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霞浦的星光
第十章 藏起關鍵

「正是如此。記者灰頭土臉地回來之後,媒體也同仇敵愾,決定以後對道樂亭都保持謹慎。」
惠比壽祭已經過去了半天,上午逛著攤位和店面的遊人流可以說是雜亂無章,到了下午可就逐漸聚集在了道樂亭的舞台前。場務工作者們已經在這裏陳設了椅子,現在看來已經是座無虛席。候場區里,道樂亭的演員和後勤工作者們也進入了自己的工作節奏,補妝、暗誦、調試等等有條不紊。江陽先生等執行部的管理者們也沒有閑著,他們就像學生會負責文化祭的管理一樣,負責著整個惠比壽祭的調度。由於人手難以調度,連我都套上了簡易的法被,站在路口當了一名疏導員。
千鳥同學的身後站著常磐先生和幾個使用人,一行也是穿著統一的服色。我記了起來:她們在惠比壽祭上也有固定的展出攤位,並且據千鳥同學說,她們在這次祭典上的茶品銷售,才是維繫千鳥家日常運轉的主要收入來源。
「我覺得事情恐怕不是這樣。道樂亭不是分成了兩派嗎?戳中一派的痛處,另一派自然大快人心。這次是反對瀧川小姐的那一派人,嫌惡記者的出身在先,說到底事情也是曲在道樂亭。栽跟頭的也是反對派,照理說,道樂亭里支持瀧川小姐的那一批人應該拍手稱快才是。說不定就是因為這件事,他們對此次道樂亭的霞浦之行才會不遺餘力地支持。」
「我也聽說,其實道樂亭一班裡面也並不怎麼和睦呢。」千鳥同學也點頭稱是。常磐先生見到我和他的女兒又擺出了一副即將展開長談的架勢,便自行帶了使用人們離開。
在瀧川家老夫妻的講述下,瀧川小姐的形象又豐|滿了幾分。從她小時候嚮往並且大胆嘗試著前往雀棲商業街的故事里,我們感覺到,她是一個行動力強、有些小聰明、膽子也不小的女生。她最後能站上道樂www.hetubook.com.com亭一班當家花旦的地位,也是不無道理。但在讚賞她的同時,我又對她的態度端凝了一分。如臨大敵方有運籌帷幄,現在,我又在重新審視起我們如何將瀧川小姐從霞浦「揪出來」的作戰計劃。
「舉個例子來說,一艘老式戰艦,它的指揮室需要向分佈在戰艦各個部位的職能部門下達命令。其中炮射科、機關科等等又都是噪音極大的地方。舊時的戰艦沒有現在這樣發達的電信號,傳話的方式便是使用若干根長銅管,所有銅管的一頭都在指揮室,而另一頭分散到各個職能部門。這樣傳音的效果雖然聽起來很渾濁,不如現在電信號那樣保真,但一線士兵們還是能聽清自己的長官在說些什麼的。
「這樣啊……讓我想想。道樂亭的人也不是傻子,他們也見慣了記者,知道記者採訪時都會使用哪些工具。至於隱蔽錄音工具,比如錄音筆啥的,在全國各地來回巡演的道樂亭,世面自然比霞浦的記者要寬廣許多,這位霞浦的記者瞞過了見多識廣的道樂亭勤務,恐怕他用來存儲錄音的介質並不是一般的常用手段。」
「是啊。霞浦的報紙也不是什麼一字一句都要斟酌不犯錯誤的重要報刊,每天都是各種各樣的廣告和花邊新聞居多,這種和霞浦相關的新聞,足以為他們解決相當的版面任務,我也覺得不應該毫不報道。」
「這樣看來,恐怕道樂亭之前不願意來霞浦,也是有歷史的積怨在啊。」
「所以我也奇怪那到底是什麼啊。」
「後面這搜身什麼的……這恐怕已經涉及到法律的層面了吧。」
「這就是很大的一個梁子了吧。我看霞浦的記者也是事先做了處理,否則,一旦那幾個動手的道樂亭職員交代出事情發生在霞浦,那之後道樂亭難道不會找機會算賬嗎?今天更是不會到霞和*圖*書浦來吧?」
