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現世洪流
第一百七十一章 坐化

我哥又出事了?李隨風連忙轉身沖了出去。
「小洛,小洛啊!」王洛媽媽連忙上去拉住王洛,拍拍她的臉頰,但王洛依然絲毫沒有反應,王洛媽媽只能起身打開門朝著外面大喊:「醫生!小蔡,快去找醫生來!」
和監控李純玫那時候一樣,只要持續消耗積分就可以一直在顯示屏上觀察到王洛周圍的狀況,現在李隨風的積分早已和那時候不可同日而語,看上幾個小時也不過是小菜一碟。
「媽媽,這些年我調皮,任性,惹您生氣,真是對不起了。」王洛一臉真誠認真地看著母親。「你總是說我被我師父教壞了,但是如果沒有師父給我調養身體教我打坐練功,我說不定早就死了呢。以前隔三岔五地就朝醫院跑,我記得十歲的時候還下過病危通知書,躺在醫院的床上一天到晚都在輸液,連動一下都費勁,那時候哪裡想著後來能和你一起到處旅遊到處跑?相比之下我這些年的幸福快樂都像是白撿的一樣,我一直都很感恩遇到師父。至於我為什麼會成為現在這樣那也並不是師父教的,而是我本來就該是這樣的。一顆西瓜子和一顆松子看起來好像差不多,但西瓜子永遠就只能長成西瓜,只能長在瓜田裡,松樹卻可以長在高山雪原上。師父最多只是給我提供了最利於生長的必要條件。」
「那你跑去和那些一路的神棍道士一起瞎混又成什麼樣子了?」李書記一拍桌子,砰的一聲上面的茶水杯都跳了起來。「讓你找個地方好好上班你不上,只知道讓我和你媽操心!我剛在會議上重申了要注意幹部家屬子女的生活作風問題,回頭秘書處的人就來報告說互聯網上有你和工作室里男員工的風言風語,還有人給你鋪滿地的花來求愛什麼的,差點沒把我給氣死!」
「裝神弄鬼!給我起來!」李書記怒喝,大步走來躬身拉住王洛的手。但王洛的身體軟綿綿再沒有絲毫的支撐,被一拉就朝旁邊倒了下去,差點把李書記給一起帶到了。
「額,這個……」延善法師表情古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爸,和-圖-書就算你自己是一心為公沒有半點私心,你知道中間和下面的人有多少算計?商業利益和公權力結合,那畸形膨脹是必然的。你知道這段時間聯訊的高管在做什麼嗎?上千億的投資,國家的政策傾斜和補助,有多少會被中間階層想方設法地扭曲,最後中飽私囊?你又真知道聯訊以後的長遠計劃是什麼嗎?」王洛的神色凝重,語氣也不像剛才那樣帶著身為兒女的嬌嗔之態,而是一種正面對答的認真。「治大國若烹小鮮。生產力水平到了,環境到了,適當地引導一下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這麼多年那麼多強行上馬強行治理的規劃和政策有哪一個是有好結果的?你們總是高高在上,認為事情必須是操作出來是領導出來的,就不明白真正健康持久的事物必須是自然生長出來的嗎?強行催生出來的繁榮,背後必然是畸形而脆弱的生態,也必然會快速地崩塌,無論是人還是國家都是這樣……」
「媽,對不起。」王洛馬上也是服軟道歉了,不過是對著自己媽媽的,她握著母親的手,臉上有委屈有愧疚有悲傷有無奈。「我之前說了不答應的,你還把宇龍哥的媽媽舅舅都叫來,這就是要逼著我訂婚,我只能悄悄跑了……」
「胡說八道些什麼?」李書記越來越怒了。「別以為磕幾個頭就能把事情糊弄過去,你有本事就把自己磕死在這裏!」
客廳里還坐著一個人,居然是個穿著袈裟的和尚,看起來六十來歲,留著一把白鬍子一臉的和善,看到王洛進來之後就站起施禮:「王洛居士,許久不見了。」
王洛媽媽似乎從這三個響頭裡感覺到了什麼,一下拉住了王洛的手,聲音都有些發顫:「小洛,你這是什麼意思?有什麼好好說,你不要嚇媽媽啊。」
電腦的顯示屏上,王洛乘坐的黑色紅旗轎車一直開進了省委大院,後面跟著的那兩個男子開的奧迪則拐了個彎朝另外的方向駛去,也許在他們看來送到這裏就完成任務了。一般意義上確實也是如此,門口武警的崗哨戒備森嚴和-圖-書,但是對李隨風的窺探來說毫無意義。
