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哉。」她面紗下的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字。
她音調忽然拔高,好像受到巨大打擊,身形搖搖欲墜。
宋潛機已撤去陣法。
精魅歌聲藉助這「春|水之勢」,層層攀高,越來越尖銳,攻勢也更加迅猛。
此時洞中所有仙音門女修,誰練琴時不曾受她指點。
仙音門兩人聞聲一怔,更覺古怪。
自他進入秘境,離田地更遠,離前世更近,唯有天上這輪月亮,始終不遠不近地跟著他。
宋潛機在華微宗大典,借過子夜文殊的玉鳳簫。
陣中叫苦不迭。供奉大聲呵斥,散修罵罵咧咧,女修連聲抱怨。
仙音門的音修,大多將自己樂器看得極珍惜貴重。自己用過琴瑟琵琶,絕不願再輕易借給不懂樂道的人。
一夜過去,他的雪刃刀不曾出鞘。
在精魅歌聲干擾下,天音術對武修法修的助益更有限,最多只起緩和調息作用。
「錚!」
宋潛機置若罔聞,只顧吹笛。
「花月落雲,好名字。」那女修道。
竟是那仙音門女修又回來了。
有人來借,便下意識借出自己沒用過的「樣子貨」。
劉三喊道:「宋老哥,要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咱別吹這玩意了,這是給它們助興啊。」
逆境變順境,先共苦再同甘,巨大的成就感和喜悅淹沒所有人。
宋潛機望著月亮想了想:「就叫,花月落雲吧。」
寂寥蒼茫的風雪破陣曲,是讓她畫地為牢的心魔。
「而已……何必執著,何必執著。」那女修喃喃不止。
宋潛機怔了怔,眨了眨眼:「一首曲子而已,即興而為,興盡而散,何必執著?」
宋潛機笑了笑,語氣略帶寬慰之意:「不必。我已用不上了。」
這支竹笛雖不是高階法器,勝在外觀小巧可愛。追求者送來,她隨手收下,從未吹奏。
劉三道:「說得好,日後行走修真界,報出咱們的名號,都響噹噹的好漢。」他忽然改口,「呃,還有好姑娘。」
其他星位同樣壓力倍增。
他放下竹笛,露出氣力不濟之態。
見宋潛機的星位沒有動靜,反倒最擔心他。
武修、法修得到戰技戰法進益,音修得到一首曲子。
「莫聽雜音,只和我的曲聲。」
宋潛機試過幾個音,卻像對音色很滿意,直接hetubook.com.com吹奏起來。
沐霞當即召出箜篌,與琴笛應和。
說罷席地而坐,召出一張琴橫置膝頭。
笛音飛出,輕柔縹緲,似一條落滿月光的潺潺春溪。水波蕩漾之間,銀光細碎,清泉敲石,叮叮咚咚。
不要笛子要什麼。
「它有名字嗎?」那女修問。
精魅狂態畢現,爪牙暴漲,長發如鞭。
隱朱喝道:「這樂聲讓它們徹底發狂了!」
宋潛機吹過一遍,便知彈琴的女修聰慧悟性高,不用他再教。
另一部分更瘋狂的攻擊陣法。
那女修搖頭:「我不是來要笛子。」
老鄭大笑:「如果咱們能撐過今夜,說明咱們七個人加在一起,足頂一個子夜文殊!」
先前她們彈奏曲目,多為急促慷慨之音,精魅幾乎不受影響。
琴音有意應和,被笛聲牽引,逐漸相融。
她的世界里,忽然只能聽見那人吹笛。
互相攻擊的精魅死傷慘重,陣中人精神大振。
若說笛音如月照春溪,琴聲便如花落水上,縹緲柔麗。
師徒關係僵冷,而後師門大變,倉促闖進秘境,步步危險,夜夜難眠。
