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柳毅傳·七子之歌
第三十八章

噗嗤。身後傳來。
「還是說,」她忽然高興起來:「這個小賤人也是給妾身的食物?」
花園裡重新安靜下來,其他戰鬥類資深者甚至還沒出手,女蘿就被張、王二人瞬間解決了。
坐在堂上的那清平縣縣令,赫然正是化作半人半虎的怪物,在雨夜失蹤的擔夫。一旁的師爺,正是「書生」。
這是間典型的古代閨閣,但是此刻,觸目所及,整個房間雪洞一樣,房梁、窗檯、妝鏡、衣櫃、地面,全都覆蓋著密密蒙蒙雪白一層「紗」。還有大片「白紗」從懸樑垂下來,重重疊疊,遮蔽著大半房間。
吳教授也認出了這個縣令就是失蹤的擔夫,壓著震驚向他拱手:「大人容稟,此案尚未查明,如何就斷我等是犯人?」
中間坐縣令,官帽蟬翼亂晃,威嚴端坐,像大鬼。旁還站著個狀如判官的師爺。
她——它順著滿屋子遍布的蛛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滑向王韶與張玉,張開可怖口器,要把消化液體注射進王韶身體,同時螯足揮舞,要穿殺張玉。
尖銳的口器一瞬間就穿透了他的胸膛,從後背穿出。
這密密蛛網,踩上去會黏住鞋子,但王韶行在其中,卻似凌波而行,輕飄飄地,一點沒有被黏住的步履維艱。他用劍挑開一層又一層的蛛絲,徑自往房間深處走去。
那女子側過臉,透過帳子,瞥見男子身形后似乎還跟著一個嬌小的女子身影,聲音一霎時變了,尖利起來:「郎君!我懷孕了!懷的是你盧家的孩子,為什麼你來看我,卻要帶那些小賤人來!」
張玉見資深者們在這樣的環境里行動困難,恐怕戰鬥力銳減,便道:「你們在門口接應,我跟進去看看。」
女子有些不解。
「住嘴!」縣令聞言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勃然作色:「什麼神神鬼鬼的混賬話!」竟再不與他們多m.hetubook.com.com說一句,直接蠻橫地扔了判令,叫兩班衙役:「這幫外來的匪徒窮凶極惡,殺害了十幾個本縣良民,斬首!斬首!」
王韶不答。
她說:「夫君,你在說什麼?妾身只是懷孕了,所以視力差了一點,不至於分辨不出自己的夫君。」
「這、這是什麼……」岑子琪一腳踩下去,踩在地面「白紗」上,鞋立刻被黏住了,寸步難行,幾乎抬不起腳:「噫,這是什麼,好噁心的,黏糊糊的……」
這間屋子是后宅的正房,所謂的「夫人」,應該就在這間屋子裡。
千絲萬線,都連著這張床。
張玉道:「不過,雨停的時候它也從我眼前消失了,沒想到在這裏又發現了。」
這段時間以來,郎君對她千依百順,要什麼給什麼,連那些小賤人也任由她一個個處理了,她相信,郎君不是有意的。他只要按她說的把這個小賤人也處置了,她會繼續原諒他的。
她終於從床上立了起來,張開口器嘶吼,顯出了全貌——一隻一人多高的大蜘蛛,在立起來之前,她的其他六條蛛腿原來都是蜷縮著的。
紅影擴大,護住了眾人,將藤蔓網擋了回去。
蛛女借蛛絲滑過去的速度太快了。
院子內幽暗,公堂雖然敞著,青天白日卻有森森之氣。
張玉從袖子里取出半截已經乾枯的女蘿,與王韶手裡擒住的藤蔓一模一樣。
此時混天綾已經將剩餘的藤蔓亂糟糟捆作一堆,地上灘了一大堆咕嚕嚕冒綠色氣泡的毒血,從這些藤蔓的每一個斷口處流出。
「郎君?」帳子外面的男人卻一動不動。
肩寬腰細,身材修長。與那矮小而略微駝背、肥墩墩的縣令截然不同。
但這對張玉來說遠遠不夠快,她輕輕一跳就避開了。
堂上掛「明鏡高懸」牌匾,看起來https://m.hetubook.com.com卻像寫的「閻羅殿」。
但女子並未認出差別。
這條藤蔓細細的主枝,下垂無數「發須」,又似松蘿又像菟絲。
「只是,夫君,你不該帶著小賤人來見我。妾身一生氣,就餓了,對孩子不好。」
但有比它們更快的。
她高興地揮舞時,肢節把其中一個繭子就破開了,繭子里淋下一攤血水,飄下一張被吸干,空蕩蕩人皮。
岑子琪東張西望:「我好像聽到有東西在草叢爬,這裡有蛇?」
資深者們面面相覷,張玉道:「一起過去看看。」便跟在王韶身後也走向了正房。
王韶面無表情地低下頭,湊近了蛛女已經長出絨毛變黑的面容,一字一句道:「可是,你沒有懷孕。」
他們不是憑空消失在雨夜的深山裡了嗎?為什麼此刻又變成了縣令與衙役,以活人的身體端坐公堂?
