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青彩忽然說：「對了，昨天李隨風你走得太早，你和白師兄都沒有來得及互相好好了解一下。你們大家互相介紹一下吧。」
多虧以前陪崔琳琳看過不少都市戀愛劇，知道尷尬的時候說工作談正事是個轉移注意力的好辦法，李隨風連忙咳嗽一聲，主動拿出謙虛的態度請教職場前輩：「嗯……那個，青彩，我們這個……日常工作應該做些什麼？」
「這個……還是不用了吧……」李隨風本能地有些抗拒，雖然『命運的車輪』這種概念在小說里不少見，但真要和現實聯繫起來就顯得太反常規太反直覺太反九年制義務教育了。
白書玄臉上浮現出幾分義憤之色來，憤憤說：「當然因為導師的真知灼見了！你看現在這個社會上消費主義享樂主義盛行，道德崩壞人與人之間信任缺失，很多年輕人都成為了被資本主義媒體馴養的雞鴨，被引誘著去消費去娛樂去信奉金錢至上有錢就是成功卻還覺得是理所當然……這都是因為我們缺失了作為華夏人的心靈家園！」
「這個哲學……到底是有什麼用？」李隨風其實沒準備好請教的腹稿，只能從這個主題出發。
看他的表情怎麼有點不對……李隨風忍不住問：「白師兄你是不是也有認識的人是這樣？」
「康德是比較難讀一點，一個是翻譯的問題，他自己的語句本身對普通人來說確實很不友好……」白書玄點點頭，又彷彿很遺憾地搖搖頭。「不過我不建議你學西哲，西哲難讀而且局限性也太大。縱觀整個西方哲學史，古希臘哲學是資產階級為了擺脫教會的控制而從穆斯林那裡倒騰回來的三手資料，散佚殘缺嚴重不說，裏面還不知道被人塞了多少別有用心的私貨，中世紀的經院哲學外行人理解起來很困難，而且裏面也充滿了各種天使站針尖的臆斷，從笛卡爾開始的近代哲學都只是為了填補宗教改革后留下的價值和精神真空，扯來扯去都是盲人摸象各執一詞，最後還是孕育出了資本主義和工具理性至上這兩個怪胎，橫掃世界掠奪資源，現在滿社會的虛無主義利己主義就是結果。而真正的智慧，真正的精神家園安身立命之所還是要在我們自己的傳統哲學中去尋找。」
難怪你意識強度還不如我媽，也只是拾你導師的牙慧啊，不過你導師的思想水平怎麼和我六叔看起來很接近？李隨風連忙再問：「那這個傳統哲學又是要怎麼學習呢？我買了道德經金剛經四書五經，但和圖書是都不大能看懂啊，你能不能教給我一些分析和邏輯思辨的技巧？」
「哎，對，就是這樣的！」說起這個來李隨風也是心有戚戚，簡直要鼓掌叫好。「我妹就是這樣，一天到晚就知道去追星，明星讓買這個就買這個，明星穿什麼她也要穿什麼，這不是被馴養的雞鴨是什麼？把我媽辛辛苦苦掙的錢拿去丟在水裡，這種人活著簡直就是浪費糧食！」
「厄……昨天不是介紹過了么？」李隨風有些納悶。我都給他買了牛奶麥片這些禮物了，雖然都是打折嚴重的臨期食品，但俗話說禮輕情意重嘛，還需要怎麼才算是互相好好了解？是要一起打場鬥牛還是打場刀塔？或者是和那些熱血漫畫一樣男人的交往就必須打場架？他這弱雞身體受得住我卧推一百公斤的一拳嗎？
好嘛，不止研究算命還研究氣功么，果然是傳統文化的死忠粉絲。李隨風對這種教授也是服氣了，他幼兒園的時候也見過廠裏面的大媽大叔們在大院里集合練功的場景，有的頭頂鍋蓋沉默不語有的手舞足蹈渾身抽筋，想不到哲學教授也來這一套。
「不過其實也不能怪她們。」白書玄說到這裏就長嘆一口氣，神情間似乎有些無奈和落寞。「畢竟她們就成長在這樣的社會文化中，又缺乏反思的智慧，只能人云亦云被環境所塑造。清靜經說男清女濁就是這樣，女人都是文化和環境的屈從者和受害者。我們能做的也就只有盡量為這社會盡一點力，盡量幫年輕人找回一點精神家園……」
