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亡報告》
他學乖了,終於不再使用拳頭了,因為拳頭再也無法穿透粉霧落在李晴身上。他改用語言、行動、金錢了。
她冷然地對丈夫尹亮說:「走吧,離婚。」
我終於可以休息了嗎?
好累啊……我想休息……
【滋……好人……和睦……】混著流水聲,響在她耳畔的,唯有這樣的聲音。
無論他加多少活,只要寫進公司規章制度,再好聲好氣地說幾句,所有員工就一定會把這些活加班加點幹完。
過勞死。
【有一點小貴。幾千塊一顆,但是你想,那員工吃了這葯,創造的價值就早回本了】那老總發來一種藥丸的圖片,那看起來是粉紅色的。
京州市官員一時沒有聽懂。
他又往下翻了幾頁,看到因校園冷暴力而跳樓的初中生趙靜靜等,不由皺眉合上了資料:「怎麼不是過勞死,就是自殺?」
郝主任在飛機上翻閱著那一份《傷亡報告》。
呂家人終於從躲著的老居民區出租屋出來了,呂竹的姥爺老淚縱橫:「喪盡天良啊!他們怎麼敢啊!他我好好的外孫女,居然要逼她去……」
呂平進了附近的小超市,買了一把比較大的水果刀揣再在身上,一言不發,轉身離去,和身後進超市的員工打了個照面,雙方都沉浸自己的思緒里,擦肩而過。
葛三指了指旁邊這條河,笑眯眯地說:「那你就跳下去唄。」
賈文豪先生的《青春》,當然是她的心頭選擇之一。
天亮了。
「我們還陸續查到了一批藥丸……我們查到這第一批疑似因文本而死的人,還是因為反向追蹤藥丸……」
他的視野卻越來越黑,越來越黑……
只是呂平神態平靜,陰沉著臉,而那附近一家傳媒公司的員工卻是恍恍惚惚,眼下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葛三既然那麼喜歡錢,還逼他女兒去當雞,給他弄錢。那他為什麼不能拿著從葛三那弄來的錢,去還他的「債」呢?
電腦的光亮著、亮著、一直亮著……
過勞死。
電腦前,方瑜這樣想著。
「你們要幹什麼!」呂平掙扎著要爬起來。
自殺,跳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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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京州官員仍舊似懂非懂,郝主任心裏搖了搖頭,心道:難怪京州市一直發展不起來,你們市上上下下都是什麼糊塗蛋!我看連文本生物都比你們腦子清醒。
更不要提現在民眾被組織起來了,或者自發組織起來了,你想搞什麼小偷小摸,但是人家是有組織的,一下子就把你揪住了。
「只要你們能做到『不下場』, 不偏幫企聯,一時半會,京州不會有問題。」
視野徹底黑下去之前,這個聲音始終回蕩在耳畔。
粉色的地面。
他望著淡粉的天空,惡狠狠地想去踢倒在地上的呂平,卻被救了他一命的神霧阻止了。
但是尹亮卻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簽離婚協議書,不願意去登記離婚,只一味苦苦哀求。
在心裏記了京州上下一筆,準備回北京的時候告一黑狀的郝主任,面上卻沒有再說其他,只道:「你們按我說得不錯,不會出事。」
《傷亡報告》
電腦的光照著每一張因過度熬夜,橫生痘痘,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的臉。
矛盾突出,社會頻發械鬥的京州市還沒有出事,怎麼那邊一派正能量的潭州倒是出事了?
自從那天之後,所有人都是這麼敬業。
郝主任說:「你們要和企聯分割,不能一味偏幫企聯,這樣就不容易出事。」
李晴獃滯地坐在她布滿粉色的家裡。
「我們不能受理你的要求。」法官溫柔地說,「你們能吵起來,打起來,一定是雙方都有錯。夫妻嘛,床頭打架床尾和……他以後不會再打你了,你可以再試著接受他一次……」
「你放心,就算葯不管用,我也有一百種辦法,讓你女兒自願。比如先帶她去『過過癮』。無論是賭癮還是別的癮頭,等她染上癮了……呵呵,還有比干這行來錢快的嗎?到時候是她跪著求我干這行。」
自動化推進飛快,但是失業的人很快就得到了技能培訓,可以從事其他行業,比如服務業和*圖*書
等。
方瑜買了幾個麵包,回到工位上時,老闆楊總來了。
「幹什麼?最近我弄到一種葯,特別好用,給我店裡的女的用,一個個幾句好話哄哄,賣來的錢都一分不差地上交給我。你女兒不是不願意干這行嗎?
