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書玄一愣，好像是沒有料到侯娟質疑的角度會這麼清奇，不過還不等侯娟感受一下扳回的得意，他就馬上嗤地一笑：「你怎麼知道國家沒有專門的研究機構？不說507所和749局這些保密單位了，就算是社科院現在也有研究周易預測學的，只是不符合主流文化和價值觀沒有宣傳而已。保密單位那些也就算了，社科院的資料網上應該就可以查，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果然，剛剛走出寫字樓的大門侯娟就轉身對李隨風說：「你……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一個人回去吧。今天……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現在的腦袋很亂……我……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相信？你這和那些老婆婆相信菩薩保佑沒什麼區別，不用理智去理解只是情感需要去相信，那叫迷信。」白書玄不以為意地搖搖頭嘆嘆氣，表示我都沒用力你自己就倒下了。「科學研究當然有可能發展到那個地步。不過科學是以系統理論的實證方法來推導驗證的，現在的系統理論範式還困在還原論里打轉呢，量子力學的難以理解就在說明還原論的範式局限性。讓習慣了牛頓的絕對時空觀的科學體系接受相對論的時空觀範式都花了幾十年，要突破到全息宇宙論這樣的範式這還不知道要多久，倒是聽說腦神經意識研究那邊有了點頭緒，但離掀起革命還有段距離……沒準在此之前人類文明都已經被三戰給重啟了呢。」
侯娟連忙用手機翻查了一下，果然看到有相應的信息，她想了想說：「這應該是作為傳統文化研究吧，還是我剛才說的，真有這麼神奇的技術……」
「行了，行了，曾總，這些下來再說，我先陪我女朋友出去……」
果然還是短時間內受到精神衝擊太大了么……李隨風不想胡亂對親近的人使用金手指強行催眠什麼的，最多回去后在夢境里見機行事算了，也就只能點頭：「那個……好吧，你自己慢點，我這裏的都是工作……等之後我和你慢慢解釋吧……」
「啊，那個……曾總你好……」看著和圖書大頭哥一臉兇相滿臉橫肉脖子上還有條大金鏈子的社會打扮，侯娟剛剛才鬆弛下來的神經馬上又緊繃了起來，她從小根紅苗正飽受社會主義接班人的培養，當然從來沒有和這種人打交道的經驗。
「李大師，你之前真的沒說錯！你這是救了我一命啊。」確定了旁邊的是大師的身邊人，大頭哥立刻再無顧忌地轉回之前的對話。「昨天下午吳龜毛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唐爺的別墅里打牌，我和他關係還算不錯，能去唐爺那裡肯定是酒隨便喝冰隨便遛妞隨便睡的，我一般想著法子也要去呢。但我忽然想到你之前給我提醒過的，這些人身上陰氣太重乾的壞事太多孽障也多，最好和他們保持距離，我就忍著扯了個謊沒去……結果今天早上一起來南都道上都傳瘋了！昨天晚上唐爺的別墅里死了十幾個！特警都出動了，狙擊槍都架了好幾把，聽說是唐爺不知道哪裡接下的仇家，請了位超級殺手來清場，把唐爺連江爛牙吳龜毛他們全都殺光了！江爛牙那麼兇悍不怕死的都沒用，去領屍體的回來說肚皮被剖開腸子都拖了十幾米遠，臉也被打得稀爛，吳龜毛的腦袋被打得就像爛西瓜，家屬去都差點沒認出來！嗨呀，不知道是哪裡的超級殺手這麼兇殘這麼牛逼！我昨晚要是沒忍住去了也是這個下場啊，你真的是救了我的命啊李大師！」
「還有，這事不知道怎麼的也把老王嚇得夠嗆，給我打電話聲音都在發抖的，我以前可沒看他嚇成這樣過。這傢伙也是狗運好，本來這兩年下來總算是混到唐爺手下準備吃香的喝辣的了，昨天晚上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沒去別墅里，也是撿回了一條狗命。聽他話語里的意思，好像有點覺得那超級殺手是李大師你派去的意思？這真是……被上次李大師你整治了一下給整治出心理陰影來了啊。哈哈哈哈……不過這樣正好，李大師你順水推舟地認下來，以後這傢伙還不對你服服帖帖？老王這傢伙對南都道上的事情門清，你收他當小弟隨便露兩手法術給他看和*圖*書看，讓他給你宣傳宣傳，你以後不就是南都道上的首席大法師！太上教主！和那啥神龍教里的教主一樣，說一不二武林至尊號令天下莫敢不從！」