「不知道，這個全憑運氣啦。」青彩頓了頓，看向李隨風一笑。「你是在擔心收入的問題嗎？放心吧，就算只憑王洛姐的冥想訓練營，怎麼都有一份基礎收入的。」
「好吧，你們兩個大男人慢慢探討哲學吧，我去做我的事了。」青彩攤攤手，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你這論斷怎麼和我叔有點像啊，西方文化腐朽不堪唯有我傳統古武鎮壓一切？但是你這氣質和我叔完全不一樣啊。李隨風問：「這些見解……難道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不瞞你說，之前我想自學哲學，也看過一些康德的書，但是完全看不懂啊。」李隨風也要先承認自己的智慧不足。「不知道白師兄對此有什麼建議？我該從什麼地方入手才好？」
把職場前輩的要求糊弄過去了，李隨風鬆了一口氣。不過他也並不是胡亂轉移話題，雖然在康德大師的著作那裡吃了癟，但李隨風可是m.hetubook.com.com從來沒有忘記過在鄒大師那裡聆聽教誨得來的二十多點強度，現在有個哲學博士的同事，當然要去好好請教一番。就算白書玄這個弱雞博士自身的修為不高，但相關專業知識是肯定有的。
想到這裏，李隨風乾脆問：「白師兄，不知道你對鳳凰這個概念有什麼理解？說起鳳凰來，你頭腦里聯想起來的第一印象是什麼人？」
白書玄連忙說：「我導師之前也是研究近代西哲的，還出版過好幾本專業著作在國內極有聲譽。不過幾年前捲入了學校里的一起風波被停了職，賦閑在家后才開始研究命理學和傳統文化的。」說起自家導師，白書玄臉上開始浮現尊敬之色。「導師畢竟有很深厚的哲學功底，學習命理學很快就精通了，幫幾位教授測算過一些事情都很准，很快就在學院上層出名了。然後就有領導專門來警告他不準從事封建迷信活動，他又轉去練習禪定和氣功，結果乾脆被領導派人舉報被送去精神病院呆了一段時間……」
這麼自由散漫，對於那些沉迷於摸魚的上班族來說簡直是天堂，不過我來加入這裏的初心可是為了大款的銀行卡啊。李隨風忍不住問：「那個……上次剛總那樣的客人，出現的頻率高嗎？」
只是現在這個場面又實在有些不好推脫，畢竟青彩是職場前輩這個又好像是合理要求。忽然間李隨風腦中靈光一閃，說：「我其實一直都對哲學非常地有興趣，想趁機向白師兄請教一下相關的疑問。」
目送王洛離開，李隨風看看旁邊的青彩和白書玄，只感覺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剛才自己和王洛的對話他們可都聽見了，就算聽不懂，但自己那窘迫樣子也是瞞不過人的。
「你導師聽起來很有個性啊，想不到魔旦大學居然還有這樣的教授嗎？」李隨風也覺得很好奇，六叔那種奇葩在江湖草莽中野蠻生長這還可以說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但在大學殿堂里出現這樣的存在還是顯得太怪異了。
白書玄搖搖頭，語氣低沉，神色晦暗，悲憤和痛惜之情溢於言表：「……我以前的女朋友學的是金融，三年前她要去漂亮國留學，所以我們就分手了……她現在已經在華爾街的投行工作，年薪百萬，經常都在社交媒體上炫耀自己的奢侈品和各種所謂的高端酒局，還找了個同在華爾街的白人當男朋友……她不知道這種所謂的成功是多麼的膚淺和腐敗，她享受的那些都來自於資本主義
和圖書的巧取豪奪，她的幸福是建立在無數窮人的破產和痛苦上的……」