葛三對著被神霧操縱,自己放下了武器的呂平唾了一聲:「操他媽,還想綁架老子,呂平,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而勞動者的處境好轉,有錢有時間消費,帶來訂單,京州市的經濟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
夜已經深了。
柔弱了十幾年的李晴,一旦下定決心,遠比丈夫雷厲風行,她並不理睬身後跟著的尹亮,大步踏出了家門。
【滋……好人……和睦……】
葛三冷笑道:「不動手就不能弄他了?他不是有個心疼的漂亮女兒嗎?去,去跟她說,她爹在我這做客,請她也來做客。敢不來嘛……呵呵。」
郝主任一眼就看明白了:為什麼京州市社會矛盾激化、勞資矛盾明面化、民眾敵我意識強烈、社會頻發械鬥,卻反而經濟良好、失業率下降、治好良好、一派欣欣向榮了。
電腦前,方瑜這樣想著。
視頻里的湖南特安局人員擦了擦冷汗,白著臉,聲音轉低:「第一批傷亡報告之後,潭州市的傷亡名單開始迅速擴散……」
李晴,家庭主婦。
楊總剔著牙吃完晚飯回來,笑著說:「還在加班啊?提前下班吧。」
第二位死者。
第五位死者。
至於另一篇拿來給《青春》做陪襯的,她早已選好了。
呂竹回家去了,據說是去見父親了。
在呂竹到的時候,濺起巨大水花的河面早已平息。
如果那天的粉霧可以弄來一點都就好了……
「老大,要不要——」手下比了一個橫喉嚨的手勢。
楊總心念一動,最近有不少朋友似乎也跟他提過這種葯。連忙問道:
葛三摸摸喉嚨上的勒痕,和手臂上的砍傷,被及時趕到的手下救出。
下樓時,與三個神色匆匆的大樓新租客擦肩而過。
和_圖_書
飛機在機場停下了。
方瑜,白羊傳媒員工。
郝主任問:「什麼叫第一批的傷亡報告?」
【什麼葯?多少錢?在哪裡買?發個圖片來看看樣子。】
「小方,還在工作啊?好樣的,你們加油。」楊總笑呵呵地開著車回家去了。
他心裏想:不能這麼下去了。雖然老員工不知道為什麼,變得這麼吃苦耐勞和敬業。但是以後他們公司做大,肯定會招新員工的,新員工這麼沒眼色怎麼辦?
楊總心裏不大高興,卻也不能朝令夕改,眼睜睜看著那幾個新員工結伴走出去了。
「好,楊總,是什麼項目?」
《傷亡報告》
現在是上班時間。
那些坑蒙拐騙的現象自然減少了。
等到出了門,空氣清新許多,人也少了許多,呂平才對妻子說:「你照顧好爹,去接小竹回來。」
尹亮得逞了。他一改之前的哀求,惡毒地張嘴罵著無數的污言穢語。
她是中文系的,必修有當代文學史。
過勞死。
楊總美得冒泡,連忙對全體員工說:「大家可以提前休息,先吃飯吧。」
怎麼《青春》丟了,她的《雷鋒日記》跟著也丟了?