「啊啊，對不起對不起……昨晚一夜沒睡，有些腦子發昏，一說起這些就停不下來。」白書玄聞言也是一驚，馬上點頭表示自己確實有些過分了。想了想，咳嗽一下重新用語重心長的口吻說：「總之命理這個東西絕不是什麼迷信，而是宇宙大模型的一個信息系統的解讀方式，沒有什麼是偶然的，就像你能遇到李隨風，你們倆在一起談戀愛，這也是從宇宙大爆炸開始就被規劃好了的一條因果線。當然，事物也不是完全絕對的，會隨著你自己的想法和理念做出微妙的調整和變化，所以你要珍惜啊，不要辜負了這世界饋贈給你們的相遇。」
把大頭哥敷衍過去，李隨風陪著侯娟下樓去了，說實話他有些後悔帶這位新任女朋友來這裏了，她身上的秩序屬性和這工作室里的玄幻和本能氣息太過格格不入，先受了白師兄一輪哲學精神洗禮，又被大頭哥一通無腦語言的亂炸，明明是一百出頭的意識強度現在都快要見底了。
「而想要去改變這個事態場，認知卻達不到事態場級別，那必然只會造成整個系統的熵增和失衡。來自低級系統的向量是不可能反向去控制高級系統的，亞馬遜樹林的蝴蝶怎麼扇動翅膀都不可能真的引起一場風暴，一滴水無論怎麼樣調整都不可能讓河流的方向改變，因為形成風暴的條件永遠是大氣環流，河流的方向永遠是地形決定的，系統永遠只會被更廣大更深層的系統所包裹所決定。想要用占卜預測的方式來獲取利益，必然會在整體上造成更大的損失，用預測彩票號碼和股票的漲跌賺錢，反饋回來的必然是車禍和重大疾病之類的意外，讓你之前的利益損失殆盡還要付出額外更多，因為你整體人生的事態場其實在更高層的時空維度上早已經自成一體，你在低級維度下的操作越多對整體來說只能是越混亂。道家所說ｈｔtps://ｍ•heｔｕｂoｏｋ.ｃom.cｏｍ的無為也是這個意思，不要在低級認知里胡亂做功，短期獲得的成效肯定是以埋下更大的隱患為代價的，比如……額，房地產經濟和XXXX不就是這樣？」
啊啊，白師兄原來你會說人話的啊。眼看侯娟的臉上終於緩和下來，李隨風也鬆了一大口氣，連忙拉著她退出去：「白師兄，多謝指點，你先休息，我們走了。」
「啊……那個……那個……」大頭哥的兩隻眼珠子一通亂轉，結結巴巴地好像要從自己不多的詞彙量里找出一個合適的稱呼來，李隨風當真有些害怕他忽然冒出個『李師娘』或者『仙姑』什麼的，幸好他最後還是化繁為簡。「侯小姐你好。」
「至於主觀能動性這話算你蒙對了。這可能是人類唯一實在的東西，從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到胡塞爾的意向性，這是哲學里最堅實的原點，也是人文主義中最值得討論和探索的。最高級的主觀能動性確實能從高維度去修改命運的時空結構，不過這離普通人太遠了。想要玩遊戲想要追星想要娛樂，想要吃飯喝水想要睡覺想要休息，想要賺錢想要成功想要做有意義的事想要偉大……這些都算是主觀能動性，但其中的差別何止雲泥？從逃避焦慮的多巴胺上癮到生理本能，到康德的絕對律令和王陽明說的天理良知，這裏面的層次有多少人能分清楚？能做得了自己的主，有真正的自由可言？現在的社會文化中很多人連自己的道德觀世界觀是被人灌輸的都不知道，被人牽著朝左就朝左牽著朝右就朝右，心甘情願去當權力去當資本家的奴隸，被割了一輪又一輪，這種主觀能動性和飼養場里雞鴨的主觀能動性有什麼區別……」
算了，這麼複雜這麼麻煩的事明天再想吧，李隨風摸摸頭，轉身返回工作室去了。
看著侯娟獨自遠去的背影，李隨風心情複雜難以言說，男人的星辰大海當真是容不下不是同一條賽道的女人么？但是自己這已經上車了，還能怎麼辦……
「什麼意思？」
眼看白書玄的話有些剎不住車，侯m.hetubook.com.com娟也好像有腦門冒煙的傾向，李隨風連忙叫停：「白師兄，白師兄，我女朋友第一次來工作室，對這些神秘領域的東西也不大了解，你也不用說得這麼深入……」
