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扶手動了就表明車輛一定在行駛？這不是有更明顯的證據說明，其實車輛沒有動嗎？」

「原本我也不相信的，可是折居同學不但說得繪聲繪色，還發來過這樣的照片。她說，夜祭町的巴士，原本是和其他常見巴士一樣，漆成淡淡的黃綠藍白這些對眼睛很友好的顏色，可這些沒被使用的巴士，會讓自己的車身成為紅色，然後幻化出一個司機，引誘客人上車，再向著不歸路開行，乘客一旦起疑繞到駕駛座前，就會發現這輛車根本沒有司機。」

夜祭町的風土人情有其獨到的神秘，就連足跡遍布全國的旅行家都對其產生了吸引力。有一個詞語叫做「南船北馬」，反映的便是各地的風土往往透出濃郁的地域因素。夜祭町的地形，是群山環繞的小盆地，氣候也大體上和東部的其他地區無二，只是因為盆地地形的緣故，使得溫差和極溫比平原地帶要高一些，這些都是我在資料書上看到的知識。

那麼，資料書上沒有的，夜祭町的人情故事又有哪些呢？這會兒，折居同學還在路途中，她和父親回一趟交通不便的夜祭町需要一天半的時間，並不方便詢問。於是我試圖以類比的方法得到一些線索：說到盆地里的知名大都會，自然得數唐土的成都。那麼，成都這一帶有什麼從古代流傳至今的民俗呢？吃辣？辣椒傳入唐土不過數百年，算不得古已有之。天府之土？可四川盆地的面積遠大於夜祭町，並且夜祭町的交通方向單一，遠不及雖然難於上青天，卻依然有東與北兩條出路的蜀道。那麼，我所找到的共性便只有一處——自閉。唐土的歷史上，蜀地的統治者，除了劉邦，再無任何一個入主之後從蜀地打出去的例子，全都是困守在所謂的「天府之土」里，做著「高祖因之以成帝業」的黃粱夢。

「你在生活中，有沒有見過漆成通體紅色的車ｈetｕbooｋ.ｃom.ｃｏm輛？」

一批鮮活的例證，便是生於斯長於斯的老人們所養育出的這些「走出去」的兒孫。雖然他們出去打拚，但終究是留了牽挂在夜祭町。現在的夜祭町，每天會有三四班鄉間巴士，雖然每一班相隔時間長達幾小時，但終歸能讓這裏的人得以走出環繞它的群山。

而現在，我正對摺居同學所說的，夜祭町鄉間巴士的「玄乎」展開思考。

「嘉茂同學，你以為夜祭町的鄉間巴士只是像如月車站那樣到處可見的故事么？那你可真把夜祭町想得太簡單了。」千鳥同學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撥弄了一陣過後，才將顯示屏轉向了我這邊。

在夜祭町里，也同樣體現著這樣兩種觀念：有的人，不甘這裏落後的生活條件，想方設法地要從這裏走出去；也有一部分人，習慣了這裏的生活節奏，卻因為對未知的外部世界的恐懼而變得保守和安土重遷，不願意再走出去。前一種，是社會發展加速實在太快，而終於在新近衝進夜祭町的理念，后一種，才是長期在這個小環境下存在，並且已經根植到每個世居於此的人的腦海中的。

「我也想這麼認為，可是這張照片是活生生地擺在這裏的啊。折居同學說，當時，有一個乘客坐在一班正常行駛的鄉間巴士上，忽然看見前方有一輛醒目的紅色大型車輛，在鄉間這種連迎面會車的機會都少得可憐的環境下，他突然心血來潮，打算拍下對面的車輛。然而，他拍下這輛車后，看到的卻是這樣恐怖的情景。從此之後，花輪的鄉間巴士，便傳出了這樣的傳聞，並且但凡有人要乘坐，全都要有能分辨司機是否本地人的知情人士隨行才成。」

