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念天地草木多情
第117章 我花開后

幻象徹底消散。
那人笑著說。
霎時殿內金光燦燦,樂音中似有鳳凰清鳴聲。
衛湛陽不由微笑,卻聽盛裝少女嘆道:「那也是他的事,是他該打的仗。」
殿內眾人神思隨樂聲牽引,飄上九霄,遨遊雲海。
經妙煙改編后,此時的琵琶曲節奏更輕快,昂揚而不哀傷,如百獸朝拜,萬軍凱旋。
他遲疑道:「若不是為他,你何必助孟河澤脫困,放走外門弟子;若不是為他,你為何昨夜去見他……」
海潮般撲面而來、洶湧奔騰的滿山春色,蓋過翻騰雲海,掙脫大陣束縛,直直衝入她眼帘。
「紅燭,今日之後,你就見不到他了。你甘心嗎?」
低頭,看見一柄穿腹而過的利劍。
一時各顯神通,祭出各色法器,應和此曲。
不甘又如何?!
妙煙掃弦,鳳凰輕盈一轉,飛向華微宗眾人。
「花願不願意開,總要試試。」
「採礦死了幾個外門弟子?哎,紅燭啊,這是沒辦法的事,靈石不會自己從地里蹦出來!礦洞狹窄崎嶇,十幾歲、身量未成的少年才鑽得進去。地下空氣稀薄,凡人呼吸困難,有靈氣護體的修士才能活動如常。兩個條件加起來,只有那些凡人出身的外門弟子最合適。是他們不甘做凡人,自己妄想攀仙途逆天改命,怪得了誰呢?若他們回家種地,一生也要勞碌奔忙,經天災人禍,不死在礦道里,就死在黃土堆。」
參加過登聞大會的修士不由暗忖:
窗邊一枝桃花開了。
鳳凰翱翔,至紫雲觀處。
視線盡頭,群山披銀,萬峰素裹和*圖*書
妙煙悶哼一聲,鳳凰虛影潰散!
視線盡頭,一棵棵花樹,一片片花瓣,次第盛放。
衛湛陽心想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衛湛陽低聲道:「你聽,妙煙仙子這次祭出了『鳳凰台』。」
「你知道我愛用鞭子,但鞭子只是用來嚇唬人的。一柄殺人的劍,不該輕易示人。」陳紅燭的劍尖淌著血,她輕聲道,「去吧,逃命去。」
一聲長嘯,甚凌厲,直衝雲霄。
千渠郡眾人頓時耳目一清。
「同樣的曲子由妙煙仙子彈奏,確實比那夜青石潭畔,青青仙子奏得更精妙啊。」
手下撥弦不停,樂聲越發急促,如戰鼓逼催。
蓋過鳳鳴、壓下琵琶。
妙煙微微轉頭,盯著宋潛機的臉,不知想看到什麼。
衛湛陽總結道:「要怪就怪同齡不同命,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
琵琶嗚咽,隱約從正殿傳來,聲聲催人,似裂帛碎玉、金戈鐵馬。
驪英的坐席緊鄰宋潛機。
劇痛襲來,他無法言語。
琵琶弦轉急,飛鳳引頸長鳴,根根羽毛流瀉金光。
琵琶聲中,飛鳳燈燃燒,火苗躥高。
這種身份高貴、被父輩寵壞的草包大小姐,他見過太多了。
千樹萬樹,芽苞競開。
所過之處,滿殿修士無不心潮澎湃,神采奕奕,濁氣排空,靈氣順暢。
「誰給師兄吃醉蟹?!」
「你認為我與他有私情,為什麼?」
衛湛陽嘴角凝固著上揚的弧度,眼神透出不可思議的震驚。
她話聲落下,忽然一陣風起。
她直視衛湛陽的眼睛:
大喜日子當m•hetubook.com.com堂見血,不吉利損氣運,更容易誤傷賓客,引起爭端。
是她的嫁妝之一。我花開后百花殺。
江河寂寂。
何青青習得同道,因而受影響不深。她隔著半座大殿、越過妙煙的身影觀察宋潛機表情。
陳紅燭怔然,抬手拈起無端的落花。
所有目光落在宋潛機身上。
驪英俏麗一笑,召出簪花小筆,凌空輕點,朵朵墨色桃花飛出,與鳳同舞。
「錚!」妙煙素手輕撥。
一時張著嘴,只能發出模糊渾濁的聲響,像被人死死掐住脖子。
乾坤殿沐浴熏風花雨,萬丈光華。
千渠眾人心神一晃,露出痴痴微笑。
宋潛機低著頭,偶爾從借禮服大袖遮擋,偷偷吃口蟹膏。
好像這曲子跟他沒關係。
孟河澤忽然福至心靈,伸出食指沾了沾盤中殘餘蟹膏,皺眉咂摸兩下,變了臉色:
話已經說得足夠清楚,他以為陳紅燭會感恩戴德、欣喜若狂、疾奔而出。
「果然是鳳凰台。」陳紅燭身形顫抖得更厲害,像一隻風中枯蝶。
孟河澤、紀辰對視一眼,渾身冷汗。
虛雲微笑,輕抖手中白色拂塵,萬道銀芒散落,與金光交織。
兩種表情混合在同一張臉上,甚是滑稽。
宋潛機還在唱:
「妙煙想試探出誰是作曲者?」
衛湛陽也看到了百花。
「你這樣想啊。」陳紅燭輕聲道。
琵琶聲轉入激昂,萬馬齊喑。
「請說。」衛湛陽深呼吸。
藺飛鳶喝不破,稍一分神,自己也見金山銀山,綾羅綢緞,狠心咬破舌尖。
陳紅燭瘋了嗎?
