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或藏於心,或表于言
第五章 高度戒備

「你……你是占卜師嗎?」
「那我可真走了。」
「你這可就想錯了,我並不打算硬要你放棄這條道路。你讓你自己以某種見不得光的形式出現在網路上,相信你也不是那種生來便扭曲了觀念的人。我在勸你改變之前,一定要先知道,你為何會做出今天的選擇。」基於之前一些故事的教訓,我在打破當前的平衡之前,一定會想清楚,究竟自己是否擁有在打破平衡之後還能「收拾局面」,構築起新的平衡的力量。倘若一時間無法擁有這樣的力量,我將更多地去理解一些不為人理解的現有平衡。
「我只是好奇不行嗎?」
「為什麼?」顯然,我的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以至於她的警戒心甚至轉為了好奇。
「只是買了右手一袋的東西,贈品全放在左手這裏罷了。」她為了證明她左手的健全,用勁揮舞了一陣,表明這隻手的關節相當靈便。
「為什麼不讓你的爸爸或者家裡其他健壯的男生來買吃的呢?一次性買這麼多食物,終歸是給一家人一起吃的吧?」
「……本來只打算買一袋,可今天老闆額外送了我許多。」
「他平時不這樣吧?」
「從來沒有。」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還真不行。若是與此事真的毫無瓜葛的你雙手提著沉重的包裝袋,你會直接回答我不知道然後離開,而不是現在這樣強撐著,以至於雙肩都在發抖地跟我對話。」
我所劃定的,可能是倉木家住址的地區有很大一塊,之前也說過,這裏不是獨立住宅,也不是小區,僅僅是興建起來的居民樓被加以利用了而已。雖說彼此間的鄰里關係因為共用一片娛樂空間而比獨立住宅和小區都要密切,但要在這裏尋找一個姓氏,同樣是非常困難的。
像這樣,我試著先用其他話題,打算慢慢鬆懈下她的戒備。然而,她的警戒心遠比我想象的要和圖書高,每當我試著探問「你認識倉木家的人嗎」這樣的問題時,她立刻對我怒目而視,始終沒有被其他話題所懈怠。然而,過高的警戒心本身也是一種情報,她與倉木家有極深瓜葛的事實早已坐實。
「真的就這麼走了嗎?」我已經換上一副眼神盯住了她。「可別告訴我,你對倉木這個姓氏一無所知啊。」
「請問,您知道這附近有沒有姓倉木的人家嗎?」
事實就是這樣。無論她在這一帶繞多少彎路,只要我的視線盯著她,她手上有這兩袋重要的食物,她便始終脫不開身。並且因為食物的重量,她也沒法快跑甩脫我。即便她在熟識的人家中藏身,然後換另一個出口離開,那也躲不開我對樓棟的監視。作為即將成年的高中女生,我終究能比這個女孩擁有更充足的行動精力和時間。在脫身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的情況下,她也只好坐上了這張長椅。
其實,這裏到底有多少倉木家,哪個倉木家是我要找的倉木家,他們一概都不清楚。一旦我在那裡買了東西,換來他們胡謅的情報而又錯了的話,他們換上的又是一套託辭,例如「真的年紀大了記不清了」,「這裏本來有倉木家後來搬走了」等等。既然便利店店主並沒有真正情報屋的那種信譽,所以我還是認為,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信便利店主在情報上的許諾。
「沒關係,你是在擔憂,你心裏想著的事情已經被我知道了嗎?不會的,占卜師又不會讀心術,他們只會根據實際情況加上合理推測說出結論。舉個例子的話……對了,剛才說了面相,接下來再說說手相吧。比起面相,手相能讀出來的東西更加多呢。要不要試一試?」