王韶已經走到了被重重雪白蛛網遮裹的中心——一張拔步大床。
王韶卻道:【不要動手,隨他們到後院去。】
眾人定睛一看,在王韶手裡拚命掙扎蠕動、呈「活著」狀態的,確實不是蛇,竟然是一條藤蔓!
門口的資深者們大致看到這一幕,差點沒吐出來,忽然明白了那師爺說的「夫人吃活的」是什麼意思。
黏糊糊的雪白絲線從腹下正在源源不斷的分泌,一層一層,吐到房間里,結一層一層的網,拔步床附近吊著許多大繭子。
她的肚子高高鼓起,脹大,看起來是個孕婦。
眾人眼前同時飄過一帶紅影,閃過一道銀練。
說著,她那高高凸起的肚子果然一起一伏,下半身巨大的鋒利肢節高興地揮舞起來,其上的剛毛根根倒豎如鋼刺,還閃著幽綠光色,顯然萃毒。
銀光落處,大片的女蘿斷裂,附帶無數重音的女子慘叫聲。
咯吱一聲,房門沒有鎖,緩緩被推開了。
和*圖*書深者們當然不懼怕這些衙役,張玉已經抽下了發間混天綾。
它們很快。
縣令聽了,臉色一變,果然忙叫衙役站住:「慢著,慢著!不要斬首了,把這七人,枷鎖捆起來,送到後院去!」
官署后宅附帶花園。
王韶最後一句話尾音未落,極速破空風聲從四面八方傳來,無數藤蔓從花園的各個角落射來,鋪天蓋地結織成網,朝眾人絞來!
「犯人們」被戴上枷鎖,腳上套上鎖鏈,帶到了官署後院。
張玉看清縣令的臉,微露驚色。
花園荒廢已久,叢生的野草沒過腳踝,花枝無人修剪而枯萎,牆壁泛黃開裂,亭子結著蜘蛛網,看起來一片蕭瑟。
她面容上的八隻大小眼睛一起眨動,卻因為屋子裡的光線黯淡,她只能看到極模糊的一個影子,甚至分辨不出具體的胖瘦高矮。
王韶錯身避開血水,人皮輕飄飄落在張玉腳邊,那是一張女子的皮,眼睛處的兩個黑窟窿正對著張玉。
耳聰目明的資深者們聽得分明,師爺說的是:「大人,您忘了?夫人要吃活的。」
張玉回頭一看,瞳孔微微一縮——王韶竟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王韶頭也不回:「見識不錯,的卻是蛛網。」
而床上簾帳垂下,看不清帳中情況,只能隱約看到個披頭散髮,不停呻。吟的女子輪廓。
她甜蜜又怨毒道:「你把這個小賤人也拖出去埋了,我就原諒你……」
但縣令卻像早已不認得堂下的資深者一行人,猛一拍驚堂木:「大胆犯人!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她」愣住了,片刻,尖嘯:「你胡說!我懷孕了!懷的是男孩!比那些賤人都要更早的懷孕了!我肚子鼓得這麼高,難道你看不到嗎?」
「那是因為」,王韶道:「你把所有懷孕的她們都殺死了,連帶胎兒一起吸到了肚子里。但你的肚子里除了蛛絲,並沒hetubook.com.com有嬰兒。」
他一句話驚得其他資深者也不敢輕易下腳了。
妖血把地面燒出嗞嗞聲,土都凹陷下去,混天綾卻不受影響。
不知何時,花園草叢裡的沙沙聲都消失了,花園安靜得詭異。
說罷,王韶徑自朝正房走去。
但是空氣流動和濕度告訴她,眼前的是這個男子,他身後的是個少女。
一把他們帶到花園,衙役就畏懼什麼似的,衝著那間緊閉的正房嚎了一嗓子「夫人,人來了」,竟然撒腿就跑了。
