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明說的苦惱還真是燎人心焦啊。」
「原來,那時嘉茂同學對小海說,撿到了兩張掉下的貼紙,就是在暗示小海,要把貼紙撕下來嗎?」
「你們還沒發現嗎?」
「這有什麼奇怪的嗎?」奈惠問道。
「先看『終於輪到了值日的日子』這句,從這句話的語氣推斷,她對值日是懷有期待的。但是,對比之前的情報,她本人成績低下,而且家中經營店面,可以判斷出這樣一條信息:她在沒有其他外力的情況下,是不願意久留于學校的。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其他原因,留在令其生厭的校園值日,她並不會對此懷有期待。所以,事實上期待必然有其產生的原因。
江之島同學則依然呆在當地,沒有和我產生對話。她的手上,依然拿著那張貼紙的反面,上面用工整而娟秀的字寫著小海的名字——白田海人。
「那為什麼小海聽到這個信息之後,就會不惜一切地潛回白田莊呢?」
接下來,我把我排開戀愛情感,完全用推理方式證明的過程說了一遍。比起明石同學的證明,雖然在過程上更加嚴密,但在結果上,也沒能走得更進一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這樣的證明,在這個問題上反而顯得有些冗長。
「首先,這裡有一條信息,應該可以看成是最早的信息。」明石同學拿出了一張紙。「『因為忘記值日的工作,第一次和朋友們一起在操場被罰跑圈,現在想起來,真是個不錯的開始呢。』這裏提到了和朋友們的『開始』,可以認為,這是她關注起其中某位朋友的信號。」
「這種事又何必要撕下來才知道?你沒注意到,寫信人指著貼紙的代詞,用的是『他』而不是『它』嗎?」
小海潛入白田莊的那一刻,便發現了不妙。因為她的媽媽幾乎徹夜未眠,在他的房門口等著他。而他的爸爸也反身堵住了門口,讓他也無法轉身逃開。就這樣,他被他的母親扯著耳朵,拽上了二樓,hetubook.com.com他父母的房間內。
「當然不是。」我拿出紙筆,把那幾封信的內容默寫了出來。自然,我看那些信並非草草閱覽完事。憑藉長年對紙面文字的浸淫所培養出的閱讀感,要記下那些內容並非難事。
「那些信寫了些什麼呢?」
的確,在之前的信息交流中,我已然把小海有所暗戀的情報告訴了這幾位友人。出於先入為主的考慮,探究這個問題時,便有了一條指引的線索。那就是「判斷出這個女生是不是同樣關注著小海」。這樣一來,探求欲旺盛的明石同學和奈惠同學,大可以把文字信息劃分為無關緊要的部分、肯定線索的部分和否定線索的部分。然後根據后兩個部分文字量的比例,最終得出一個答案。
三個人跟在我身後,來到了小海的房間。這時,小海依然在她父母的房內。
江之島同學撕下了其中一張貼紙,她的神情陡然間變得呆立。
「在他的眼裡,我算是個處處和他為難的棘手之人吧。我既然查出他藏著這些信件,他自然會擔心我早已把這些信的存在告訴了他的父母。所以他才會冒險返回,為的就是把這些信換藏在另一個地方。」
「因此,可以作出一個推論:寫信人在學習會的態度上產生軟化,還有一部分正是源於她自身的預想。」
「嘉茂同學把那些信拿到這裏了?」
「看看這些地方。」明石同學拿出一支筆,在每張紙上劃出了幾句話。然後,她開始向我逐句逐句地分析起了這些話。
——我很喜歡他喲!你呢?
