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柳毅傳·七子之歌
第八十八章

聊著聊著,農民笑了起來:「我女兒也有了一個『朋友』。也是高材生!現在帶他和他的朋友一起來我們鄉下做客了,還跟我說只是朋友呢。你一定看看這些小傢伙。」
甚至還鎮壓因此而反美示威的韓國民眾。
盧武搖搖頭,像長輩一樣問青年們:「不要總是說他們,不要總是看美國。你們怎麼想呢?」
前輩人沒有勸我,只是低低一嘆,臨行前敬我兩杯酒:
朋友嘆了口氣,告訴盧武:「我們今天來,其中之一就是來告知您,老金在獄中,心臟病發作,已經……已經去了……」
盧武沒有怪他們的念頭。
但是大家都憂心忡忡。他們早就看到了大嫂臉上的淚痕。
「停一下車。那個小傢伙摔倒了。」盧武指著人群里的一個位置說,「他媽媽沒看到,小孩子在這樣洶湧的人群里容易被踩踏。」
「幫我把一首詩的殘片,送回中國。」
助手沒有辦法,只好臨時讓車停下:「好好好,您別出去,現在是多事之秋。我去,我去。」
妻點了點頭,蹲在地上開始收拾被孩童甩砸的玩具、物品。
他白髮的妻已經在門口等他了。
滿頭滿肩的鮮艷花朵,襯著年邁微胖的發黑臉蛋,顯得十分滑稽。
妻在電腦桌邊發現了一封信。
門外叮鈴鈴地響了,妻害怕地索瑟一下。他跑去開門。
回到家,他從郵箱里取了報紙,坐到了電腦前,笨拙地打開電腦。
他終於想起來了。現在站上青瓦台,推翻了他所有努力,將他的朋友親人全都扣押起來,連續不斷審查他的財閥門人的總統,不正是他寄予厚望的民眾,一票票選上去的嗎?
小女孩抽抽噎噎地:「真的嗎?」
「我一輩子為國為民,做了很多我以為的好事。也做了很多蠢事。
尖嘯聲忽起。
說著,就招手叫蹲在田野邊研究水稻的女兒和幾個青年過來。
妻的眼淚打在了他手背上:「不許說你拖累我。別以為就你厲害,你就是個傻瓜,哪有我厲害?」
能改變什麼嗎?
妻忍俊不禁,仔仔細細地打量他一番:「你老了。不好看了,像個農夫。不,你年輕時候也不好看。」
盧武怔了怔:老金……老金也被捕了?
他就攬住妻,輕輕地說:「傻瓜也愛你。別怕……會好的,都會好的……」
是他信任了一輩子的老百姓。
一朵花輕輕地獻在她的發邊。
盧武凝視著小女孩那張和她母親神似的面孔,似乎想到了自己被以調查名義捕入獄的女兒、女婿:「大約還可以吧。我在任的時候改善過監獄伙食。」
法庭宣布證據不足,無罪。
盧武把她抱到自己的小床上,對妻說:「她睡著了。」
田野上有民眾在耕作來去,沿著田邊小路來往。看到盧武,他們紛紛沖盧武招呼,像招呼熟知的鄰居。
那雞蛋便彷彿砸在了他臉上。
「快走!」朋友和助手都催促司機。
助手衝進人群抱起了小男孩,遞給了他的媽媽。
盧武說:「我也借了很多錢。啊,原來我們夫妻倆都欠了好多錢。大約我們是第一個做完總統和第一夫人,卻負債纍m.hetubook.com.com纍的吧。」
跟女青年關係親密的學生說:「你記得我鄰居姐姐是怎麼死的嗎?誰亂說,我才第一個不放過他。」
年老的鳳羽毛散盡,墜向人間。
老金是個正直的人,盧武民族獨立,國家民主進步的堅定支持者,也是盧武的朋友。
每個人臉上都有憤怒與悲哀。
