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念天地草木多情
第137章 再探秘境

千渠郡被拋在身後,只能看見模糊的綠色方塊。
這小子看上去有多溫和克制好說話,內里就有多冷漠、多寸步不讓。
冼劍塵不安生:「你寫的英雄帖,我也看過。天下英雄誰敵手,修仙不如……到底不如什麼?」
宋潛機御劍而行。
冼劍塵伸著懶腰:「我也將就留宿一晚,明天再趕路。」
劉木匠,我待你不薄,你怎麼背著我,雕我的塑像?
為老不尊的冼劍塵,竟然順走後生晚輩家的東西。
宋潛機見這人神情緊張,似在防備不遠處執勤巡邏的城防隊。
宋潛機打開,略略一掃,露出「算你懂事」的滿意神色:「我正有此意。」
最重要的是,照顧好他的菜園和四季棚,按時投喂竹林里的黑白相間食鐵獸、院子里的黃白相間野貓。
宋潛機輕咳一聲:「看看貨?」
「……厲害厲害。」宋潛機沒誠意地敷衍。
他怎不知,千渠還有規模龐大的地下黑市交易?宋潛機不動聲色。
臨走前想逛一次街,沒想到趕上這種事。
「這個世界快玩完了,再快的劍,也快不過時間。練劍,還有用嗎?」
雨絲細細密密地落在屋瓦和花葉間,發出清脆的沙沙聲。
宋潛機推開門,伸懶腰,打呵欠,迎接新一天。
他還要寫留書數封,交代自己準備閉關,千渠郡日常工作照舊進行,遇事不決由司工、司農、司學等人開會投票。
黎明時分,宋潛機走在晨霧瀰漫的天城街道。早和-圖-書起的春鳥飛出巢穴,勤快的小販已經支好早點攤。
宋潛機以為這身皮囊泯然眾人,一定無人搭理,但有人偏挑獨來獨往的修士搭話:
修士碰面不打招呼,互相提防,氣氛有些緊張。
禁物?
冼劍塵冷冷地笑:「我什麼金屋銀殿沒住過,稀罕你這破瓦房?」
千渠居然有人偷偷拜他?看樣子還不止一個,已經形成規模。
宋潛機搖頭:「明天再去。」
土潤苔青,落英滿地。花窗下的搖椅空空。
宋潛機:「你幹什麼?!」
……
宋潛機心想你要是沒長嘴,更討人喜歡。
「從前練過。」
半夢半醒間,又聽冼劍塵笑:
冼劍塵覺得,就算他立刻死在宋潛機面前,宋潛機也只會將他屍體就地掩埋,當作花肥。
宋潛機閉著眼睛呢喃:「時間還早。」
那人拉著他走進小巷:「你是來收貨的吧?」
血河谷是無主秘境,現世時間、地點不定,誰都可以搏一搏。
罡風如刮骨刀。
風中吹來潮濕的泥土、花葉味道,夾雜几絲凜冽的酒氣。
「兄弟,剛來千渠?想收貨?」
便宜師徒隔著白牆和花窗,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
所以他需要假臉假身份假修為,還需要品級最好的丹藥、符紙、陣盤陣材等物。
天光未明,昨夜的客人已經走了,好像從沒來過。
宋潛機皺眉:「我這院中只有野貓,何來姑娘?」
「你有靈氣護體。」宋潛機無奈地和-圖-書說。只要冼劍塵不樂意,槍林箭雨都沾不到他身上。
「既然不稀罕……」宋潛機塞給他一隻軟枕,掃了一眼躺椅,「睡哪裡都一樣。我只答應替你殺人報仇,不包括讓你住我的地方。」
那是春天的田野,處處皆綠。
不知為何,這次的漩渦,比前世大兩倍有餘。
雖然借他的名號,扯他的虎皮做大旗,但內心對他沒有半分仰慕和敬畏。
像一隻只小船沖向大海。
「嘖。」他躺著竹椅上,抱著靠枕,望著頭頂繁密的白玉蘭花,反常地談興大發,「你是不是每天都按時睡覺、按時起床?」
冼劍塵問:「你挺會討人喜歡,為什麼一直一個人?」
冼劍塵嗤笑一聲:「你小子膽大,還敢管我。」
「等等。」冼劍塵叫住宋潛機,拋出一隻儲物袋,「收拾好再去。」
注入靈力后,呈現半透明的質地,劃過雲層不留痕迹。
宋潛機懶得多說:「沒什麼。」
「隨便你。」冼劍塵說著往屋裡走。
「此寶甚妙,乃是上古一隻擅長化形的狐族大妖尾毛,加一道化形咒煉製而成。冼劍塵當了二百多年的天下第一,果然有些家底,只怕化神大能也看不破。」
酒味消失了。
他更不想打草驚蛇。他要殺的人受了重傷,潛入秘境,必然時刻警惕,遮掩蹤跡。敵在暗,他只能更暗。
冼劍塵奇道:「東西都給你了,你不往門外走,怎麼還往裡走?」
這柄劍也是冼劍塵儲物m.hetubook•com.com袋裡的,確是一柄難得的好劍。
