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有那麼些了解吧。他姓門脅，原本是在課堂上教音樂的，只是因為一次事件，讓他離開了一線崗位，可以說是『明升暗降』地被攆到了行政管理層。這次事件，怎麼說呢，道義上揪不出他的把柄，但他的做法又讓學校最頂層那些人非常不滿，所以就得到了這麼個處置。」

「他告訴我說，他原先是音樂教師。並且我在和梅山老師聯繫過之後，被告知他的經歷對我想要最終知曉的情報也有幫助。」

這是組織中的一對姓細川的夫妻所遭受到的威脅吧。為了他們最為摯愛的孩子，他們不得不拋棄了自己的主張，並且巧言令色，八面玲瓏，目的自然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孩子，不因為自己的言行受到不必要的滋擾。然而，他們在拋棄主張之前，已經將自己的研究成果和主張潛移默化地傳授給了兒子，以至於現在的細川亮介依然不能理解自己父母的嬗變——直到以一首《Green Green》為契機，他明白了自己應該知道的東西。

進而，這個組織就被當權的部門視為眼中釘，開始使用各種手段分化和剷除它。在失敗的運動一次次地累積后，一些信念軟弱的成員便在另有用心的勸說者的煽惑下離開了。對於這個非正式團體里的骨幹成員，分化和破壞的手段便帶上了威脅的色彩：

「如果你不這麼做，你們在今野小學念書的兒子可就會……」

二年級——這不就是細川亮介當時就讀的年級嗎？這樣一想，我的腦海中似乎又有了幾分頭緒。於是我再試著探問道：「這所小學合唱團的招募是在什麼時候呢？」

「這就是我第一次來，結束的時候，我聽見他口中一直在念叨的東西。我覺得他對這件事還頗有些執念，所以在您說起來的時候，我便提出它來猜測一下。雖然我蒙眼撞福神地撞中了，但它的詳情，還是要請您為我做個說明。」

「在綵排時、預演時，門hｔtｐs://wｗｗ•hｅtubｏok.ｃoｍ•ｃom脅的高音聲部都很正常，沒有表現出不和諧，但在即將正式演出的那天晚上，門脅忽然提出要求，讓自己的高音聲部換成最低音的聲部。」

「每個學年第一學期開始后不久，大概就是體育祭前一段時間吧。」

那麼，門脅老師或許也從梅山老師口中知曉了我當時是為何而來的吧。抱著一絲希望，我又向面前的門衛探問道：「門脅老師是正常任課的音樂老師吧。那麼他在那次事件之前，是在哪些班級或年級中任教的呢？」

在六七年前的茨城，一些音樂領域的教師和在這一領域有研究的人們成立了一個對現行教育提出異議的團體。他們呼籲，要改變現在的課本中曲目多有刪改的現狀，把每一首歌「本來的面貌」教給學生。加入者們不斷向本地的教育部門，乃至更上級的文部省發出請願，但終因「規模小而不成氣候」，難以改變現在的局面。他們為了實現訴求，打破局面，原本規制下的請願活動也發展成了有一定規模的遊行和抗議。

今天天氣晴熱，遠不如上次陰天來時便於行動。門口的值班室依然是那個好打聽的門衛，見到我，他的神情立刻活絡起來。「喲，小姑娘，今天又來了啊。這次是找誰啊？」

「居然有這一層關係啊！怪不得我在打聽梅山老師的聯繫方式時，他會如此上心，然後問了我許許多多。細川家打電話給梅山老師時，她也特意出言婉拒了接下來由我們進行的聯絡，看來門脅老師已經把我這個存在報告給他的老師了啊。」

「這我也不知道了。反正，這是他當時的決定，我跟他也不熟，情況就知道這麼些。」

「當然啊。這首歌是快二十年前的作品了，我對它還是挺熟悉的。」松任谷女士的這首作品，不比我在這段故事的種種機緣下接觸到的那些童謠，它還是一首非常年輕的作品。和-圖-書由於曲調溫和並且有親和力，很快便推廣開來，成為一些學校的畢業歌和合唱曲目。在三年前具有慰靈賑災特殊意義的紅白歌合戰上，松任谷女士攜著這首歌的改編版《大家的來吧，春天》登上了舞台，並且還有傳說，這首歌本是作為壓大軸的曲目的。在流行曲目大行其道的今天仍然有這首歌的一席之地，可見它的流布之廣。