她哭得草帽歪了,他就為她扶正,繫上草帽:「然後呢,我在家裡帶孫女,帶孫子。你啊,你拿著我的稿費,想去哪裡玩就去哪裡玩,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不好?」
盧武悶悶不樂地搖了搖頭:「如果肆意踐踏民主法制,那我們與他們有什麼區別呢?」
但是,他沒有羽翼啊。
可是,這些也都是她們父母的女兒,是慢慢成長起來的好孩子啊。就跟他的女兒一樣。
仙人早已東去,再也不返白玉京。
所以,請把這首詩,送還給它的祖國吧。
盧武笑了:「我本來就是個農夫嘛。你好看。現在和以前都好看。」
盧武當然也認得她,他還認得不少她們。
盧武的心驟然收縮了一下。
但是盧武已經沉默下來,一聲不吭地繼續往前走。
妻翻舊賬,盤問:「很早以前人家說你有一個進步派的岳父,要逼你離婚咧。你為什麼那麼說?」
救護車的聲音。
後輩道:「您不同意當初一旦獲勝,黨內就全由同黨擔任的提議,還任用了不少黨外有能力的人和平民里的專業人士,甚至是對立黨的人,您認為賢德能力才是第一位的,只要對韓國好,對老百姓好就行。現在您還這麼想嗎?」
也只有妻在等他。
「另外,還有一件事,拜託給你們了。」
盧武問:「還在哭嗎?」
農民和盧武像鄰居那樣聊天,還聊起了家人。農民說自己有個女兒在首爾大學讀書,言語之間頗為驕傲。盧武就和他們聊自己的孫女有多可愛,聊自己女兒和女婿。
他們平淡地結束了對話,就像一對不知道女兒女婿無辜被捕的鄉間夫婦,開始忙忙碌碌起家事。
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他的善意。
那時的歷任韓國總統和政府,屁都不敢放一聲,只當這件事從沒有發生過。
不知道盧武是不是點了頭,但他已經走遠了。
那一年,美軍肆無忌憚地開著裝甲車碾死了路邊的兩個韓國女中學生。
他放棄萬貫家財為窮人個打官司,又不接受財閥,於是,就只能不斷借錢從政。窮人想在韓國乾乾淨淨從政,就只能賠盡家財,債務纏身。
「我拿了一百萬美元。」妻緩緩地說:「是借的,打了欠條。我沒有辦法……你一生追逐理想,但我們家裡都要活,要吃喝。」
唯有盧武敢公開支持憤怒的民眾,祭奠兩個女孩子,公然說:「反美又怎麼樣?」
他撫了撫胸口,低低一嘆。拿起一個電話,打給了一位朋友:「我希望,您可以幫我做一件事。」
「倘若……此去不成,也望,他日共飲。」
妻不好意思露出淚容,擦了擦眼淚,扭頭去整理儀容:「你們聊吧。我去整理屋子了。」
青年們不知所以地跑過m•hetubook•com•com來,戴金絲眼鏡的青年看見盧武,登時張大了嘴巴:「您、您是……盧武總統?」
盧武終於走出法庭的時候,陽光照下來,刺得久不見天日的眼睛潮濕起來。
他自己開了個公司。對於企業家來說,最重要的應該是利潤。
但老金已經不是第一個犧牲者了。
盧武慈愛地輕輕撫了撫小女孩的眉:「大概吃不了太久。也不用吃多久。」
「倘若此去得成,與君他日共飲。」
他痴痴地伸手想去握那顆星子。
「老金被捕了。他身體很不好,還有心臟病,在獄中遭受日夜審訊,不得就醫。」
「真的呀。」盧武說:「你餓不餓呀?想不想吃喜歡的雞蛋薄餅?吃完薄餅,你最喜歡的動畫片馬上就要開始放了。」
盧武又高興了起來,像個尋常老人,被他們圍著照了相。
青年們卻還是很激動,乾脆圍住了他,不讓走:「我們很喜歡您的演講,也很喜歡你的政府!您、您可以跟我們合照嗎?」
