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喜怒哀樂的原罪
第三章 戀心的甜與澀

這個問題我著實無法回答。倘若我是犬山,心理自然是一方面希望對面的曾我能夠諮詢我的意見從而體現約會對女方的尊重,但另一方面,犬山此時正在修飾自己因為方才在烈日下等待而被破壞的形象,這時又該力求不被曾我所注意。我並不知犬山心下這兩股思緒所佔的比例,所以也無法對她們兩人的問題作出回答。
以我旁觀者的視角來看,奈惠的單戀自然不會有結果。畢竟飯尾老師也在年齡上與奈惠並不相合,骨相也告訴我,他也該有了家室。其實不僅奈惠,在我所經歷的故事中,像羽田能步與前橋綠一般順風順水的戀愛故事其實並不多見,大多數反而是一段隨著相聚和離別而肇始終結的旦暮之歡。要說戀心是甜蜜的,這句話誠然有理;但這個年紀的戀愛卻也誠然並非甜蜜,而更多的是青澀的酸楚之味。
顯然,擁有自尊的犬山同學並不允可江之島同學和千鳥同學繼續留在店裡。她將薄荷含片的小罐子塞在千鳥同學手裡之後,便將她們兩人趕出了店裡。很快,我也被她們的簡訊喊出來匯合。我接過千鳥同學遞來的罐子,面對著她們兩人的詢問,陷入了沉思:
「我覺得曾我在點單時反覆看過菜單,肯定不是事先做了準備。所以他徵求犬山同學的意見,就是扣分點。嘉茂同學你支持哪一邊?」
一年級的暑假即將結束的日子里,江之島桐華同學和偽托竹洗姓氏的千鳥夏實同學又將她們的另一個人際引薦給了我——與千鳥夏實同班的犬山希美子同學,在暑假的補習班上認識了一位心儀的對象,外校的曾我直巳同學。出於好奇兼之鬧騰友人的心性,江之島同學和千鳥同學便打算以「摯友」的名義,暗中跟蹤犬山和曾我二人這次的約會。當然,她們準備好了堂而皇之的行動理由:擔心犬山同學被戀心蒙蔽了頭腦,所以要為摯友的交往把關。不https://m.hetubook.com.com過,論起把關,她們的實力恐怕也未必高得到哪去。於是,她們便以「增強行動勝算」的名義,將我也半強制地拉來了這次跟蹤。
「謝謝。」犬山補妝完畢后,謙恭地回應著他的稱讚。「曾我同學在補習班的成績也是名列前茅呢,我經常聽到補習班的老師稱讚曾我同學,說曾我同學的家離這裏這麼遠,還在大熱天里堅持每天準點來上課,成績還穩定領先……誒,曾我同學為什麼會選擇離家這麼遠的補習班呢?」
「在露木會長的帶領下,學生會的其他人也都在學習上非常投入。我雖然只是一位書記,但也感到很濃的使命感,所以在日常的學習任務之外,我也報了補習班,也得以結識了漂亮的犬山同學。」這一手過渡兼捧抬犬山倒是不錯。
我的方向看到的正好是犬山的背影和曾我的正面。從面相上講,犬山相上的意中人相貌得分不低,衣著打扮等等也都頗顯正派和風度。現在,他們正各自看著手裡的菜單決定要點的餐品,我通過平時不戴的眼鏡,觀察著曾我持著菜單的手指——手指的繭、灰、指甲、膚色、膚質、關節等狀貌都是對職業判斷頗為有力的線索和證據,但曾我露在我視線下的八指倒都沒有什麼明顯的裝飾或特徵。膚色正常,質地一般,便是隨處可以見到的青年男性的手相。頂多可以確認,他不在學校里參加需要激烈運動的社團罷了。
「嘉茂同學,霞高成績第一的你,認為瀧田高中的實力如何呢?」
「那麼,嘉茂同學對曾我這個人的感想怎麼樣,犬山同學值不值得和他確定關係?」這是千鳥同學發來的詢問。我正打算回答時,卻聽得那邊,千鳥同學一聲打破沉寂的噴嚏聲引起了店內所有人的注意。當然,也包括犬山和曾我。
