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柳毅傳·七子之歌
第四十一章

它本來已經褪去了面部的蜘蛛剛毛,消失了其餘三對眼睛。但當雨絲落下時,蛛女四肢抽搐,面部再次向蜘蛛頭部轉化,額上生出了新的眼睛。
然後他們聽到了清平縣那些切切的聲音從下方響起,最終匯成了一個不男不女,不老不少,彷彿由無數惡意匯成,一聽就叫人心裏不自覺冒邪念的聲音。
陽光照著的白日,它會蟄伏如普通植物。等到下雨時,才顯露這真身去四處捕獵。」
而女蘿浮出地面,那些美麗卻雙目空洞從藤蔓上結出的面容,正齊齊轉向,沉默地盯著他們的方向,鋪展開來的根須,幾乎將花園重重裹住。
張玉認出來,這就是她在山裡見到的女蘿。
下一刻,陰雲密布,連綿黑雨的天空忽起數聲驚雷,地面開始搖晃,半個縣城的建築都在擺簸,雲煙沸騰。
「第三類……」花園外虎嘯聲越發逼近,王韶微微眯起視線,盯著那扇花園門:「第三類,尚未被同化為妖邪,但已經受到了污染。白日里,他們是正常人模樣,過人類生活。但每到雨夜就顯出被污染后的樣子,逐漸向第二類、第三類轉化。」
【不要急,只他一個,當然不算強。】說話的卻是王韶。
然後,彷彿是回應這一聲呼和圖書嘯。
陰風大作,烏雲密布,荒蕪花園外虎嘯聲聲。
他話音才落,那被逼得耗盡了倀鬼的惡虎急了,仰天咆哮一聲。
它仗著自己的靈巧,不斷躲避王韶的攻擊,甚至還觀察著他們一行人的破綻,指使倀鬼朝資深者中戰鬥力最弱的吳教授、趙琴突破。
偌大的清平縣,竟然在雨中黑氣蠕動,滿城皆是妖氛魔陣。
清平縣的建築間縱橫交錯著白色蛛網,有碩大卻不笨重的蟲類黑影快速滑過,發出尖細的笑聲。
「錢塘君!」
有巨大的蟲類在絲線上滑動的嘶嘶聲。
卻聽耳邊王韶的聲音放大了千百倍,回蕩在風雷之間,逼迫著整個清平縣:【妖孽,還不伏罪!難道還要等本座蕩平這污濁地?】
下一刻,一擊金光穿空而來,鬼爪連帶其主人一起化作一抹青煙,連慘叫也沒來得及叫出來。
眾人在龍背上對視了一眼,吳教授喃喃:「……錢塘君?」
張玉問:「第二類呢?」
他持劍,時不時劍光一閃,掃平一片鬼物,逼得猛虎只能召喚新的倀鬼。但是以他的速度,卻始終放任那猛虎左躲右閃,很顯然是在放水:【不過很快,他就不是一個了。】
趙琴背後悄然逼近了一隻對準她心髒和圖書的鋒利鬼爪。
而芙蓉女面下,那些長數米的地衣須里,還置著數個「繭」,那些繭呈人形,血直把繭殼滲成暗紅色。
他燕子似優美的眉漸漸伸長飄蕩,冷白玉面浮現一圈圈鱗片,烏髮慢慢變做赤紅。
滿城傳出了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虎嘯……
吳教授道:「聽起來應該是第一類完全體的妖邪最難對付。」
巨大的龍目威嚴無情,俯視清平縣,閃電似從目中劈出。朱鱗火鬣,像陰暗天空燃燒的火焰。
此刻,有幾十體型稍小的虎,一邊斯文而慢條斯理地捋著虎鬚,剔著血盆大口,率領著數不清的倀鬼,懶洋洋地走出那些富貴紳士之家,朝縣衙後花園趕來。
岑子琪一邊防護著身後的其他隊友,一邊一腳踹開了另一隻倀鬼。又是害怕又是感慨:【不強嘛這些東西。】張玉一回手,又捲住了另一邊的吳教授避開了另一隻倀鬼的攻擊。
一條赤色巨龍衝天而起,身長千尺,從烏雲里探出頭顱,擺尾風雷間。
下一刻,風雨驟急,宛如天漏。
雨水落到委頓在地的藤蔓上,原本只是普通植物模樣的女蘿,開始發生驚人變化:一大捆結繭的藤蔓粗壯如蟒蛇,藤上垂下無數如線細枝,長數米,似糾逶m•hetubook•com.com迤披下的女子長發。看其形狀,又如菟絲,又像松蘿。
