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戳到軟肋，三舅頓時說不上話了。李隨風記得三舅人事關係上是遊刃有餘無往不利，在外三教九流都能說上話都有朋友，據說在廠里也是頗有人望，但數理水平確實不敢恭維，智能機沒有普及之前都隨身帶著個計算器，要不在市場里幹活算賬什麼的都沒辦法。
「吃飽了的，我們每天定時定量餵奶粉，科學餵養。」舅娘得意洋洋地彙報。
「咦？」外公忽然一愣，把抱著的王甜翻過來看了看，揭開她的尿布，看見裏面已經滿是屎尿，頓時訝然。「這孩子怎麼拉了屎尿也不吭聲？」
「你這樣要把小孩慣壞的。你們這些老一輩的教育方式太落後了，一點都不科學，孩子一哭就去抱，這樣就把孩子的習慣給養壞了。」那大姑娘燙著一頭波浪卷，打扮和穿著帶著大城市的洋氣。李隨風記得這就是王甜的小姨，當時應該是在魔都上大學，舅娘和三舅都在上班，家裡外公外婆身體都不好，她放假回來就偶爾過來順便幫著照看下王甜。
至於為什麼出去見了她的那個師兄一趟之後，這個輕微的敵意忽然就變成了強烈的敵視，這一點李隨風百思不得其解。那個變成驢子拉磨的年輕人應該就是王甜的師兄了，看起來是個被上級剝削的苦逼牲口，但這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問題的核心還是在王甜那只有個位數的意識強度上，以前認為她只是單純地性格古怪而已，現在能更數據化更直觀地看到就能明白，這可不是一個性格古怪就能說明的，背後一定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不舒服就讓她不舒服，沒事的，就是要這樣馴化她，讓她習慣。」小姨不為所動，對自己的科學方法充滿了自信，轉身去沙發上坐著看電視了。
「哇，好臭m.hetuｂｏｏｋ.cｏｍ•com好臭！好噁心！」李隨風的聲音響起。然後屏幕湊到小王甜的面前。「屎娃娃，屎娃娃，你是個屎娃娃……哈哈哈哈。」
離開夢境星空，李隨風皺眉思索起來。人的性格構成當然有先天遺傳的因素，比如激素分泌的強弱偏向，感知智力的高低等等硬體條件，但起到決定性作用的還是成長環境和過程。
但是李隨風仔細想了想，王甜的幼年生活似乎並沒有什麼問題，三舅那麼樂觀開朗的性格，三舅娘稍微市儈了一點但也是很普通正常的家庭婦女，自己印象中他們家裡都沒鬧過矛盾，最大的問題反而就是王甜自己，在自己的記憶中她從小性格就顯得很彆扭，和她說話經常地沒有反應，而她但凡認準了一件事情就非得要做到不可。聽李純玫說過她班上都沒有同學喜歡她，也只有李純玫勉強還能和她一起玩玩。
九十年代的大學生可是稀罕貨，帶著濃重的讀書人光環，而且還是在魔都深造，那更是見人高一等，王大娘也是愣愣地不敢反駁，只問：「那要怎麼弄？」
哇哇的嬰兒哭聲從旁邊響起，王大娘扭到旁邊的竹制嬰兒床里把一個嬰兒抱了起來，這時候能看到她背後還背著一個，應該是李純玫。
沒準是因為這個？但當時李隨風也就四歲多點，能記得有這事就不錯了，具體情況卻是怎麼都回憶不起來。
雖然以強度上來說自己可以輕易地碾碎她的夢境，甚至讓她的精神徹底崩潰掉都不是難事，但改變她的夢境還真是做不到。就像對一顆種子，摧毀她可能很簡單，想要讓她自身成長出來，卻必須以她自身的生命力，自身的生命意願為基礎才有可能。鄒大師早也說過，精神最和圖書