李隨風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是該自慚形穢還是該哭笑不得，你以為別人是在和你一樣想著當暗戀舔狗，其實別人是在想著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別人壓根都沒心思來和你競爭什麼，你還在那裡自作多情個什麼勁？
「你為什麼選擇跟著這樣的導師？」李隨風覺得選擇這樣的導師，也是需要一定的勇氣。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李隨風點頭恍然大悟。認識自我，拓寬心靈世界觀，這不就是提升意識強度么？這怎麼能說沒用？對我來說可是太有用了。只是你這弱雞博士的意識強度還不如我媽，你這些智慧都學到哪兒去了？
「我導師說，傳統哲學原本也不是寫來給人分析的，太過沉迷於邏輯思辨這是近代西哲的毛病。哲學本來就是自身世界觀的鋪陳和身體力行，真正的聖賢都是如此。只是後來的人一代不如一代，才逐漸將之變成了靠嘴皮子功夫的概念遊戲。我老師說我們必須要走出原本的藩籬和桎梏，脫離概念遊戲的囚籠，用生命去體會才能學習到真正的東方哲學，所以我才來鄒大師這裏實習。既然傳統經典你看不明白，那是因為你的認知體驗沒觸及到相應的層次，等你一旦觸及到了再去看，就會有豁然貫通的感覺，根本不用思辨什麼的就完全領悟了。」
這是瞎說的什麼大實話，那自詡高等生命的表情又是怎麼回事？李隨風不解，問：「這……不會吧？我覺得這個一門充滿了智慧的學問……」
為了表達自己心中的慚愧和敬佩，同時看看時間差不多到中午了，李隨風就說：「白師兄，我們一起下去吃飯吧，今天大家第一天正式工作，我來請客。」
「我是說工作技能方面的，你們大家以後都要合作的，當然應該互相展示一下各自擅長的領域和技能。白師兄你給李隨風看看四柱八字，李隨風給白師兄做做意象對話吧。」
你導師這是要博採眾家之長來提煉新時代的九陰真經啊，惹不起惹不起。李隨風只能自己下樓去吃飯了。
「……不過後來領導因為學術腐敗被調查，教育部的人來發現他是因為學術爭端才誣陷了我導師，所以處理了原來的領導之後就恢復了我導師的職務，還提升了他為學院副領導，然後我導師就開始帶領我們專門研究傳統哲學。」
嗯？這是隱喻因為這個學說太高貴了所以一般凡夫俗子沒資格使用是嗎？www.hetubook.com.com李隨風皺眉，不過好像又覺得其中有什麼別樣的味道。
「鄒大師只有在有預約的時候才來這裏，平常都自己在家。菲菲平常就看書啊冥想啊還有出去逛街玩。王洛姐也只是偶爾來坐坐，更早以前有位玉機子道長倒是常駐這裏，不過後來攢夠了錢就去什麼山裡修廟了……」
「莊子逍遙遊里，惠施說自己種了一個大葫蘆，又不能用來裝水放著又佔地方所以感覺沒用，莊子說那是因為你眼界太狹隘，我拿來做成腰舟可以漂洋過海。這個故事基本上就是哲學用處的最佳解釋。哲學的作用不是在外延，而是承載你自身的。」
「正因為是智慧的學問，所以才沒有用啊。」白書玄繼續保持那種蔑視眾生的笑容。「『用』也可以說實用吧，是以主體為基礎延伸出來的應用，給山間野人一張蘭亭序真品，給路邊小商販一顆釋迦牟尼的舍利子，他們能有什麼用？」
當然，鄒大師在工作室安排了這個項目，還專門讓白書玄這個哲學博士來擔當，就說明這東西肯定不會是江湖話術這麼簡單，但感情上李隨風是絕不願意接受讓自己被一個弱雞博士研究……
「啊，這個當然沒問題，你有什麼儘管問。」白書玄抬了抬眼鏡，迎著燈閃現了一下智慧的光芒。
