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青萍生風,微瀾興浪
第七章 踏影尋光

「接下來是用水的猜測。生活用水一般也分為幾部分:飲用水、衛浴用水和料理用水。這種租給單人的房間,浴缸還要小一號,所以衛浴用水的量本該縮減。但千鳥同學沒有使用電熱水壺,說明她不以自來水為飲用水;洗菜池沒有使用痕迹,那麼她也不在這裏製作料理。她是茶道名家,更不可能用自來水去烹茶。這樣一來可以得出兩條結論:一是她衛浴用水的用量比較大,所以在水費的總表上沒有看出痕迹;二是她另有方式解決每日的飲水及飯食。浴缸小了一號而用水量反倒超常,這一點又推出兩點:一是她的洗浴頻次比較頻繁;二是洗浴需要同時更衣洗衣,她的衣服存量比常人大。
「別說得那麼絕對嘛。我打聽過了,這裏倒也不是只租一間空房,傢具都是那位房東提供的。這樣,或許痕迹就多起來了吧。」
「當時觀察到這一節,我便看了看牆壁上四處分佈的插座。就一名學生來說,必要的電器也就只有調節溫度的空調或風扇,以及做作業時的檯燈了,或許還有計算機。空調插頭比普通插頭大上一號,我在這棟房間找不到這樣的插座,也沒有發現大號的插線板。這樣可以認為,千鳥在這裏並沒有使用空調。至於計算機,終歸是要連網才有它的用處。然而我翻開了每一個通信的介面,發現都是六針的。六針是電話線介面,八針才是網線。既然沒有網路環境,在這裏使用計算機也沒有意義。
屋內先是用衛浴房、衣櫥和盥洗池夾出一個窄過道作為玄關。衛浴房由於時常有水汽清洗,顯得比其他空間更為乾淨。空蕩蕩的衣櫃在底部積著一層灰,旁邊則是可以容納化妝品的梳妝櫃,下面是略淺的盥洗池。
走進房門,便如事先所預想的那般,房屋因為居住者的搬離而顯出了寂靜的氣氛。就算房東置備的諸般大型傢具都在,但小件的生活物品統統移走,不免也還和-圖-書是令人生出了「四壁蕭然」的感覺。環顧這個不到九坪的房間內外,洗衣機擺在屋外,插頭搭在機蓋上。屋外滿的牆上滿是電線和插線板。
「這樣漫無目的地尋找,恐怕是難以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吧。」我對江之島同學道出了我的憂慮。「就算是專業的刑偵隊伍在這種地方尋找線索,他們也是有一套固定的工作模式的。說是要去尋找能窺探她真實,但這種租出的房子,真可以說是『人去屋空』,光憑屋裡的幾張榻榻米,我可不覺得能窺探到什麼。」
千鳥夏實進入霞浦高中以來,也從自己的朋友圈裡風聞過這位相貌絕美,學識超卓的同齡人是如何巧舌如簧地進入學生會並隱然成為那裡的智囊的故事。現在,這位嘉茂淵子似乎在意起了自己。這雖然令千鳥感到有些不自在,但也似乎沒有透出什麼惡意。千鳥隨即對圍繞自己的利害得失進行了一番權衡之後,決定自己主動出擊,向嘉茂淵子徵用她的智力。不過,她與嘉茂淵子的直接接觸,也只有跟朋友江之島桐華去避雨的一次。那一次的對話雖然令自己很是震撼,但心神俱失之下,嘉茂淵子如何推出自己的「千鳥」真姓已然不得而知。從她持有自己祖父製作的茶杯來看,她便是當時茶屋「漣」擇吉時請來的嘉茂家風水師。不過那時,千鳥家出面接洽的是老管家常磐先生。於是,千鳥夏實最終決定,由自己再一次出題,決定是否要向嘉茂淵子提出這樣一個請求。
由於我對千鳥的真實身份也有興趣,因此也沒有太加推辭。江之島同學的行動也很迅速,在第二天便約上了那位給我「自命不凡」印象的房東,在商量好的時間進入了那間千鳥曾經租住的小單間里。由於那次在我家避完雨返回的時候,江之島同學也親眼見證了她進入的房間,因此並不會有走錯門的錯訛。
