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潛機登上重重高階,砸碎門鎖,一把推開殿門。
劉木匠笑道:「大家聽說,你願意捨棄洪福郡的富裕生活,來到我們千渠郡,支援我們搞河道工事,都很歡迎你。」
自從兩郡仙官「交好」,千渠和洪福之間高牆已經打開城門,允許出入。
等中午放飯,熱氣騰騰的肉湯燉菜和大白饅頭管飽,比洪福郡富農都吃得好。
不覺燥熱減退,涼風暗起,田野由新綠變為澄澄金黃。
而這隻是一個開始。
「這麼多金子,放著浪費,熔了它!」
宋潛機對上兩人疑惑神色,心想來都來了,不幹點什麼事,確實說不過去,他揮揮手:
這樣同心協力只為做好一件事,所有人熱情飽滿的場景,他從沒在洪福郡看到過。
鐵三牛將東西捧在手中嘖嘖稱奇:「這雕工,這神韻,當真吹口氣就能活,只有你做得出來。可惜就是——」他翻來覆去地看,「太小,這太小!」
「埋頭拚命干,不累嗎?」
「仙子,我老家有幾個同鄉,他們也想來千渠做工挖河道。洪福今年澇災,田被大水淹了,仙官撥下的賑災款遲遲不到,佃農都要吃不上飯了。他們在鄉里一無所有,沒什麼捨不得的,只有一把好力氣,不要工錢,給口飯吃就行。」
第二日他托劉木匠引薦,與河道邊的仙師們商量:
少了長年不熄的煙火供奉,金像光澤黯淡。最初震懾人心的壓迫感早已消散。
月黑風高夜。
對,是氣運出了問題。難道有人背著我進神廟了?
hetubook•com.com月亮鑽出層雲一瞬間,照亮劉木匠和鐵三牛的臉。
鐵三牛震驚:「仙官下地?!」
宋仙官從隔壁洪福郡請來一位精通水利的司工,能讓全千渠河道修得更快,河水變得更清澈。
「千渠人真熱情啊!」
「我來動手。」孟河澤道。
既然神廟沒出問題,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不累。要能得一塊『開河先鋒』,再挑上兩匹緞子回到村裡,祖上有光,全家高興。」
宋潛機一晃神,跌坐在躺椅上,怔怔望他,「你說什麼?」
鐵三牛喃喃:「我的天。」
另一人聲音比他更低:「老哥,以咱倆的交情,再缺也有你的。」
是誰背後搞我?
送雞四人隊帶頭鼓掌,兩岸掌聲響徹行雲。
他當初只想到鎖上廟門,而宋兄談笑揮手間,毀滅神位。曾經的權力頂峰,千渠統治者從此不再高高在上。
師兄為何不高興慶祝,反而跑來神廟?
氣運?宋潛機腦海中一道電光閃過。
宋潛機認真翻地,為兩株海棠花疏鬆土壤,享受平靜愉快的種地時光。
卻見殿內光線昏暗,門窗積著一層灰塵。沒有他的塑像,歷任仙官和華微宗掌門、長老的金身仍在,散發著無人問津的寂寞之意。
「當然,不僅仙師們在河道幫忙,宋仙官也會親自下地耕作。」
宋潛機放下手裡鏟子,起身迎上。
宋潛機下意識抱緊了小靠枕,喃喃:「不會吧,為什麼?」
夏日烈陽下,大缸里荷花開得正盛,肆無忌憚m.hetubook.com.com地舒展身形;晶瑩水珠在荷葉間打滾,閃爍不定。
這個消息迅速在千渠傳開,當鐵三牛來到河道邊,所有人已停工等候。
周小芸爽快道:「只要飯吃?這事我們就能做主,不用打擾宋師兄,你讓他們來吧。」
宋潛機等待吉日開爐的間隙,照舊打理宋院,栽種新作物,唯一的煩惱在於修為外露。
他寫完手札,又寫了一封信,決定找人給洪福的同鄉親戚們傳個話。
「我很好奇,宋仙官會什麼仙法,能讓三年不下雨的千渠青草重生,能讓這麼多人奮不顧身的追隨他、發自內心的崇敬他。」
他心中感慨萬千,索性挑燈畫圖,思索如何整飭千渠河道。睡前翻開札記,記錄這一日見聞:
鐵三牛不由好奇,一個窮苦之地,為什麼人們能這樣快活。
孟河澤:「原以為趙家歷任仙官,使盡各種探測手段已經將千渠翻透了!誰知道還有這種漏網魚。師兄真是氣運加身!」
從前去拜神廟,祈願自身平安幸福健康,現在藏在自己家裡拜泥像木像,卻是祈願對方修為進步,長命百歲。千渠郡永不換仙官,子孫後代的日子才能越過越好。
若十五歲就結丹,人們選他為年輕一輩中,超越子夜文殊的第一天才,青崖書院必然沒面子,還可能引來冼劍塵。
宋潛機在田間地頭勞作,苦苦隱藏、壓制修為。他深感無奈,等他壓不住的那天,結丹和結嬰的雷劫,恐怕要一起劈下來。
孟河澤與紀辰全力追趕,隨https://m.hetubook.com.com後進殿,只見宋潛機仰望神像,神色恍惚。
紀辰擔憂道:「宋師兄,你怎麼了?」
他起身,化作一道影子掠出宋院。孟河澤、紀辰驚呼一聲,急忙跟上。
然而孟河澤人影未到,聲音先傳來:「宋師兄!大喜事!西南線河道挖到一半,開出了一座小型靈石礦——」
樹影婆娑,兩道人影暗巷接頭。
在宋潛機不知道的時候,百余洪福人舉家遷徙,遠赴千渠郡,開始美好新生活。
「什麼是開河先鋒?」
你供他的時候,他是神明。你不供他,他就是死物。
少年們個頭一日日竄高。他們在大太陽下奔跑,穿過密林,點起篝火烤肉,肆無忌憚地揮霍青春。
有人搞我?