破曉的微風吹過遍地殘屍斷肢www•hetubook•com.com。
簫聲喑啞,越吹越孤寒,似冰泉幽咽,朔風卷雪。
琴音流瀉而出。
「怎不說請我們姐妹?仙音門兩位仙子一樣辛苦,你不請她們?」隱朱笑道,「宋道友,他們洞里臭烘烘的,一群臭男人。你不如到我們那邊,喝點靈茶聞聞花香。」
她沉下心去。
這不是她的琴,但她自信可以彈得很好。
「辛苦兩位仙子了。」含碧對何雲、沐霞方向喊道,「今日才見識了仙音門的真本事,果然厲害。」
她不知是如此音色。
眾人身體疲憊至極,但精神興奮不願離去,好似相見恨晚,交流著共同禦敵的經驗。
隔著冪籬,宋潛機看不見她的臉,只能感覺到對方此時氣息不穩。
直到今夜有人說:「莫聽雜音。」
她低頭一眨眼,眼淚忽落下來。
繾綣溫柔的花月破雲曲,是救她走出死境的月光。
「我還要收拾片刻,諸位先回去休息吧,明夜又是一場惡戰。」
「你的意思是,你以後,不吹那首曲子了?!」
眾人聞言紛紛告辭,急著回去打坐休養、梳理心得,還要向同門吹牛。
「這支短笛,送給你。」何和_圖_書
雲道。
老鄭道:「宋道友,你主持陣法,又為大家忙了一夜,還撐得住嗎?」
這個充滿血腥氣夜晚,以每個人滿載而歸結束。
宋潛機正在吹笛,無法開口,只能用靈氣傳音。
破曉未至,陣中人靈氣將枯竭,臉色蒼白,目光卻如星火燃燒。
想來是今夜過於疲憊。
一聲尖嘯響起。精魅在首領號令下,逐漸恢復神智,提前退去。
於是何雲聽見那人的聲音淡淡響起,好像站在她身後說話:
「這是彈曲的時候嗎?一個吹曲的已經夠咱們受了……」老鄭話未說完,手中雙鐧被打落一隻,空門大開。
而這支紫竹短笛只有玉簫一半長。笛音一出,清亮靈動,似春日里百鳥爭鳴。
劉三想拉宋潛機去喝酒。宋潛機用刀鞘清理報廢的陣材:
曲聲大作,如春風吹遍山野。
一聲琴音,柔和婉轉。
眾人戰至酣處,言笑無忌。
一部分精魅徹底失智,廝殺沒有章法規矩,像感受不到痛苦,用最陰毒、殘忍的招式互相攻擊。
截然不同的曲子,卻應出自一人之手。
歌聲是雜音,同伴的呼和是雜音,風聲水聲樹聲打鬥聲都是雜音。
沐霞驚呼一hetubook•com.com聲,急忙補上一沓新符籙,精魅的指甲險些將她防護盾撕裂。
何雲心道不好,立刻搜尋儲物袋,要給對方換一件樂器。
精魅近在咫尺,本以為必要結結實實挨一擊,斷幾根骨頭,誰知與他纏鬥的精魅忽然轉頭咬上同類的脖頸。
我該不是,遇上碰瓷了吧。
兩人相隔兩丈,宋潛機卻感到深切無比的悲哀、不甘、憤懣從對方身上湧出。
劉三道:「宋老哥再堅持片刻,天快要亮了。閻老大藏了一壇大衍宗的『紫玉釀』,我偷出來請你喝!」
平時一千一萬個看不慣,此時橫也順眼,豎也順眼。
何雲凝聚精神,細細聽過片刻,神色卻由古怪、擔憂變得驚訝、喜悅。
箜篌與琴聲不止,兩遍后已然熟練,漸入佳境。
不過片刻,宋潛機聽見身後響起腳步聲。
「這位仙子,竹笛已經物歸原主。」
此音過於柔和輕靈,根本無法壓制精魅,反而像為它們的歌聲伴奏。
她站在狼藉戰場,裙擺被血跡染臟,像一朵開敗的花。
「仙子怎麼了?」宋潛機一驚,有些害怕。
夜色蒼茫,沉沉陰雲被風輕柔撥開,顯出皎潔月光。
為什麼聊得好好的突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