「謝謝謝謝。」盧武接過夾子連聲道謝。
這些遊行的人群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當中的很多人,盧武當年甚至為他們打工官司。
只可惜,我的國家,不是那樣的地方啊。
他們鬆了一口氣。
女青年——農民的女兒環視同伴一圈,肅然道:「不管你們怎麼想,盧總統的事,你們只要敢胡說,我就敢和你們絕交!」
「可是,智賢是她父母的女兒。難道我們的女兒不是嗎?」老妻喃喃:「你救得了別人的女兒,你救得了自己的女兒嗎?」
一位朋友沉著臉:「美國人和韓奸,欺人太甚!」
他哄她:「對對對,你比我厲害,好樂觀,好厲害。我以前進監獄的時候,別人都不敢來見我。只有你居然一點也無所謂地給我送便當,讓我一下子就有勇氣出獄了。」
盧武平和地招待朋友們:「啊呀,在屋子裡很悶的,我們去外面走走,一邊走一邊聊啊。」
盧武問:「他怎麼樣了?你們能去看看他嗎?我能去看看他嗎?」
「想!」小女孩開心起來。她知道姥爺的許諾一向是算數的,從不騙她。
他一直沒有回來。
他前半生幫窮人,工人,農民打官司。後半生當政的時候也幫窮人做了一些事。
其他青年說:「你放心!」
各路記者仍舊追著車不停提問,甚至有扒車門的。
盧武說:「我愛你啊。要是因為岳父是進步派,我要當總統就要我和你離婚,那總統我不當就好了。」
助手幫他提起了行李,盧武和妻兩個老人互相扶持著,慢慢走入了鄉下的家。
救護車急匆匆衝到的時候,所有人都看見,半島上空,一顆星星劃過夜空……也落下了。
盧武說:「無辜的自然無辜。」便不再說話,老妻也沒有繼續談女兒。
盧武之所以當年敢於脫離黨派,無黨派,無財閥支持而執政韓國,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後有誰,有老百姓——
一位後輩不忿:「您之前不就試圖搞大聯政,您不想內鬥,想讓各黨擰成一股真正的繩,真正統一全國的分歧,好一處使m.hetubook•com•com力治理國家嗎?但是他們誰又領您的情了?」
他有時候蹲下來,幫他們通通水渠,有時候聊聊水車。
懸崖。風呼嘯。
盧武哄她,許諾:「媽媽爸爸馬上就要回來了呀。」
難道這些出身一般人家的孩子們,就活該變作病房裡半瘋的可憐人,屍檢報告里的冰冷圖片嗎?
是當年支持他不被彈劾的民眾。是為請願,一票一票,把他這個徹底的平民抬上青瓦台的老百姓。
但是老金為了支持盧武的改革,為了支持盧武,幫盧武避嫌,他在盧武當政期間,咬死了不肯擴大企業,寧可犧牲利潤,也要帶頭響應盧武各種的政策。
「北方和我們同文同種,是一個民族。我們民族是被西方人為分裂的。但我們總是一個祖宗。我曾經一直相信,民主主義和共產主義,只要能走到最後讓所有老百姓都過好日子,那就是殊途同歸。」盧武說。
「我們質問他們,老金好端端的,怎麼就突然發作了。他們一口咬定是他自己發作,跟他們日夜審訊沒關係。」
一個天真的失意者也能安然樂觀地活著的時代,大約也是日光之下,蓬勃向上的時代吧。
老妻看了一眼:「我認得那個女孩,叫智賢的。她和她的父母都是好人,前幾天還提著禮物到我們家來。」
前輩再三不許,說這首詩,不詳。
朋友低聲道:「大哥,我們還有事情想跟你說,先走吧。」