「他是音樂教室，難道是讓學生們唱了什麼上面不願意聽到的東西嗎？」

「當時的場面呢？因此失控了嗎？」

「來歷？」

「你猜的也太准了吧？」

「嗯。我想了解一下，那天我尋找他，正好在崗的那位先生的來歷。」

「原來如此。那麼您了解他的情況嗎？」

「你之前打聽的梅山老師就是啊。他就是梅山老師的學生。」

「現在，你長成了足夠聰明的孩子了嗎？」

「門脅老師擅自讓他負責的聲部的學生唱了最低音的聲部？」

「不對啊……在我印象里的那次會面，門脅老師給我的印象是比較勢利和不近人情。像這樣的性格，對於進退留轉理當是看得比較重的，行險的舉動，我不認為他會沒來由地做得出來。我想問一下，門脅老師在作為音樂老師的時期，在今野小學里有明顯親近的人物嗎？」

「這也難怪。門脅肯定是私底下這樣安排的，正演前一天晚上不過是走個報告的形式，他這麼做其實也就是先斬後奏吧？」

細川亮介面對這個問題陷入了苦悶中，久久無法回答。那一天的見面，就以我留下了這個問題為終結。細川亮介並沒有在那次會面中開口，但他的喉頭略略顫抖，或許是想要說什麼，但已經由於長年不說話而退化的表達能力而無法表達吧。今天，我去的是今野小學，尋找一個我想找的人——就是我去打聽梅山老師的下落時遇上的那位管理層人員。他自己說，當年也是教音樂的，並且從我的動作中看出了我和圖書正在想什麼歌曲，甚至還在感懷，自己當年沒有把完整的歌詞教給學生們。我隱約有一種預感，這個人會不會也是細川家的大人們所加入的那個組織的一員呢？他也是音樂教師出身，有身份上的可能；他剛進入管理層便被派在退休管理這種冷衙門，有這是「勒令退隱」的可能。有了這些鋪墊，我決定今天再次前往今野小學尋找可能幫助細川亮介開口的線索。

這就是說，這是在細川亮介事件之後發生的。時機上也和細川亮介的完全失聲能夠配上套，會不會是在梅山老師的請求之下，為他所做的努力呢？當時細川亮介已經從合唱團落選，但是第二學期開始的儀式他是會參加的。看到白木、新田、浮島三人在合唱團中唱起《來吧，春天》，他心中會作何想法呢？或者說，當他聽到高了一個聲部的《來吧，春天》，心中會浮現出怎樣的答案呢？

但就像這首歌的一段歌詞所唱的那樣：你長到了足以承擔這些的年紀嗎？

「他啊……這個人挺難伺候的。」這位門衛撓了撓頭，以一副玄乎奇妙的表情將臉湊近我。「你上次和他一起出來，他的表情我都覺得不像是他。平日里，他姿態高，架子足。講道理，他管的只是這種閑工作，擺明了就是讓他養老的，架子雖然高，但別人都不太搭理他。」

「我想想，在那一年，門脅應該是任教二年級啊。」

「什麼？聲部要怎麼換？」

「是的。《來吧，春天》不是有兩段嗎？第一段，合唱團的人很正常地演唱，但第二段，門脅老師負責的高音部的人陡然把自己的聲音壓低，就像門脅老師說的那樣，唱得比原本的低音部還低。」

今野小學有一項活動，是在第二學期開學時，由合唱團、器樂隊等在開學儀式上表演一些有意義的曲目。據這位門衛說，合唱團需要對這首曲子進行事前的排練，由於規模比較大，原本作為合唱團顧問的老師忙和*圖*書不過來，所以其他負責音樂的老師也都會來幫忙，門脅老師便在其中。那一次準備合唱的曲目便是《來吧，春天》，當時合唱團有八十人，分成幾個聲部分別排練。門脅老師負責其中十五人的高音聲部，這本將會是一次很正常的演唱。然而……

