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青想了想:「那應該是,在華微宗的時候吧。」
三四個執事走近,停在十丈遠外,警惕地瞪著孟河澤:「孟道友,你已不是華微弟子,為何久留於此?」
散修抹抹眼淚,揮袖而去。
孟河澤攔下一位退隊散修:「道友,你排了這麼久,不參選了?」
何青青抬手倉促抹淚,衣袖滑落,紅光一閃而逝。
紀星忽然大聲道:「為什麼不能自己選?如果有一天,當凡人也不會被欺負,也能過安穩快樂的日子,千渠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千渠。」
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讓宋潛機瞬間坐直身體,一把握住對方手腕:「這東西哪裡來的?!」
宋潛機無奈地笑笑,每次別人哭都是我道歉,居然有人搶先道歉了,孺子可教。
女修之間互相照顧、互相幫助,就該像她們一樣。何青青一時有些羡慕。
何青青嚇了一跳,褪下紅靈玉念珠:「是無相大師,他為我改容換貌,並贈此物。」
無相大師想做什麼?前世孟河澤成為邪道之主真是偶然?衛真鈺這個救世主此時在何處?
「排隊無聊,本想隨便聊聊。可你知道嗎?那位道友身世坎坷,年紀輕輕,家破人亡。剛拜了師父,師父就被師弟殺了,剛定下道侶,准道侶就跟他師兄跑了。
因為周小芸和紀星都在同頻率晃腿,樹枝搖動,何青青被迫也晃起來。
明月幾時有。
聽說對方已經結丹,何青青垂下眼帘,沒關係,我也會趕上來的,我早晚能比她更強。
「只會一點沒https://m.hetubook•com•com關係,學就是了。你我先隨我進來吧。別在這跟人聊,惹人哭。」孟河澤嘟囔,「一群人在仙官府門口哭什麼勁,知道是同情感動,不知道還以為給宋仙官出殯。」
散修苦著臉搖頭:「這位道友,我是想來試試的,可是你看那小子!」
他很少有這樣認真說話的時候,何青青便知干係重大:「我答應你,宋師兄。」
宋潛機觸摸念珠,心中微震:「是他。」
宋潛機面色微肅:「修鍊求快求強乃人之常情,但欲速則不達。這東西有點邪性,你若得了配套功法,且等心性穩固再練吧。最好元嬰之後。」
「從來只有凡人想修仙,就你得了便宜還賣乖!」周小芸笑罵:「我看透了,你跟你哥都一樣。」
說話間,那落魄的年輕修士又聊哭三個,隊伍繼續向前縮減。
眾人不舍地望著他,有人輕輕拉他袖子。
「你們上山時就知道,私自叛山、逃山就是背叛宗門。宗門若想追究,大可發下追殺令,讓你們天涯海角不得安寧……」
孟河澤震驚:「世上竟有如此坎坷,可憐的人。」
何青青搖頭:「大師行蹤不定,這次若不是他主動現身,我師父也找不到。」
一群小弟子看得好生羡慕。只有少年得志,一呼百應,才能養出這樣鋒銳懾人的氣勢。
幾點燈火從不遠處飄來,冷喝聲乍響,打破歡聲笑語。
孟河澤還想說些什麼,不遠處忽響起一陣低m.hetubook•com.com泣聲,隨秋風飄來。
何青青搖頭:「有時候別人誇你,不是真的覺得你好,是你這樣做對他們自己有好處。嘲諷與批判是一種控制,但讚美和欣賞同樣需要警惕。」
「再冷都過去了,現在人人誇你,你當真脫胎換骨啦。」
周小芸輕斥:「何姑娘是仙音門大師姐,怎麼能來千渠打理俗務!」
但何青青乖巧地答應:「好,宋師兄。」
孟河澤順他手指看去,只見一位布衣草鞋,形容落魄的年輕修士,正在隊伍中聊天。
她忽想起陳紅燭飄飛的紅裙。
……
「孟師兄,你還會回來看我們嗎?」
孟河澤沒有回答,只低聲道:「哪日覺得難捱,來千渠找我。我會勸宋師兄留下你們。」
秋風驟冷,吹動宋潛機披散的墨發。他眼前髮絲飄飛,視線模糊一瞬。
徐看山、丘大成正在維持秩序、登記姓名。
他感覺自己漂浮死海上,眼見冰川起伏,夜霧迷茫。
「孟師兄,宋師兄修了河道,讓大家有水用,然後呢?」
紀星拍手:「那我知道!一定是你拿到琴試魁首那夜,月色如紗,如夢似幻,對不對?」
她們也算一起曬過宋院門口的月亮,吹過春夜的暖風。
孟河澤收了笑,抱著劍站起身。秋夜晚風吹動他衣擺獵獵,而他挺拔如松。
這種經歷對她來說太新奇。
孟河澤一路聽得茫然,終於到了仙官府,又見門口長隊曲折蜿蜒,一直排到街尾。
宋潛機獨自靠在躺椅上,臉色漸漸沉下。
紀星https://www.hetubook.com.com仰頭:「我喜歡,我來千渠的第一天晚上,我哥開船追你們的船,月亮一路陪著我們跑。」
