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則皆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么？對於普通人來說也許也只能這樣了……」老人點點頭，默然了一會，又對李隨風笑笑。「多謝你，小李，今天你讓我想通了很多事。你說得對，很多事情都是歷史的大勢所趨，我們這些老古董還抱著老觀念不放，但時代已經不是我們的時代了……」
「不是的，爺爺，那不是我買的。是三姨她們送給我的，我總不能拿去丟掉吧？」班長同學臉色微紅，連連辯解。
還是先拋出鄒大師說過的核心理論，李隨風再開始解釋昨晚在夢中所灌輸的理念：「您因為所經歷過的那個戰爭年代，那樣艱苦的生活，所以才鍛鍊出那樣的意志和價值觀世界觀人生觀。但是現在的人眼之所見所感都是金錢和權力的力量，他們相信的自然不可能和你們一樣。想要通過說教讓現在的人繼承以前老一輩的三觀和精神，那就像是做個外科手術移植個翅膀就能讓人飛起來一樣，只是想當然的事。」
「……六十年代的時候侯德生是嘉城縣的縣委書記，我當時還念書，但是親眼看過他幾次，他還給我發過獎狀，所以我印象比較深。聽老一輩說，當年解放嘉城的時候就是他帶著隊伍最先衝進來的。」老李摁滅煙頭，有些不屑地一笑。「可惜不識時務，八十年代的時候本來都準備調到滇省去當省長了，結果居然敢跟著幾個老古板和總設計師唱反調，當然是被冷處理，很快就默默無聞消聲滅跡了，沒想到現在還活著……」
「我連勸我媽少吃點肥肉都勸不動，還怎麼勸其他人？」李隨風無奈搖頭。「您老人家那時候大家都有同樣的憋屈和心氣，這才能一呼百應大家同心協力改天換地。現在我去勸年輕人不要沉迷遊戲不要追星不要消費什麼的只會是被當成神經病，倒是說有發財暴富的機會，美女帥哥和人網戀什麼的肯定能吸引到不少人來hｔtps://m•hｅtuboｏk.cｏｍ.ｃｏｍ，這是人心所向。人只能順潮流而為，這個潮流就是人心。」
皺眉在殘餘的煙霧中思索了一會，憑老李的政治智慧也得不出什麼結論來，倒是轉過來盯著李隨風，咳嗽了一下說：「恩，那個，你和你朋友的事情，我覺得要慎重考慮，嚴肅對待。雖然我家也不圖她家的什麼背景，但是體制內終究是不一樣的，至少比以前崔家的那女娃娃要強吧……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要拿穩我們自己的角度，不亢不卑。侯德生再是高幹，終究是看不清大勢的老糊塗……」
李隨風默然不語，這種層次的言論他不好也不敢去接，但老人卻不放過他，問：「小李你覺得面對這樣時代，這樣的環境該怎麼樣做才好？」
「不要顧忌，就隨便聊聊吧。」老人不以為意，只是鼓勵李隨風。「我們這些老東西對這些看不慣，經常互相討論，也去請教過一些專家教授，但大家說來說去都是官面上那一套，精神文明建設不夠，思想教育沒有跟上，資本主義糖衣炮彈腐化什麼的，一些人也整搞過一些憶苦思甜之類的活動，但好像都沒什麼用。現在的年輕人還是一樣地被資本主義腐蝕，沉迷消費崇拜明星相信金錢萬能……」
但是面對這樣的問題李隨風卻只能是一臉的懵逼。這話題太高大上太偉光正不知道怎麼接啊，難道要打個電話向白師兄請教一下？悶了一會之後只能吞吞吐吐地說：「這個……這個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說……」
「嗯，以後就看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了。我相信等你有了足夠的能力和機會，你一定會照亮更多的人。」老人看著李隨風，面露欣慰之色。不知道為什麼，李隨風莫名地覺得壓力更大了。好在老人這時候說：「剛才和你打招呼的是你父親吧？我看他行色匆匆，你們沒事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你能抽和_圖_書出時間來陪我說說話我就非常感激了，你快去忙你的事吧。」