「這臨場改調，沒有時間排練磨合怎麼能行呢？」我雖然不懂聲樂，但一些基礎的知識還是具備的。聲部更改音高的情形，在第一次綵排時發現不對，作出調整，這所在多有。但到了正演前一晚，合唱團的人都散了的時候再提這個要求，無異於痴人說夢了。

「就是說不行啊。當他提這個要求的時候，所有人都一致回絕了他。但是，在第二天的正演時，意外的情況出現了。」

「然而很遺憾，你沒有看過《來吧，春天》的故事，並沒有體會到梅山老師和門脅老師的真意。門脅老師曾對我說，『我真希望當時能教到更加聰明的孩子，把我想告訴他們的都教給他們』。當時，也是門脅老師用話術化解了浮島繪麻演唱《螢之光》時的尷尬，他的教學技巧足以信任。」我在之後火速趕向了志賀神社，在那裡約見了細川亮介，向他說出了這些。

《來吧，春天》原本是作為NHK電視台的晨間電視小說——上世紀末的一種演藝形式，相當於現在電視連續劇的雛形——的主題曲。這個名字原本是橋田壽賀子女士所作的小說，由於中途更換了演員，所以分成了上下兩部，並且情節上形成了首尾呼應：第一部分，講述一位腳本作家因為丈夫得了癌症而失去了工作的興緻，在黃昏的自家中回憶著自己讀書、走進社會、得到目前的職業的路程，以「我該如何走下一步」作結。第二部分，講述的是這位腳本作家父母漸次亡故，又和戀人分手的她自殺未遂引起騷動，但有一位友人帶著劇本事業來到她身邊，並且在事業有所成就的時候收穫了愛情。但就是在和諧美https://m.hetubook.com.com滿之際，她的丈夫病倒了。其實，這是一部倒敘劇，第一部分的結尾才是時間線的結尾。而《來吧，春天》的第二部分，氛圍陡然急轉直下，換在歌曲中，正該用比第一段更低的聲音來演繹。

「有誰說不是呢？本來這些音樂老師打算興師問罪，可接下來，教育部門前來參加學期開始的儀式的人在致辭中特意提到了這個環節。他說，他沒有想到能聽到以這種形式唱出的《來吧，春天》，為此特意表揚了當時的校長。校長自然也知道要怎麼做，於是，這個倡議的提出者門脅老師，便沒有人敢拿這件事向他發難了。然而，他這種先斬後奏的行為究竟其他人都看不慣，於是便獻言『提拔門脅老師』，但也等於是讓他明升暗降了。」

「你聽過松任谷由實的《來吧，春天》這首歌嗎？」

「這就好說了。門脅這次的事件，是起源於暑假結束時的開學演唱。」

「當時嘛，場上的孩子倒是很平常，畢竟他們每個人都不清楚其他聲部是怎麼唱的。高音部陡然壓低，他們也當是事先安排好的秘密手段，所以就這麼唱了下來。倒是台下，那些懂音樂的老師聽出了問題，他們紛紛向門脅表示了不理解。」

恐怕他並不知道吧。這首歌雖然現在被當做童謠教學，可它畢竟是一位歌手的單曲，並且前身也不是童謠。他父母親研究的童謠領域是不會涉及這首歌的。因此，他也不會接觸到這首歌背後的故事。然而，我是出生在那個時代的孩子，對這首歌更加熟悉，因此也知道這首歌背後同樣有深度的故事。

「哦……不過，如果他按照安排訓練，那就什麼事也沒有，如果要這麼做，無疑是要有一定成算，或者說是有『賭一把』的必要。那麼，門脅老師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決定呢？」

「也是我一下子沒表達清楚吧。門脅當時的意思是，自己這個聲部的人，所有人的音高全部改唱比之前的低音聲部還要低上幾個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