這是和奈惠的對話。
「撕下那張貼紙,看看背面。」
「再看學習會這句。對比一下我們開學習會前,發起人宇野同學的語調,可以發現,其中或許有些差異。」
「為什麼淵子會知道?難道你其實撕下來過?」
我指著信的末尾。那裡,貼著很容易成為那個年齡段話題的動漫人物貼紙。旁邊,那個和_圖_書寫信女生用飽含小女生情懷的筆調寫著一行字:
「你們沒有注意到這個嗎?」
「明石同學的判斷很準確呢。」我鼓掌道。「雖說其中有些是基於一些出自戀愛觀感而做出的判斷,不過,和我的思路也殊途同歸呢。」
「小海為何遲遲不向那個女生吐露心意呢?」奈惠道。
奈惠面對的,是幾位成績頂尖的同性友人。她要發起學習會時,說出的話一般是「來開學習會吧!」這種肯定建議式的語氣。而這裏的寫信人,首先強調的是自己的成績也不夠理想這一事實,然後再用不確定建議式的語氣說出自己想舉行學習會的意向。單純從性格判斷,奈惠是外向型,潛意識中向外傳遞自己的意見;而這個女生是內向型,潛意識中希望自己接納更多他人的意見。
「哦?」對於這種女生情懷,被奈惠評為「桃花萬年大凶」的我並沒有多加察覺。於是,我向三位友人道:「這一點是如何看出來的?」
「要到哪裡去,淵子?」
「不能確定那個女生到底是否對自己有情,擔心在挑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後,連那份本來的情誼都會因此被破壞吧。」明石同學道。
「正是如此。」明石同學道。「也正是如此,我們可以判斷,寫信人向小海提出這麼一個建議,正是因為其對學習會同樣有著期待,而且這是對其所關注的人的距離的進一步拉近。
「是啊,能早一些的話……」我不禁又聯想到了剛才的兩個證明。如果像我那樣,死死苛求完美無缺的證明方式,勢必花費大量的時間。那樣,比起明石同學的方式,我必然會在證明上耗去更多的時間。一旦,我們兩人要證明的不是這種不著邊際的命題,而是我們命運攸關的選擇的話,我錯過的,可比明石同學多太多了。想到這裏,我靜靜站起身來,推開了客房的拉門。
「由此作出推論。寫信的女生所關注的人,正是這個『也沒寫作業』的人。https://m•hetubook.com•com因為找到了一點和他的共同點,雖然不怎麼光彩,但在她的心目中卻也值得可喜,所以她並沒有因為忘記寫作業而懊惱生氣。而她所喜歡的人,從其刻意隱去強調夥伴氛圍的詞語可以判斷,她不希望讀信人據此對號入座,察覺她正關注著朋友圈中某人的事實。出於小海不敢把這份暗戀情感向對方公開的考慮,我認為,她所關注的人,正是讀信的小海。」
「對了,嘉茂同學。」江之島同學道。「那時你對小海說,你在他房間書架的第一個抽屜里撿到了兩張貼紙,那是什麼意思?」
這一點分析得沒錯。寫信人感嘆的是一個「不錯的開始」,那麼,她記住的並非是跑圈的經歷,而是因為這次跑圈,是「某事的第一次經歷」的契機。由於跑圈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但寫信人本身並不諱言,反而以一種有些得意的筆調寫在信里,這說明,寫信人對於跑圈背後的「某事」,是一種非常欣慰的態度。
三位友人在看完我所記住的幾張信紙后,互相交流了一些意見之後,奈惠道:「我覺得,寫信的女生,在文字中明顯地表露出了對一位朋友的過於關注。」
「那裡有幾封信,從字樣和內容看,應該是他暗戀的女生寄給他的。那些信的結尾都貼了一些動漫人物的貼紙。當然,我並沒有把貼紙撕下來,那樣說只是提示小海,『你藏在那裡的信我已經看過了』這個信息罷了。」
「大概都是些正常朋友之間經常談及的話題吧。」我回想了一下我閱覽的那幾封信件的內容。「你們要看看嗎?」
「居然真的一字不差啊。」奈惠她們看過之後,給出的第一句話並非我想象中的回答。