老人卻對這種獨善其身的態度有些不滿，皺眉說：「難道就不能有更高一些的理想和追求？你看這麼多年輕人正在被腐蝕正在迷茫，國家民族正在危難之中，你就不想著以身作則去勸醒更多的人？為國家民族做點貢獻？」
生意依然是一直忙碌到午後兩點左右才漸漸結束。這中間還有不少人聽說了王大娘的事專門來表示關切的，明明只是昨天下午發生的事，也不知道怎麼就能一夜之間傳得盡人皆知，一邊做事一邊還要應付這些熱心群眾皆食客，把老李也弄得暈頭轉向，頭髮凌亂滿頭大汗，再沒有了平日里那種故作精英分子的派頭，難得地點了只煙在角落裡抽。
「你說什麼呢，就是普通朋友。」李隨風越發莫名其妙了。其實和班長同學的關係說是普通朋友都很勉強，只能說認識而已。
不瞞您說我也沉迷消費崇拜明星，就算不相信金錢萬能也相信沒有錢萬萬不能啊。李隨風心中吐槽。他也喜歡詹姆士喜歡嘮嗑也想著買幾雙新款球鞋，畢業之後的夢想也是先找個月薪上萬的工作然後步步高升財務自由，只是後來的個人發展突然開始玄學化，才把這些給慢慢看淡了而已……
「一幫不肖子孫，老一輩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天下，眼看著就要敗在他們手裡。」老人失望地搖搖頭，轉而看向李隨風。「我很想聽聽你們年輕人自己心裏的真實想法。我以前也問過不少，但他們要麼是裝模作樣說些場面話，要麼說我們是老古董，看來我們的教育有些失敗啊……正好今天能遇見你這樣的年輕人，你能說說我們的教育是怎麼失敗的么？」
你到底在說什麼？你想說什麼？你真的清楚自己想說什麼嗎？李隨風嘴裏嚼著麵條，表情怪異地瞪著老李。這時候手機響了一聲，李隨風拿起來和圖書一看，卻是班長同學給他發來的一條聯訊消息。
「什麼？誰？」李隨風一呆，這名字他還是第一次聽說。用了好幾秒鐘才把思維從大灶和麵條里扯出來，明白老李應該是在說班長同學的爺爺。「哦，你說醫院里那個老爺子？那是我朋友的爺爺……你認識？」
「人心敗壞也是事實。那些被糖衣炮彈腐蝕了的出賣國家利益不說，更嚴重的是整個社會資本橫行，剝削壓榨，引誘消費無所不用其極，結果就全是拜金主義享樂主義虛無主義，一盤散沙道德敗壞。」老人搖搖頭，長嘆一口氣。「以前聽那些老先生說什麼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上下交征利而國危，還覺得是封建落後思想，現在看來還真是有道理的。」
「歷史的洪流滾滾而下，誰也沒辦法。」李隨風這時候才有些明白王洛所說的那些話了。「每個人都只是過著自己的生活。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發光發熱，時機合適能照亮其他人那當然是最好的，當時機不合適的時候，也就只能照亮自己。」
一路小跑來到麵館，果然是一片手忙腳亂的景象。沒有王大娘這個總指揮加實幹領袖，兩個雜工和主廚小吳都有些不知所措，老李更是急得滿頭大汗，一會忘了收錢一會端面過去才發現上一桌的殘湯剩水還沒收拾。李隨風二話不說，連忙過去加入勞動行列，也得虧他本來就是熟手，慢慢也就讓局面回歸了正軌。
「小李啊，你對現在這社會上越來越盛行的資本主義消費主義，年輕人中越來越嚴重的拜金主義虛無主義怎麼看？」老人眯眼看著朝陽，陽光斜斜地灑落在他的臉上，那些縱橫交錯的皺紋似乎都淡化了不少。
我是仗著金手指啊，要不其實還不是和他們一樣……不過說到這個問題，李隨風還真有幾分發言的資格，畢竟現在從事的也是心理諮詢相關的工作，那些心理類書籍可不是白看的，鄒大師的www.hetubook.com.com教導也不是白聽的。