「不，這裏還有第二個證明，就是車牌。如果這是一輛消防車，車牌上出現紅色的痕迹並不為怪。然而，這是一輛普通的鄉間巴士，絕不可能由特ｈｔｔps://m.heｔuｂｏｏｋ.ｃom.coｍ種車輛改裝而來，所以，它的車牌號只能是普通的款式。也就是說，文字非黑即黃。現在，細看這張照片上的車牌，它的文字為什麼是紅色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圖片里的所有黃色系色塊，都在圖像處理軟體的調整下向紅色|色相進行了偏移。有了這兩處痕迹，我們便可以確認，顏色的調整是全局性的，所以，車輛上的紅色也可以證明，是原本為黃色的油漆轉變而來。黃漆車身的鄉間巴士，那自然是所在多有了吧。」

「你是說天空顏色其實不是這樣？但他們把天空的顏色處理了，對照片有什麼本質上的改變嗎？」

「這不就很簡單了嗎？找一張行駛中的公交車圖片做底，從消防車上吸色來處理車體表面的油漆顏色，再找一張無人的公交車駕駛座圖片來處理駕駛區，這樣利用圖像軟體，不就製作出了一張所謂的恐怖照片嗎？」

「這種事情，在現代根本是不可能的吧。」

關於夜祭町的鄉間巴士，折居同學特意向我做了個說明：這個巴士，可也是很玄乎的呢！

因為有車內燈，才能讓我們看到略為飄動的扶手。也正因為有車內燈，我才能確信這輛車其實並未在行駛。正常行駛中的巴士，就算是夜間，車內燈也是絕不會開得如此明亮的。那麼，這輛車的扶手到底為什麼在飄動呢？車門是關著的，風吹不進去，而車輛又是靜止的，所以……

「我又和折居同學聯絡了一下，請她將之前發送的一張照片再度發給我。現在，嘉茂同學，你看看這張照片，它可比如月車站來得更邪門吧？」

如月車站，這同樣是一則鬧得沸沸揚揚的都市傳說：一名乘客在迷迷糊糊間上了一趟軌道列車，車廂里只有他一人，但他在極度疲憊間並未在意。他在社交網路上發的最後一條狀態是：車內廣播說快到如月車站了，和圖書離我的目的地還有多久呢？後來，這人便失去了音訊，而他的友人證實，他所在的生活圈的軌道交通，並沒有一個叫「如月」的車站。於是乎，這一則都市傳說越傳越邪，以至於在這裏，都見到了它的變種版本。

「這可不是『如月車站』的變種啊，嘉茂同學！」千鳥同學倒是對此很是在意。現在的我，正坐在茶屋「漣」的靜室之中，向千鳥同學報告我打聽情報的進展。正當說到折居同學特地提到夜祭町的鄉間巴士時，沒想到千鳥同學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我再一次展開了對這張照片的觀察：車輛的款式的確是一輛載客巴士，型號也非常老舊。在車前燈的燈光中，我眯起眼睛，從像素的微粒中辨認出了紅色的字跡，那是這輛巴士的車牌信息，我由此確定了該車的型號，得知大概在十七八年前，這一款式就停止了生產。鄉間的小型投資，購買一些淘汰型號的巴士作為鄉間巴士運營，這倒是情有可原。不過，車身通體的紅色要作何解釋呢？鄉間巴士終歸沒有用消防車改造而來的道理吧？不過，再一想通體的紅色，我到底還是明白了一些東西。

「沒錯。那麼，如果是這樣的話，晴天無雲，鄉間小道沒有什麼車輛，四周又都是田野，能見度極好。這時天還沒有黑，犯得著在這個時候把如此猛烈的車前燈打開嗎？」

「因為天空的顏色被處理過，所以時間點並非就是黃昏。從車前燈打開的情況考慮，當時更可能是天已經黑了的時候。千鳥同學，你也是經常坐車的人了。你難道沒有注意到，車內燈只有在停車時才會打開嗎？」

「就算顏色的問題被解釋了，可還有最關鍵的部分呢？為什麼這輛車在行駛，車裡卻沒有司機？」

「什麼證據？」

「千鳥同學，這張照片到底是經過了圖像處理的，只不過是單單變了一些色相，並沒有合成，所以就連報ｈｅtｕboｏｋ.com.com紙的編輯也沒有察覺。至於破綻在哪裡……千鳥同學，看著這片天空的顏色，你覺得當時是個什麼天氣？」