本初最原始的衝動就是那種自我成長的力量，外力可以將之壓制，摧毀，也能給予她生長的條件和良好環境去輔助成長，卻不可能將之強行改造。
嬰兒床上的王甜越哭越大聲，手腳臨空亂蹬，王大娘想要上去抱起她換尿布卻又被高深的科學理論給震懾住了，猶豫著躊躇不前。王甜漸漸哭得聲嘶力竭，這下就連王大娘背上的李純玫都開始哭了起來，王大娘連忙抖動著後背朝外走去。
三舅再度坐下，悶在那裡聽著王甜的哭聲越來越厲害，忽然一拍桌子說：「這什麼科學養兒這麼噁心人？我們從小到大誰不是被抱著拍哄著的？孩子哭了就不能去哄哄？」
「十點啦！」
眼睜睜地看著王甜的夢境在絕望恐懼中徹底消失，應該是她自己驚醒了過來，李隨風也無奈地嘆了口氣。有句話叫說叫好言難勸想死的鬼，王甜從潛意識層面就完全拒絕了和自己的交流，那自己再有什麼正能量的手段也沒用啊。
「啟動提取！」隨著一聲令下，桌上的電腦亮了起來，上面顯示出畫面。
「為啥不能抱？」王大娘愕然，那大姑娘卻已經從王大娘手裡把嬰兒奪了過去，重新放到嬰兒床上去。
這回憶似乎也是用自己的視角？李隨風能看到王大娘的手在屏幕上揮了一下，應該是給了自己一拳，說：「你在幹啥？偷妹妹的奶粉吃？」
幼小的王甜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一雙大眼睛直愣愣的沒有任何波動。
只需要這麼點？李隨風又驚又喜，看來潛意識中還真是保存了人所有記憶啊，這稍微用點力氣就能提取出來。早有這金手指能力，自己說不定高考也能上個首大水木什麼的了……嗨，都有高維度金手指還想著拿去背書考試，你這是和野比hｅtｕｂｏｏk.ｃom.coｍ大雄的祖先拿了機器貓的道具卻只用來做農活有什麼區別？眼界里就只有那一畝三分地了，活該一輩子做牛做馬的命。
愣在那裡思考了一會，李隨風最後還不得不承認了這一點。就王甜這樣的情況，至少自己在夢境層面當真是拿她沒辦法。
「唉喲，快放下快放下，不能抱不能抱！」這時候從裡屋里衝出來一個大姑娘，對著王大娘連連揮手。
李純玫和王甜兩個從小在一起長大，還曾是一段時間的同學，感情好是正常的。而從這個夢來看，李純玫在王甜心目中的重要性還要遠超表面所看到的。而李純玫多半告訴過王甜自己要給她介紹男朋友的事，這應該也是在飯桌上王甜那句『你不要被騙了』的來歷，當時看到她有輕微敵意也是這個原因。
「就這樣讓她哭，哭累了就不哭了，這時候再去抱她。這就是要讓她自己形成條件反射，知道只有不哭不鬧才有人來，她以後就不會再胡亂哭鬧了。」王甜小姨振振有詞，言語神態間都是慢慢的文化自信。「這是美國那邊的育兒方法，比傳統的有效率也更省心，小孩子聽不懂道理，就要用條件反射來馴化她。大姐你知道什麼是條件反射不？」
苦苦在回憶中思索，李隨風忽然隱約記起了一件事，王甜出生不久之後好像是被她小姨帶過一段時間的，他記得那時候王甜很愛哭，有兩次哭得都有些怕人。這事都過去快二十年了他都還記得，說明當時的印象極深。
「唉喲，你這些科學我們不懂。聽著都不舒服，這孩子哭著也不怕哭壞了？」王大娘連連搖頭，轉身對李隨風招了招手。「走，出去外門口等你舅舅他們。」
「好，來了。」幼年李隨風的聲音答應了一聲，但是畫https://m.hetubook.com.com面卻轉到一邊的奶粉罐子上，一隻小手揭開蓋子另一隻手又進去戳了一指頭，然後拔|出|來的時候上面就沾滿了奶粉，奶粉指頭塞進屏幕下方，然後畫面才跟著跑了出去。