「所以,知道我為什麼建議咱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了嗎?」
「請問,您知道這附近有沒有姓倉木的人家嗎?」我又一次試著向路過,同和_圖_書時又像是有閑工夫的人詢問。適合詢問的人,一者是下班模樣的上班族,二者是孩童,三者則是與世無爭的老年人。他們在這些時候都不甚具有機心,單憑「確認這裡有一戶姓倉木的人家」這點情報,外人也不會認為我能憑此調查出什麼,因而獲得回答的成功率還是挺高的。
「這……」
「我在她的手機上看到一張照片,她說這是倉木同學,所以我想找一找她。」
「那你說你讀出了什麼?」
「一碗湯是咸是淡,一嘗都能清楚;但一嘗之下說出湯里放了多少鹽才會有這種鹹淡,普通人很難辦到。觀察面相與手相也是一樣,例如你長著一張圓臉,膚色紅潤、氣色飽滿,這是誰都看得出來的事實;但我作為專攻相面的人,能夠從這張面孔下讀出,你三餐的菜色以素食居多,肉類只吃豬肉和魚肉,蔬菜的種類除了時蔬外,吃得多的是茄子與西紅柿。」
女孩的年紀無非是小學或者國中,這兩個學齡的分水嶺是鉛筆的運用量,小學以六角形的鉛筆為主,國中則過渡到圓形的簽字筆或圓珠筆。六角型或圓形的筆桿壓迫右手中指一翼,形成的痕迹也是不一樣的,通過觀察便能得知。而食指的指紋明顯程度則表明她對周邊物品的運用能力:如果是指紋中心偏上區域的磨損厲害,說明常用電腦的滑鼠鍵盤;如果是靠指尖一截的磨損厲害,那麼常用的是智能手機。她的右手在下意識動作時做出了明顯的半握拳狀態,手指甲以大拇指和食指最為磨損,這個狀態是常握著手機與自|拍桿的證據。至於常抄作業,則是因為手指上並未出現「思考中用筆」的特有痕迹:小指側的掌末端沒有發白或沾上筆跡,中指也沒有脫皮或起繭。當然,皮膚膚質、指甲上的半月板等等還能提供更多信息,不過這些也足以震懾眼前的這個女孩了。
hetubook•com•com「怎……怎麼試?」
「姐姐你問這個幹什麼啊?」忽然,我在問一個問題的時候,就被一個女孩給反問了。我按照上面的原則選擇發問對象,原本沒太作被刁難的準備。但這一反問卻也讓我警覺起來:本來不該引起警覺的問題引起了警覺,這說明,女孩本人或許就有些對這個問題的敏感呢。
「那我可要說說你的手了。你的右手說明,你已經進入國中,有一部智能手機,熱愛自|拍,經常抄作業,整個給我的印象,似乎是個熱愛生活勝於功課的女孩子呢。」
「哦,那不打擾姐姐你了,我先走了。」她的手上還提著若干裝滿的購物袋,外露出來的,可以看見充滿有色液體的飲料瓶和即食食品的包裝袋。
「我有一位妹妹,她有一位姓倉木的同班同學住在這裏,我是來尋訪她的。」
顯然,我每說一句,眼前這女孩的臉色便白了一分,這自然是證明我回答的命中率。說回來,這倒也不是什麼不傳之秘。不同的肉製品的特徵體現在耳根到腮部,那裡的血色差異表明該人食肉的不同;至於蔬菜,鑒定的方法有眼睛是否有神、鼻翼翕動的幅度、嘴唇顫動的頻率等等,這樣一些細部特徵決定了此人平日飲食的結構,然後根據常見蔬菜的組合模擬出這個營養結構,再排除一些不可能的答案,最後得出的便是結果。這個女孩的手提袋裡多是方便食品,說明她家中做飯做菜的頻率相應也較低,購買的菜式自也不可能太過稀罕,這便為我尋找正確答案提供了有益的範圍縮減。
「你走又有什麼用呢?你無論走到哪裡,終究都要回到你的家中,這許多食品,總歸不是你一人的零食,而是很多人的用度吧?但凡你回到家,我終歸會知道,倉木到底住在哪裡。所以,那裡有長椅,我倒是提議,不妨在那裡坐下來慢慢談一談,看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倉木的底細。」