宋潛機不想讓人發現自己離開千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西邊華微宗受創后封鎖山門,北邊有衛真鈺扛旗拉仇恨,千渠近三年太平無事,人們早已習慣宋潛機出門就種地,沒事不出門的簡單生活。
宋潛機到達秘境入口時,通道已經開始閉合。
「你一個人逛了半天,什麼也不買,什麼都不吃,到處亂看。大家都知道,這條街的貨最好,可常人沒門路。遇見我算你運氣好,我看你老實,領你上道!」那人拍著胸脯。
「從沒聽說你還練劍。」
那人取出一隻紅布纏繞,巴掌大小的包裹:「當心點,這可是禁物!」
宋潛機的聲音透過花窗飄出來:「差不多。」
宋潛機動動鼻子:「你受了傷。不能飲酒。」
宋潛機想把冼劍塵腦袋摁進種荷花的水缸里狠狠涮一圈,讓他永遠閉嘴。
「那些老傢伙很麻煩吧,你閱歷尚且,根本管不住他們,要不要為師幫忙?」
「不早了。」他隱約聽見那人說,「提前了。」
純粹把他當成一個突如其來的麻煩。
淅淅瀝瀝的春雨洗去天幕紅潮。
「……您是天下第一劍,注意身份,少看點不入流的市井話本子。」
這個問題很沒邏輯。千渠有百萬人,以仙官為信仰,宋院門下弟子數千,人人敬重宋師兄。
再看周身,周圍人竟露出心照不宣的神色,主動遮擋城防隊視線,替他們打掩護。
www.hetubook.com.com不好。我有自己的劍。」宋潛機喃喃。
他從華微宗帶出來,跟隨他多年,又松又軟,靠上去就像陷進一朵雲的靠枕,以後再靠不到了。
兩人東拉西扯,漫無目的,就像這場無邊飄灑的春雨。
宋潛機看著木像,覺得好笑又荒唐。心想等我這次回來就清繳,一個也別想跑。
冼劍塵:「書里寫的。酒樓里都這麼說。」
冼劍塵不知想起什麼,語氣變得興奮:「那幾個小姑娘,你最鍾意哪個?跟師父說說。」
心想這就算悶?種地多有意思,我起碼不寫日記吧。
輕快而隱蔽,或許不適合血戰,但一定適合刺殺。
宋潛機皺眉,可這東西毫無靈力波動,此人雖緊張,但毫無惡意,為何躲躲藏藏,見不得人?
宋潛機平時不走這條最熱鬧的街。仙官逛街,可能引起路人圍觀、道路擁堵,給城防隊增添麻煩。
但這隻雕得栩栩如生,煞是好看,抬手又不捨得扔,最終揣進懷裡。
「好吧。」冼劍塵忽然說,「下雨了。有點涼。」
越看越面熟,原是他自己。
因為一隻儲物袋,兩人之間氣氛緩和,不再劍拔弩張。
各門各派的飛行法器和飛劍從四面八方匯聚,彩色光芒交織,爭先恐後地沒入漩渦中。
「嗯。」宋潛機點頭,「兄弟從何得知?」
過一會兒又聽見冼劍塵敲窗戶:「我知道你還沒睡著,我聽見你翻身了。」
他戴上冼劍塵儲物袋裡的手環,變成一位身形枯瘦、其貌和圖書不揚、金丹初期修為的青年修士。
宋潛機站在躺椅邊,忍了又忍,沒忍住破口大罵:「無恥!無恥至極!」
「不行。」宋潛機攔他,「你不能住。」
「種地、吃飯、睡覺,你就不悶嗎?不想出去闖闖?你真是年輕人?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一劍挑了天西洲六大門派,打得他們見了我就跑,不敢念我的名字!」
「當然是供在家裡,每日上香!家裡沒隱蔽的地方不要緊。紅絹包好,隨身攜帶。」那人見他神色不對,警覺起來,「你真是收貨的?來千渠多久了?你是不是真信宋仙官?!我考你三個問題,答對了再賣你……喂,別走啊!」
宋潛機匆匆拆開紅布,一時呆怔:「這……」
它們越長越大,越吃越多,口味越來越挑剔。
但他今天敢走,因為街上絕沒有人能認出他。
「不用。」宋潛機沒好意思說,華微宗的前輩亡魂已經成了他的麥田打工魂。
連他周身氣息、走路姿勢、呼吸節奏都徹底改變了。
這竟然是一隻木雕像,線條精緻流暢,神態生動。
「又來了。」宋潛機暗嘆一聲,揣著自己的塑像,沒入滾滾洪流中。
「買這個,要怎麼用?」宋潛機付了錢,艱難地問。
「學我的劍,當我的徒弟,不好嗎?」
那人以為他不滿意,急忙解釋:「去年豐收節的紅色禮服裝,好看歸好看,可全郡限量五百隻,早就收不到了。這隻是司農劉大人親手雕刻,白袍永不過時,子子孫孫代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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