「這也不好說。但當時也有人注意到了他的神情異乎尋常。向他詢問時,他卻始終用言辭搪塞,說是他的女朋友馬上會來看望他,他才會露出滿懷期待的表情。可我們商會的人事後還特地問了問,他在那個時候根本沒有女朋友,直到他當上了報社高管才談上了戀愛。」
七月底的天氣就算到了傍晚也脫不開炎熱,加上黑色法被的吸收陽光,我暑假本就不太好的精神被折騰得更是萎靡。然而,隨著「咔嚓——」一聲快門的聲音在附近響起,我猛地抬起頭,只見千鳥同學笑吟吟地拿著手機,明顯是將我奇裝異服的身姿和難得的慵懶表情定格在了手機存儲當中。這便使我的臉上湧起一陣燥熱,退堂鼓瞬間便被壓了下去。
「沒錯吧?所以我就寫了封信給《霞浦日報》的報社詢問這件事。然而回信里的措辭雖然說得客氣,可一直沒有對我的問題正面回答,反倒還勸我希望不要深究。當時我就上了心,雖然沒再去問,但藉著茶屋接待八方來客的機會,我也藉著常磐先生打聽到了這件事的一些脈絡。我知悉,霞浦的報紙之所以對道樂亭不置一顧,是因為他們之前滿腔熱情地前往道樂亭,卻被潑了個相當大的冷水。而做出這件事的,就是反對瀧川小姐的那一派。」
「我們可是賣了一上午了呢,現在只是來看看情況,補充一下展銷的樣品。」看來千鳥同學對自己攤位的銷量很滿意,以至於說這些話都是眉飛色舞。「要我說,還得感謝道樂亭,要是沒有他們來,還沒法吸引這麼多客人來到霞浦……啊,也得謝謝嘉茂同學,我聽說了你在執行部的活躍了,沒有你,道樂亭也不可能來霞浦吧。」
「起決定性作用的還是執行部的上下一心,我無非是推波助瀾罷了。江陽先生和岡野先生他們的團結力,道樂亭www•hetubook•com.com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道樂亭怎麼了嗎?」在千鳥同學的詢問下,我隱去了瀧川小姐消失這一節,只將道樂亭團體中分出了爭奪頭牌花旦的兩派人這個信息透露給了對方。
「聽說原本的採訪是贊成派同意的,並且採訪對象便只是瀧川小姐而已。然而到了當天,瀧川小姐似乎有事無法接受採訪——現在看來倒更像是反對派找了個理由支開她——便由另一位演員的班底來代替。這位演員剛好是反對派,霞浦記者熱情的態度,在她看來自然看不上眼,於是採訪也越來越僵,終於上升到了語言間難以調和的緊張了。」
「啊……也沒那麼離奇吧。派去道樂亭的記者一行回來后,我們商會也組織了一些人去探望過,向他們表達謝意。我聽常磐先生說,躺在病床上的記者當中,有一個人的神情特別奇怪,別人都在垂頭喪氣,唯獨他卻像是滿懷期待地在等著什麼。後來才知道,這個人便是將錄音帶回來的人。他在當時恐怕就是在期待自己的證據能夠到手吧。」
「這是……什麼意思?我有點不明白。」
「刻意在這裏說了謊,說明他等待的東西不想為他人所知。這樣一想,恐怕答案就已經出來了吧。或許,那個人起先就留下了心眼,根本沒有將錄音裝置帶進採訪區。」
「這我就不清楚了,說實話,我還想向嘉茂同學請教這個問題呢。當時,幾個灰頭土臉的記者回到霞浦,報社不得不給他們批了假休養。但在一段時間之後,其中就有一個人突然從底層的一線記者被提拔為報社的高層管理,而坊間的傳說,就是他捨命將那段關鍵性的錄音帶了回來,然後又一手策劃了道樂亭在大阪丟臉的事件,所以才得到了報社的賞識。」
「但這都是過去挺久的事了。道樂亭一班的領班也換過了一任,負責報道的記者也不再是hetubook.com•com那批人,應該不至於敵對得如此厲害了吧?」
