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人生萬事,塞翁之馬
第七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且不忙吧,各務野先生。我們得到的結論,只是『您的女兒在用這種方法攢私錢』,但這筆顯然是針對你的私錢要怎麼用現在還不得而知。我覺得,各務野先生最應該防範的應該是這裏才對。」
「沒想到普通的一句話,結合時代背景就能推導得這樣詳盡。」各務野先生搖了搖頭,似乎是深深覺得眼前的這個和女兒年紀相仿的人,厲害得有些難以置信。「那麼後面一環呢?為什麼那位舊華族心甘情願拿出一百萬現金去換回這十萬元?」
「我的媽媽啊……那是一個奇才,她不能用常識去衡量,儘管她的確就是嘉茂小姐所說,善用『四兩撥千斤』手法的人,但她的才能絕不是我或我的女兒能夠比擬的。」
「你是說,我的女兒在做網路中介攢私錢?」在我和奈惠討論過後,我將我們得到的結果報告給了各務野先生。在聽過報告之後,各務野先生久久沉吟,彷彿是在將自己所掌握的情報與我的答案做著印證。由於這個答案也是我在和宇野奈惠討論中根據各務野先生提供的信息不斷修正後的,故而,如果各務野先生當時沒有藏私,這個答案便是能夠讓他信服的。不出所料,各務野先生在沉思了許久之後,點了點頭,認可了我的說法。
「那還真是不小的數目了。這是淘到了什麼奇貨可居的寶貝然後賣給懂行的人嗎?」
「但是,我們都知道『四兩撥千斤』這個道理。好鋼用在了刀刃上,數量的劣勢也是可以彌補的。順帶一提,我也打聽了您的母親,便是新近謝世的各務野芳子女士的故事,我覺得,這就是近在各務野先生眼前的一個善用『四兩撥千斤』的人吧。」
「然而,他這樣的庸人並不具備識人的眼光,最後的結局是他所遇非人,招募的那些所謂的『財務經理』大多沒安好心。有一回,便發生了這樣的惡性事件—https://m.hetubook.com.com—一個他招募來的『秘書』,席捲了這個人辦公室里的若干錢財逃之夭夭。待到其他人第二天發覺,憑藉當時不甚發達的條件,要追回已經是難上加難。
「如果是這樣,又有什麼離奇的?我的母親厲害的地方就是,這是一次直接的現錢換現錢,而且事了拂衣去,此後交易雙方再無任何瓜葛。」
「反常的現象大多來源於反常的原因,最為反常的大概便是『某種物品不按其慣有的用途使用』。當十萬元現金不以『貨幣』的用途使用時,它被這位舊華族用作了什麼呢?聯想他不擅記憶新東西的性子,這十萬元的答案也不言而喻了——作為密碼的依據。
「這還不是大錢?這個故事發生在我母親年輕的時候,五六十年前的一百萬總是一筆大錢了吧。」
「那麼,各務野先生能不能舉一個您的母親翻覆其手的例子?或許,我倒是可以為您參詳參詳。」
「十萬換百萬,雖然是穩賺不賠的生意,但是論進項的數目,怕也未必是一筆大錢啊。」
「那我就說說我的母親吧。她出身在一個沒落的鄉紳家,本來家底算不得殷實,而且因為她這一輩沒有男丁,已然是要徹底衰敗的跡象。但她不知道是得到了誰的傳授,就像是空手套白狼一樣,硬是讓這樣一個大家不愁吃穿,並且還留下了足夠每個子女用度的財富。我是家裡比較小的兒子,聽家裡人講起母親的故事,雖然自己知道她也是個普通人,但我實在是參不透她賺錢的方法,只能將她當做神明一樣看待。」
「那麼這個故事的詳情是怎樣的呢?」
「那我可對這樣的故事真有興趣了,正常情況下,沒有人願意平白送九十萬給別人吧。」
「嗯?雙方使用的都是現在流通的紙幣嗎?」