「這不是個技術，不是個方法論層次上的問題，至少也是個認識論層次上的問題。」說起自己的專業，白書玄也開始變得神色冷冽，言語抑揚頓挫，再沒有之前那頹廢弱雞的模樣。「從宇宙全息論來說，任何子系統中都包含了主系統中的一切信息，只是看你用什麼方法去解讀出來而已。我能從你的出生時間地點看出你的生平情況，和從細胞核的基因里找出你的所有生理信息是一個道理。」
不知誰說過，恰到好處的愚蠢能給人帶來幸福和快樂，大頭哥現在就是這個金句的最佳代言人，口沫橫飛志得意滿，完全不知道這事背後的水到底有多深自己有多無知。李隨風也不好和他多說什麼，特別是旁邊聽著的侯娟表情又有些開始扭曲了。
退回工作室大廳，李隨風還來不及繼續轉換侯娟的情感思路，就看見門被推開，大頭哥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一下撲到他面前說：「李大師，你在這裏啊，太好了太好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向你彙報！你說的真的沒錯，唐爺真的是報應來了，報應來了啊……額……這位是……」
「斯賓諾莎說，偶然只是無知的託辭。或然率不過是因為條件不足而產生的臨時性虛數概念。從資訊理論的角度來說，我們所有認為的不可測，隨機，可以去改變等等一切因素，都是因為我們認知條件不夠而產生的信息錯覺。在同一層次去搜尋所有的條件是效率極低的做法，只要將認知提升一個維度就能將一切看得很清楚。比如只需要明白翻牌機的老闆是為了賺錢才開店的，就知道無論怎麼樣在機器上去猜測概率機制總體都是賠，只需要知道合作夥伴是個自大莽撞又自私的人，就知道無論和他做什麼項目的合作都沒好結果。同樣的道理，我們用榮格所說的共時性原理來占卜獲得的結果，用周易里的話來說就是『象』，我導https://www.hetubook.com.com師稱之為事態場的高維投射模型。周易說『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在人成運』，在更高維度原本是成系統的事態場被我們用日常的低級方式理解，就成為各種未知而隨機的離散事物。順便一說，我導師覺得柏拉圖所說的『理念世界』應該就是指這個高維視野看到的『象』，而不是主流認為的共相，只有這樣才和他的洞喻理論契合——我們日常看到的不過是上面投射過來的影子罷了。」
侯娟雙眉緊皺，銀牙暗咬，就像面對一個完全不知道怎麼應付的敵人，經過半晌的思索后終於搖頭說出自己的觀點：「我相信科學研究一定能找到合理利用的方法！相信只要我們充分發揮我們的主觀能動性，世界一定會變得更好！」
「愛因斯坦說過，你永遠無法以提出問題的思路層次來解決問題。說得深一點，技術性思路永遠不可能解決系統性問題。為什麼易經被稱為群經之首？這至少是研究我們怎麼樣認識事物的認識論問題，更觸及到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的本體論問題，用來占卜問卦這些都是細枝末節，隨便玩玩也就算了，還想要研究運用來反腐什麼的，那簡直是研究拿強子對撞機來做微波爐烹飪，所以這個問題根本就不能算問題，明白嗎？」
「這不是個技術。」白書玄忽然打斷她的話。
大頭哥看著旁邊的侯娟，顯然也從兩人要手牽手的距離判斷出來這不是普通關係，李隨風連忙介紹：「這是我女朋友侯娟。娟娟，這是隔壁金融公司的曾總，我的客戶。」
「至於用這個來預測未來和推算全局什麼的，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實際上的作用。社科院當初也邀請過我導師去參与研究預測國際趨勢，我導師拒絕了。他說只是單純地把這個當做是一門技術去運用在預測和推算領域，和街頭擺攤算命的沒有任何區別。算出未來的彩票號碼，預測股指期貨的漲跌，甚至推測未來的國際大事，這些並沒有什麼區別，從技術上來說都不是難題，但真能從中謀取好處嗎？為什麼以前的易學大師都說善易者不卜，老子還說前識者道之化愚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