仙音門的寶船起飛不久,只留下仙音天女的美麗傳說。
「喂,這是選拔,不是比慘!」孟河澤扯過那人肩膀,「你叫什麼?」
徐、丘二人沒在意,孟河澤五感敏銳,好奇地走向隊尾。
徐看山拍拍他肩膀:「這是宋師兄的意思,你有打獵隊的事要忙,紀辰要修千渠防護大陣,別大材小用啦。」
何青青沒有解釋,只笑道:「那夜月亮冷得很。」
他忽然說不下去。他發現這群人的眼神已經變了。像野獸幼崽露出爪牙。
他悄然走近,凝神細聽。那訴苦的聲音彷彿有魔力,不曾聲嘶力竭,只娓娓道來,卻更顯苦楚,令他心中酸澀。
年輕修士任由他拉扯,好脾氣地轉身,略行一禮:「在下姓衛,單名一個平字。道友好。」
孟河澤回到千渠時,黃葉鋪滿天城街道。
心緒激烈起伏時,紅玉佛珠更易迸發光彩。
這二人不像仙音門某些女修,總把姐妹二字掛在嘴邊。但周小芸性格爽朗,像個姐姐,紀星天真稚嫩,更像妹妹。
「煮麵?」衛平一怔,微笑點頭:「倒也會一點。」
她想,宋潛機不會用任何手段去制定標準,控制別人,所以千渠郡的女孩子不明白這些。
千渠給不了她想要的。
「我不會留下。」何青青平靜道。
客人告辭,宋院重回安靜。
執事們向後退去,一人轉身就跑,似乎要去稟報執事長www•hetubook•com•com。
宋潛機微笑:「周小芸和紀星與你年紀相仿,都是小姑娘,去跟她們玩吧。」
徐看山:「宋師兄招管家啊。」
一樣的刻字筆法、一樣的法器,孟河澤的佛珠,也是那無相給的。
紀星噘起嘴:「那多累啊,當個修士已經夠累了,還要時刻警惕?我是投錯了胎,我不喜歡修鍊,我該當個凡人。」
前世沒有何青青這號人、這張臉,仙音門的年輕修士只有妙煙一枝獨秀。
三個姑娘並肩坐在樹枝上看月亮。這是方圓十里難得的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
何青青但笑不語。一張芙蓉面迎著月色,似在發光。
「何姑娘,你呢?」周小芸問。
「我答應過你不再哭。宋師兄,對不起。」何青青雙眸微紅。
「那小子怎麼了?」
「聚眾幹什麼?大晚上不回去,明早不上工了?」
孟河澤指自己:「我不行嗎?你們怎麼捨近求遠!」
這衛平簡直慘絕人寰。
孟河澤打量他,覺得這人各處平平無奇,貌不驚人,氣質內斂,但莫名順眼。
紀星被這美麗的笑容晃了眼:「何姑娘會留下嗎?我們每天就能一起玩了。我前些日子聽宋師兄說,他打算招一個大管家,替他處理種地之外的瑣事,最好是個修士……」
不止何青青,孟河澤、紀辰、千渠郡無數人的命運都已悄然改變,時至今日,他已經無法預測未來。
「他獨自逃難到千渠,世上沒人比他慘,他真的很想進宋院,很想見宋師兄,我聽了他的故事,實在不忍心與他相爭啊!」
河工早已m.hetubook•com•com收工休息,河道邊夜色靜謐,只有秋風呼嘯。
前世的閱歷經驗、小黑屋見過的光陰長河,卻不過是浮出水面的冰棱。
「衛平道友,你會煮麵嗎?」孟河澤心知失禮,撫平對方衣領褶皺。
「我只是去了一趟華微宗,怎麼家裡天翻地覆。這是做什麼?」孟河澤問。
……
「你可再見過那人?可知他去了哪裡?」
他說完才想起,何青青今非昔比,仙音門多得是人陪她玩取樂,根本不需要自己安排。
孟河澤的故事告一段落,年輕的外門弟子們意猶未盡。
水下真正的冰山巨大陰冷,不知何時會破水而出。
「這裏空曠視線好,月亮比華微宗的更大,離人更近。」周小芸問:「你們最喜歡哪裡的月亮?」
無相在正道仙門素有慈悲之名,前世滿口「掃地許西螻蟻命」的大道理,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這輩子種地后想見見,卻一直沒見到。
「告辭了。」孟河澤笑了笑。
直到孟河澤走遠,一位執事才上前警告:
……
一生無數次抬頭望,真正記住的月光,不過寥寥幾夜。
隊尾十餘人掩面而出,快步散去。
看月亮很好、吃零食很好、有姐妹朋友很好,但只有這些不夠。
月亮掉進華微山後,宋院門前光線忽暗。
丘大成:「條件很複雜,要鍊氣期以上,金丹以下,還要志向平庸,還要耐心細心,懂農耕優先。誰讓宋師兄聲名遠播,別郡散修都趕來參選了,我們忙得一上午沒停!」
千渠平原一望無垠,夜穹如蓋,籠罩四野。星河如虹,落入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