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紀辰的臉色比他更差:「不是我!他妹的不是我!」
它一睜眼,卻驀然對上萬雙炯炯的眼睛。
「我方才聽說,衛王在趕時間。等天一亮,不管河上陣法破沒破,他都要強行渡河!」
宋潛機留下殺人,便來不及救人。
「你以為我要說什麼苦口婆心勸他們危險快跑?還是讓孟河澤紀辰去救人?」
無相笑道:「宋施主,別人或許不了解你。但貧僧為了看清你,瞎過一次眼。」
忽而大風卷地,水勢暴漲,一道巨浪向南岸拍去。
散修隊慌得臉色煞白,像一群迷宮裡的老鼠,瘋狂原地打轉。
蛟首如山,蛟瞳如火。蛟身覆蓋百丈寬的河面。
世人大多亡于貪念,兩邊都想要,只會一個也得不到。
山崖下岸邊草甸,修士們在防護陣中觀戰,見慣水浪拍案,不以為意。
李、祝二人趁此脫身,沖回崖上,臉色煞白。
宋潛機沒有對他解釋,世上刺客多半死於話多,他不會犯這種經典錯誤。
「好久不幹這個,有點手生。」
放了此人,去紅河屠蛟,就要徹底攪進腥風血雨的血河谷。錯失這次機會,此人傷勢日漸恢復,下次相遇,必然更難殺。
黑浪翻滾,萬人如無頭蒼蠅,四下亂沖,眼看即將爆發大亂。
宋潛機看著他凄慘模樣,想起此人上輩子曾對自己說「創造比毀滅更難,救一人比殺一人更難」,覺得好生荒唐,便微微俯身、伸出手。
「不錯,何以決勝千里和圖書掌控局面,當然是憑利益和恐懼。我早知你不是心慈手軟之輩,不曾想你……」
「咚、咚、咚。」
眾銀甲齊齊抽刀,銀光閃爍,燦燦如星。
那震動越來越劇烈,間隔越來越短。
「轟!」
這一戰打得痛快,然而久戰不下,氣力不濟,不免心生煩躁。
回去救人,便只能放他離開。
陸周急道摳手:「衛王,這是不是出什麼大事了!」
眾修士心神大震,一齊停步,怔怔望天。
眾人陷入狂熱,極少數人保持冷靜,衛真鈺隱約覺得哪裡不對,示意眾銀甲安靜。
水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渾濁。河床沉積多年的泥沙、死去魚蝦的屍體浮出水面,令河水顏色由紅轉黑,像一鍋不斷攪動的濃稠污血。
「血河谷地宮將現……」
無相張嘴,湧出大口鮮血,他聲音嘶啞:
話音未落,氣絕而終。
「這附近必然有重寶出世!等他們與千渠分出勝負,咱們悄悄跟上勝者……誒,你聽見什麼動靜沒有?」
合適什麼?!
看來這前輩脾氣不錯,試煉不是強制參与。
在這個兩難的局面中,無相精確地計算了時間、位置、宋潛機可能擁有的最強實力,以及所有變數。
他親耳聽著宋潛機調兵遣將,步步安排,憐憫的神色變得愕然。
……
無相眼中明光漸漸消失,像一盞燈燭熄滅。
反而因為他的身份,必有人懷疑他悄然潛入秘境,等到此時才發聲,是否早hetubook.com.com有謀算,不懷好意。
紀辰、孟河澤也示意千渠弟子稍安勿躁。
「自衛王隊伍進入秘籍,一直向一個方向行進,路上不曾停留。有散修隊跟過他們,說他們收不完的妖獸屍體寧願扔在原地,也不願耽誤時間,可見目的明確。」
大蛟仰頭怒吼!
