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小錢而已……」
見這年輕人合眼緣，笑眉笑眼的，第一個大爺搖扇道：「以前這街上，每天黃昏吶，總有哪裡來的小年輕吵架、打起來，還有混混。你看現在，多清凈。」
「嘩」——廚房隔間的門板被拉開了。
「為什麼不問我？」
李晴低著頭做飯，廚房油煙裊裊升起，她聽丈夫說：「關門，油煙味太熏人了。」
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她在班裡被孤立了。沒人敢幫她，否則，也會被姐妹團帶著的男生女生整……
被他的目光盯著，她說不出一個字，腦子裡一片空白：「小龍今天放假，說、說要吃紅燒肉……」
慢慢地，霧氣越涌越多。
「你是不肯原諒我了嗎，小晴？」
「花錢。」
她不大耐煩地回頭，卻被嚇了一跳：
廢棄女廁所外，站滿了學生。烏壓壓的一片人頭。每一個人臉上的笑容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你不原諒我？」他的面色上的柔情像一層假皮驟然被揭開，暴躁驟起：「你不原諒我！」
郝主任道：「雖然沒有檢測到文本能量，但不能那麼快下定論。」
他們每一個人臉上都掛著怒氣，所有聲音同時響起，似乎一個人在說話：「尹亮！你怎麼能打人呢！」
趙靜靜自己也想：忍就好了，抱著頭，忍……要不然，那些混混比她們還難對付……
正這時，郝主任接到了一個電話，聽了沒幾句，登時面色古怪起來：「……蟲卵？」
https://m.hetubook.com.com大樹下，幾個老大爺悠然地坐在躺椅上，搖著扇子，吹著涼風。
她尋覓一陣，發現是頭上的油煙機忘了開，煙順著門縫漏了出去。她哆嗦著手，按下按鈕。
「他、他老師催得急……」
第三個大爺說：「哈哈，可不是。東街以前放高利貸的，總是嚇唬要對誰動手，打人的，現在都不這麼干嘍。」
李晴慢慢爬起來，她想：他說的對，小龍也初中了。
尹亮買完葯回來了。
他回頭，看見李晴茫然地坐在地上，那把菜刀咚地一聲，掉在她身旁。
不同的面孔，不同的容貌，不同的聲音，一點一點，向他逼近：「你怎麼能打人呢……」
他打開門的一霎，一鍋熱油撲面而來，緊隨其後的是一柄被磨得雪亮的菜刀！
姐妹團為首的少女正準備一腳踢向趙靜靜下體的時候，卻被身後的姐妹扯了一下衣服：「蓉蓉……」
她一聲不敢吭，悄然地把門掩了。
瘋狂的拳打腳踢又傳來，等打得力氣都沒了，尹亮看著瘦小的李晴躺在那一動不動，腦子裡一片空白，又空白又憤怒又慌張，逃避一般，拉開廚房門：「葯沒了，我去給你買葯！」
李晴說：「油快炸壞了。」
門外的拍打聲漸漸弱下。
她抱著頭，正準備等各種拳打腳踢如暴雨般落下的時候，卻看見窗戶里ｈtｔｐs://ｗｗｗ•ｈｅｔｕｂooｋ.ｃoｍ.cｏｍ湧進一絲霧氣。
這時候，已經是黃昏了，晚霞照得天地間都有點紅光，淡淡的粉霧不明顯地浮著，它們穿透了單元樓樓梯的窗戶，也彌散進了樓層。
聲音陰沉。
她恢復意識的時候，鍋上的油燒得嗞嗞作響。感受面上落下一滴又一滴的滾燙的眼淚，丈夫抱著自己：「晴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你原諒我……原諒我……我要是以後再犯，我就去死……」
可是丈夫卻漸漸變了，從七年前，他第一次動手打了她，她為了哇哇大哭尚且年幼的小龍忍耐下來，原諒了他后，這樣的情形就越來越嚴重。
「好人……和睦……」
那時候，丈夫一派柔情蜜意，他們夫妻倆深夜暢想，想小龍好好讀書，爭取將來爬到更高的社會地位，因此給小龍從小就盡量上最好的幼兒園，最好的小學，一路讀上去。
「你、你回頭看一下……」
「又臭又吵，」他動了動鼻子，「都是菜味。」一眼看見岸上的豬肉，「你今天花了多少錢？」
話音剛落，鼻樑上劇痛，一擊重重的拳頭砸在她的面上，眼前發黑。
但夫妻雙職工，是基本沒有辦法顧全孩子學習的。加上她這時因照顧初生的小龍，已經耽誤了幾年工作，與社會已經有些脫節了，於是，她乾脆聽了丈夫尹亮的話，就此在家當全職太太。