鐵三牛咬著饅頭,慢慢琢磨,發現千渠與他想象中完全不同。即使是普通河工,也有更高的追求。
說罷從懷裡取出一隻絹布小包,一層層打開,露出裏面巴掌大的東西。
「……千渠是個很神奇的地方。你在這裡能看到風沙,也能看到抽芽的樹苗。有打不出水的枯井,也有正在挖掘的河道。生活在這裏的每個人,無論他在挖水渠、耕地、還是種樹,你都能從他身上感覺到無窮希望。
鐵三牛一怔,他知道宋仙官從洪福郡拉回了一批綢緞。竟不是為自己享受,而是發給河工。
直到兩個熟人進門,孟河澤跑走前,紀辰追在後。
「對對!」鐵三牛點頭,將絹布重新包好,忙不迭道謝。
「那幾位施展法術降溫,必是有修為的仙師。仙師也會https://www•hetubook•com.com親臨河道?」他悄聲問劉木匠,只怕衝撞。
……
「春夜喜雨」本性溫和,為何修為迎風見長?宋潛機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疑惑望天。
「對,宋仙官喜歡用曲轅犁翻地,喜歡插秧。他插下的秧苗整整齊齊,每根小苗距離相等,比用尺子量過還准。他種地的時候認真仔細,能一口氣耕作五個時辰不停歇,你跟他說話,他都不一定能聽到。」
孟河澤忽然激動:「好氣魄!」
鐵三牛捧著一碗肉湯,向旁邊人搭話:
鐵三牛揣著禁物,悶頭而去。
多幾個開荒人手,倒也不壞。
千渠豐收的秋天即將到來。
這是一個很平凡的午後,看起來不會再有多餘的事發生。
因為震驚一整日,鐵三牛來到千渠第一晚就失眠了。
紀辰大聲搶道:「還有一條好消息,東線河道底下挖出火油,油井直往上噴。」
……
風吹菡萏滿院香。
周小芸暗想,不過是「幾個同鄉」,聽起來十來人。千渠別的不多,荒地多得是。
千渠的夏天不再寂靜,終於有蟬鳴、蟲吟、鳥叫。
「千渠雖窮,但千渠人比洪福人活得更快樂、更有尊嚴。有這份希望和尊嚴在,千渠早晚勝過洪福。
鐵三牛大驚:「這是?」
他若真能開天眼,便可見八方氣運匯聚,化作濃鬱金光,更勝日光。
不過短短半日功夫,他見過的越多,心中疑惑越多。河道雖然在趕工,卻沒有鞭子和棍棒,誰要是累了餓了,隨時可以去草棚里喝涼茶和酸梅湯。這樣懶散的規則下,居然沒有人和圖書偷工減料,偷奸耍滑,大家心甘情願頂著毒辣的日頭揮鐵杴。
巨大的神像面無表情,俯視渺小的人影。
千渠什麼都好,唯獨拜仙官像做賊。
幸而前世修得一門功法,可以隱藏境界,收斂威壓,讓人看不出深淺。
「是獎牌,是榮譽。」旁邊人憨厚地笑著:「人活著一輩子,得有個奔頭,不能只為吃飯幹活睡覺吧。從前日子苦,過得稀里糊塗,現在能吃飽了,你說還圖啥?」
鐵三牛大喜過望。
河道熱火朝天地趕工時,樹苗和莊稼喝飽雨水,沐浴陽光瘋長。
宋潛機奇怪地看他一眼,年輕人很有活力啊,幹活都這麼高興?
洪福富庶,富在風調雨順。貧農佃農的生活依然不好過,但千渠的河工雖辛苦,但吃喝管飽,如何不令人心動。
劉木匠急道:「還嫌小?這可是禁物,不能明著搞!」
到時候半個修真界都來千渠看熱鬧,多耽誤種地。
他需要修為駕馭凈瓶中不死泉,卻不願天生異象,雷雲涌動,引人矚目。
劉木匠見狀,滿足地喟嘆。
「慚愧,其實也沒有富裕生活……」鐵三牛報赧之餘,更為感動:
那夜雨後,花架上紫藤徹底凋謝。
那東西在雪亮月色下驚鴻一現,只見是一尊宋潛機的彩繪木雕,髮絲分明,栩栩如生。
一人壓低聲音問:「我聽說,最近很缺貨?我二叔家真的想請一尊,都念叨三天了。」
風沙減弱后,天空比他初來千渠時乾淨許多。陽光澄澈明亮,白雲如柳絮般浮在碧藍的天穹上。
徹底絕了氣運增益的路子,永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