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原委是,這個人自己心裏有鬼,所以才對你說出不客氣的話。」我出言安慰那位後輩同學之後,道出了原委。「他自己便是這個不客氣的外地電話想要毀罵的對象。之所以會招來這麼不客氣的言語攻擊,是他用石膏像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戲,被商家所識破了。」
石膏像里若是藏著什麼秘密,那勢必要砸碎石膏像,也就是這兩座石膏像現在的模樣。但砸碎石膏像之後,何必要報損一座,又藏起一座來呢?看來是藏起來的這一座有些門道吧。
我忽地想起,我當時在美術社看到的,那一座收在了大小正好,印著石膏像生產企業商標的快遞紙箱里的石膏像,也是差不多的情況。我一時間並不能看出藏在包裹布里的石膏像里藏著什麼秘密,但此時社團活動時間已經結束,時間不允許我仔細去查看。我只好先不動聲色地重新將它紮好,再從這間空教室里離開,再嘗試著去倉庫確認另一座受損石膏像的情況(先前,我們執行報損手續后,就從美術社回收了那個快遞紙箱,做好了「報廢品」的標記放在了倉庫里)。所幸一路上也沒有發現可疑的監控眼光。
具體來說,如果按照這個校方工作人員的劇本來演出的話,是這樣的劇情:首先,胡亂生一個名姓和地址,再隨便寄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過去,作為向售賣石膏像的店鋪提出的一個維修、兌換申請。由於更換破損石膏像也是店鋪的售後服務之一,所以店鋪的客服會有這方面的安排。但店鋪接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包裹,裏面並非破損的石膏像,又無法從購買記錄倒查是誰搞出這種名堂,便只能當做惡作劇來處理。待到這邊推測,店方差不多把這個包裹扔到九霄雲外了,便再以正式的名義提出置換申請。
「對了,這位同學,我想問一個問題。」見她依然抽抽噎噎的,我便只向她問出幾個用是否就能回答的問題。「不www.hetubook.com.com久前,你是否被這位學校的工作人員委託寄一箱東西出去,並且這個紙箱上還有像是商標一樣的印記?」
店方也不是傻子,他們勘破了這個計謀。作為佐證,他們在收到無關緊要的包裹時,打了一個電話給霞浦高中,這時接電話的又恰好是一力承擔了所有學校勤雜的這位勤工崗位的同學,她是當事人,又不知其中關節所在,便應承了對方的套問。之前也說過,店方負責這種退款事宜的人也大多是做過許多筆生意的老手,一生一熟比照之下,這位女同學顯然不是對手。
這一天,這位負責信息和寄遞品傳達的同學接到一個電話,電話里莫名地把霞浦高中給罵了一頓。這位同學掌握到的是,打過來的是個外地電話,最開始僅有一些邏輯的言辭的事實是「霞浦高中這種大學校,竟然無恥到耍小手段來騙錢」。這位同學不明就裡,基於禮貌耐著性子問了問原因,得到的答覆也不外乎是對「騙錢」的詈罵。她只好做了記錄,向校方負責對接的人員進行了彙報。她本來認為,學校的大人應該是「自己人」,理當安慰自己;沒想到換來的答覆卻是「這顯然是學生乾的好事,你自己回去想想原因吧。」她方才做這工作沒幾天,就碰上這麼一件傷心情的事情,心理承受力自然比不過那些當慣了受氣包的職業客服人士。她的委屈沒處申訴,才找上了相談屋,而奈惠面對這沒來由的兩頭受氣也理不出什麼頭緒。
倉庫實際由學校方面保管,我們也必須借鑰匙才能出入,並且倉庫的進出事由非常多,所以學校也沒有對倉庫的出入記錄和支取、存入的東西進行登記管理,頂多是在倉庫門口裝了個監控,但我也沒有正當名義去調閱。還好,我和奈惠都有對那一箱石膏像碎片的記憶,我尚且記得比較完好,和奈惠印證一下,倒也不會有過分和-圖-書
的出入。現在想來,那一箱石膏像碎片和藏在包裹布里的這些碎片是相似的——除了若干能夠靠明顯外形辨別的碎塊,其餘都已經無法複原。這是不是有些異常呢?
