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已經不是望著衝天黑氣,看著漫天的「髒東西」而只能喃喃說「我找不到」的十三歲了。
王勇幾人正不解,夫婦倆竟噗通一聲要向王勇跪下,把他們嚇了一跳,連忙扶住夫婦倆:「老鄉,這是幹嘛?」
夫婦倆看到孩子,在門口挨個地緊緊摟了他們,又把提著的零食水果塞給老師們,老師們知道這是給兩個小男孩的,分出個人手提了過去。
培智學校的師資有限,校長也是一線教師,老師們的任務繁重,不能長時間地招待客人。
前年,混亂的租房裡,放假回家的兩個孩子不知道胡亂碰了什麼,導致了大火。
學校老師們到家裡好勸歹勸,拿著這一筆熱乎錢,夫婦倆嚎啕大哭,人的生死一念之間,他們總算又有了活下去,生活下去的勇氣。
校長問:「那捐助的人什麼時候來?我們學校想舉辦個活動謝謝他。」
培智學校稍遠處,一所民居后,正在注視著老師們的少女微微地退了一步,將影子縮在了民居的影子里。
這裏的老師們也大都是好人,他們捐的錢,這些年了,每一年的流水和賬目都會特意發給捐助人。
「以後打算都在這裏了么?」
老人則一面走,一面左看看,又看看,看看青年夫妻們年輕的臉,又看看孩子稚嫩的臉,不由笑容舒展。
他們走在板橋區的街頭,迎面吹來涼爽舒適的風。
王勇幾人聽了夫婦倆的事情,不由想起了張玉的身世,一時又想起了李文靜,雖然不一樣,但其絕望之意,又何其相似?便都嘆息。
他們一時對未來絕望到了極點。
因勞動法執行的嚴,五六點以後,街上的行人更多了,除了極少數特殊職業,大部分人都下班了。
現在是下班時間,到處能看到來徒步來接孩子放學的年輕夫婦,有不少人甚至是全家出動。
這兩年來,全國都在深化改革,天州市也逐漸在改變。
太陽漸落,金色光斑在水面伴隨著粼粼波光而躍動,人們有說有笑地接了孩子,往家裡漫步而去。
校長表情苦澀:「我們學校的很多特殊兒https://m.hetubook.com.com
童的家長,家境都很不好,大都是底層勞工。他們生活居住工作的條件都很差,孕婦懷孕也往往沒有意識,沒有錢財,甚至沒有時間去孕檢,頂著大肚子日夜無休地加班,在極其惡劣骯髒的作坊環境里接觸對胎兒影響較大的一些原材料。即使是萬般小心了,在艱難的工作里,依舊會遭遇不幸。」
夫婦倆今天是提前下工請假來的,看了娃娃,千恩百謝了一陣子,依依不捨地走了。
他輕輕地拉住了妹妹的手:「小玉,回家吧。」
校長卻反而又樂觀了起來:「不過,這兩年好多了,我們看到的這樣的事情少多了。多希望有一天,我們學校是因為根本招不到符合條件的學生而消失啊!」
張玉「嗯」了一聲,剛到家門前,幾人手上的通訊器卻滴滴地響了。
何況這時候已經是下午三四點鐘了,正是學校放學的時候——雖然培智學校的學生絕大部分是住校的。但也有幾個家裡離得近的,每天都會來接,或者是來看看孩子。
大街上的公交車班次、路數倒是更多了,城市輕軌建起來了,私家車少了不少,街道顯得寬敞起來了。
王勇、褚星奇、陳薇、陶術捐完這一次的款,便打算告辭,卻撞上一對衣衫鄉俗卻整潔的夫婦,他們提著一大袋的水果零食來看望自己孩子。
伴隨著夫婦倆陸陸續續的敘述,間插著校長、薛老師的補充,幾人才知道了這對夫婦的故事。
街上可見的託兒所、幼兒園也比往常多了很多——都是公立的,每一條街上都有,方便居民就近託管孩子。
還有孕婦腹部外傷,濫用藥物,精神心理上的劇烈刺|激,胎兒與母親血型衝突,也都可使胎兒發育受到障礙,使小兒發生弱智。
