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無法觸及的距離
第四章 捕風捉影

藤本的飲默終究為三味線的丟失點上了句號,儘管我的價值觀並不是完全地認可這種「毫無反抗地接受」。在思考著「當面對無法企及的距離時,我該怎麼做」這個頗為抽象的問題時,我接到了來自志賀神社的電話。明石宮司,也就是明石雅同學的父親,向我提了一個私人的請求。於是,我從郵箱里印出了一張照片。
「既然這麼一想,有心人很可能便是裝作無事與他搭話。而有這個動機的人,便很可能是這個報假案的人。這個人帶著的隨行的女童,在他被我假定為犯人的情況下,我已經對他們之間聲稱的親緣關係頗為將信將疑了。」
「我本來對明石宮司的講述並無懷疑,也的確是以審視嫌疑者的視角去端詳照片截屏上的那位男子的。但是,他除了出現在兩個探頭的時間這一疑點外,並沒有其他值得懷疑之處。反而,我在那位帶著女孩的瘦削男性身上,找到了一些值得懷疑的地方。令我產生對他的懷疑的痕迹,是他指出了自己八點半在抽籤點抽了一支簽的事情。」
以我的推想,這兩個成年男子背部的印跡自然便是出汗的水跡。時值冬春之交,天氣還透著涼意,料來並不至於讓汗水濕透後背的衣衫。所以,這兩個人都沒有正常地行走。不過,報案人可以有這樣一個解釋——他抱著同行的女兒移動,因此出了汗。而這個嫌疑對象,在下山的各個時段均有充分的休息時間,卻依然汗流浹背,這便有些不正常了。
「我可不這麼認為。如果愛吃糖葫蘆,則必然喜好酸甜口。這兩種口味一者生津,一者積脂,都會刺|激食慾,增加脂肪。雖然不排除極個別特異體質,但從他汗腺發達來看,他的體質和正常人無二。那麼,如果他真的喜好糖葫蘆,平日里他便也該喜食酸甜。而這樣的人,身材決不能歸為瘦削一黨。hetubook.com.com
於是,我開始端詳起截屏。由於是室外高視角監控,截屏的清晰度不是很高。從依稀確認的體態特徵看,這個人中高身材,身形壯實,頭髮濃密,皮膚在夜裡顯得有些黝黑。他穿著顯得有些臟污的衣著,加上並不如何出眾的容貌,形象上的確頗有些惹人懷疑。從視頻截圖提供的視角看,他的背影頗有些深淺不一的印跡。
「額……那裡的探頭有倒是有,然而我們檢索了從八點五十直到十點的錄像,都沒有發現這個人的身影。到了九點半,神社鳥居門口會慣例地掛上謝客的注連繩,之後便只有來客陸續散去的人潮,到了十點便基本散盡了。由於掛上注連繩的那一陣,人流會大批地外涌,導致錄像上較難辨認。或許,那個嫌疑對象便是趁著這一陣大潮,混在人群中避開了門口的監控也說不定。」
「儘管出人意料,但終歸是我的揣測罷了。」
「正常來說,客人們在沒什麼事的時候,都是緩步往返神社的山道。考慮到每個人的步伐或許不同,但終歸,往返一趟半山,五分鐘對任何步伐正常的人也都是足夠了的。但我們捕捉到的這個可疑的人,他在八點三十五分出現在山道盡頭,神社鳥居的監控里,以較常人快出許多的速度飛跑下山,然而,到了八點五十,才出現在半山休憩平台的監控里繼續往下走。所以我們判斷,這個人在半道上駐留,然後藉機盜取沿途行人看護不周的財物吧。」
「如果是上山,那麼她的女兒的確很有可能走不動或是走累了。這時,出於父親的責任把女兒抱起來,或是讓女兒騎在肩上上山都是正常的,因此而消耗體力,滿身是汗也是可以理解的。這對父女,如果下山的耗時可疑的話,肯定也會被你們檢視監控的人懷疑。但他們沒有發現疑點,說www•hetubook•com•com明父女開始下山,也是在九點到達半山前的五分鐘左右。換言之,他們出現在山頂鳥居監控的時間是在八時五十五分左右。