「如果有這樣一個人,他對你的考量很周到,在和和-圖-書你相處的時候也極盡體貼。不過,他卻並沒有將自己真實的家境顯露出來,隱瞞了一些事情。對於這樣的人,你們認為,值不值得向他提出交往的請求呢?」
「所以我認為,犬山同學不應該和曾我同學交往。理由則是,曾我同學隱瞞了自己處於中上游社會的家境。」
如果向宇野奈惠問,世界上什麼東西最好吃,那麼她定然會卡殼,因為她喜歡吃,並且味道的確不錯的東西有太多太多。但是,如果問題改成「什麼是世界上最甜蜜的味道」,那她會毫不遲疑地回答,是戀愛中少女心的味道。因為,她自己便在某一次考試之後,死心塌地地戀慕上了偶然因為監考的機緣見到的飯尾老師。
「因為爸爸在補習班附近的公司上班,我中午能夠去那裡的食堂吃午餐。」
作為旁證的便是現在在我手上的塑料罐。我打開它時,並沒有感覺到熱氣。曾我是步行出現在犬山的視線里的,而且身帶黑色的運動挎包。他的家離會面地點很遠,他如果步行或是乘坐公交過來,都會長期暴晒在陽光下。黑色吸熱,他包里的塑料罐也應該因此被曬得頗為燙手。就算他們在開空調的店裡坐過一段時間,也因為犬山畏寒而選在離出風口較遠的位置,並不會降下太多的溫度。所以,曾我來到這裏,也是乘了有空調的私家車來到附近,再步行走來快餐店門口的。
「一個家庭按照常理,並不會動用私家車接送兒子的約會,或許是曾我編造了臨時要加課的理由,才讓他的父親駕車將他送到了補習班,然後他再走過來吧。總之,他或許也隱瞞了不少事情呢。」
我對曾我產生疑心,便是從將犬山晾在店門口等待開始的。按常理說,就算還沒有確立關係,讓女方等待終究在我們這個層面的價值觀是失儀的。然而,曾我自始至終,並沒有表現出對此事的歉意。或許犬山出於戀hetubook.com.com心沒有即刻表露,但進店以來,曾我絕口不提此事併為此致歉,是此時的平民價值觀並不容許的。
「啊,我這裏正好有對感冒有些效果的薄荷含片,犬山同學可以拿給你的朋友嗎?」曾我從隨身攜帶的黑運動挎包里掏出一個塑料罐放在桌上。這個舉措讓我對曾我的處置方式很是讚賞:這一手既可以化解犬山臉上顯而易見的尷尬,又給予她與朋友相見的機會。並且,把是否允許這兩個人繼續留在這裏的選擇權也交給了犬山。這麼做,對女生的顏面和自尊頗為保全,我不禁也暗中抬高了他的評價。
「哎呀,那可真是厲害。」犬山儘管不通書道,但也附和著這個話題。茨城縣書道大賽第二名的確是個可喜的成績,畢竟第一名賀茂由香里只是個化名,實際上並不存在。當然,這位化名由香里,實名嘉茂淵子的女生藉由此次出線,進而在次年贏得了書道全國大賽中學生組的頭名,這是后話。現下的由香里,正默默品著涼茶,注視著他們兩人的言行。
「我覺得很重要。交往之前隱瞞家境,總給人另有居心的感覺。就算是隱瞞自己家境很好,也很讓人懷疑他隱瞞起來的企圖。」不僅是江之島同學這麼說,千鳥同學也表示了同樣的觀點。她也是大族之女,戀愛觀也是追求基本信息的互信。既然有她作為大族身份戀愛觀的參考,我便也說出了自己的見解:
說回來,現在忍著熱浪,等在門外的是女方犬山同學,對於約會而言,這無疑是顯得頗為失禮的。我的逆鱗不在這裏,倒還不至於在顏色上表現出不快,但我揣度中的江之島同學與千鳥同學,自不免心下恚怒。好在這樣的擔憂並沒有持續多久,犬山一直盯著某個方向的視線很快出現了目光的變動,一個身材比犬山高上一頭的男性走進了犬山的戒備距離。隨後,他們便進了快餐店,找了離空調風口較遠和-圖-書的位置坐了下來。我用簡訊向江之島同學詢問原因,得到的答案是「犬山同學的體質比較畏寒」。