她點了點頭,我又問道。「後面你有沒有接到一個詢問這一次快遞事宜,並且語言有些捉摸不定的電話?」
「所以接下來,你將這件事也報告給了你的上司,他卻要求你承接更長時段的電話接聽,以至於現在這已經是靜校的時候了,你依然堅守在崗位上。是這樣嗎?」她第三次點了頭,我總算能夠說出整件事的始末:
我和奈惠曾在倉庫里確認過,學校購入的這一批用於美術練習的石膏像,是同一批,由外地的生產廠家直接快遞過來的(霞浦本地並沒有生產石膏像的廠家)。學校在收到貨后,每一座都打開箱子驗視過,確認無誤了再重新封上箱子,在倉庫里保存起來,這也是倉庫里的石膏像箱子上都有多道膠帶痕迹的緣故。不過,要說校內的某個人,和校外的石膏像生產廠家有什麼勾連,要通過這種方式傳遞信息,未免也太僵硬了。若是放在情報封鎖環境嚴峻,並且技術手段不夠發達的一百年前,這麼做倒是還有可能。
再接下來,這個想要套白狼的傢伙等待這一陣風波過後,再重新找上石膏像的售賣方,正式用那些石膏像碎塊要求換回一尊完整的石膏像。當然,這一次可以名正言順地進行,只要一口咬定「不知道之前的風波」,便可以「學校里人多,之前並非我所為」和「我們一次購買了好幾十座石膏像,陸續碎了兩座很正常」等由頭將前事推個一乾二淨。石膏像生產方的認記,一在快遞紙箱上的廠家商標,二是石膏像碎塊上理當也有自家廠家的商標(一般在底座上,專業的生產方在碎塊中找屬於底座的部位理當並不是難事),這兩重認記便能讓有意套白狼的人用出上述的詭計—m.hetubook.com•com
—第一次寄回無關緊要的東西時也用那個大小恰到好處的快遞紙箱,讓它外表上看不起疑心。第二次又是貨真價實的石膏像碎片,也無可置喙地證明這就是原廠產品。
「看來,就連賣石膏像的店家那邊都約略猜出了端倪。」我嘆道。「他們顯然也發現了,電話里這個經不住套話,幾下子就泄了底的稚齡女音,怎麼也不可能屬於這個想出詭計的老手。並且這裡是學校,他們顯然也猜到了這是學生受人指使,於是換過了時間再打電話。他們本以為,到了學生快放學的時候,值班的人總該是大人,所以就沒再遮掩。」
石膏像有較大的體積,本身又是比較固實的整體,要憑藉一次動作讓它碎成無數塊,著實是不可能了。我由此得出這樣一個猜測:這兩座石膏像,是有意為人破壞的,並且施為者似乎對石膏像有很深的執念,偏要將它打個稀碎。照理說,石膏像並不至於招誰惹誰,而且這些人物模型大抵是西方人面孔,也不存在某人「因為石膏像長得像我的某個仇人」而產生遷怒的情緒。
霞浦高中絕不是灌輸斯巴達觀念達到高陞學率的魔鬼高中。照情理,學生受了來自外地的委屈,校方負責對接的工作人員就算不安慰,對自己人也總不該說那般「彷彿認定了就是學生有錯」的話。我又想到,正是這個校方總務處的工作人員,在周日把我喊去學校處理石膏像的報廢程序。反過來看,他這個職務,是學校對接學生一頭各種雜事的位置。若是把這幾件事連在一起看的話……
我回到學生會室,學生會的成員也早該離去,但副會長由良崎紀子依然坐在這裏,似乎是在等我回來一般。她見我進來,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了身。只見她迎了上來,湊到我耳邊道:「嘉茂前輩,請到隔壁相談屋,那頭好像遇上了麻煩事,宇野前輩正在那邊控制場面呢。」