不過事實也許並非單純如性格判斷的那樣簡單。如果性格內向屬實的話,之前她在信中,與一個同患難的友人小海共同回憶那段被罰跑圈的經歷,這種語句的敘述語調並不會如此直白。語氣兼有直白和含
和*圖*書蓄,那便並非是單純的天性使然。
當然,就算我也看得出來,這個推論是基於小女生的戀愛情懷作出的。雖然在事實上不失為一個通行的檢驗標準,但在推理上有失嚴密。如果是我的話,可能還得用到更為繁瑣的程序去證明。比如,從「期待值日」和「照理不應期待值日」中推出唯一的事實——值日時能夠帶來對於一件事的補償,而這件事很可能便是她從跑圈中生成積極情感的「某事」。再進行推論,此次性格的轉變,是由於學習會的召開,必然是一群關係密切的友人在某一人的家中舉行。場地的縮小,會帶來人員之間相互間距離的縮近,這一點乃是造成刺|激的成因,然後再將「某事」與「縮近」聯繫起來,方才得出明石同學的那個推論。
「一個最簡單的證明。我突然覺得,我們也沒有很多可以用來浪費的時間。」
「另外,這裏還有一個細節。」明石同學又指向前三條被劃出的發言道。「這裏,時時刻刻都在強調著『朋友們』、『大家』這些字眼,但在這最後一條發言里,雖然通過『也』體現出了明顯的比較感,但似乎刻意隱去了之前慣用的,強調夥伴氛圍的詞語。
「發現什麼?」
「其實,如果不是嘉茂同學所建立的『兩人之間存在單方面暗戀關係』的前提,真要用這些投機取巧的方式證明,也不那麼站得住腳呢。」
「收信人是小海,在默認只有他一位讀信人的情況下,使用『也』,就說明寫信人自身,是知道有一個人,有過忘記寫作業的經歷,而這個人,她和小海都是應該知道的。當然,更關鍵的是,寫信的女生,已經在不自覺間,將自己與這個『也』不寫作業的人進行著對比了。從這句話的反問語氣可以推測,在原本的期望中,寫信人並不希望自己有這一種經歷。然而,從措辭中又可以觀察,這句話本身所蘊含的怨懟和責怪之意並不明顯。換句話說,她雖然不期望這件事的和_圖_書發生,但也對其到來不持厭惡的態度。
「分享回憶時,用的是同伴式,故示親狎的語調,而學習會的建議則換用了客氣,含蓄的語調。其中區別的原因,應該就是兩件事的區別所在吧。」我對明石同學說道。「說到學習會與跑圈的區別,參与者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其中的區別,應該就是在動靜有別,或者說,參与者的距離之間吧。」
我打開第一個抽屜,從隔板下取出那幾封信的原件。
配樓中不時傳來呵斥之聲。我們四人則相顧靜默地坐在客房裡。
「接下來看看這幾句話。」明石同學拿起幾張紙,將其中幾句劃出的話指給我看。「『終於輪到了值日的日子呢。』『成績總是上不去呢,大家一起開個學習會如何?』『為什麼我也會有忘記寫作業而挨罵的日子?』
這幾行字的語氣,可以判斷出是兩位當事人之間對共同當事的回憶,而非一位當事人對一位不知情人的敘述。這封信是給小海的。說明小海也是當時參与跑圈的人員之一,當然也可以明白,從那時開始,他已經算作她「朋友們」中的一員。
「明石同學也回想起來了呢。」
「雖說這樣證明可以更加完美,但是從實際效果來看,明石同學的方式更能讓人理解,而且也更為快捷呢。」我對明石同學道。
「最後是那個『我也忘記做作業』的敘述了。自然,這句話的關注點在『也』這個字,還有這句話的反問語氣上。
然而,這一戶女生終究搬走了,小海則在家中接受著來自家長的責罵。而我們則在房間中作著無關痛癢的分析。這份情感已然不可能開花結果,小海和那位女生的心中,又該是帶著一份怎樣的創傷別離呢?如果……「如果他們兩人中的誰再勇敢一些的話,至少可以相互間,確認彼此的情感,這樣,也不至於單單維持著友人關係,就分別啊……」奈惠說出了我的心中所想,這位女生情懷濃厚的友人深深為這兩個不敢開第一句口的人而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