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縣令道:「老夫當然知道。事實上,老夫之所以說錢塘縣情況不好,就是因為這個。這天子腳下的首縣,竟然也邪氣衝天。白娘子你大約是久居其間,受邪氣感染,所以也逐漸地要變成妖物。」
她大驚失色,馬上伸手去拔。誰知手指用力,卻拔得自己生痛——這些鱗片,竟然是從她肉里生生長出來的!
但湖面里仍然是愁雲慘淡、陰風萬里的鬼蜮,各色怪物亂舞人間。
「我脖子上?」白素貞莫名其妙,伸手去摸自己的脖頸,沒有摸到溫熱的肌膚,卻碰到了幾片冰涼的、堅硬的圓片,邊緣鋒利。手指剛碰上去,就有刺痛感。
「妖?」白素貞一驚:「可我是人,怎麼會變成妖。」白素貞是蘇州城外農民之女,也曾聽過野外有妖的傳聞,但從沒見過。淪落風塵之後久在繁華城池,也聽說過有修鍊者暗中伏妖,但一樣沒有見過。
王縣令叫船家系船登岸。
白素貞又驚又喜:「我確實嫁在錢塘縣。恩公你、你這難和-圖-書道是……?」
「人?」王縣令撫須道:「白娘子有所不知。這天下所有的妖,本來也都是人。妖本來就是人變的。」
一陣看到只雙面女,正一張笑臉,煦若春風。反一張怒容,長舌吐出飛舞。
祂在湖水的倒影中愈走愈近,只是容貌被光所籠,五官模糊不清,走到近來,金甲神人似乎察覺了白素貞的視線,忽然轉過頭,竟好像突破了湖面的鏡影,看到了湖邊的白素貞,張開口,祂竟然當真叫了一聲:【白素貞——】
他指了指手中的一個包袱:「官家復我官身,又於前幾日命我到臨安府的首縣——錢塘縣為令,我今日到此,就是來赴任的。喏,官服玉帶文書刻章,全在其中。」
如此種種猙獰怪物,讓白素貞駭了一跳,下意識地立刻回頭去看身後錢塘縣:但與湖水中昏慘慘、陰沉沉的妖邪世界截然不同,錢塘縣上紅日冉冉非夢境,照著江南好風光。依舊是青瓦白牆、綠柳紅花,繁華街市。
只hetubook.com•com是飛沙走石里,烏雲遍地中,卻忽閃過一道金光,一個面目威嚴端正、頭頂光輪的金甲神人持杖而來,杖上銅環一步一響,每一杖敲擊在地面,周遭的妖魔鬼怪紛紛避退。
「我的危機?」白素貞一怔。
這些鱗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閃著銀白的光芒,質地堅硬,卻無論如何,都不該是人類所能有的。
看清時,她霎時呆住了:「……恩公?」
沒有雙面女,林嬸子正在跟人交談,笑得慈善。
白素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朝著湖邊又走了一步。
嘩——湖水起波,漣漪皺了湖面,攪亂了湖中奇異的景象。
然後對白素貞道:「不要叫我恩公了。多虧了你那一身夾寶衣,老夫一路上沒有受餓受凍,又僥倖挨到了洗刷冤屈,出了獄。如今是你與我恩情更大,是我要叫你恩人了。」
他語氣十分冷靜,白素貞受其感染,也略鎮靜了一些,聽出他話外之意:「您說這是蛇鱗?您知道這是什麼?」
https://m.hetubook.com.com白素貞吃驚極了:「妖是人變的?那我要變成妖怪了?」
見此景,白素貞定了定神,揉了揉眼睛,定睛再去看湖面——
她連忙側過頭,對著湖水照了一照,發現自己雪白的頸上,不知何時,竟然長出了密密麻麻的銀白……鱗片?
王縣令擺擺手:「天子腳下為知縣,是福是禍還難猜度。何況這錢塘縣,乃至於整個臨安府,如此境況,我當這個官,當得只怕更憂心。」
「素貞不懂政務,但知道大難必有後福。知縣您定然逢凶化吉。」
王縣令道:「白娘子,你脖子上長的是什麼?」
湖面中仍然清晰地倒映著宛如鬼蜮的城池,上是黃風滾滾遮天暗,下是灰霧騰騰罩地昏。昏昏暗暗蔽塵世,街上走的,坊間站的,儘是畸形的怪物、妖邪。
王縣令道:「我還以為自己認錯了,原來真的是你,你果真嫁到了臨安府。」
乍聞此信,縱使是白素貞滿懷愁緒,也喜上眉梢,脫口而出:「上蒼有眼,https://m•hetubook.com.com上蒼有眼!善有善報,這真是這些時日以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她花容失色,王縣令捋了捋長須:「白娘子,不要驚慌,不要去拔。這些蛇鱗你拔是拔不盡的,只會讓自己受傷。」
她耳邊居然真真切切地響起一個喊聲。
「您太客氣了。錢財是身外之物,何足掛齒?」白素貞道:「您能洗刷冤屈,素貞心裏十分歡喜。故人重逢,雖不知您今日為何到錢塘縣來,如果您不介意素貞系一介女流身份卑賤、小女子願略盡地主之誼,為您設宴洗塵。」
船槳一撐,一艘船停在了湖邊。
沒有羅剎鬼,反倒是張屠夫坐在肉鋪中,肉賣得差不多了,沒有新客人,坐在椅子上曬太陽,頭一點一點地打盹。
一打眼又望見只成人多高的大老鼠,姦猾綠豆眼放凶光,嘴裏咯吱咯吱嚼著一段雪白指骨。
沒有大老鼠,反而看見幾個錢塘縣中出了名的潑皮無賴,正鬼鬼祟祟、不遠不近地藏在街上監視著她。
「這是什麼東西?我怎麼會長這些東西?」和*圖*書
她忍不住晃了晃眼,等定睛再看時,那金甲神人的幻象已經消失不見,站在船頭的另有其人。
「而老夫此來,正是一為繼任,二為除魔。」
「不。」王縣令目光炯炯:「無需驚慌。你現在只是感染了邪氣,只要除盡城中邪氣,你就不會繼續異變。」
「白素貞。」
白素貞看湖中光影散去,又聽呼喚,便抬首看去,先是看到一艘船,船上浮著威嚴而立的金甲神人的,在陽光下璀璨得刺眼睛。
站在船頭,一身樸素儒服,腳下放著個包袱。他鬍鬚花白,卻面色紅潤,雙目炯炯有神。赫然是她那曾身陷囹圄的恩人王縣令!
一會瞥見那羅剎鬼。靛青臉、紅焰發,腰上系骷髏,屠刀血淋淋,坐在屍山上打著瞌睡。
……
「但願吧。老夫是凶是吉還難說,白娘子,你的危機倒在眼前。」王縣令卻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王縣令道:「說什麼身份卑賤、男女有別。白娘子你俠肝義膽,更勝多少鬚眉漢。只是這場接風酒,老夫一時半會當真還吃不得,還有急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