到了我排查出的,倉木讓月可能的居住地附近,我便四處向人詢問,是否有這樣一個住家。這裏雖然是住宅區,但並非獨立住宅,每家每戶的門牌並沒有掛在外面,也難以從門牌上檢索每位在住者的姓氏。於是,本不善與人交流的我不得不沿街挨家挨戶地詢問。
「吝嗇的老闆破天荒地放血,除了食物到了保質期不得不清倉之外,還有別的理由嗎?」
「哦,這我可真看走了眼了。那麼,你的右手想必是更加有力。」
「你的警戒心非常強,這是你走上這條道路后不得不培養出來的,這我很認可。但是,就算你有在我之上的警戒心,但你的觀察力終究還是在我之下。讓月,我不會說那些看似漂亮,實際是讓你受傷的話。我要說的只是,回去后盡量快些把買來的東西都吃掉,至於贈品,請一律不要吃。」
「倉木家?我們這裡有好多個倉木家咧,你可算問對人了,要是問別人,可沒法分清倉木家與倉木家之間有什麼區別。不過我也年紀大了,有些事情可能記得不太清楚了……」除了「不知道」,往往還有這樣一種聽得比較多的回答。這種回答往往來自街邊雜貨店主,他們靠著附近的人們多來購物的優勢,向來掌握著本區域最豐富的情報。因而,打聽情報的人便也將他們當做了首要選擇。嗅到商機的他們自然也不會白白放過這增加進項的機會,在打出默認「情報屋」招牌的同時,他們也在給出各種各樣「並不免費」的暗示。例如,不少住宅小區的出租戶會將招租信息和房門鑰匙放在便利店,而便利店店主在帶人看房的同時,也會藉著某種名義收一筆辛苦費。現在我一路問過去的這些店裡,他們一方面說出上面那番話,一方面眼睛又不住地往店裡掃一掃,「買了東西才能告訴你和-圖-書」的暗示已經明顯得不能再明顯。
「你一旦離開,你的步態,也就是你走路的特徵還會告訴我更多。你的身高體重、你的用力習慣、你的身體發育,甚至……你的一些不願透露的經歷。」我在她的掌心寫下了兩個字,這也都是常用字,心中有鬼的她自然也明白。
「你看看我的手,你能看出些什麼?」
「對了,你的左手是不是受過什麼傷?我看你兩隻手提的東西,右手一袋明顯比左手重很多。」
「你又問這個幹什麼?」
「尋訪?是要做什麼啊?」
「如果你不知道,為什麼要問這樣一些有的沒的?」
「這你可就讀不出來了吧,姐姐。很遺憾,這是我自己的痛苦。我已經聽到過很多人說,『我願意分擔你的痛苦,幫你走出這樣的困境,所以請把你的困難告訴我吧!』這樣的話我也聽得膩味了,而且現在這道路著實也還不錯,那我就這麼走下去也無妨。你要對我說的,和這些話怕是也差不到哪裡去。」
「你讀過太田紫織小姐所著的那本關於骨學家的推理小說嗎?故事里的偵探是位骨學家,能夠從骨相中讀出各種常人難以解讀的信息。我與那位小姐的角色相近,做的研究卻沒那麼可怖。我看的是人的面相和手相,一樣能讀出不少東西來呢。」
「姐姐,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吧。」
「你的手……很漂亮……」她望著我遞出去的左手看了半天,也只憋出來這樣一句。
「你若是沒有被我問及,我或許不會知道,但你既然被我撞中,那也不用再猜了。年不過十四的直播地下偶像,倉木讓月小姐。」
「是的。剛才算是給你免費看了一次相吧。」
「你是發覺了我對同學做的那些事情,打算讓我收手不幹的吧?很遺憾,我既沒有對她們做出什麼實質性的損害,並且我也無法回頭了。所以,儘管姐姐你很厲害,但我無法聽從你的勸告。」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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