「可是北方和中國……」
這顆心本來就是老百姓給他的,他也只能,還給他們。
彎腰和青年們一起看照片時,盧武懷裡的一個小夾子啪嗒掉了。
是在盧武發起民眾信任票時,用民意保護他的老百姓。
後輩說:「您太天真樂觀了。您還記得老金嗎?」
我曾篤信民主主義,相信西式的民主主義能推動祖國民族統一,社會進步。
妻等了很久,盧武似乎回來過,但是又出去了。然後,天色晚了。
我始終沒有明白,對他說:您的共產主義理想將與我殊途同歸。
盧武輕輕地點了點頭。
一位後輩說:「盧先生,如果有我們再次當選的機會,我們一定會為您今日的不公遭遇討回說法!」
盧武擺擺手:「我不當總統啦,不當啦。」
妻說:「可是……這件事已經被他們逮住了。我會成為你的弱點。對不起……我……」
這一次調查結束了。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孫女已經醒了,睡眼惺搜地問:「姥爺呢?」
素日整潔的家門裡一片狼藉,孩童極具穿透力的尖利哭聲回蕩在房子里:「我要媽媽!我要爸爸!」她的聲音似乎已經哭得有點啞了。
「但是他們總是指責您通共,美國人也說您有赤色傾向。」
啪嗒。從人群不知哪裡飛出一枚雞蛋,糊在了車窗上,黏糊糊的蛋清蛋黃順著玻璃流下。
門外站著的不是檢察官的鷹犬,而是盧武的朋友、後輩、助手。
「您怎麼了?」
朋友說:「大哥,小孩們說的對。這段時間,你……你忍一忍……他們審訊了你這麼多次,你清清白白,就是清清白白。你別的什麼都不要想。有我和_圖_書們在大家在。」
盧武沒有原諒遞過支票的人,他把那些父母的女兒所受的苦難大白于天下,救出了其他父母的女兒。
老妻正把鮮美的雞蛋薄餅撒上蔥,一層又一層地磊上醬汁,放進飯盒,再放進一個小籃子。自言自語:「她媽媽也喜歡吃雞蛋薄餅。監獄里的伙食是什麼樣的?」
「小崔!」朋友生氣地喝止了後輩。
大約是哭了一天了,吃過薄餅,小姑娘手裡抓著玩具火車,看著動畫片,竟然就在沙發上頭一點一點地睡著了。
盧武就像是個最普通的老農,也同他們一一招呼。
默然了一會,妻說:「明天……他們要來了。要調查我,逮捕我,就像逮捕我們的女兒一樣。家裡的錢全是我在管。你不想問我做了什麼嗎?」
盧武點點頭,跟青年們和老農打了個招呼,慢慢往遠處走。
然後,他搖搖擺擺地打開門。
前任總統回過頭來,花就簌簌落了他一身。他訝異天真地捧住其中一朵:「啊,怎麼會有花雨?」
小女孩長了粗粗的眉毛,很像她的母親。她揪住最喜歡的和氣姥爺的衣服:「姥爺,我要媽媽,我要爸爸……」
草帽上別滿了花。
在醫院的病房裡,在屍檢報告的冰冷圖片里。
盧武將憔悴的朋友、奔走到瘦了一圈的後輩的臉一一看了過去。
他當過總統,熟悉各方遊行。他清楚地知道,眼前這一波,竟大部分是自發的民眾。
電視被小女孩的手按到,胡亂停在一個頻道上,那個頻道播放著過去的一段視頻,視頻里的女星,雖然塗抹妝容,衣著華美,卻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女孩。
映入眼帘的是聲勢浩大的遊行。民眾舉著「偽君子」、「騙子」、「失敗的總統」的牌子,憤怒地朝盧武的頭像砸石頭。
盧武說:「我相信你。」
盧武想:四年,四年能做什麼呢?