學校里近來新設這個勤和*圖*書工助學崗位,在方有人應募之後,校方工作人員便開始實施計劃,這顯然是蓄謀著要等待這個上鉤的人作為他實施陰謀的替罪羊。這個石膏像廠家承接各地的業務,校方工作人員縱然能杜撰各種信息,終究為圖省事,將包裹交給這位勤雜的同學去寄遞,而她又恰好選擇了霞浦高中附近的快遞網點。石膏像廠家通過快遞單號的倒查,很快便能查到收件網點。
然而,等我來到倉庫,卻發現我們前不久才放在這裏的那一箱碎片已經不見。參照對其他物件的處理往往都是攢到一年半載集中處理,這一箱破碎的石膏像未免消失得過快了。
按照正常流程,置換肯定要先將破損的石膏像寄回店方,但這時候就可以抵賴說「我已經將破損的石膏像寄過去了」,並且拿出之前那個偽裝成「惡作劇」的快遞單的單號作為佐證。快遞單號短期內在快遞公司必有留存,只要石膏像店方胡亂處理了那一包「惡作劇」式的無關緊要的東西,不記得那個箱子上的快遞單號,便無從對證,只能以寄件人手中明確的單號和快遞公司明確的派送簽收記錄為據,認定「石膏像店方已經收執了這個包裹」。這樣一來,石膏像店方便居於理虧的地位,只能吃啞巴虧,重新按這頭的要求補償完好的石膏像。
「柯南道爾先生創作了一篇《三個拿破崙半身像》的作品,這個故事里,也是以拿破崙半身像被莫名打碎的怪事為引子的。我知道這個故事,並且明白半身像破損的原委是『有某個關鍵物品被封在了半身像里』。」我思忖著。現在,這兩座石膏像的情況也和拿破崙半身像類似,難道是,石膏像里也被封進了什麼東西嗎?
我們在生活中不乏「碎碎平安」的經歷:當失手打碎瓷碗、玻璃杯的時候,總會有大的破片留下來,特別是碗底、杯底這一個圓,要麼是帶著若干碗壁杯壁的殘片完整地保留下來,要麼是被一道大裂璺劈成hetubook.com.com
兩片。推想一下,當我們摔碎一座石膏像的時候,縱使失手力道相當大,哪怕是抓著石膏像往地上砸,離觸地點最遠的部分,也總該保留下大一些的碎塊吧?
我匆匆轉到隔壁。如果是平時,在知曉裏面有人的情況下,我進去之前定然要敲門。但現在我預感到,現在已是社團活動結束即將靜校的時候,發生在這時候的委託定然是異常緊急,所以我直接轉開了門。進去之後,裏面是一片沉默:客座上是一位女生,從領結顏色來看是一年級正待升入二年級的後輩;主座上的奈惠雖然坐的方向朝向客座,但她並不適合作為主座的身份,此時本該有的鎮定、安撫、紓解,她半分也做不出來。
包裹布的扎口處,積攢的灰塵痕迹很不自然,這自然說明內中有鬼。但我打開這一捆「壽司卷」,卻發現裏面雖然是石膏像,但卻已成了碎塊。這又讓問題變得複雜起來:是誰打碎了石膏像?為什麼藏起來而不報告?藏匿為什麼選擇了這裏?我約略看了看,這個包裹中藏著的石膏像碎塊基本是小碎塊,並沒有形狀保留得特別完好的大碎塊。換言之,這些小碎塊讓人根本沒法嘗試複原它。除了個別碎塊明顯的紋路和凹凸,讓我認出這是原本石膏人形的頭髮、鼻子等等,其他基本是辨無可辨。
走近這一副座頭,我發現主客之間的課桌上,放著一張寫有奈惠筆跡的紙張。奈惠在遇到難以解決的相談請求的時候,就會將相談信息簡要記在紙上留給我解決。我看著這個剛做下的記錄,發現這確實是一樁很棘手的事情:這位剛完成一年級學業的女生,是學校里負責收寄與傳達的役人。具體來說,負責每天到門衛室,匯總給「學校」這個大主體的電話記錄、信件和快遞的分揀和送達。這是學校新近增加的提供的勤工儉學的崗位之一,才貼出去沒幾天,這位同學就應徵了這個崗位。
她又點了點頭。我的猜測也因此得到了實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