「我所在的瀧田高中是一所升學高中,社團活動不算多麼優秀,但這裏學習成績的平均水平絕對是茨城縣數一數二的。尤其是瀧田高中的學生會,說是整個北關東的絕對精英也不為過。比如我們的露木信一會長,在茨城縣的書道大賽拿到了第二名的成績呢。」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儘管曾我或許有誇大的成分,但向學的氛圍是不能輕忽的。」
「曾我同學應該是對餐品早有打算,肯定是想好了能讓犬山同學高興的方案的。這說明他很看重約會,在事先做了打算,應該加分。」
約定的那一天,是沒有補習班的周末。對於不去補習班的我來說,暑假里的周末也和平時並無二致,尤其是戶外依舊熱浪滾滾,讓人提不起出門的好心情。犬山和曾我的計劃,是在離他們的補習班不遠處的一家快餐店碰頭。而我們三人則畏懼熱浪,已經事先進入了快餐店內。三人的視線未免會引起他人注意,所以先由認識犬山的江之島和千鳥兩人盯住來客,我則暫且獨坐在一個角落,用空調和涼茶驅散身上的熱意。現在,我的視角可以觀測到店門口的犬山依然在車站站牌的陰影下駐足等待,而江之島同學她們則找了一個能通覽店內的座位坐著,與我佔據的兩個座位互為犄角,得以查探到店內每一個坐席的兩面。換言之,曾我的面相定然會被我們所窺視到。
我的朝向能看見曾我的面孔,那麼,與曾我對坐的犬山抬起頭來望向出聲的地方,看到的自然便是江之島同學和千鳥同學。熟人相識,又是在這麼一個機緣,這個場面不禁令人尷尬。座前的曾我向犬山拋了個眼色引起了她的注意:「是熟人?」犬山則點了點頭,同時為自己的行徑被這兩個人未經許可地跟蹤而拘窘。
說話間,服務員已經和-圖-書為他們的桌上端來了冰飲。話題也因為這一契機中斷,犬山和曾我各自拿起了飲料驅散體內的暑熱。由於此時,我化名參加書道大賽一事並未在我的友人間露餡,故而江之島同學頗為好奇地用簡訊問道:
「這倒是很方便呢。」
菜單看畢,犬山和曾我呼來了服務員點單。似乎是出於矜持,犬山倒是保持著動作的謹小慎微,還不時趁著犬山確認菜單和與服務員交際的空檔用手帕抹著臉上的汗水或是偷偷用應急的化妝具補妝。而曾我則顯得豪爽得多,他在看完菜單后,點單時頗為己見,並沒有徵求犬山的意見。這一點,同樣被監視的另外兩人看在眼裡。此時,我的手機收到了關於這件事,她們兩人的評價:
「我和犬山同學並不算特別熟稔,倘若因為我的判斷影響了她的人生體驗,我可擔不起這個罪責啊。」起先,我並不願在大熱天平添一段戶外的奔波,於是找著理由推辭。
接下來,曾我展現出的交涉技巧讓我相信,他在交涉一道上要麼頗有天賦,要麼頗經歷練。他在瀧田高中的學生會工作,歷練至少是不會缺乏。他的父親在一個有食堂的單位工作,這種單位在現在已然不多見。而且,他父親還能讓並非單位人員的兒子每天中午去吃午餐,說明其父在單位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不錯的單位里的中上層職位,其家境也至少也是中上游階層了。
「那,就當我和竹洗同學向相談屋提出一個請求,然後嘉茂同學受理就好了。」江之島同學立刻提出了權變方案。不擅拒卻的我終究還是加入了跟蹤的計劃里。
倘若犬山同學向這樣的人提出交往,恐怕以後得到的,並不是如此時戀心般甜蜜的味道吧。
接下來便是餐品到來前的等待。由於犬山和曾我此行是在確認關係之前,故而也沒有男方提出話題緩解等待尷尬的義務。不過,此時的曾我倒是很積極,向犬山介紹起他所在讀的學校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