「這樣一來,便需要解釋這個人途中為何出汗。出汗來源於劇烈運動,而之前已經確認,這個人通過兩個監控點的時間,和人流的速度大致相等。如果劇烈運動,速度便會快過人流速度。但我們無法保證,他們通過兩個監控點時,所做的是大致勻速的運動。也就是說,他們極有可能在一段路程上劇烈跑動,一段路程又磨蹭延宕甚或直接駐足,而最終在整段路上達到和人流速度的等值。然後,我還有一個疑問想問……
「能確定的只有那個錢包失竊的時間段。至於那個嫌疑對象是什麼時候來的,來了之後沿著怎樣的軌跡遊覽神社,並不好確定。要確認這個工作,需要大量翻檢錄像。所以,我們拜託嘉茂同學,也有這樣一個想法在內,希望嘉茂同學能夠梳理出這個人的行動軌跡,好讓我們更針對地在監控中檢索。」
明石宮司是這樣敘述這起事件的:神社的事務所接到了失竊的報告。於是,他們一邊報警,一邊開始檢查監控。根據報案者的描述,他在八點半的時候,在抽籤處付錢抽了簽,可以證明當時錢包還在。但他在下到山道的一半,打算在休憩平台的攤位上給女兒買兩支糖葫蘆時,卻發現錢包已經失竊。這時,時間大概是九點。於是,神社從這段可能時間的監控中,發現了一個可疑的身影。
「明石同學,我在對比這兩個人的時候,隱隱有了些異樣的想法。」
「或許只是他也愛吃糖葫蘆吧?」
「自然是為了轉移調查的視線。再或者,他目擊到了這個人適合做他替罪羊的種種場景,所以在這裏成功地將他誆騙了。」
「來神社遊玩,一般來說,都不會記和圖書得做某樣具體活動的具體時間點。尤其是神社這種外表傳統的地方,不會設置明眼的時鐘。換言之,我對這個人何以能準確地知道自己和女兒抽籤的時間是八點半這個問題很好奇。不過,在偶然的機緣下,記得當時是八點半的可能情況也不少,我也不能憑著這一點就將嫌疑轉移到他身上。接下來是第二個可疑的地方:這個人帶著女孩下山,在路邊攤位買糖葫蘆時,背上露出了汗跡。
「從監控視頻里,我們可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要在攤位上買什麼。不過我們從他報案時提供的線索得知,他要買糖葫蘆。然而,為什麼糖葫蘆要買兩支?」
「明石同學在神社的主場里,就有了未卜先知的本事嗎?」
「那麼,這個人為什麼還要報案呢?」
「我猜,嘉茂同學打算為那位嫌疑對象翻案?」
「那就得猜測母親為什麼沒有到場了。本來,父親帶年紀尚小的女兒在夜晚逛神社便不是很常見,由母親或是父母雙方帶領才是大多數家庭的正常選擇。那麼,只能說明這個家庭的母親在當時有什麼要事,而這麼晚了還抽不開身的中年女性,我認為,這種少見的精英工作狂,品嘗糖葫蘆的經驗是不足以喜歡上糖葫蘆的。綜上所述,我只能相信,這一對父女的行動絕對有問題。而問題便在於,兩支糖葫蘆乃是向神社報案時空穴來風的捏造。
「只不過是第六感罷了,嘉茂同學的結論向來出人意料。」
「那麼,如果第二支糖葫蘆是給沒到場的,家庭里的媽媽買的呢?」
志賀神社是個人流涌動的地方,往往也是小規模治安事件,也就是小偷小摸的高發地段。因此,在高一暑假的七夕,煙花表演時發生的那次事件后,志賀神社便全面裝上了監控。也正因此,我得以在後來入手河內杏葉同學的表哥沾花惹草的證據。現在,明石宮司聯絡https://m.hetubook.com.com我所委託的請求,便是從監控錄像中,發現了一段可疑的線索。