房屋內部則是撤去了床www•hetubook•com•com上用品的一架空床、一副桌椅,其餘便是煞白的牆面和零星分佈的幾個插頭。插頭總是二座和三座一組配在一起,偶爾旁邊還配著一個通信介面,裏面的六根信號針閃著微光。伸手按按床墊,倒是覺得還算不錯;伸手探探床墊底,再伸出來卻是有灰塵有斷髮的一手臟。
「進入房門前便能看到洗衣機。這棟樓房由於線路多次變動,因而外牆上的插線板數不勝數。我進門前,看到這一戶的洗衣機插頭被從插線板中拔出,搭在了洗衣機上。從這麼多插線板中找出現在能用的那個是一個辛苦活。如果是房東,並不會樂意去干這事。所以拔出插線板上的插頭,是千鳥出於自身生活習慣的主動所為。
「本來,天生髮質弱,或是捋頭髮過頻也會導致脫髮,但那是自己能察覺的。於是這種脫髮,只能來自於無意間外部的強輻射。這個反應,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手機,但手機耗電量並不會大到讓居家電量產生異常的地步,所以我在一番考慮后,認為她使用的電器是電暖裝置。長期接觸電暖裝置同樣會產生輻射,並且這一點不為多數人所知。
「這樣的盲區的標誌特徵便是『不易察覺地積灰』。屋內只有這麼幾個功能區,我尋找過後,發現了以下幾個地方:一是衣櫃的底部,那裡是放鞋的幾層鞋架,現在雖然沒有鞋,但灰塵還是比較多;二是廚房的洗菜池,池子內壁上也積著一層薄灰,顯得很乾燥;三是枕頭一側的床沿,由於還放著房東的床墊,所以落在床墊與床架縫隙間的灰塵和頭髮依然沒有清理乾淨。
「電暖裝置有很多,但具體形式也可以做排除:淋浴間的暖氣有明顯的聲響,人只要在場就不會長期開著;千鳥同學可能在陽台上使用熱墊烘烤床單,但倘若清洗床單,頭髮和灰塵就不會在床墊間積聚過多,所以也不會如此;現在是仲夏,之前和_圖_書很長的一段時間都不會用到暖身裝置,所以那些電熱毯、電油汀等道具也不會使用。綜合這些考慮似乎可以把所有的電暖裝置都排除,但回到原點,受到輻射不一定非得直接接觸電暖裝置,我根據這條思路得出了一個答案——她用電暖裝置烘焙茶葉。
「去學校只需要固定的數套校服來回換用,這一點每個霞高學生都是一樣的。但去學校又是這個年齡段的人最主要的一項活動。千鳥置辦多套衣服在內,並且洗浴頻繁,說明她需要在閑暇時頻繁變更裝束。對於這一點,我只能妄加揣測地認為,這是她之所以用竹洗夏實這樣一個假身份示人的原因之一。此外,對此做一個旁證,她把裝化妝品的梳妝櫃清理得很乾凈,那裡沒有成為『盲區』。如果是單純上學放學的學生,霞高不允許過分化妝,她也不會留存太多化妝品。對於僅有一兩件的化妝品,只需放在盥洗池旁順手的位置就好了,沒必要收納到柜子里。
前後打量了一番,由於房東在場,倒也不能深作探究。按照租房之前確認程序的慣例,我們也看了上一個人,也就是千鳥以竹洗同學的名義留在這裏的水電費等生活費用的單據。從數據上看,水電也的確是一個人租住的正常用量。江之島同學與房東應承過一番后,我們又轉回了思賢堂里。由於線索繁雜,一時也無法詳細言盡,我只能將我在屋內轉過一圈后所得到的信息在腦內加以整理,然後將事實與聯想串在一起,告訴了江之島同學。
往裡再走進一個用玻璃門隔出的陽台,便是兼烹飪與晾曬於一體的空間,電熱水器也在那裡。相對於靠外的兩部分空間,這裏的使用痕迹倒是比較少。例如這裏的碗櫥,似乎被油煙乾結后黏住,打開還得費點力;手刮過洗菜池的壁上,還能撮起一抹灰。