「如果是有備而來,那麼他可以利用的東西就有萬千種可能。比如在當時使用特殊的信號記錄錄音,但儲存它的卻是特殊的設備,例如圍巾、帽子,甚至……一顆橘子。我讀過一本間諜小說,裏面就描述了一個間諜如何用一顆橘子將一段關鍵的電子信號藏起來,然後躲避檢查回到本國的。雖然這種方法有些過於荒誕,我試過幾次也沒有成功過。」
「當年,瀧川小姐成為道樂亭一班的當家花旦時,有人說她便是霞浦人,所以我便特別關注了她。然而,霞浦的報紙卻沒有因此大做文章,反倒是絲毫沒有這方面的報道。道樂亭名聲在外,她站上這個位置,再公演幾場之後,恐怕就是民眾知名度最高的霞浦人了。但為什麼霞浦的報紙沒有絲毫報道它的意思呢?這可是個非常有價值的新聞吧。」
「再回到現在的問題上來。這位記者使用的雖然不是銅管,但也利用了傳音機制。他將錄音機的探針拆下來,自製成一套能獨立工作的體系。然後,他為了躲避搜查,將接收和轉錄裝置藏在了附近的郵筒里。這樣,就算道樂亭搜身、甚至搜住所,都無法找到最關鍵的東西。待到他們回到霞浦,郵筒里的郵包也已經走上了寄遞程序,我猜想,那位躺在病床上的記者,等的應該就是這個郵包吧。」
「聲音是通過振動產生的,而振動在物質間的傳遞才使我們聽得到彼此的聲音,錄音的原理也是一樣。所以,只需要一個『收音源』設在採訪間里就行,而真正存儲錄音的東西,記者根本沒有隨身帶進採訪間。」
「能夠告訴我你知道的情節嗎?」對於可能有助於推究瀧川小姐下落的線索,我自然不願放過。
「其實還不止如此,積怨不止這麼簡單。我還聽說,那些霞浦派去的記者,被道樂亭派的人堵在了外地m.hetubook•com•com,繳了一切的採訪設備才放回來。否則,霞浦那些事不關己的媒體們,怎麼會狠下一條心同道樂亭對著干呢?」
「誒?也就是說他當時人回來了,可錄音卻還沒有到,是嗎?」
「不不不,就算道樂亭的人實施了人身控制,但霞浦的報社和記者們不敢把事情鬧大,畢竟道樂亭方面和霞浦小報的地位及影響不可同日而語。不過天道昭昭,有一段錄音被一個機靈的記者拚死保了出來。在這一陣風頭過去之後,他們選擇在道樂亭去大阪巡演的時候公布這段採訪錄音,其中有記者客氣地採訪,又被道樂亭方面暴力阻撓的話音。這段錄音發布出去之後,造成了不小的影響。雖說結果上,依然是道樂亭方面用擴張到全國的影響力擺平了這件事,但他們為了給媒體一個交代加上封口,辭退反對派的那幾個人、公開向記者道歉等等,在這場風波上的額外破費也不是一筆小數了。」
「可如果沒有在採訪區,如何錄下音頻呢?」
「也就是說,霞浦的記者本來同贊成派聯絡得很愉快,滿腔熱情地前往道樂亭採訪,結果卻被反對派阻撓,吃了個閉門羹。他們不明白道樂亭的派系之爭,所以就把道樂亭整個給恨上了?」
「這樣一說也有道理呢。不過我也有點奇怪:當時,道樂亭的反對派不是把記者們都控制住了,對他們上上下下搜了身,能夠存儲採訪信息的東西都被毀掉了吧?那麼這段讓他們疲於奔命的錄音,霞浦的記者又是怎樣帶回來的?」
「事情有這麼嚴重?」我詫異道。「採訪之前,記者都會和採訪對象事先溝通,把採訪提綱之類的預備文件先發給對方吧。既然對方已經接受了採訪,為什麼還會惹得他們的人對霞浦的記者施展暴力呢?」
「你們是現在才開張嗎?」我向她問道。「現在正趕上道樂亭馬上要開演,這個時候的人流恐怕都被他們占走了吧?」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