而且這一次復甦的範圍擴得很大。
國家給特質者的「工資」是一個相當高的數額。
丈夫粗糙而黑的臉龐上竟然落下淚來:「謝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我和老婆就真的熬不過去了……」
「還有很多人,生活太壓抑,太苦和圖書了,他們精神狀況和身體狀況都常年糟糕,絕望壓抑抑鬱,以至於孩子也……」
舉目無親的夫妻倆借遍了工友,好歹湊夠了賠償的錢,但欠醫院的手術費卻怎麼也湊不夠了。
培智學校里很多孩子的家庭條件都不好。
天州是個水鄉城市,馬路即是橋,橋便是路。青年夫妻們牽著孩子,陪著老人,走過了樹下橋上。
只是,對於這樣的家庭來說,生活就是建在薄冰上,稍有不慎,就會跌入萬丈冰窟窿不得翻身。
「還有的家長在紡織廠全年無休,熬夜上工,懷孕期間過度勞損,以至於胎兒也受到了損傷。」
王勇看著夫婦倆離開的背影,忽然對校長說:「如果捐款不夠可以再告訴我們。」
除去先天的遺傳外,譬如在孕婦妊娠早期,各種物理的、化學的毒物、公害、放射線、煙酒,病毒感染等等均能造成胎兒致病。
她已經知道了,世上有一些「惡」,光靠她的特質無法清除。
這些都是當地的特色美食,陳薇的肚子也咕咕地叫起來了:「我喜歡仙人調汁核桃燉蛋。」
「咦,為什麼招生少了很高興?」陳薇問。
一直到離開的時候,一行人都沒怎麼說話。
但孫老師照顧她好幾年,就算披了畫皮,有些小動作她還是會認出來。少女不想給老師添麻煩——以當年她的情況,想恢復神智到這種地步,現代醫學根本做不到。
正要作辭,那廂的夫婦倆聽到對話,又看到幾人的容貌打扮,眼前一亮,激動地上前問:「我、我知道你們……您、你們就是捐款人?」
一席話說得四人都沉默了下去。
牙牙學語的孩子指著河道里跳動的光,叫道:「魚,魚!」
比如這對夫妻,長期租住在潮濕陰暗的板房裡,靠著在小作坊打工的微薄收入生活,丈夫一個月工資只有1000多元。
夫婦倆和放假回家的兩個孩子均被被燒傷,不能上工,做手術又要花不少錢,還要賠償房東和其他人大火的損失,身上一分錢也沒有了。
妻子笑道:「聽說這兩年我們老家扶貧改革搞hetubook.com.com的不錯,搞了個草藥社,風生水起,社裡也給搞了培智學校,親戚還問我們回不回去咧。我們打算如果老家真搞的可以,就帶著兩個娃娃回家去,畢竟鄉里鄉親的,親戚祖宗都在那。」
王勇看向校長:「這是?」
江南的冬天,十一二月的氣溫仍然舒適涼爽,並不寒冷,岸邊的柳葉也依舊綠著。
「沒必要。只要這裏的孩子過得更好,捐助的人就高興了。」
只是夫婦倆望著兩個仍然懵懂的孩子,實在心灰意冷。有這一次,還會不會有下一次?
啟智學校雖然是市屬的,資金也一直是政府下撥的,這裏除了就餐費之外,其他的對於學生來說都是免費的。但學校的負擔也並不輕鬆。而這些智障兒童又大多家境困難,能改善他們的生活多少就改善多少。
從重慶傳回的信息,很快就送到了特安部。
夫婦倆是實誠人,不想賴錢,雖然醫院也沒有苦苦催逼的意思,甚至表示他們大可以慢慢還。
他們連生的兩個孩子,都是腦癱兒。孩子的爸爸為了照顧孩子有時不得不缺工,一個月1000多元的工資被老闆扣得所剩無幾。妻子和丈夫身體也不好,卻連病都不敢看。
又很快地被轉給了張玉、王勇:
王勇說:「不必謝我們,這筆錢本來就是拿來給學校的,學校拿來幫了你們,你們感謝學校就行。現在過得怎麼樣?」
一世又有多久呢?
