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女心生希望:「君上,我妹妹被已有妻兒的吳將軍霸佔,吳將軍是洞庭大將,我妹妹只是小小宮人……我、我不知道到哪說理去,誰都叫我不要說,說這是她的福分。可是我、我實在不甘心……請您為我姊妹做主……」
大將們便應聲而去。
風留雲過,已入陰世範圍。雷鳴轟然作響,淹沒了錢塘君的後半句話。
青龍飛入水晶宮時,南國大將齊聚一堂欣賞歌舞,一邊飲著瓊漿玉液,一邊摟著衣衫半褪的雪白女體尋歡作樂。
一霎時八百里洞庭兩邊兒分,煙波浩渺碧濤開。
一位擔任南國副相的胡姓大將抱怨道:「這位主怎麼就是不消停!以前我們苦了四十年,他還逼我們繼續勒緊褲腰帶過苦日子,不許我們去買人家的好東西,能租能買的,非要自己造!耽誤了南國多少人力!現在又要去外面攪風攪雨,讓我們南國四面楚歌。」
青龍旋身化作儒雅男子時,一位大將醉醺醺笑道:「君上這麼快就回來了?嗝,宮裡新訓了一支歌舞,堪比天庭里仙樂,嗝,您坐下來好好聽一聽。」
途中,胡大將湊了過來:「君上,您真是寬厚仁慈。如果讓錢塘君來處置,老吳和圖書非得倒大霉。」
洞庭君道:「你啊你。身居高位,這種風月艷情容易留人口實。回去之後罰你三月俸祿,以後好好對待那女子,不可再犯。」
卷地忽然起風,天空黑雲翻墨,湖面滾白浪,漁舟被吹得七歪八倒。
清俊鯉魚撥琵琶,柔媚鮫女彈箜篌。如意神女雲裳飛,步搖珠翠迤邐開,三旋十八轉,學作飛天舞。
「不,哥哥沒有壞心。」方才還和洞庭君大鬧一場的赤龍卻淡淡道:「他也沒什麼太大的私心。」
他們對錢塘主政的意見大得很。
洞庭君右臉腫了一大塊,臉色蒼白,似還有淚痕。他嘆了口氣:「還能有誰。」
大將們都走光了,洞庭君是最後一個出去的。
還有人抱怨:「就是,我們的子孫不過是要些田地,要些房舍,要些金銀財寶過日子,他居然把我一個曾曾侄兒給貶謫八千里,一點兒不念我跟他幾十年的情分!我們打天下,不就是為的坐天下?他倒好,他自己孤家寡人,還不許我們為兒孫攢一點家業。公平?鬼扯的公平!老子打下來的天下,憑什麼老子要跟人公平!」
風雲從耳邊拂過,龍背上的眾人聽到赤龍聲音和-圖-書裡帶著嘆息:「哥哥他確實沒有多少壞心,他只是看見誰受苦,便幫誰;誰跟他更接近,他就幫誰而已。當年南國蒼生被妖魔屠戮,禍及人族。而兄長是人族,對這一切歷歷在目,自然發誓幫助人族。現在,他得道之後長居洞天,蒼生於他已然遠了,更近的是身邊的子侄與戰友。戰友受苦,親眼所見,痛徹肺腑;蒼生受苦,遠在天邊,不痛不癢。同理,九娘他們雖苦,也遠在天邊,於他而言,也可以忍受。」
錢塘年輕的兵將們忿怒不消:「他明明一向宅心仁厚,難道以前都是裝的!」
下一刻,陰世響起充斥天地的咆哮聲,震蕩聲衝擊得眾人頭腦發暈:【錢塘君,你身為南國之主,為何在議和后擅闖陰陽之界!】
「君上!」一位蝦兵叫道:「您可不能偏袒兄長!」
南國大將們一下子就嗡地炸開了。
他分波而去時,還能聽到身後傳來鮫女不停的叩首聲。
洞庭君道:「你們說的是什麼胡話?阿韶沒有壞心,只是有時候手段過激,你們原諒他們三分罷。」
南國大將們便向陰世開拔而去。
駕雲雨、呼疾風,青龍急入煙波殿。
錢塘君頷首:「不https://m.hetubook•com•com錯。很多同僚並非壞人,他們只是離開人間太久,高舉神國太高。我希望他們能回到人間,重新沾點人味,看看蒼生之苦。這樣,才不至於……」