「他雖然站在了半山的攤位,但只是裝作掏摸錢包,看了看店裡的商品。至於店裡有些什麼,沒些什麼也沒有在意。回到神社報案時,才會編造一個約略的『兩支』和各個神社都有的糖葫蘆來加以糊弄。這位男性光顧攤位卻不注意售賣品,顯然他的心中有更為重要的事情。而這件事情,結合事實上他的報案,以及出現在他背上的不合常理的劇烈運動痕迹,我想把它歸結為一次賊喊捉賊的鬧劇。而受害人,很有可能便是那位本來的嫌疑對象,也就是中高身材的中年人。
我心下嘀咕道,這樣一來,人流最早在九點半產生,這個人八點五十便到了半山。休憩所大抵建在山道中央的位置,因此,後半程也大抵和前半程耗時彷彿。算上在休憩所正常地休憩一會,下山的時間也至少超過了半個小時。這顯然是比之前還要大的疑點啊。
「嗯……的確,光知道離去的時間,要在來時的監控中發現他誠然不是易事。不過,他不是在離去的路上被鳥居和半山的探頭捕捉到了嗎?照理說,神社山道的入口也該有一個探頭吧,那裡有沒有捕捉到這個人的離開呢?」
同時,我又請明石同學在另一截監控視頻中找到了被盜竊者的形貌。這個人則是瘦削身材。他的右手牽著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女孩子,旁邊並沒有家庭主婦一類的角色,看來也只是父女二人來神社遊覽。中年男子,也就是報案者,穿著上班族常穿的淺色襯衣和西褲。他在面向攤位掏摸錢包的時候,朝向探頭的背部有少許的深色印跡。
「志賀神社的監控只有半山嗎?」我在得到鳥居前與半山的監控截屏后,不解地向明石同學詢問。「既然鎖定了這個嫌疑對象,那麼,在其他的監控畫面中,也不妨去找找這個對應的人啊?和*圖*書這樣應該能得到更多線索才是。」
「在做出這個推想后,我便做出了這個解釋:這位中年人出現在監控點之間的過長耗時,很可能便是被有心人加以誤導。我猜想,那時,中年人已經發現了自己的錢包丟失,於是火速衝出神社區域尋找,於是在鳥居的監控點上留下了火速離開的身影。在某人的提醒下,不僅搜檢地面,似乎還可能搜檢了本來無人踏足的夜間林道。同樣地,由於快速的大範圍翻找體力消耗甚大,所以他出汗頗多,並且在下半程山道上耗費的時間也可能比上半程要長。至於山道口的監控何以未能發現他的身影,可以這麼解釋:由於這個人同時翻找林道,他很可能從一個不太陡的地方直接翻下馬路,而非走正道回到路上。這一點,可以通過他身上的衣服較為臟污得到旁證,那或許便是沾上了樹木和地面上泥土的痕迹。
「八點半在抽籤,五十五分下山,可見他們至少在山頂停留了半個小時。在這個寒冷的季節,半個小時足以讓背上因為上山而出的汗蒸發殆盡。所以,當他們開始下山時,衣服理當是干透的。所以,他們走到半山時的汗漬便成了第二個疑點:因為下山有勢能轉化為動能所提供的能量,所以下山並不費力,他的女兒也絕對可以自行走下去。這樣一來,這個男人便絕對沒有在正常下山途中出汗的理由。
這個推斷也的確在理。山道上,幾乎可以認定,不存在任何能夠讓人停下腳步的外界因素。所以這個不尋常地在山道上駐留了十五分鐘的人便異常可疑。剛才,便是明石家的推斷,很可能出自明石同學,也有可能是數人的集思廣益。總之,這個人經過兩處監控探頭時的截屏被明石同學導出,通過郵件發給了我。志賀神社向我提出的委託,便是出於私人的,關於「找出其人」的一些線索的請求。
「還是請嘉茂同學說來聽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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