匾沒有挨過壽命，還是被蛀空了，和圖書砸在地上。
白嶴鄉內的幾個村子，都沒有了活人。
但是，這些都是人啊！自從他們被困在這裏，已經有七八天了，難道可以出去了么？
而教室里，只擺放了一張桌椅，坐了一個學生，是一個看起來十分瘦小的小男孩，脖子上還系著一根紅領巾。
院子里有升旗台，遙遙地，眾人能看到一面飄飛的五星紅旗。
正在離開白嶴鄉的車隊，與一輛自行車擦肩而過。
她是衝著一群人看起來最穩重的劉豪問的。
劉曉峰坐在一旁的地上，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身後，整片劉家村裡，忽然騰起無數黑煙，這些黑煙掙扎，扭曲，像妖魔，又像面目猙獰而的人面。
包括那正微微面露不解的孫秀文，都一起凝固了。
但是，她們的衣著都出奇的整潔，似乎被人整理過，背後卻有一道道印子。
在與汽車擦肩而過的一霎，有耳力敏銳的資深者，聽到男子正一邊哭，一邊用力蹬著腳蹬，似乎在與身後的女屍說話，他在說：「回家，我們回家。」
彷彿，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了。
「他們，所有人都，死了。
雲色低沉，眾人走過一座座孤零墳塋，哭喪棒上的白紙被陰風吹得簌簌作響。紙錢被吹得到處都是，飛到了田野邊的迎春花叢中。
資深者們想起這是內核層，內核層意象千變萬化，面對著看似手無寸鐵，像一位教師的年輕女性朝他們走來，年輕的資深者手心微微出汗，老練的資深者則握緊了武器，覷著帶隊的兩位特質者。
廢墟里有被扒開的磚瓦，地上有拖痕。似乎那將她們屍首找出來的人廢了很大的力氣，但是又年幼無力。
和_圖_書被他們擋在身後的誤入的遊客，不知道為什麼氣氛緊張了起來，都有點發懵。
「原來如此……」看見核心文本上的這些墨跡污痕時，王勇終於將一切都想通了。
如果說這一片片孤墳，對應的是劇情層中的慘烈郊野……王勇掃了一遍這幅景象：「小玉，桃園對應的方位在哪裡？」
他們走近的時候，還能聽到簡陋的校園中，傳出了讀書聲：「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
張玉說：【沒有問題。】
張玉卻掃了一遍劉家村的一片野草荒墳，道：「排列布局，一樣。」
三具早已開始腐爛的女性屍首整齊地躺在一塊，明顯看得出是因坍塌而死的——胸口或者後背是被砸凹進去了。
教室中的黑板前，正站著一位年輕的戴眼鏡的女性，看起來像是老師的，正在黑板前寫著什麼。
他們現在不是在內核層？
劇情層中漢室的遍地白骨，難道就對應這裏的滿地墳塋？
學校的磚房也塌了大半，地上是乾涸的血跡。
那教室里唯一的學生，坐在桌子前，側著臉，瘦小而又大又黑的眼睛，幽深得看不到底，正通過窗戶盯著他們。
自行車前放著一個大包裹，車上坐著一個打扮土氣，皮膚黝黑，長相樸實，看起來像是農民工的男子，正慌裡慌張地向劉家村的方向騎去，他背後的自行車後座，還坐著一個女人——不，不是坐著的，那女人一動不動，臉色青灰，垂著手腳，被用繩子捆在他身上——那是一具女屍。
陰暗的雲尚未完全散去的天空，坍塌的村莊，一座座墳塋。
劉豪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半天，才道：「這是我一位遠房長輩……」
https://www.hetubook.com.com「該走的，還是會走。」張玉卻忽然說。
張玉最後回身看了一眼白嶴鄉，似乎還在看著劉家村的方向，想著那個茫然地淚流滿面的孩子。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透過小小的操場，還能看見唯一一間教室。
老師正背對著教室寫字，那學生似乎聽到了響動，轉過頭來盯著窗外，黑梭梭的眼睛瞧住了站在院門口的他們。
王勇道：「核心文本？」
他們死在文本層與劇情層中，無法復活。
王勇向張玉點點頭，下一刻，金環盪出無數，盪邪之氣鋪天而下。
男孩黑梭梭的眼睛卻慢慢地溢出了濕潤的淚光，只一聲不吭。
那位老師向他們走來了。
劉豪走過其中一座墳塋，看到碑上寫著字，貼著一張老人照片，忽然愣住了。
內核層的場景破碎了，眼前是現實的世界了。
「劉科長，怎麼了？」
劉豪在頻道里說：【這小孩是不是有問題？】
眾人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穿過荒廢的田野，錯落的墳塋，坍塌的磚瓦，走上台階，在一處小山包上，正有一座看起來比較完好的小院子。
她看見校門口正站著一群大群人，雖然打扮得略有些古怪，前面一批人穿著一身類似軍裝的制服，後面的則五花八門的像來旅遊的城裡白領之類。一群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其中還有金髮的外國小女孩。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張玉手中的《三國演義》無風自動，浮到半空發著金光，嘩啦啦翻頁。
張玉道：「墳，和死的人，一樣的排列位置。」
而山下的村子里，更是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