「基於這樣一些地方成為了盲區,我們大致可以得出這樣一些觀點:由於鞋底接和_圖_書觸地面,所以放在鞋架上,上一層鞋底的灰難免落在下一層鞋子里。所以鞋架如果使用,愛整潔的千鳥必然會時常擦拭。現在這裏反而積灰更多,這便說明千鳥帶來的鞋子很少,並且她的習慣便是把鞋子脫在玄關上,而非放回鞋架。廚房的洗菜池雖然有它的主要用途,但平時洗手、燒水等等也有可能用到。然而這個水池外壁上的積灰說明它並沒有被使用,那麼便證明了這樣一個問題:千鳥在平時更習慣使用盥洗池的水源。雖然在那裡洗手沒什麼問題,但盥洗池的幅度並不足以供電熱水壺接水。房間里,能供電熱水壺接水的龍頭只有浴缸上的花灑和廚房的洗菜池。所以我繼續得出結論,千鳥在這裏的飲水來源於購買或攜帶,她不在這裏燒水。
七夕節后,也就是去明石同學的志賀神社解明了一次盜竊事件的原委過後的某天,江之島同學突然找到了我,告訴了我這樣一個事實:竹洗同學,也就是千鳥,從那棟逼仄的公寓搬離了。現在,江之島同學也對她為何隱藏這一身份有了充足的好奇心。於是,她向我提出了請求:讓我陪著她一道,偽裝成求租的租客,去那間竹洗居住過的房間尋找能反映她生活的蹤跡,進而探尋她隱藏身份的秘密。
「以上,希望這些能讓千鳥同學信服。」我這樣對江之島同學說道。一個人的生活物品終歸繁雜,不可能僅憑一個女生慢慢地搬離。既然興師動眾,而江之島同學又旋即找上了我,其中的玄機不言自明:她的背後定然有千鳥的影子。或許千鳥此舉是向我試探著什麼,但從江之島同學向我問出的問題來看,我覺得我所做的已經是一個不錯的回答了。
「接下來可以看到進屋的玄關。由於結束租房時,房東要驗收房屋並歸還押金,所以對房屋進行基本的清掃是必須的。不過,清掃終歸會有死角,死角並非物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換一種說法就是,自己hetubook.com.com平時不怎麼用的區域,會因為『心理上的乾淨』而忽略對其的打掃,而成為物理上的盲區。舉一個例子來說,千鳥流不允許茶杯上的茶山,可見她對器物的潔凈頗有要求。在這種租房的環境下,她便不太可能使用房東放在碗筷櫥里的那些餐具。同樣地,在打掃房間時,也會默認為『這裏我一直沒打開過,沒必要清洗』而放棄。方才,我在打開碗櫥時摸了摸這些碗的內壁,感覺到了粘手的感觸,所以作出了上述判斷。
「綜上,對千鳥同學進行一個概括。她居住在這間出租房裡的生活模式大概是這樣的:平日里進行正常的課堂生活,但三餐都在外解決,最有可能是和千鳥家的其他人在約定的地點碰頭領取早中餐,放學后再到約定地點吃晚餐。千鳥同學在出租屋內生活簡單,唯一的異常便是烘焙茶葉。然而到了閑暇的時候,千鳥同學便頻繁以各種身份形象在外露面,為了某個目的而奔走,這個目的很可能便和她使用竹洗假姓的原因有關。」
就算是湮滅已久的故跡,也終能有吉光片羽殘存。雖說「無數楊花過無影」是一種境界,但終究在現實中難以企及。否則那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古訓也不至於流傳得如此之廣。千鳥夏實亦是如此,她雖然竭力隱藏身份瞞過了大多數人,但卻被初見面的,在學校里頗有詭奇之名的嘉茂淵子一眼看出了真實的自己。
「既然確定了千鳥同學在這裏不使用電熱水壺,也不使用大功率的空調或計算機,那麼她的用電量理當非常有限。這種群居的租戶,為了分散計費,自然有入戶的電錶和水表。我在確認單據時,卻發現她的用電量依然是正常電量。這便說明,千鳥同學在屋內使用過其他較為耗電的電器。之前,我在床墊與床架之間發現了不少灰塵和頭髮,並且是作為一個『心理上的清掃盲區』發現的,這說明千鳥同學脫髮嚴重,並且她自己並未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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