「小洛啊。別和你爸犟了。老李,行了,別生氣。」王洛媽媽上前挽住王洛,臉上都是焦慮和心痛。「這不過就是個手續和禮節的問題,你和宇龍把婚事辦了,之後你想咋過還咋過不就行了?你爸和他們要的只是個態度和名分嘛。還有大家相處久了,感情慢慢也就出來了,當初媽和你爸也是組織安排的,那時我也看你爸是個大老粗還嫌棄他,後來大家不也感情好得很?」
「爸爸,你操勞了這麼多年,也該退休,多陪陪媽媽了。」王洛又轉向了李書記。「從我小時候你就一直忙來忙去,這裏開會那裡調研什麼的,好多時候過年都不回家。你的責任感重有理想有信仰,誰也沒法說你的不是,但多少也應該分一些精神在你身邊的人身上吧?還有你就確定那些專家教授的話就一定是對的嗎?他們就沒有一點私心嗎?社會國家文明都在不停地演變,那些老書上所說的就是永恆不變的金科玉律嗎?不要去勉強啊,勉強得出來的結果一定是糟糕的,您真的該多休息了,以後多陪陪媽媽吧。」
「你媽前幾天約好了人一起吃飯,大家都來了,就你一個人關了手機悄悄地跑到不知哪座山上的廟裡去打什麼禪,搞得大家尷尬,你媽難受。今天我專門抓時間趕回來和你說事,你也說你工作室里有什麼客人……今天我們非要和你把事情給說清楚了才行!你不是最相信那些神神叨叨虛無縹緲的東西么?正好延善法師在這裏,他是全國佛教協會副會長,就讓他來評評理,我就不信你還能有他懂?」
「媽,我說了,我這輩子真不想嫁人……」王洛無奈嘆氣。「我自由自在慣了,不想和其他人有什麼牽扯,宇龍哥確實是很優秀,但是他也真的和我不是一路的人……」
權勢的威逼,親情的感化,佛法的規勸全都朝著一個方向,但是王洛的神情卻是越來越平靜,她徑直跪下,對著李書記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又轉過來對著自己的媽媽也磕了三個頭。
https://www.hetubook•com.com「阿彌陀佛。」一邊的延善法師也打了個佛號,過來勸說道。「這些是李書記的家事,本來貧僧不該開口多事。只是以前和王洛居士談論佛法,深為王洛居士的慧根讚歎,此處不得不提醒居士一句。即便是佛祖釋迦牟尼在世成就無上正等正覺,對父母的慈孝之心也不曾減弱半點,凈飯王逝去之後也親自抬棺。王洛居士你又未曾受戒,婚姻嫁娶是理所應當的,又為何為了些許小事違逆父母之命呢?讓父母添憂呢?佛祖也有割肉飼鷹捨身喂虎的大無畏大慈悲心,鳩摩羅什被逼破戒娶妻也不妨礙他成就千古美名,如今需要王洛居士捨棄的不過是一點小小名分就能皆大歡喜,何樂而不為呢?」
「李書記,小洛回來了。我先去休息了。」司機蔡叔叔上前彙報了一下,然後就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今天我遇見了一個人,給我的觸動很大。那樣艱辛的逆境之中還能找到並堅持自己的道路,我這樣錦衣玉食的卻在蹉跎猶豫,說到底還是捨不得放手罷了,但是現在是該放手的時候了。」自顧自地說完這些,王洛又再轉向母親,說:「媽媽你應該為我驕傲,因為我終究成為了我自己,而不是被別人捏造出來的其他什麼東西。這是生而為人最大的成就。人活著最應該做的,就是活成他自己的樣子。」
說完這些,王洛就在地上盤腿而坐閉上了眼睛,就像進入了冥想一樣,再沒有任何的動靜。
「你懂什麼?這是必須的!國家大事之前哪有什麼私人不私人的?連你老子我都是國家的,你當然也必須是!」李書記一瞪眼,展現了作為書記應有的高度和覺悟。「聯訊集團的股權里有不少境外金融資本,曹宇龍也難免經常和國外的高層政要資本家接觸,那些糖衣炮彈腐朽人實在是太厲害!必須讓他堅定地站在黨和國家的立場上才行!沒有綁定這個關係,XXX和XX都表示不放心。難得的是曹宇龍本來就喜歡你,再也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
「是王施主讓我來的,她說她最近心緒hetubook•com.com不寧,許多事情想不明白,我就過來陪她說說話。」和尚朝旁邊示意,李隨風扭轉鏡頭,才發現還有一個老婦人坐在另一邊,老婦人一頭白髮,戴著金絲眼鏡,很有書卷氣,面目和王洛很相似,應該就是王洛的媽媽。