眾人面面相覷之際,郝主任也緊緊將眉皺起。
掛了電話,呂平一步步往外走,打算去買一把菜刀,弄個口罩和帽子。
天是粉紅色的,空氣中彌散著淡淡的粉霧,它們包圍著飛機,靜靜地等待著機艙門的打開。
陶潔。白羊傳媒員工。
呂平,商人。
妻子愣了:「你去哪?」
驚魂未定。
郝主任轉了一圈之後,早已心有定數,因此道:「你們這邊不會出事的。」
第四位死者。
而此時,飛機已經飛到湖南省,潭州市上空。
潭州。
【好東西?什麼好東西?】
袁煦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為她感到開心,準備開始寫期末作業。
「那就不弄他們家了?」
站起來,我也要走。
身體一動不動。
因為京州市的資本家雖然聯合起來了,但是京州市的勞動者也聯合起來了。
之所以京州市政府一樣處境艱難,甚至牽連到要出動武警部隊,無非是因為京州市官場頭腦糊塗,偏幫企聯和-圖-書,屁股坐在資本家這一邊,所以導致被牽連而已。
楊總吃完飯,精神飽滿地回去了,對他笑道:「小方啊,你再勞累一會吧,有個項目指名要找你,說是你文筆好。」
自殺,淹死。
「晴晴,求求你不要離開我……」每次尹亮只要敢動手,立刻會被粉霧阻止。雖然李晴同樣不能還擊,但是,她想,十幾年了。她已經浪費了多少青春歲月在他身上。
好累啊……我想休息……
楊總環視一圈,非常滿意。
「你看看你,丈夫這麼求你,你真是鐵石心腸,居然還要和他離婚。你們或許是有誤會的……」當地婦聯的負責人們同情地望了尹亮一眼,開始勸說李晴。
摸索了一陣子書包,袁煦卻愣了:
這一次的當代文學史期末的平時分,就有一項是選兩篇當代的文學作品,體裁不論,寫兩篇論文。
等岳父和妻子趕去接女兒了,呂平蹲在路邊,摸索出一根皺巴巴的煙抽了起來。半晌,下定決心,拿出手機,按下了電話號碼:「你們不是被葛三欺負過,要聯合起來整他嗎?算我一個。我沒有錢可以入股,但是我豁得出去。」
她聯繫了婦聯,準備接受幫助,到法院起訴單方面離婚。
葛三拍了他一下:「去你的,我怎麼能當著神霧的面動手呢。」
一行人就又匆匆飛往湖南。
好累啊……我想休息……
一來一回,正好扯平。
我不管,我要休息,我要回家。
倒是京州市這邊的官員一聽這消息,連忙拉住郝主任:「主任!你們不能走啊!我們這邊政府和企業的處境真的不好……隨時可能爆發大規模的社會事件啊!」
牆上的表上寫著,今晚是他值班。
【老楊,我這有點好東西,你要不要?】
接到過去相熟的鄭念萍發的消息,呂竹的父親呂平,一直神色陰沉,下樓的時候一句話沒有講。
楊總若有所思地回到辦公室,卻看見一個和他相熟的老總發來一條微信:
「主任,這是最開始的第一批傷亡報告。」
等一連翻了四份傷亡報告,都是同一家公司的時和_圖_書候,郝主任對特安部的工作人員說:「查一下這家公司的老闆。」
他話音剛落,員工們當中有幾個新招的員工,竟然不識相地站起了起來。
楊總一霎時心動了,卻說:【別是什麼不好的東西吧?我可不幹違法的事。】
《傷亡報告》
第三位死者。
勞資矛盾雖然激烈,但是因此資本家更加畏懼,生怕被勞動者活活圍毆,反而不敢壓低工資,延長工作時間。
她已經不能再忍下去了。即使她再愛兒子小龍,可是,她終究也是愛著自己的。
《傷亡報告》
「晴晴——晴晴——」尹亮哭得凄切,跪在地上哀求,「我愛她,我愛她,求求你們幫我求求晴晴!」
所有資深者都盯著說話的湖南特安局人員。
「然後你們再去弄點那種粉紅色的藥丸來。」
【保證不違法!我拿去檢測過,不是市面上的任何毒品!】
身體一動不動。
所有員工都非常敬業,滿面笑容地敲著鍵盤。
奇怪?前段時間,母親丟了她原本的《青春》,但是這本書她記得,當時看的時候,本來還在書包里的?
范向晨,白羊傳媒員工。
李晴定了定神,捏緊了身份證。
【嘿嘿,一種神葯。我這不是有幾個刺頭員工嗎?我悄悄給我們公司的公用飲水機里下了這種葯,你別說,特別有用,現在我的員工特別好使。】
這位老總朋友,楊總還是相信的:【成,把渠道給我個,我這就去下單!】
呂竹陰著臉說:「你別管。」
粉色的天空。
方瑜聽到自己的聲音略有些僵硬地答道:「不,楊總。到幾點就是幾點,好人要遵守制度。」
【滋……好人……和睦……】和著污言穢語響在她耳畔的是這樣的喃喃自語。
呂平渾身一震,哀求道:「……求求你,放過小竹,放過我們家……」
我要休息,我要回家。
黃昏了。
第一位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