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跑出去的外賣小哥也風風火火地轉回來了，對著李隨風連聲道謝。李隨風看他跑過來的方向似乎是和那聲音傳來的一樣，就一邊讓開讓電梯門合攏一邊問：「剛才那叫喊聲你也聽到了？是那邊的公司里的？」

一旁那送飯的農村姑娘一直在斜眼偷看兩人，這時候聽了這話更惶恐了，好像在想象自己端著一盤子的飯菜徒步送去三十樓的場景。

「少見多怪，這是人家公司在培訓員工。」女白領終於還是沒忍住譏刺鄉巴佬的衝動，出口解釋。

女白領抹著粉的臉一下就更白了，站在她身後的幾個年輕人的臉上終於也忍不住露出些笑容來，但都忍住沒有吭聲，大約這女白領是他們的領導什麼的。

「鄒大師你好，我今天剛剛上南都來啦。」

李隨風頗為無語，我都快忘了你這傢伙還念念不忘，多少錢的大買賣啊？他只能不耐煩地揮揮手：「真的分手了，不會再和好了，她都去了魔都不會再回來了。」

這種程度的人聲，聽起來似乎隨時有可能朝著自殺或者他殺的方向上演變，李隨風忍不住把電話給摸了出來，準備一邊報警一邊衝出去看看是不是有什麼危機需要解決了。

到了出租屋內放下東西，李隨風開始打掃衛生。在這裏住了幾年也習慣了，離工作室那邊也不遠，所以李隨風暫時也不打算換地方，如果實在以後大款送的銀行卡太多那就到時候再想辦法吧，也許可以考慮在南都這裏買個大豪斯什麼的，哈哈哈哈。

也不知是不是這一個多月中不斷學習帶來的附帶作用，李隨風現在看人總是下意識地想要去聯想這人背後的精神狀態和性格特徵，隨著學習的深入，他發現這些精神內在的特質也都會多少表現和*圖*書在外在的氣質和微表情上，比如母親王大娘就是七情上面眼神憨直，父親老李則是看似保守穩重其實敏感多疑神經質，六叔那種弔兒郎當中潛藏著老子天下無雙睥睨眾生的中二豪氣，褲襠破了個洞都敢去大街上溜達一圈再說。

外賣小哥點頭，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是啊，那公司里的培訓就這樣，今天還算好的，只是一兩個員工在那裡激發潛力，有時候是一幫人西裝革履在那裡抽風一樣地大呼小叫，還有讓互抽耳光的，全部一起蛙跳的十分鐘，我還看見過讓人吃蚯蚓吃蟑螂的，說是成績不好必須要接受懲罰激發啥血性的……」

這時候正是下午六點左右，寫字樓里的上班族們紛紛湧出，不過只有少數是下班，多數是外出覓食之後再返回加班的，也有一些周邊餐館的外賣陸續送來，樓下一片人潮頗為熱鬧，李隨風逆向緩步走在人流中，頗有些那個什麼商務男裝廣告中的悠然自得和超脫。

兩個月前，李隨風來旁邊的樓層面試工作的時候也是在這上班的人流中穿行，不過那時候心態是惴惴不安，總覺得身邊都是需要學習和效仿的成功人士。自己還以成為這樣的人過上這樣的生活為目標呢，而此刻卻能帶著幾分超然和審視的姿態。還真是要感謝金手指，感謝楊小玲那個小鬼頭，感謝潘大爺的老舊電器插板啊，哈哈。

女白領憤然轉身，死死盯著那笑出聲來的年輕人，寒聲說：「覺得好有趣是不是？我告訴你們今天晚上都別想著回去了，公司里睡袋有的是，你們自己去領。反正明天早上來我如果發現報表和計劃書有一丁點問題，你們這個月的獎金就一分都別想拿了。如果有重大錯誤或者是沒m.hetubook.com.com完成，就自己準備辭職申請報告吧。」

等電梯門重新關上，外賣小哥這時候才一臉擔憂地看向李隨風，還微有責難之意地說：「師兄，你亂說話惹他們生氣了。這大樓的保安，特別是那個隊長本來就喜歡拿著雞毛當令箭，本來這大樓就公司多往來的人多，根本就是沒門禁的，他時不時地都要故意要為難人。上次人家爺爺抱著生病的小孩過來找媽，就因為人家穿得破舊就不要人家進門。那爺爺又沒有電話，小孩發燒急得在那裡哭，後來一直等到小孩媽下班才看到他們。這女人如果真去說了，以後不要我們送餐的坐電梯了，我們就麻煩了……」

「精神？」李隨風瞪眼。「這是神經吧？」

「厄……真的？」李隨風愕然，停下了差點就要衝出去的腳步。

「不要你們送，他們自己就會下來吃，總不能他們自己買菜上去自己做吧。」李隨風聳聳肩，不以為意。「不要太把這些人當回事，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你不打這份工，說不定就能自己創業當老闆呢。」

農村小妹臉上的惶恐之色更濃了，幾個上班族依然面無表情，那位應該是小有位階的女白領臉上浮現出嘲弄之色。

先回到潘大爺的出租屋，剛剛一上樓，就看見樓下的羅眼鏡正提著快遞下來，立刻對他熱絡地打著招呼：「風哥你好啊，回來啦。」

十八樓到了，李隨風快步走出電梯，剛才發生的一切如同過眼雲煙，他完全都沒放在心上，看著前方工作室那有些惡俗的招牌，他心中早已經被新生活和新工作的光明前景給填滿了。

「這就是公司文化和公司精神的培育。一個成功的公司需要員工的狼性，就是服從，團隊，拼搏和_圖_書，貪婪。必須讓個人從精神上完全與集體一致，才是一個成功的公司文化。」女白領似乎教導鄉巴佬上癮了，繼續耳提面命。「小夥子，想要成為社會精英，除了足夠的知識之外，還必須要具備真正精英的精神……」