「消防車不就是嗎？」

「那麼，就當是原版照片好了。就算這是實地拍攝的一張原版照片，我也不相信它真是無人駕駛的吃人鄉間巴士，一定有這樣做的理據。」

「這就是夜祭町恐怖傳說里的吃人鄉間巴士？」

「嘉茂同學說這是聳人聽聞，那麼照片要怎麼解釋呢？」

「千鳥同學，連我這個陰陽學家都不再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的靈異事件，為什麼還有這麼多聳人聽聞的傳說在散布著呢？」

「是個好晴天吧。夕陽的顏色如此鮮艷，肯定不會有什麼雲的。」

夜祭町的鄉間巴士，始於它的所屬城市花輪新近的加速發展。十六年前，花輪的有機農業開始抬頭，這裏的新鮮蔬菜、米糧開始受到重視，地廣人稀加上高品質的種植，使得這裏逐漸湧現出一批富裕的農家。這些農家似是在從未見過的量級的金錢下迷失了，轉而開始向自己並不熟悉的各個未知領域進軍，交通業就是其一。在拍腦袋決策之下，一些村民腦熱地將資本投在置辦「花輪向各個周邊附屬鄉村的鄉間巴士」這個項目上。然而，巴士除了第一階段的投入，後期的資本也很重要。腦熱的時候，這些農民花大價錢訂購了許多巴士，簡直就像城市裡的巴士一樣，半小時就能有一班；但現在，在維持運營成本的壓力下，就算加上花輪市政的補貼，也只能在一天三四班的程度勉為其難地撐持。而那些廢舊的巴士，長期得不到運用，閑置在停車場，久而久之就有了些傳聞流出：

「乘坐這些鄉間巴士，千萬得有花輪或周圍鄉里的人帶你乘坐。因為，那些棄置不用的巴士，有時會出現在路上，矇騙不知情的客人，將他們載去不歸路。只有這裏的鄉里人，能從司機的口音中辨別他是不是活生hｅｔｕbｏoｋ•ｃｏm.ｃom生的本地人，才能不會被幽靈車載去如月車站。」

「這也一樣很好解釋啊。因為你們先入為主地將恐怖傳說當了真，所以把它當成了靈異事件。如果你打心眼裡認為，這就是一輛普通巴士的話，巴士在路上司機卻不在駕駛座上，這樣的情況有哪些？我舉兩個例子吧，比如司機途中需要到某地領取午餐，又或者司機一時急需方便，這些都可以造成巴士在路邊而司機不在車裡。」

「那麼，你有沒有見過不用一直坐在駕駛席上也能自動駕駛的車輛？」

「這不就是簡單的車輛故障而已嘛。司機和乘客在車後面推車，所以沒拍進畫面，由於要提醒對面車輛的注意，所以開著前燈，他們剛把車推動，就被人拍了下來。事情不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回事么？」

我一眼過去，就被照片主景的紅色弄得有些心下發毛。再細看這張照片，通體紅漆又有無數鏽蝕的老舊型號巴士，正開著車燈，在黃昏中向前行駛。之所以能夠斷定行駛，是由於透過車內燈，我看到車內懸挂的扶手有輕微的后飄。黃昏的橘紅色天空，鮮紅車身的巴士，閃耀的車前燈，都莫名給照片增添了額外的恐怖感。但恐怖感的真正來源卻並不是這三樣——而是照片中，車裡沒有司機。

「這樣的情況有不少是不假，可車裡的扶手說明了車輛正在移動啊！」

夜祭町的故事，我一方面從資料里自行了解，一方面從折居同學口中打聽，偶然機緣下打聽到的故事也是來源之一。之前，從不經意間邂逅的一位旅行家的遊記中，我便知曉了夜祭神社的一些端倪。

「可是，這張照片就連報紙都是刊登過的啊！」千鳥同學不滿道。「報紙編輯的眼光肯定比我們要專業很多吧？如果這張照片是用圖像處理軟體做出來的，編輯總能看得出來吧。他們能夠採用，我相信這就是一張原版照片。」

「軌道交通上的不少列車不就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