之前如臂指使的陣線劇烈顫抖,他發現自己在失去對陣法的感知。
宋潛機心中一動,五指落下,輕輕掩上他眼帘。
孟河澤阻攔不及,反被淹沒其中。
對他來說,今夜不是選「殺一人」,還是選「救萬人」。
河岸傳來的慘叫聲,不知何時轉為歡呼。
如天上聲音所說,入地宮條件是「出力者」,而不是「殺蛟者」,哪怕只打中一擊,也該算出力。
起先沒有人在意,無非是南岸山壁墜落更多石塊,北岸樹木搖晃,掉下更多落葉。
宋潛機只能選一個。
人群越亂,越難逃脫,最終淪為蘇醒大蛟的盤中餐。
疲憊的精神立刻復甦,渾身充滿力量。
確實太久了。
「情勢緊急,勿要多問。我今夜傳你屠龍陣,你立刻變陣。」
祝勝額上青筋暴起,刀鋒火光漸弱,竟比他和孟河澤更辛苦難捱。
竟比它更飢餓、熱切。
無相已身中兩劍,一劍在肩頭,一劍在腰腹,傷口鮮血狂涌,形容凄慘。
充滿山林草木清香的夜風,被濃烈的腥臭之氣取代。
忽然一道聲音響起,震徹天地。
「轟!」
殺了此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完成冼劍塵託付的事,他就能回宋院過種地養花的好日子,誰也不知道他來過秘境。
「你以為,你亮出身份,他們都會聽你的話?」
「且莫慌張,是紀編修在操縱第十重陣,我們仔細看看!」
大地微微顫動。
更多修士心情激蕩,一心想見證千年難遇的大機緣,離去的人竟不足十分之一。
「宋潛機,你、你……」
那聲音又緩緩道:「兩千歲鎮河大蛟將現,此為第一重試煉,凡殺蛟出力者,均可進入地宮尋寶。不入地宮者,速速離去。」
宋潛機開口說話,只會讓場面更混亂,千渠王的信服者將與質疑者首先衝突。
他的笑意並無嘲諷,反而有種悲天憫人的意味,像看一個天真的孩子垂死掙扎。
任何人都不可能只憑一句話,讓這些各懷心思,互相防備的人信服他,團結一致聽他指揮。
這道浪頭卻不同尋常,內蘊滂湃威勢,重壓似有千斤,如蛟龍沖霄直拍人群。
哪怕他是千渠之王,當今最強的天才。
明月潛藏。大河浪濤如紅雲翻卷。
「血河谷地宮將現,第一關試煉開始。」
動作稍遲的未能走脫,防護陣被黑浪打碎。
無論來時抱著什麼心思,此時所想驚人相似——
紀辰緊緊皺眉,忽耳朵一癢,聽見一道細微如蚊的聲音鑽入耳廓:
衛真鈺無暇回答,只高聲道:「備戰!」
血河谷地宮?!
無相見宋潛機似要放聲傳音,反而笑起和_圖_書來:
宋潛機收起劍,擦乾血水,輕巧地放回劍鞘:
他連忙點頭,卻眼眶微酸:「原來宋兄一直看著我們……」
污濁浪頭迭起,孟河澤一劍劈開,替他們解圍:「情況不對,下次再打!」
忽見對方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聲音微不可聞:
河上戰局激烈,地動山搖、靈氣變化屬實正常。
修士們自詡見過大場面,紛紛亮出更多防身法器,陣師們加固防護陣。
眾人仍緊盯河面,不肯錯過四人一招一式,一邊暗中傳音:
「這是飛升前輩留下的殘魂指引!」
「你比我想象中更合適……」
只想看熱鬧不想拚命、修為低微的修士們鬆了口氣,急忙抄起飛行法器,火速遁走。
宋潛機「嘖」了一聲,低聲自語:「沒人想這樣,我也不想,你要怪就怪冼劍塵那個王八蛋。」
「他們打了這麼久,此地果然有異寶!」
……
從來沒有人見過、得到過,但來到血河谷的修士,誰不曾聽過地宮的傳說?
不少人向天行禮,以示對前輩的感謝和敬重。
直到他最後一劍捅下去,感受對方生命漸漸流逝,才緩緩撕下擴聲符,開口說道:
傳說中一位飛升大能的隱藏傳承,地宮中有練不完的絕頂功法,數不盡的天材地寶堆積。
李次犬、祝勝本來也以為是對面先出暗箭,聽紀辰說不是他,心知不好,急速後撤。
兩岸迴音久久不絕。
曠野之上,天地蒼茫。
而是選「離開」還是「留下」。
人群徹底沸騰m.hetubook.com.com。
他逃開了無相給他的選擇,卻沒有躲避自己內心的選擇。
「呸,真難喝!」他一劍劈開黑浪,吐出一口污濁泥水,回頭大喝,「紀辰,你搞什麼玩意?!」
與此同時,紀辰扶起孟河澤,高聲道:「千渠弟子當心!」
紀辰心中大喜,是宋師兄!
明處有大門派世家冷眼旁觀,暗處有千渠或漠北的敵人伺機而動。
一聲、兩聲,似地底龐大活物的心跳。
就算宋潛機修鍊了分身術之類的術法,將自己一分為二,但分身力量必然弱於本體,既無法殺他,也無法屠蛟。
那是一道極低沉男聲,來路很遙遠,像從天穹之頂緩緩落下,又像穿過遙遠的距離和漫長的時間:
北岸,衛真鈺睜眼,忽然爆發大喝:「休戰!」
他最後用了棋鬼傳他的屠龍陣,便等於正式接過這份傳承。
紅河兩岸上萬人修鍊上百種不同功法,出身、目的、性格各異。
敏銳的修士忙不迭祭出法器,飛上山崖避險。
頃刻崖下陣陣慘叫,慘絕人寰。
衛真鈺身形不動,劍光凌空揮出,沖碎濁水,送孟河澤回到對岸。
「嗷!」
轉頭一望,紀辰發出的金線與孟河澤擦肩而過,後者陷入河心,幾乎被淹沒。
原以為是對岸衛真鈺那伙人使了什麼厲害招數,可見李次犬面如金紙,陣盤迸發的銀線黯淡,似靈氣枯竭之象;
大蛟悍然出水!
至於能不能殺蛟,既然是試煉,只要依照前輩的指示去做,豈有不能之理?
千重巨浪向兩岸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