這個蔡叔叔陳述李書記這段時間的工作的時候言語懇切情感豐富,忽而激昂自豪忽而感嘆憂慮,坐在副駕駛的王洛則是一言不發沉默以對。
「延善法師。」王洛最後看向了旁邊的老和尚。「見性才是功,平等方是德。昔年梁武帝造四百八十寺,接濟僧侶無數,達摩祖師也說他並無功德。法師辯才無雙,義理精通,但這個什麼佛教協會的頭銜當真是對佛法的大妨礙。」
「媽。」王洛果然走上前去握住了老婦人的手,神情中有幾分愧疚也有幾分無奈。老婦人也握住她的手嘆了口氣,神情更是複雜。
這……這是怎麼回事?李隨風愕然又不知所措地看著顯示屏里發生的一切,他一直看得全神貫注,現在這發生的還是有些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而且不知道怎麼的,這時候自己身體忽然開始搖晃起來。
「小洛啊,你都三十多了,難道你就真打算一輩子不結婚嗎?宇龍這孩子我從小看著長大的,現在這又做出這麼大的成績來,到底哪一點不好?」王洛媽媽的表情和言辭也和那些面對不婚兒女的媽媽沒什麼兩樣。「退一萬步說,就算是你覺得宇龍不合適,那這麼多年來你給我說個你覺得合適的啊……」
「那些真只是誤會……」王洛苦笑搖頭。
「小洛啊,你真的應該要體貼李書記啊。李書記現在真的很辛苦,你是不知道他現在身上擔著多少希望和多少責任……」開車的是那個蔡叔叔,似乎是李書記的司機,一路上都是苦口婆心地勸著王洛,從他嘴裏能聽出李書記最近確實挺忙的,今天會見這個明天又參与那個會議,還要專門秘密去和某些能從新聞聯播里聽到的偉大名字商議,讓李隨風暗暗咋舌。
「好了,這些都不去說了。」李書記沒好氣地揮了揮手。「今天把你叫回來就是要給你說,你hetubook•com.com和曹宇龍的婚事就這麼定了!你同意也要同意,不同意也要同意!這不是你的事,是南省的事,是國家層面的事!我這段時間和XXX,XX都達成了共識,還有工信部那邊也確定了,一定要支持聯訊在南都把這個產業園辦起來,國家的晶元產業必須從現在開始!」
「李……李隨風……李隨風!」白書玄的聲音在旁邊響起,聽起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快起來……快起來……出事了……你哥……你哥……」
「夠了!你懂什麼?」李書記又拍了桌子,瞪圓了眼睛聲音越發嚴厲。「不要拿你那些唯心主義的東西來胡說八道!政策研究辦那麼多專家教授,你還能比他們更懂?我說了,這事不管你同不同意!我打斷你的手腳也得把這事給辦了!」
車一直開到大院最裡面的一棟小樓前停下,王洛兩人下車,推門而入,然後李隨風也跟著看到了那位經常在新聞里看到的李書記。
王洛媽媽一時間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能是愣在那裡,李書記也是皺眉看著,倒是十幾秒之後延善法師看著不對,將手伸到了王洛的鼻端下,然後才瞪大了眼睛,失聲說:「坐脫立亡……王洛居士這是……往生了?」
遇到李書記的強勢表態,王洛的表情反而漸漸平靜下來,淡淡說:「既然是國家大事,又何必一定要把我的私人事情給扯進來?」
「延善法師,您怎麼在這裏?」王洛看見這和尚也是感覺很意外,躬身還了一禮。
坐在客廳中間的李書記聞言嗯了一聲,睜開了原本閉著假寐養神的眼睛。這時候在自己家的李書記顯得比新聞鏡頭裡的要蒼老幾分,微黑的眼袋,渾濁的眼球,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退休老幹部,而這小樓客廳里的裝飾也頗為老舊,一點也看不出南省第一書記該有的氣派。
李書記開口說話了,言語鏗鏘有力,神態威嚴,確實有幾分經年積累下來的南省第一人說一不二的氣勢,不過此刻的講話核心還是一個老父親對叛逆不聽話女兒的聲討和教育。旁邊坐著的延善法師一臉苦笑,滿臉都是被歸類于神神叨叨虛無縹緲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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