「我對工資什麼的並不在意。你剛才送我的那些牛奶麥片我都可以吃一個月了。」白書玄也表示什麼錢不錢的不在考慮之中，一臉讀書人的正氣和清高。「我來這裏的原因主要還是體驗生活，研究命理，撰寫我的博士論文。」
「謝謝，我就吃剛才你買給我的麥片就行了。」白書玄卻是婉拒。「我還要和幾個同學聯線討論呢，導師安排他們有的去深山跟隨道門修士，也有去藏區跟隨密教上師的，大家互通有無，交流日常的學習體會是每天都要進行的重要功課。」
孔子？這個……境界實在是太高，境界實在是太高了啊！
「哲學什麼用都沒有。」白書玄淡淡一笑，神情間卻又充滿了優越感。
「『認識你自己』，這是蘇格拉底引用德爾菲神廟的銘言，說明哲學是拓展自己心靈和世界觀的智慧。隨著對自我和對世界本體認知的提升，『用』的概念也是在不斷變化的，就像野人進入了社會學到了知識，那張蘭亭序就可以賣錢，商販開闊了眼界提升了視野，就肯定捨不得把舍利子賣掉而是貼身收藏。他們對世界對自我的認知不同了，外物對他們的實用價值也不同了。所以哲學並沒有『ｈetｕbｏok•cｏｍ.cｏｍ用』，但任何的『用』都是建立在哲學的確定上的。」
原來如此啊。李隨風感覺一下就理解了這位白師兄了，他前女友簡直就是崔琳琳的升級豪華版，自己仰仗著金手指才能這麼快地從裏面走出來，這位白師兄就只有仰仗傳統文化傳統哲學之力，也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鳳凰？什麼人？」白書玄皺了皺眉，似乎想都沒想就得出了結論。「當然是孔子了。除了孔子這樣的聖賢還能有誰配得上鳳凰這樣的形象？鳳兮鳳兮，何德之衰也？現在這樣衰敗混亂的世道，即便是孔子這樣的聖賢來可能也拯救不了吧，但是我們對於聖賢道德的追求，卻是可以多幫助一些世人找回自己的心靈家園的……」
你認真的？不用邏輯思辨就能領悟大道真理，這可太適合深受腦細胞缺乏症困擾的我了。李隨風簡直有些大喜過望，而且仔細一想也能感覺有些道理，比如說自己以前都不相信什麼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但自從有了金手指后就沉迷學習不可自拔了。感情我這是不知不覺中就開始踐行聖人的微言大義之道了啊？但是那到底要實踐體驗什麼，才能明白道德經金剛經那種價值十萬積分的終極真理？
不過現在遇到了王洛姐，這白師兄會不會又重新萌發了對愛情的嚮往呢？但看他現在這模樣，怎麼似乎還是沉迷哲學不可自拔啊，難道那個夢境並不是我之前理解的那樣？
這下李隨風更不好開口追問這個大款不大款的問題了，否則和這麼清高正氣的讀書人一比，豈不顯得自己就是鑽在錢眼裡的小市民？
「不，我是暫時不用愁收入的……」李隨風連忙表示自己並不擔心。「只是不知道白師兄這裡會不會……」
意思就是想幹什麼都可以？那我要回去睡大覺也是沒問題？這麼輕鬆讓樓下那些上班族們情何以堪啊。而且我這一走，不是更顯得剛才的尷尬和做賊心虛么，於是再問：「那……鄒大師和程菲他們平常都做什麼呢？」
「日常工作？」青彩愣了愣，好像第一次聽說這個東西，想了想才說：「隨便你們咯，反正最近我這裏暫時還沒有預約。」
這是意向對話和解夢中常用的擴展性聯想，可以作為解釋意象的重要參考。人在對意象產生第一聯想的時候，浮現出來的基本上就是這個意象背後的真實信息。
「厄，對，其實這些是我導師說的。」白書玄的氣勢為之一滯，不過還是點頭承認了自己的修為不足。「我的水平還遠遠達不到領悟出這樣思想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