和_圖_書另一條是留下來,完成訂婚大典,讓衛湛陽謀算落空。
今日是她的訂婚大典。
激烈情緒像烈火焚燒,卻只能留下灰燼。
原本不以為意,此時卻有些心慌。
陳紅燭微微一顫:「他怎麼辦……」
「你不救他?!」衛湛陽震驚之下,急道,「我知道你一定想救他,你莫灰心,只管去,我會留在這裏,幫你拖延時間,足夠你們逃去千渠……」
前篇末了,鳳凰台靈壓大漲,琵琶面輕輕一震,金色鳳凰虛影衝出,環繞美人飛舞。
話未說完,聲音消失。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還請解惑。」
「何來不平?」衛湛陽仔細想了想,忽然搖頭輕笑:
一條是背負污名、與宋潛機離開,捨棄宗門、遠赴千渠。
何青青直覺不對,面色微變,正要催動「綠漪台」。
《風雪入陣曲》原曲激烈悲壯、蒼涼宏大,本不適合喜宴彈奏。
只聽宋潛機唱道:「看人間過眼雲煙,空啊還是空——」
「妙煙仙子彈響琵琶時,殺局就開始了。」
「我甘心嗎?」陳紅燭喃喃自語,似是迷茫。
但紀辰、孟河澤已入迷幻之境,一時見彩袖殷勤,美人歌舞,一時見霞光遮天,白日飛升。
陳紅燭眉頭微蹙,終於正眼看向對方:「何時?」
但陳紅燭只靜靜望著他,瞳孔中兩點焰火飄搖:
妙煙樂聲受制,臉色微白。
那株桃和_圖_書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出新芽,綻放花苞。
「虛雲真人當然不會。」衛湛陽道,「琵琶聲配合雲海大陣威力增加十倍,是亂人心神的引子。妙煙仙子的天音術,可以悄無聲息擾亂一人或數人,不會驚動其他賓客。待宴會結束,宋潛機放鬆警惕,輕鬆愉快地走出山門,半路陡然面對刀光劍影,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想拿起劍,他怎麼辦?」
陳紅燭驀然轉身,一身珠玉金縷脆響。
就算那個「名字禁忌」的人不再露面,還有棋鬼的紫雲觀、書聖的青崖書院。這兩座靠山還沒放棄宋潛機。
琵琶聲戛然而止。
「千金易散盡,夢醒還是夢!」
衛湛陽毫無防備,過於震驚。
他竟手持玉箸,大聲擊節而歌:
這是虛雲年輕時的佩劍,為女兒訂婚而重鑄,名為「百花殺」。
紫雲觀眾弟子忍不住喝彩。
「人一生的好時候總有定數,我少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已經佔盡好處。就像春天過去,冬天到了,這茫茫白雪地,再開不出紅花。」
陳紅燭:「如果我說,不是為他,是為人間不平事。你們信不信?」
她塗著艷紅的口脂,身著盛裝。稍一動作,滿冠金縷,腰間環佩清脆作響。
朔風寒冷,吹過她鬢邊的卻不是雪粒,竟是紛飛的花瓣。
衛湛陽大喜:「這就對了。快隨我一同——」
她不問你信不信,而問「你們」。
「青青仙子佔著大師姐的名頭,但妙煙仙子,才是真正的仙音門第一人。」
因為她面前只有兩條路。
雲海大陣上空,五瓣花虛影旋轉,像一隻遮天和*圖*書大手,華微宗一草一木盡在籠罩。
他只想,華微宗雲海大陣竟有違逆天時,枯木回春的效用,以前可從未聽說過。
明顯後者更明智。
盛裝少女轉身走近窗戶,向外望去。
陳紅燭平靜抽劍,鮮血噴涌,濺落在她妝容美麗的臉上。
陳紅燭像被巨浪衝擊,卷進花海中隨波逐流,一句話也說不出。
鳳凰尾羽拂面,華微宗眾人精神大震。
陳紅燭搖頭:「以我對父親的了解,他絕不會在我的訂婚大典上親自動手。」
在一片盛世太平、奢靡喜樂的景色里,身邊人說著冷漠無情的話,好像並非不可原諒。
何青青略一思索,召出「綠漪台」橫放膝頭,按兵不動。
花海卷席千山。
「醉蟹又怎麼……完了,醉蟹含酒!」紀辰驚魂未定。
藺飛鳶傳音喝道:「天音術,當心有詐!」
可惜虛雲費這番功夫,終究是白費了。
片刻寂靜后,凄厲的慘叫衝破大殿。
「笑今生醉卧紅塵,恩怨幾時休……」
窗檯邊有一層薄薄的積雪。殿外雲海奔騰,頭頂五彩蘊光流動,耳畔琵琶嘈嘈,隱約有賓客歡呼。
她剛才聽侍女說,宋潛機坐在子夜文殊和驪英中間。
宋潛機忽然仰頭、啟唇。
衛湛陽心裏略感不耐,面上做出憂心忡忡的表情:
出身外門的千渠弟子何時見過這等場面,不由睜大眼睛,嘴巴微張。
「我不甘心。何道友說,每個人都只能走她自己的路。」
幾乎同時,桃花梨花杏花櫻花梅花,滿庭的花都開了。
雖是晴天,然大殿幽深陰寒,總有晴光照不到的地方,所以仍點著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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