其他大將便不再開口,只是互相交換了個眼神,嘿嘿一笑。
南國將相們大吃一驚,鬆開懷中美人,立刻站起身:「這、您的臉怎麼了?是誰乾的?!是哪個不長眼的,敢來冒犯您!」
洞庭君一向待人慈仁,下屬沒有不說他好的。
洞庭君嘆道:「他一向如此,我習慣了。你們也不要吃酒了,快去各部調遣兵馬,隨我去一趟陰世吧。」
赤龍龍鬚飄起,巨大的龍目微微一眯:「來了。」
「砰」,價值千金的夜光杯猛地被摔在地上。一位大將怒氣難消:「錢塘君太荒唐,他仗著如今主政,就如此不敬長兄!」
張玉忽然道:「所以你在天庭說希望眾神離開天宮,重返人間。」
洞庭君蹙眉道:「竟有這樣的事。等要緊事處理了,我會讓人去查證的。」
另一位副相也道:「錢塘殿下可做神,不可為君。他做君是糊塗君,滿口公平,一心正和*圖*書義,卻不管遠近親疏,尊卑貴賤。你看他宮裡就縱容那些下臣,搞的君不君,臣不臣的,亂了禮數。長此以往,朝廷的心就散了。錢塘一脈主政南國,豈是長久之道?」
呼啦啦,忽然湖底波翻浪滾,青龍入水帶來的衝擊讓水波幾次蕩漾,大殿上的侍女伶人東倒西歪,案几上的美酒佳肴也滾了一地。
其他大將也心有戚戚然:「我們又沒有背叛南國,只不過想讓親人過的好一點,他都要盯著我們。他自己呢?能過太平日子,偏偏給我們惹禍!倒是好意思管我們。」
去往陰世的路上,錢塘水兵們還為九娘兄妹憤憤不平:「洞庭君上怎麼能這樣做呢?」
宮內的宮人、伶人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等大殿上大將們逐一離開,他們就收了管弦,收拾起一地狼藉。
洞庭君到湖面上時,南國軍隊早已預備好,準備直奔陰世——不是衝著妖魔去的,而是去阻攔錢塘君犯下糊塗過錯。吳將軍正是其中的指揮之一。
他走到大殿門口時,一個本來正跪在地上收拾的鮫女忽然撲了過來,抱住他雙腿:「君上!我有冤枉要訴!」
水府深處燈火通明、金碧輝煌,香氣襲人。
殿內歌舞驟然一停。宮人和圖書們跪伏在地,不敢抬頭。
「可不是嘛。」老吳心有戚戚:「之前那個同僚,戰場之上,也曾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不過是弄死了個民女。錢塘君連將功贖罪的機會都不給,非要把他『按法處置』,居然在陣前把他斬首了。難道一個草根女人的賤命,能比一員猛將的命貴重!」
鮫女感激萬分:「謝謝您,謝謝您……」
琉璃彩雲燈高懸,照得滿殿湖水光影動。香爐紫煙裊裊,滿堂客人衣袖浸透綺羅香。
洞庭君放下袖子。
吳將軍摸摸鼻子:「……後來自願了。」
「君上,這是出什麼事了?」
洞庭君道:「阿韶不但攪黃了議和,還領了一干小子,要去鎮海王那裡生事。我們要趁他給南國惹下滔天大禍前攔住他。」
那小女子自以為隱蔽。其實南國大將們大多法力高強,耳目通明,早在岸上就聽到了這樁風月官司,不由對身邊的同僚吳將軍擠眉弄眼起來。
洞庭君被攔住去路,低頭看她:「怎麼了?」他生得儒雅俊秀,此時臉色蒼白,卻仍然語氣十分溫和。
洞庭君問:「那女子可是自願?」
洞庭君道:「好了,不要抱怨了。這些以後再說,快去調兵遣將。」
吳將軍連連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