「剛才那對夫婦,他們本來是在一家當地的小工廠工作,妻子懷孕了,還在塑料垃圾堆里從早上六點幹活到晚上八九點分揀垃圾塑料,以至於細菌病毒感染感染了胎兒,甚至是接連兩個孩子都是這樣。」
兩個小男孩都眼歪嘴斜,身子無力,都坐在特製輪椅里,看起來就不是正常的兒童,但是臉上笑容洋溢,看起來被照顧得很不錯。只是兩個孩子露出來的肌膚上都有著猙獰的燒傷痕迹。
最終,孫老師一無所獲,收回了視線。
這五年來,張玉選擇把自己每個月的工資除了最基本的生活費部分外,全捐給了培智學校。
丈夫楷hetubook•com.com了一把淚:「現在好多了。我們打工的小工廠取消了,我們就被政府扶貧的安排免費學了點手藝,給安排在了一個新開的國廠工作,廠里提供無償宿舍,我們搬到宿捨去住,條件比原來好。」
王勇說:「小玉,校長說的對,其實已經變好了很多。你也已經幫了很多人了。」
而王勇幾人也聊得差不多了。
她告訴幾人,特殊兒童分先天的和後天的。
後來得知了這所學校,他們把孩子送了過來,總算平時上工鬆快了一點。
譬如兒童腦部受傷,比如受到車禍、撞擊等外在事物的刺|激。
望著遠去的船隻,張玉終於開口了,她說:「哥哥,我知道。」
培智學校的校門前,長相成熟老練許多的薛老師和兩鬢已經發白的孫老師、啟智的校長站在一處,校長不住地感謝面前的幾人:「我替這裏的孩子們謝謝你們,這麼多年了你們從沒間斷過捐助……太感謝了……」
再譬如孕婦嚴重營養不良或患病,低血糖、核黃疸、敗血症,或者孕期母體宮內外的壓迫、損傷,分娩過程的損傷等等。
王勇跟校長說:「我們下一個月如果自己不能來的話,錢也會定時打到賬戶上的。捐款的賬目年底拿一次就行。」
五人離開了培智學校,到了張玉家附近。其他四人都已經緩過來了,張玉也還是沉默著。
聽到夫婦倆的現狀,王勇點點頭,陳薇舒了一口氣。
隨著夕陽落得更沉,大街上的行人又不那麼多了,金色的陽光也慢慢拉出了金紅色,岸上逐次亮起暖黃色燈光,空氣里瀰漫起飯菜的香氣。
校長在和王勇、陳薇幾人說話時,唯有孫老師的視線仍梭巡著,似乎在尋找些什麼。
「客」在臨水縣蔓延,致使當地出現全民武俠化現象。
校長深深吐出了一口氣:「窮人的孩子因父母輩身心的惡劣環境而畸形、殘障、缺憾的概率比富庶人家的高太多了,對我們學校的很多家長來說,孩子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並不是意外,而只是概率大小而已。競爭其實從娘胎里就開始了。」
甚至張玉也沒說話。她和*圖*書耳目靈敏,即使站在遠處,也將校長這些話全都聽進去了。
聽到她這麼說,眾人都鬆了口氣。
這位讀特殊教育相關專業的博士畢業的女校長感慨:「其實這些特殊兒童的誕生,很多時候也是窮病啊。」
容貌冷峻的黑髮青年道:「我也是替人捐助的。」
校長忙道:「夠了夠了,國家本來就有撥款。何況這幾年招的學生也少多了,我們都很高興。」
陳薇曾說可以為她畫皮,讓她可以親自去見老師們。
褚星奇舒展了個懶腰,嗅了嗅:「我聞到了泡蝦的鮮香氣,還聞到了一點姜味?是薑湯面,還是仙人調汁核桃燉蛋?我喜歡薑湯面。」
橋下,清理河道的小船劃開水波,穿過橋洞,在金紅色的落日里向河道遠處,如向天邊飄然遠去。艄公戴著斗笠在船頭吹起哨子,餘韻悠長,和著船過處的裊裊水紋,似帶走了最後一點熱鬧,使人的心逐漸向夜色的寧靜轉變。
王勇說:「那就都做。」
而楚王……則出現在了在大洋彼岸。
妻子說:「不瞞您說,我那時候看著兩個娃娃,我就想,是不是老天爺故意跟我們過不去啊,我們倆爹媽,我們倆,也都是正常人,為什麼生了一個又一個這樣的娃娃,都是這樣。但是我們也舍不下娃娃,這樣的日子要過到什麼時候?死了算逑,全家人作伴。」
老師們就推了兩個小男孩出來,大的那個十歲左右,小的那個才五六歲。
《三王墓》復甦了。
妻子也擦了把眼淚,叫兩個小男孩:「快,謝謝叔叔阿姨!」
故而,特殊兒童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後天的。
她學會了忍耐,學會了克制,也明白了這些「惡」有別的辦法去剷除,不再完全依賴特質。
校長道:「因為不是我們縮減了名額,也不是大家報不起了,是這兩年即使我們到處招生,區里,市裡新誕生的特殊兒童數量也少了很多。分配到我們這一所的當然也就少了。」
幸而培智學校看學生長期沒回校,打電話過去問,得知了這件事。商量過後,校長把那次王勇等人捐的錢大部分都分給了夫婦倆渡過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