「各務野先生,您的家中對於『不知道用和_圖_書了什麼方法』的傳聞,有沒有更細緻一點的線索?我覺得,家裡人把它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多少是會有一點蛛絲馬跡可尋吧。」
「沒錯。」
「您的母親的第一步自然是找到他被掌控住所,進而觀看這裏『少了什麼』。遠走高飛的地方無非是自己的老家、知交的所在,又或是同夥的根據地。偷一筆保值堪憂的現金去浪跡天涯,我並不認為這是當時價值觀下的人會做出的事。既然他的出奔是有目的的,那麼觀察這個房間里『原本有什麼』和『現在沒了什麼』,大抵便能判斷出,他去了多遠的地方。比如,如果落腳點在近處,那麼帶過來和帶走的行李都不會太多;如果落腳點在遠處,那麼就是帶走的輕便物事多而留下粗重物品。有閱人經歷的話,大抵便能判斷他落腳點的遠近。
「這還真是一個費解的故事呢。」聽完各務野先生的講述,這個故事的確以「離奇」的評價留在了我的印象里。一方面是在當時的通信環境下,如何追索一個已經潛逃一天的人;另一方面則是,對方如何會心甘情願地用一百萬元換回追回的十萬元。
「『順著痕迹去找?』」我在心中開始扮演起那個逃跑的人。突然,想來想去,我似乎發現了其中的奧妙。
「我的媽媽年輕時,雖然家裡有一個鄉紳的名分,但趕上了戰後百廢待興的年代,大家都希望把錢變成流動的『活錢』,而非隨時都有可能貶值而變成廢紙的『死錢』。也就是說,當時衡量財富的觀念不是看存款,而是看投資的事業有多大。趁著這股『花出錢才厲害』的風潮,一些並不如何有眼光見識,或者說就是那種沒遭到多少戰火波及的『土財主』反倒出了風頭,他們藉著這個風潮發了一筆所謂的『國難財』。
「這就是讓我們參詳不透的地方。我們都知道沒有人會平白送出九m•hetubook.com•com十萬現金給素不相識的人,但母親便是做到了這一點,她成功從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手中拿到了這九十萬的進項。」
「世上並沒有什麼超人,您的母親也是普通的人,為什麼不能比擬呢?」
「這也還是得利用上時代背景了。當時,在辦公室里放上十萬元,也不是一筆小數目的現金了。當時已經有可靠的保險柜,只要掌握鑰匙,秘書這種外人是沒法輕易盜走這筆錢的。所以可以認為,他也沒有對辦公室的這十萬元採取多少安全措施。一個人之所以做這種反常的舉動,定然有他的特殊意義。再聯想到之前,各務野先生所轉述的,這位舊華族及其周圍的人都能力平庸,難堪大任的情況,我對這個不尋常的舉動也有了一種推測:
「這麼說的話……家裡人常說,母親在『找人』一道上遊刃有餘。我的一個哥哥,年少時也常有離家出走的負氣舉動,但母親總歸是一出門便奔著正確的方向而去,很快便能將他帶回家來。所以她要找那個逃跑的秘書自然不是什麼難事。我依稀記得母親曾經回答過我的一個兄弟關於這件事的發問,她的回答是『他留下的痕迹太明顯,順著痕迹去找就找到了。』」
「當時還是戰後的方興未艾,人們的聯絡方式基本只有書信,連住宅電話都很稀罕。在這種條件下,用人者需要僱用僱員,就必然要掌握僱員的住址並且能快速到達。所以,要麼這位秘書住在那箇舊華族旗下的宿舍,要麼就住在他旗下單位的附近。當然,偷走這筆錢后,他不可能待在這個地方束手就擒,所以必須在拿到錢之後,立馬返回這裏,收拾東西遠走高飛。
「拜託嘉茂小姐真是找對了人。看來我有必要限制一下她使用網路了。」各務野先生看來是個堅守傳統營生的類型,對網路事物都抱持著鮮明的敵意。
