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在老農身後的資深者們則聽得瞠目結舌:這是什麼規矩?
老農慌忙抱住梨子,哭求道:「老爺,俺老爹病了,賣梨子的錢是要給他治病的……」
一位資深者道:「……不知道為什麼,我們覺得這裏的安靜讓我很不舒服。」
青石板積年累月著污垢,流過髒水,已經大部分變成了褐色,結著黑垢。
踩在青石板上的來往行人都很瘦,人人臉色發黃,髮絲散亂,臉頰凹陷,耷頭耷腦,嘴邊、眼角沒有笑紋,眼神幾乎不轉。大多身穿破敗、打滿補丁的粗布麻服。
可是他認熟了城內進出的大人物,沒見過這位啊?
難道是外來的?
文本層里,每個人頭上都頂著黑色黑框字體。這些頭上標著路人甲、路人乙的街上行人,果然全是老中青的成年男子,沒有一個女子,也沒有一個兒童。
這時候,站在老農身後的一位排隊的「外來客」開口:「他的錢,我給。」
安靜得近乎詭異。
整個縣城內,街上,呈現出一種十分安詳安靜的氛圍。
因為乾坤圈本身的特性無法被幻術完全遮蔽,而這麼大一個金燦燦的樣子,在封建社會,金子是極招人眼球的。
「張上……咳,公子,後面那些傢伙?」一位資深者比了個動作。
噗通一聲,老農嚇得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俺不是故意的,俺不是故意的……俺年紀大了,糊塗……」
店鋪后是居民區,堆著垃圾堆,蚊蟲嗡嗡。剛剛下過雨,和*圖*書垃圾堆的髒水順著青石板的縫隙流向大街。
但這些餓得皮包骨頭的乞丐,卻一聲都沒有叫喊,更沒有現實里那些乞丐堵店門,扒行人大腿求活或者搶銅子的日常操作。
才走了一步,他又被喝住了:「你幹什麼?!」
張玉等人排在了隊伍的最末,輪了半天,才終於快輪到他們進城。
如果連張玉也化妝成平民百姓,那帶著個外表光燦的乾坤圈就太顯眼,大概率會被各路下九流的盯上。
老農低頭一看,臉白了。
守城的小吏抬起眼,打量了一下跟前的「外來客」:大約年歲只有十四五歲,還是少年童子的模樣,脖子套個金項圈,一身白衣,發間垂一段紅帛,神色淡漠,五官清俊秀氣。
「居然踏了左腳!」
小吏一邊估算著這樣的美少年的價值,轉著扒光了財產後人能賣多少錢的齷齪主意,面上卻喜笑顏開:「夠了夠了。」
只有眾人傻愣愣站在某一條路上不動彈,被其他人繞著走。
小吏指著老農的腳,怒喝道:「你居然敢做這種事!」
他驚慌失措地搜了一遍衣裳,搜出來一小串銅錢,趕緊遞給小吏:「俺認罰、認罰……」
卻不知道對於耳聰目明的資深者來說,他們簡直是臉上就刻著「明搶」兩個字,開了高音喇叭在喊著自己要做的壞事。
天不算陰,但灰雲似有若無。陽光有氣無力。
同伴們鬆開老農,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有人
和-圖-書替你交錢了,還不快滾!」
所以「張小姐」就變成了「張公子」。
城門吏夥同自己認識的混混,打算打劫外來的肥羊。
白衣少年卻並沒有在意,只是交了入城的錢,帶著身後的僕從,踏入了清平縣。
他似乎被嚇壞了,只顧著倉皇逃竄,對著替他交了付款的白衣少年也沒有看一眼,更不要提感謝。
而他的同伴卻還溫馴安然地躺著死去發臭的同伴身旁,好像聞不到這些臭味,任由自己的氣息也逐漸衰敗下去。
他們一進清平縣就聞到了熏天臭味。
有幾輛木推車停在一角,兩個年邁的雜役,正一具具把這些腐臭的乞丐屍體抬到推車上,延邊緩緩拉走,往城外運去。
但這些行人看起來是麻木疲憊的,卻並不散亂。但他們很有規矩,街上分成了四行,每行人各不相干。各干各的事,各走各的路,誰都不碰到其他人。
轉出來的時候,吳教授搖搖頭:「這個清平縣,規矩奇怪,風氣也真不好。」
穿破草鞋的一隻腳踏進了城門,先伸的是左腳。
嘴裏說著「規矩」,語調卻拖長了,手指搓了搓。
他站在那,和周圍的衣衫敗落的進城隊伍形成了鮮明對比。
屍體一具具疊在一起,像疊麻袋,幾乎堆成小山,「小山」里垂著一對對木柴樣的手臂、腿腳。壓得推車咯吱咯吱響——或許有些還有一口氣,不過沒人開口,也沒人在乎。
排在他們前面的是一個和*圖*書一身補丁衣服,手上結著厚繭,背著一筐新鮮梨子的老農。