「我嘗嘗好不好吃。」一個男孩聲音從音響里傳出來，李隨風愕然了一下，才記起這應該是自己的聲音，不過他倒記不起自己居然還有去偷吃王甜奶粉的事了。
沒錯，這可能還真的就是傳說中的心靈之光，絕對領域。
好在這裡是夢境，還有高緯度金手指可以用，李隨風轉身問向楊小玲：「把那個時候有關王甜的具體記憶提取出來，需要消耗多少積分？」
怎麼又是這個，還以為能來點高科技的比如沉浸式VR的……吐槽一句，李隨風還是湊過去看，上面畫面顯示的卻是二十年前的老媽王大娘，只是那時候還沒有現在這樣誇張的體型，三十來歲的樣子還只是個微胖少婦，根據背景來看，這裏應該是三舅當時的家。
畫面再一轉，這次是來到了李隨風外公家，大病初愈的外公外婆穿得像是兩隻狗熊一樣在那裡烤著火，舅娘抱著已經大了一些的王甜在旁邊和他們說著話。外公接過襁褓中的王甜看了看，說：「這娃兒很聽話啊，這麼久都不哭不鬧的，也不要東西吃，是吃飽了的嗎？」
三舅坐下吃了幾口飯，還是又站起來說：「抱抱應該沒事吧，這可是我女兒。」
就這樣在外面多看了一會，李隨風差不多也能明白王甜對自己的敵意是來自哪裡了，那隻不停蹦跳著逐漸離她而去的大貓，應該就是李純玫，那坨引誘著她不斷離開的鮮肉……是指白書玄嗎？好傢夥，李純玫心目中的玉樹臨風白衣少年，到了你夢裡就只是一坨可疑的器官啊？
悶著再吃了幾口飯，m•ｈｅtuｂｏok.ｃｏm.cｏｍ王甜的哭聲開始聲嘶力竭，三舅再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對屏幕一招手說：「聽得心煩，風娃走，我們出去耍！」
「……她好像是尿了，不舒服。」王大娘當然不懂什麼是條件反射，不過還是一眼就看出了王甜的狀況。
「所以哄出來的都是文盲！」舅娘半步也不退讓，反而瞪著三舅。「明明關係人脈都到了的，大家都支持你，結果你考試就是過不去，加減乘除都做不好！當不了車間主任被下崗就是活該！」
舅娘解釋：「不是不讓他抱，是不哭了才能抱，抱起來如果哭就馬上給她放下，這是培養她的習慣。」
不管什麼哀傷理論，依戀理論還是自體心理學，都特別注重幼年期的環境和經歷，因為最底層的情感邏輯就是在嬰幼兒期構建的。有句話叫幸運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這看似是知音體的雞湯，但其實內里有極深的心理學原理，絕大多數人別說走出童年的陰影，就連自我察覺都做不到。王甜這種極度低下的意識狀態，肯定也是來自於最底層的情感邏輯問題。
「這孩子的眼神怎麼直愣愣的？也不笑。」外婆也湊過來，伸手逗了逗王甜。「聽建軍說你都不讓他抱娃，是嗎？」
舅娘堅持道：「就是為了你女兒好，才不要去管她！你沒聽我妹說的，就是要這樣從小訓練她才行！這可是美國那邊最科學的育兒方式！」
總不會她真的是什麼天生的反社會性人格吧？這可就是屬於天命之類的神秘學範疇了，難道要去找白師兄讓他算算王甜的八字什麼的？
畫面一變，還是在三舅家，三舅和舅娘正在吃飯，忽然王甜的哭聲響了起來，三舅正要起身去看舅娘卻伸手攔住他說：「等等，別去，還不到時間，等我們吃完了飯再去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