她怔怔地望著那些被粉霧鑽入身體操縱和*圖*書，如提線木偶的鄰居們，嘴裏發著明顯一個語氣的斷斷續續的聲音：「滋……禁止……禁止……暴力……」
李晴蠕動雙唇，慢慢有了一些力氣坐起來，對他說的唯一一句話：「油快炸壞了。」
電視里嘈雜地放著電視劇的聲音。
看到她睜開青著的眼眶了，他慌亂而柔情地學著以往寬慰她的萬能理由：「晴晴，小龍他馬上就讀高中了，他馬上就要讀高中了，你原諒我……」
第二個大爺說：「喲，連那家也不吵吵了，以前總是一家人雞飛狗跳。現在也不鬧離婚了。」
當初，他們夫妻兩個都全職工作的時候，小龍剛剛出生，老闆因為她懷孕而變形逼她辭職，而家裡的老人身體弱。沒有辦法，她只有辭去工作，撫養小龍。
金星亂竄，頭上，身上一陣陣的劇痛，很快，暈頭轉向，蜷縮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本來每一扇門都打開了，本來對這件事已經見慣不慣的鄰居的門，每一扇都打開了，所有人都站在門口，或者上樓，下樓，遠遠地盯著他。
她的意識慢慢清明。
油仍在鍋里滋滋炸著。
粉霧越來越濃，所有人的面容都浸沒在霧氣中，似乎千人一面，萬人同聲。
臉上蠕動過一陣濕潤溫暖，很快，粉霧擦過的地方，她所有的傷痕都消失了。
「好人……和睦……」
按了一下，沒有打開。她慌張嘚嘴唇發顫，連忙按了一下，兩下，三下……
他看到地上的一潑滋滋滋的熱油ｗｗｗ.ｈｅｔuｂｏｏｋ.ｃｏm•ｃｏm，和掉落的菜刀意識到了什麼，后怕湧上心頭，所有的愧疚慌張消失無蹤，暴怒的情緒狂涌而出：「好啊，好啊！你給我進來！」就要去揪她的頭髮，把李晴拖進去。
這是家裡常備的藥膏。
褚星奇笑道：「本地人確實覺得是好事呢。」
奇異的是，它是粉色的。
「最近，我們市？我們市明顯社會風氣變好了吶！」
其他路過的女生，看了這一幕趕緊裝作沒看見走開。
李晴把油鍋關了。她拿起本來要切肉的菜刀，放在板子，慢慢地磨了起來。
「滋……禁止……禁止……暴力……」
亂拳，腳踢。語調先是冷靜，慢慢越來越快。
不過，他有一點說的對：小龍長大了。
趙靜靜長得不起眼，身體瘦弱，但是家境一般，又學習一般。
啪。她被扇回了地上，頭重重磕在地板上。
一次，她無意中說了幾句話，惹惱了班裡有一個大佬當男朋友的「校花」，她們姐妹團一向得老師喜愛，又家境富裕，一向高高在上，得知自家姐妹被她「頂撞」過，就經常輪流堵她，欺負她……
「你給兒子買文具了？」
油煙機轟隆隆響起的時候，連客廳里只有電視劇里咿呀唱著「破金籠……」的聲音都被掩蓋了，她鬆了一大口氣。
樓上的鄰居下來，樓下的鄰居上來，對面的鄰居全家都出來了。
「自從『心愿』和『三王墓』之後，國家對於這種反常式的社會現象就監控得很嚴密，我們不能掉以輕心。m.hetubook.com.com」
「這現象聽起來挺詭異。」一位資深者道，「但不像壞事。也未必跟文本有關吧？」
誰知，他的身子被無數雙手往後拖，有人扶起了李晴，粉霧有意識地溫柔地擦過李晴的臉，她怔怔地跌坐在地上，看著尹亮被禁錮住。不明白那阻止了自己報復尹亮的古怪霧氣在做什麼。
「花錢。」
語調冷靜。
她感覺自己被放在冰冷的地上，很快，藥膏被拿回來了，他極其小心輕柔地擦藥。
「就知道花我的錢。」
「幹嘛？」叫蓉蓉的少女不大耐煩。
眼看著熱油即將潑中的時候，一股輕飄飄的粉霧將那熱燙至極的油擋住了。整個鐵鍋穿過粉霧，落地。
「還是有味。」他說，聲音更沉，還帶著暴躁。
這古怪的霧氣，竟然不是來幫尹亮的？
趙靜靜被扒光了衣服，抱著頭抱著頭，蹲在廢棄女廁所的牆角。
聽到身邊傳來滋滋滋的聲音，幾滴熱油濺到脖子上，尹亮吃痛，卻聽到砰地鐵鍋落地聲。
「關、關你們什麼事！」尹亮被嚇了一大跳，就要拽著妻子往門裡縮。
身後，不知何時粉霧瀰漫，幾乎遮蔽了校園。
她每天的工作重心，就在小龍和丈夫身上。多年來，她盡心輔導下，小龍一路成績優異。
丈夫站在門口：「很吵。」
耳邊，他像個孩子一樣哽咽著，聲音分外柔軟多情，又慌亂：「我給你塗藥，我帶你去醫院……」像當年結婚前他對自己溫柔小意一樣。
「怎麼個變好法？」
失去了經濟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