行人見怪不怪,只避開推車,徑自走自己的路。
清平縣土墩墩的城牆前,前排著很長的進城隊伍,本應是吵鬧的,但卻安靜異常,連驢這種無知畜生都沒有叫起來。
經常是路邊角落裡,甚至是人家的店鋪招牌邊,就躺或爬了一連串的乞兒。嶙峋瘦骨前丟著幾個破碗,碗里空空的,一個銅子也沒有。
那和白衣相得益彰的白皙膚色,看起來像是什麼公子哥。身後還跟著六七個衣衫更為破敗,似乎是一道來的下仆。
「暫時不用理會,等到隱蔽的地方,他們打算動手了,我們也動手。」用幻術掩蓋了女性特徵,在容貌上稍作了修飾的張玉道。
「左腳,真的伸了左腳……」
周邊的人看到老農的腳,也一下子面露震驚,嗡嗡起來。
有的乞丐已經一動不動,四肢只剩下皮,肋骨全排了出來,臉孔跟骷髏一樣,沒有氣息,腐臭了。蛆蟲在眼窩裡爬來爬去,身上停了黑壓壓的蚊蟲蒼蠅。
混混們嘿嘿一笑,悄然綴在白衣少年一行人後,也進了縣城。
「嗡…不要命了……」
這種情況下,女性資深者大多靠吳教授的幻術,遮掩了性別特徵,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老農傻眼了,可是他身上再也搜不出半個銅錢。
邁錯腳要受罰挨打,要麼交錢,要麼挨打。
在經過一處避人的小巷裡,資深者們乾脆利落地解決了這些混混https://www.hetubook•com•com,以及後續接應的城內的閑漢,把這十幾個人丟在巷子里,由他們自生自滅。
此時,眾人打眼看去,清平縣的縣容果然不好看。
吳教授也有點發懵,他讀了這麼多年書,還沒聽哪朝哪代規定過,進城邁錯腳都是件要命的事啊?
小吏心裏想著,視線不自覺地帶出貪婪,下移掠過這位公子哥的脖頸,掠過那個成色極好的金項圈。
白衣少年微微蹙眉,便攤開手掌,露出幾粒成色同樣極好的碎銀:「夠不夠?」
小吏的同伴則道:「你剩下的那些梨不錯,可以再抵兩個板子。」
為了避免些麻煩,資深者們認為,還不如繼續之前的富貴小姐帶著僕從出行的設定。
但他們下山以來,一路往清平縣行來,幾乎沒有看見過女子——這裏大約是典型的封建社會的故事背景設定。
等解決了這個隱患,他們才有心思掃眼打量縣城內的景色。
「那你就是要進牢里挨足九板子?」守城小吏冷笑,朝其他同伴使了眼色,守門的其中兩個差役,就粗魯地押起老農:「走!領罰去!」
那帶著惡意的目光在暗處窺伺,竊竊私語。
他雖然神態平靜得近乎淡漠,眸子卻乾淨分明得出奇,像山裡最清的水落了黑珍珠。
眾人微微一愣,細細地掃一遍街上行人:
老農被拖走的時候,人人噤若寒蟬。年老的盯著年輕的,穩重的盯著輕浮的,生怕自己邁錯了腳。
本以為這樣能少招惹些文本層的麻煩。沒想到和*圖*書他們才剛進城,就被膽大包天的城門吏盯上了。
老農被鬆開了,背著自己的那框梨子誠惶誠恐地從城門口跌撞走了。
街面上一排排低矮幽黑的店鋪,大門多駕著木棚子,牌匾大多罩著厚厚灰塵。
這些二流子、小混混,卻沒有發現,前方的白衣少年等人也在暗中看著他們的行動。
向一旁的同伴使個眼色。
老農被查了里長給的路引,又賠了許多笑臉,還捧了框里的小半梨子,才終於被小吏們放進去。
那麼一小串銅錢,還帶著常年和水果打交道的梨子味,守城小吏嫌棄地掂了掂,把褲腰裡一塞,對跪在地上的老農道:「這點錢,只夠免一板子打。你還得挨九板子。」
正這時,張玉放在袖中的半截女蘿微微一動。
但人人都知道,這些官差下手是沒輕重的。他年紀大了,禁不住打,十板子下去,恐怕就丟了半條命。
表面上卻不敢得罪,只緩和態度打哈哈道:「這位郎君,這老貨犯了法!按規矩么,要麼挨打,要麼認罰,這錢么,必須是本人或者是親屬代繳……」
其他資深者贊同地點點頭。
街上隨處可以看見乞丐。
小吏盯著他們的背影,叫了經常蹲在牆根下的幾個混混過來,低語了幾句話。
吳教授的關注點倒不在這裏,他看了一圈,略感奇怪:「咦,雖然這個文本層是封建社會的背景,不過有點奇怪啊,再怎麼樣男女大防,即使是禮教森嚴的明清時期,也不至於路上一個女子和小孩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