寶劍上最後一滴綠色的妖血落地,王韶負劍而立,劍上寒波照玉面,他向一同出手的少女微露笑意,讚許:「反應不錯。」
王韶意外:「你認得這東西?」
此時,這半截怪異藤蘿似乎感應到了同類,本已徹底乾枯的須竟然一點點綠了回來,開始揮舞:「前兩天,我和同伴夜宿山寺,碰上下雨。它擄走了和我們一起休息的路人,我追出去,在山裡和它交過手。這是它被我制服后,從它本體上截取下來的。」
王韶冷冷道:「不是在這裏『又』發現,清平縣就是它們的真正盤踞地,它的本體就藏在這裏。」
張玉皺眉看了一眼被捆住的女蘿,那一捆藤蔓正在蠕動哀嚎:「我在山裡看到它時,它的本體並不是這樣。」還要更詭異一點,結著許多女人面。
縣令冷笑:「你們是外來人,又與張強等人有過節。你們大打出手的第二天,張強他們就失蹤了。此案還需斷么?犯人必定是你們!還不跪下,老實交代如何殺害張強等人!」
而兩列衙役的容貌,則是她深入虎穴所見,那些在虎穴外徘徊的倀鬼。
「神志已經到連自己的丈夫也認不出來了嗎。」男人只是說。
兩邊各站一排衙役,站在陰影里,面色慘白,拄殺威棒,是些森羅小鬼。
只要是長了正常雙眼的人都能看出差別。
王韶輕輕一掙,就掙www.hetubook.com.com開了枷鎖,活動了一下手腕,走到草叢旁,迅如閃電,伸手一探,擒出了一條正在蠕動的長條東西:「不是蛇。是這玩意。」
砰地一聲,通往後院的大門被衙役鎖上了。
此時,似乎聽到靠近的腳步聲,女子艱難地在帳子喘息,聲音蜜意溫柔:「是、是郎君來看我了嗎?丫鬟們死哪裡去了,為什麼沒有通報……」
花園裡天翻地覆的動靜,院子中心的大屋子卻毫無動靜,依舊門窗緊閉。
岑子琪忍不住道:「你這糊塗官斷的什麼糊塗案?都不許人分說,就胡亂斷案。昨晚下雨了,那巷子附近還有井,是不是你們本地的什麼鬼東西乾的還兩說……」
蛛女被他的一句話激得發狂了:「你胡說你胡說胡說胡說胡說!!!你不是夫君!!夫君不會這麼對我說話!!!」
「因為還不到時候。」王韶道:「等把屋裡的東西解決了,就差不多到時候了。」
她在蛛網上行走也毫無障礙,步履輕盈,幾步間就追上了王韶。
資深者們彼此使了個眼色,正要動手,站在縣令身邊的師爺忽上前一步,向縣令耳語。
下一刻,帳子被閃著寒光的劍撕裂,一張冷著的玉面在粉碎落下的碎布后露了出來。
「咦?」張玉隨手一掙,也擺脫了枷鎖,上前細細一看,蹙眉:「居然是這東西。」
剛剛衙役們衝著這間屋子喊的「夫人」。
所謂的「夫人」沒有蹤跡,但「沙沙」,「沙沙」,草叢,牆角一直有摩挲聲。
光線照進了這間幽深的屋子,入目卻讓眾人微微一震:
過照壁,穿儀門,經過枯萎殆盡的蓮池,他們進了大堂院。
這斷案的速度,分明只是讓他們來走個過場,便要拿他們強行頂鍋。
「……這是蛛網。」吳教授卻神色凝重,四下打量這間密密麻麻結滿白色蛛網,宛如盤絲洞一般的房間。
縣衙後面就是供官員內眷居住的官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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