那頭像被特意製成了黑白的,被塗滿血字,像一把匕首一樣刺進了他的心。
家鄉的農民都熟悉他,也喜歡他。
盧武想了想,搖了搖頭,問青年們:「你們覺得我需要避嫌嗎?」
妻說:「你說無辜的自然無辜。可是,如果我不無辜呢?」
盧武拍拍他們的肩膀:「那就多想一想。自己想,不能讓他們和美國代替你們想。」
盧武走到眼淚鼻涕一大把的小女孩跟前,用紙巾擦掉了她的鼻涕、眼淚,把她抱起來顛顛:「不哭喔,不哭喔,姥爺回來了。」
車開了不多時,一直沉默的盧武開口:「停一下車。」
盧武按了按草帽,嘆了口氣:「不可以呀。不可以這麼做呀。你們讀過中國的歷史嗎?我們國家,要擰成一股繩,不能內鬥互相消耗。那樣會讓美國人有機可乘。我們如果再次當政,更不能學他們的做派,我們要盡量團結能團結的——包括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人,共同為民族真正獨立去努力呀!」
但最後的結果是在韓國享有治外法權的美國士兵被判無罪,甚至關押都沒有,就拍拍屁股回國了。
青年撿起來遞給他,卻看到了盧武隨身的小夾子里,一左一右兩側,左邊是盧武步行穿過三八線,去拜訪北方的照片,右hetubook.com.com邊是盧武訪華和中國領導人握手的兩張照片。
在一些人推過來支票時輕描淡寫試圖讓盧武放棄調查的詞彙里。
他們望著盧武的背影,那學生又嘆了口氣:「要是鄰居阿姨也來了就好了,她好想見見盧總統的……自從那年李姐姐被美軍碾死後,她就再也不笑了。」
「他們肆無忌憚地利用檢察官那群鬣狗,無辜關押你的親人,調查為名虐待您的親友,難道我們不能以牙還牙嗎?」
她的媽媽本來衝著車子揮舞拳頭,孩子被遞進懷裡,她怔了一下,便不說話了。
妻說:「我愛你。」
她掃地,盧武已經放好了拖地的一桶水。
當年,我懇求前輩寫下《將進酒》贈給我。
他溫柔地凝視著她:「不。是我讓你承擔了這麼大的壓力。我前半生為了國民,沒有辦法顧及家庭。你以我的理想為理想,為我支撐家庭,是我拖累了你。」
盧武側臉映著玻璃,正望著窗外的人群。
青年們猶豫了一下:「我們……我們不知道。」
希望,殘餘的生命夠支撐他走到要去的地方。
車子穿過洶湧的人群和繁忙的市區,逐漸駛入田野,把盧武送回了家。
房間里的哭聲漸漸消失了,嗚嗚嗚地是小女孩玩電動火車的聲音。
只是他的胸口開始一點點空了起來,他已經忍了一整天了,但是整個身體越來越涼。
還沒來得及擦掉那一滴生理眼淚,鏡頭長槍短炮一齊擠了上來。
冬夜蕭索,黑暗的空中只有一顆極燦爛的星子,亮著蒙蒙人世。
只有這一次,請允許我為了我的朋友、家人,所有幫過我的人,最後去做一件事。」
「您……您現在的處境不好,不避嫌嗎?」青年們面面相覷,純擔憂地問。
長達十個小時。
一位女青年忽然叫住他:「您……您千萬最近不要上網。您……不要在意。」
青年們一直站在田野上目送著盧武遠去。
「您還記得您卸任前幫過您的資深者『春香』嗎?她……她的家人也被關起來了。」
網上的各種各樣的謾罵在他的個人空間流水一般不停。
青年們覺得不好看,懇求重照,他一點沒有脾氣,笑呵呵地跟著重照。
盧武捧著花的手微微顫抖。
妻做完飯,盧武把碗筷洗了。
兩人又一起作伴出去把花園和菜圃澆了,一起戴著太陽草帽。
妻說:「傻瓜。」
盧武正在澆水,妻掐起一朵花,別在他太陽帽的後邊。一朵又掐了一朵。
有記者手伸得長,黑洞洞的鏡頭連同不停閃爍的閃光燈,快要懟到他蒼老的面容上。
老妻把小籃子的每一個角落都放滿食物:「託人送一次食物,你說這籃子里的夠吃多久?」
「你在這裏玩小火車,姥姥去給你做薄餅,好不好?」
「不要害怕。我寫了個自傳文稿,就要出版了。會有一大筆稿費哦。以後我來支撐家庭,咱們堂堂正正地賺錢還錢。」
害死人的,不應該逃過法律制裁。誰都不應該。
而現在,當報紙與電腦上飛出信息,他們輕而易舉,又開始謾罵他,不再信任他。
助手、朋友們、保鏢、沉默地為他擋開洶湧人群、連珠炮般的質問,送他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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