我剛想猜測「會不會和-圖-書是現金的成色不一樣」,但話一到嘴邊,幸而收住,否則便要被眼前的各務野先生嘲笑「社會閱歷不豐」了。我本來的猜想是,比如一方是具有珍藏價值的新幣,或是連版、錯印等稀有幣,那倒是值得付出高價,然而我方才猛然記起了精於鑒定的喜連川先生曾經告訴過我的一條知識——炒賣流通中的幣種是違法的。
「這箇舊華族名下有許多產業,需要使用不同的密碼加以管理。由於涉及到大額的資金流,密碼自然是需要更強的無規律性,以增強被破譯的難度。但這個人上了年紀,當時又沒有現在繁多的輔助工具方便記憶,無規律性和記憶量終究難以平衡。所以,他選擇使用的輔助工具便是紙鈔,利用隨機的一批紙鈔上亂序的冠字型大小碼來作為密碼,而這批紙鈔便成了關鍵的輔助工具。秘書在不明就裡的情況下取走了紙鈔,可實際上取走的卻是關乎這箇舊華族整個事業興衰的命脈。或許,您的母親便是從他『存放了遠高於正常使用量的紙鈔』這一異常入手,通過一些推斷,得到了『這批紙鈔對委託人來說必有重要意義』的結論,所以才敢於開下比這批紙鈔還要高的價碼吧。」
「有一個這樣的人,他不是什麼商界巨鱷,但就是靠著家裡是舊華族,戰前的資產雄厚,戰後開了無數的企業,仗著舊華族的名分,請了一些平庸的人來管理這些產業。然而,當時百廢待興,就算他們的經營再怎樣平庸,但那時都是不愁銷路。眼見得產業越來越大,需要審閱、簽批的報表越來越多,他又上了年紀,不願再去學習那些金融的知識。這位舊華族便迫切地需要一個懂行的人為他打理。
當然,這隻是比她差了兩代人的一個年輕人的胡亂揣測而已。相似的案例,在一位作家塑造的一位「今日事明日忘」偵探的案例中也有蹤跡可循,我調寄的便是他的答案。和_圖_書遙想兩代人之前的各務野芳子女士,她的身影讓我依稀感覺與各務野皋月有些重合——都是智慧超群,並且不願意將自己的機關輕易告訴他人。我在心裏暗想,這是不是「隔代遺傳」的時候,各務野先生一臉不解地看著我,並不理解為何我解開了他提出的問題,卻仍然眉頭緊鎖。
「您的母親找到那個逃跑的秘書的方法,我大抵明白了。」說著,我拿出攜帶的速記本,撕下一張,開始用它做起了模擬。
「哦?這倒是有意思。那麼我就講一個我們家裡最難以置信的例子,我的母親,在雙方自願的情況下,用十萬元換到了別人手裡的一百萬元。」
「這時,這箇舊華族的僱員里有人推薦了我的母親,請她出馬追回這筆錢財。我的母親也不知道使用了什麼方法,竟然將這個人追了回來。但是,當時她追回的現金是十萬,她卻開出了一百萬的價碼。但這箇舊華族竟然絲毫沒有還價,直接拿出了一百萬去換回這十萬。這就是我們家中最為稱道的,也最為索解的故事。」
「他有下一個目的地的話,除了自己的老家,去其他形式的目的地之前,必然要和那裡的夥伴進行事前聯絡,以便接應。他是做秘書的,平日里語言交流很頻繁,判斷其出身並不難;當時的主要異地交流方式是書信,所以應該去郵局查詢。通過這兩步,綜合距離線索,便可以確定他下一個落腳點是哪裡。當時,普通居民要趕一趟車是比較困難的,而舊華族則不然。利用調查委託人的身份,可以利用特供的交通工具更快速地趕到目的地,進而守株待兔。追回那一筆錢財,自然也不在話下了。」
「她一個高中生,攢錢能攢多少?」各務野先生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我又不是沒讀過高中,也不是沒幹過兼職,一個高中生基本連一個月的生活費都賺不到,攢下一點錢還能對我弄出多大的動靜不成?」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