「我只能做好我自己。」想了想，李隨風也只能這樣回答。「過往的不可更改，眼前發生的則是歷史潮流，我一個普通人能有什麼辦法？我只能盡量保持自己的認知，不去人云亦云跟著那些資本和娛樂鼓吹出來的迷幻泡泡和大眾潮流跑。」
李隨風也累得夠嗆，下了一碗面在旁邊吃著，忽然間聽見後面的老李問：「你是怎麼會認識侯德生的？」
「普通朋友？」老李眼睛一眯，露出我早已看穿你把戲的輕蔑之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的東西？馬老闆的那個小舅子王幺弟，去年也是有兩個普通朋友大著肚子來找他要錢去打胎的。」
『爺爺走了』
不愧是那個年代過來的老革命，動輒就要站在國家民族的大義高度上說話，李隨風卻只是感覺無語，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要改變一個人的想法價值觀有多困難。一兩三個人還能用夢境的方式慢慢攻略，或者乾脆拿積分硬氪，只是在南都這個地區的異化夢境里他都是螻蟻一隻，偷偷摸摸地混點積分就滿足了，國家民族這種超級集體概念……那簡直是想都不敢想。
「是啊，人心所向啊……」老人點頭，眼中本來就不明亮的光芒越發暗淡了。
「哪裡哪裡，沒有你們老一輩的艱苦，哪裡有我們現在人的幸福？」李隨風也鬆了一口氣，連忙送上哪裡去說都不會錯的官方回答，面對這些老革命確實讓他心理壓力巨大。「你們是真正照亮了一個時代的，無論是誰都無法抹去你們的功績。」
「人的道德價值觀不是教育出來的，只能是生長出來的。因為人心中最根本的力量是自我成長的力量，一切三觀，性格都是這種力量在不同的環境中接出來的果實。」
「恩，你說得很有道理。」老人拍了拍輪椅扶手表示贊同，但是馬上下一句話就嚇得李隨風腳下一軟差點沒站穩。「所以
和_圖_書我當年就反對搞什麼改X開X。什麼抓到老鼠就是好貓？不講原則對錯只講經濟只講利益，那這樣的社會土壤必然就會滋生資本家滋生買辦！」
老李不回答，依然悶頭抽著煙，煙霧繚繞中他眉頭緊鎖，似乎是在思考什麼重大問題，半晌之後他才問：「什麼朋友？女朋友？確定關係沒有？見過家長沒有？」
想了想，勉強重新站穩的李隨風還是說了句公道話：「但這也是沒辦法啊。落後就要挨打，不解放生產力飯都吃不飽。現在基礎建設能這樣發達，物質能這樣豐富，生活能這樣方便也是事實。」
那個被人捆起來差點當豬宰了的死胖子還有這樣的本事？啊，不對，這事的重點沒在這裏……老李可是從來都不怎麼關心自己的個人問題的，以前和崔琳琳差不多要談婚論嫁的地步也是不聞不問，今天這是轉了什麼性？
「……就連從小到大受我教育的孫女，也開始用那些資本主義吹捧起來的奢侈品了。」老人抬頭看了後面的侯娟一眼，微有責怪之意。「聽說那些化妝品要幾千塊一瓶？一個手提包要上萬塊一個？怎麼，從小到大都用的百雀羚不好嗎？市場里幾十塊一個的包不是一樣地裝東西？」
「哦……」李隨風恍然，果然是這種經歷豐富的老革命才能有那樣的精神意志，有那種言辭和論調。
「啊，這個……好的，那您保重了……」李隨風只能最後向這個老人告別，同時也對班長同學點頭示意了一下，轉身走了。
稍微想了想，李隨風就明白原因多半是出在班長同學的爺爺身上，問：「你認識她爺爺？她爺爺是什麼人？」
「這老古板雖然被處理了，但家裡底子還是有的，他兩個兒子也夠機靈，直接就和他脫離了關係站明了隊伍，就算是憑著他一些老戰友的關係應該也不會太差……倒是他的資歷怎麼也算是高幹吧，為啥不在南都的大醫院療養？跑到這嘉城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