而且,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似女子如雲長發的細枝里半遮半露,結一張秀美絕倫的芙蓉面。可惜眼眶處卻是兩個黑窟窿,膚色慘白髮青。
眾人坐在巨龍背上,尚未回過神來,卻被高空的烈風灌了一嘴,臉頰被雨絲颳得生疼,只得緊緊抓住了赤色巨龍背上飄逸而飛的鬃毛。
明明府里的衙役不多,但是惡虎招來的倀鬼卻源源不斷。
張玉、王韶都感應到了這傾城而出的妖孽。
而城中還蹦蹦跳跳出了許多木質傢具——椅子、桌子、床板、樓梯的木板,甚至是棺材,都浮出著人的五官,和痛苦悲哀的神情。卻被老虎驅趕著前來充作炮灰。
王韶眸子一沉,冷笑:「總算都出來了。」
王韶朝屋裡示意。
蛛女倒在地上奄奄一息,雨絲順著陰風吹透重重蛛絲,點在了它的軀體上。
王韶用劍一劃,繭子破開,幾具乾癟猙獰的屍滾出來,皮貼在骨頭上,精血鮮肉都半點不剩。看衣著打扮,赫然是那些失蹤的混混。
嗷嗚——
知縣的官服七零八落掛在它如鋼針般的皮毛上。它身後是為數眾多、生著屍斑,面容腐爛,半透明半青灰色的倀和_圖_書鬼。
他話音未落,怔怔地看著被他用手指著的女蘿開始在雨中扭曲變形。
聲音也如驚雷:「小輩們,抓好我的鬃毛!」
雨聲化作無邊黑氣落入清平縣。
軟綿綿的被子卻裹住了趙琴的要害,鬼爪無功而返。
張玉道:「這一切跟下雨有什麼關係?」
資深者早在越來越逼近的呼嘯里握好武器,彼此對視一眼,跟上了王韶,結陣。
「錢塘君親自來了!」
虎嘯聲已經近在眼前,碰——花園大門轟然而倒。
一人多高的斑斕巨虎人立而起,幽暗天色下,它那兩對綠瑩瑩的燈籠大眼裡閃著人類獨有的惡毒與貪婪,死死盯著眾人,尤其是盯著王韶和張玉,張開的血盆大口裡一滴滴涎水。
但惡虎一聲咆哮,卻反而向後退,驅使倀鬼如潮水般湧向他們。
岑子琪一愣,指著地上的女蘿叫道:「如果這女蘿就是人變的,可是剛剛沒有下雨,也是白天,她還是這幅植物的鬼模樣……」
像這女蘿,它本是清平縣中的某些女子被污染後集中變化成的妖異。
只是這一刻,這聲音卻充滿恐懼,齊齊叫道:
確實不強。
王韶笑一聲「錯了!」便手提寶劍,一躍而起,賽一道銀電,劈向猛虎。
天邊已經飄了雨絲,王韶神色和-圖-書凝重。
但張玉皺眉看向始終縮在倀鬼後面,狡猾異常的虎。這畜生叫來的倀鬼沒完沒了,自己卻失蹤躲在小卒後面,他們似乎根本碰不到它。
「污染分為三類情況。第一類,是徹底被同化為妖邪的,白天也會是異類樣子,只有雨夜會現出妖邪真身。
岑子琪張開了他的能力具象化出來的「盾牌」——一床隨心舞動的棉被。
王韶道:「清平縣已經受了污染,縣中人將會逐一變作妖邪異類。白日里陽光下,他們還能維持正常的人、植物、動物模樣。但是一到雨夜,或者浸沒水中,它們就將顯出被污染后的妖異真身。」
他眼睛盯著花園門,卻問資深者們:「你們知道哪一類最強么?」
猛獸的咆哮聲襯著漫天烏雲,活活激出人類繼承自萬年前祖先的本能恐懼,所有資深者都起了雞皮疙瘩。
咚。血淋淋的鬼爪像抓在了鐵板上。
又一隻倀鬼在乾坤圈下灰飛煙滅。
霹靂雷霆間,長吟攪動風雷。
還有數不清的地下的簌簌聲。
「第二類,是即將徹底轉換為妖邪的,他們身體雖然異變,卻保有一定的人類神智。只是每經過一場雨,它們就向妖邪跨出一大步,這種轉變無法逆轉。如這蜘蛛婦。」
他修長的手卻變成了鷹爪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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