正在這時候，樓道里隱約傳來一陣嘶吼聲，似乎是有人在聲嘶力竭地哭喊嚎叫著什麼。李隨風一愣，轉頭看向電梯里的諸人，上班族們依然面無表情事不關己，好像完全沒有聽見一樣，端著餐盤食物的農村小妹依然是一臉的惶恐和呆然。

女白領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終於再次憋出那句：「真是什麼人都敢來坐這裏的電梯了。」

「……這是不是搞傳銷啊……」李隨風只能這樣推測了。

「明天我就去投訴，物管是怎麼管理的？什麼人都能坐這電梯了？」女人冷哼一聲。

嚎叫聲又傳來，這次好像更清晰了一點，應該是一個男人在吼叫著什麼我無能我卑微所以我要什麼的，像是吵架又好像是在發泄，總之和這到處都是白領上班族的高端寫字樓怎麼聽怎麼不搭調。

稍微收拾一下，李隨風就朝著工作室那邊跑去。大約四五公里的距離，他沿著河邊小路跑了二十多分鐘左右就到了那邊的辦公樓附近，人也只是微微出汗而已。他這段時間在家好好休息好好鍛煉，沒熬夜沒女朋友連刀塔都打得很少，身體精神狀態都是前所未有的好過。

「半分鐘而已，這樓太高等電梯太慢。」李隨風笑笑。他以前也送過餐，知道麵條擱久了會凝成一坨，客人難免抱怨，嚴重了甚至會拒收。出現那種狀況自己身為老闆親兒子還好，這些打工的小哥就難免受罪了。

又是一聲更清楚的嚎叫聲傳來，雖然不及殺豬那樣的凄厲但hetubook.com.com明顯是竭盡全力，像是有人在拚命崩起力氣來吼叫，李隨風看著電梯里全無反應的人，忍不住問：「這個……你們聽到沒？這個是誰在叫？」

和鄒大師約定好的時間終於到了，李隨風提前一步收拾好東西離開老家嘉城，一大早就北上回到了南都。

也許這就是社畜們的常態吧？在同學群里偶爾能看著那些已經參加工作的同學們在抱怨哀嚎，什麼天天加班到凌晨什麼上司PUA什麼領導畫大餅什麼996，感覺好像比在監獄里蹲大牢還痛苦得多。

「我不止坐電梯，還要坐飛機。」李隨風瞪眼做了個鬼臉。

「好的，沒問題，我很快就到。」

此刻再看著周圍川流不息的白領精英們，李隨風能有和之前明顯不同的感覺，這些人的表情大多疲累且木然，陰沉憂鬱且行色匆匆，只有少數人的臉上能看見輕鬆和笑容的。

「啊，那個……我能不能……」羅眼鏡還猶豫著想要說些什麼，李隨風已經徑直提著行李上樓去了。

「小李啊，最近怎麼樣啦？」

打掃了小半天，看著原本垃圾堆一樣的房間變得面目一新，李隨風心裏也是欣慰和高興，彷彿能看見自己的新生活即將重新展開。正在這時候手機響了，居然是鄒大師的電話，李隨風連忙接起來。

「你這人真是多事，大家都急著回去加班呢。」電梯里一個身著職業裝的女性皺眉抱怨。她妝容精緻，容顏算得上頗有幾分姿色，但是粉底也掩蓋不了眼角的魚尾紋，一身的小西服筆挺，胸前隆起的幅度不小，下半身的包臀短裙也是曲線玲瓏，然後是一雙筆直的黑絲長腿，看上去很有些讓人聯想到一些電影作品的獨特氣質。

和幾個應該覓食回歸的上班族還有兩個送外賣的一和-圖-書起進入電梯，一直升到上了十一樓的時候電梯門開了，一個外賣小哥踏出一步，猶豫了一下又轉身過來笑著說：「請問……能不能幫我按著門一下？我最多半分鐘就回來，三十樓還有五碗麵條……」

電梯里的幾位上班族面無表情視若無睹，另外一個送餐的是個二十齣頭有些齙牙的矮胖姑娘，腳上穿的居然還是一雙解放軍用膠鞋，似乎是農村進城來打工的，端著裝滿食物的不鏽鋼餐盤在周圍幾位城市精英的氣場下一臉的惶恐和呆然，不敢做出任何的回應。

李隨風不咸不淡地點了點頭，邁步上樓，和他錯身而過的時候羅眼鏡忽然拉住他，悄聲問：「風哥，我問個事，你和你女朋友怎麼樣了？和好了沒有？她回來不？」

噗的一聲，一個年輕人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其他三個也是面容抽動，忍得很吃力。

「你去吧，快點。」還是李隨風上前一步，踩在了電梯門口，示意小哥快去。小哥連聲道謝之後提著兩個大塑料袋在過道上飛奔而出。

「哦，正好呢，我和程菲也正差不多準備要出發了。你現在有空沒有？要不趁現在就先過來一趟？」

其實要論勞動強度，自家麵館肯定勝過這些白領們的工作數倍，但再累王大娘臉上也從來沒有過這種沉悶木然的神情。他們這模樣倒是讓李隨風想起自己高中時上數學課時的感受，腦袋裡全是鬱悶憂愁壓力和不解，然後剩下的唯一念頭就是怎麼還不下課。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尤其是那個沒忍住笑的年輕人更是臉色慘白。正好這時候他們的樓層到了，女白領狠狠地瞪了李隨風一眼，怒氣沖沖地帶著他們走了出去，一雙高跟鞋噠噠噠噠在地面上一步步地猛力戳擊，好像恨不得把大理石地面給砸出一個個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