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光團一個接一個從界域麥田飛出，化為人形。
「孤身入重圍，面無懼色談笑風生，這就是千渠王的風采。不愧是聲名在外的當世英雄！」
話未說完，八道劍影直刺宋潛機背心。
他怎麼敢孤身現身，如此有恃無恐，難道說千渠的隊伍，或他的幫手下屬就藏在周圍？
「宋潛機不死，必有一場大戰爆發，屆時多少凡人和修士的命，才能填滿千渠的河道。」袁青石嘆氣，「沒有人想要戰爭。可是世界已經不一樣了，戰爭已離我們不遠。」
那虛影白須飄飄，道骨仙風。
「可是虛雲此時敢計劃殺宋潛機，難道說他即將突破化神，不怕宋潛機背後的靠山，也不怕『那個人』了？」
趙太極一現身，立刻發難：
這群年輕修士目露崇拜之色，就連宋潛機身上殘破不堪的衣袍，都看出幾分洒脫不羈的味道。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回來？你在外漂泊辛苦，何必舍易求難？」
「要我說，應暫時犧牲一部分利益，打破內外門界限，降低處罰，用榮譽和獎勵控制弟子。對付那些反骨以招安為主，先放低姿態，最多不過一百年，潮去潮又來，天下還是咱們的天下。」
比起大小姐，她現在更像一個「統治者」，一個年輕的掌門。
他早在此地，他聽見了多少？
他直徑向前走，走入場間，恰好擋在陳紅燭身前，站在趙太極對面。
袁青石音調拔高，語氣變得嚴厲：
趙太極顯然也知道陳紅燭沒錢，找這個理由發難，只想逼她低頭罷了。
「我來得匆忙，孟河澤他們找不到我，怕是該著急。我得走了，你們走嗎？」
「宋潛機！」趙太極駭然失聲，「你、你！」
宋潛機聽得好笑，怎麼華微宗這幾年關門的賬，全算在我頭上？
陳紅燭如果不願意聽從門派安排，帶這些人回到門派，意味著她已經脫離掌控。
難道紀辰ｈeｔuｂoｏk.ｃｏm.ｃom早在此設陣？
發明外門打工制度的撼天真人道：
陳紅燭心驚：「父親想與千渠全面開戰？！不行！風雲激蕩，其他勢力必收漁翁之利！！」
此後他下苦工修鍊，不再是順風順水長大，沉穩有餘，銳氣不足的大師兄。
「宋小子沒騙我們，宗門當真是沒落了。」
長此以往，宋潛機必一人獨享天西洲香火供奉，千渠必成天西洲新霸主。
華微宗幾位長老聞言，立刻大聲嘲諷，試探附近有沒有埋伏。
宋潛機真是一個人來的？
她身旁的年輕修士卻氣勢大振：
難道他為了替陳紅燭解圍，不惜卷進殺局？
「因為……」陳紅燭咬牙，「那不是我的路！」
妙煙站在石后，臉色微白。
「逆徒！」
「師妹，這些年千渠飛速擴張，天西洲其他門派世家，都受到千渠的威脅。外門弟子越來越難收，凡人越來越難管，各地神廟香火日漸衰微。
打工魂們一番吵嚷，得出結論。
既然殺他的計劃已被他聽見，這樣放他回去，等他養好傷，無異於縱虎歸山。
「得人心者終得天下。當今大勢，勢不可擋，殺一個宋潛機有什麼用。尊嚴、排場、臉面又算什麼，為了門派存續，當暫且捨棄一切享受。」
寶相莊嚴，煒煒煌煌。
「逆徒！」
再看宋潛機，這人聽著別人說如何殺自己，竟還嘴角帶笑，像在聽笑話。
妙煙不禁打了個寒顫。
山風呼嘯，夜雲翻波。
宋潛機見陳紅燭不看自己，以為是在避嫌：
可惜沒有人主動跳出來，或因憤怒泄露氣息。
「今年借你一顆蛋，明年還我十隻雞。春天借你一粒種，秋天還我百斤麥。這樣便宜的生意，我也想做，誰來找我借點錢呢。」
趙太極自覺被人戲耍，怒火中燒。
忽聽一道聲音閑閑飄來：
我們剛才商量殺你的事，你還來解圍和*圖*書？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大家磨不過你，才答應了你，可沒說白給你。東西本就是借的，既然你不聽宗門安排，自立門戶，宗門為何還要扶助你？三萬靈石投進礦場開新礦洞，如今當有三十萬了！」
「這小姑娘有魄力，敢拋下一切，改換路線，倒是個聰明的可塑之才。」
她身後一眾年輕弟子臉色漲紅。
比起地大物博，豐饒富裕的千渠，和激進大胆、剛勇善戰的漠北，小華微宗無疑是最寒酸的。
「我們跟千渠王走！」她身後有年輕修士搶道。
他此時擋在陳紅燭身前，一轉身，便對上陳紅燭的臉。
爭議還在繼續，宋潛機叫醒界域里一眾打工魂：
華微宗眾人聞言，換了個眼神。
細看宋潛機，衣袍殘破，髮髻散亂，似剛經歷一場惡戰，逃難至此。
「我沒有衛真鈺的天賦和戰力，也沒有千渠的根基，還要與自己人周旋，我是不是什麼事都做不成？」
趙太極臉上掛不住，怒喝道：
「啊！」樹后妙煙驚呼。
而她身旁那群年輕修士，皆神情堅定，以她馬首是瞻。
種種苦痛、委屈、不平壓在心底，對外從不顯露，見了宋潛機，忽然又翻出來。
宋潛機搖頭：「你們華微宗自己的事，當然要你們宗內自己解決。你請我來管，我也懶得管！」
如滿天神佛顯身降世，密密麻麻，布滿宋潛機背後夜空。
劍影觸及宋潛機的剎那，他身上猛然爆發一道白光。
一個人還敢這麼囂張？
陳紅燭深吸一口氣，不受威脅：「我早已發誓奉道，沒有人能懷疑我對宗門的忠心。除非您也願意像我一樣發誓。」
「不！師門安好，父親突破，我也歡喜得很。」
「大小姐，莫忘了你走的時候，還帶走靈石三萬塊，復刻典籍三千卷，丹藥三百瓶，寶劍三十柄！你若是不願回來，就要把這些東西連本帶利地還回來！和圖書從此不得以華微宗名義傳道！」
「你以為你自創一個新華微宗，自己做掌門，就萬事大吉了？這樣即使不遵照宗門安排，也不算違背誓言？哈，只要在宗族祠堂將你除名，你便不是華微宗的人。你傳的道，便不是華微宗正統，你就算破了誓！」
她如墜冰窟，渾身血冷。
自己卻被同門逼得如此狼狽，此時實在不想面對此人。
無數道威嚴聲音交疊，重重回蕩。
陳紅燭沉默無言。
所有目光如劍射向聲音來處：「誰？！」
「掌門閉關前，曾得無相大師相助，這次出關，已今非昔比。宋潛機背後那幾人，老的老，病的病，傷的傷，誰能與師父抗衡？宋潛機一死，千渠群龍無首，自然潰散，千渠郡回歸宗門屬地，回到正軌。
趙太極冷聲道：「既然如此，你還不速速讓開！」
宋潛機早與我們撕破臉面，結下死仇。待到那時，我們華微宗難道要仰人鼻息，苟延殘喘？為了門派，你不願出力嗎？」
華微宗隊伍中，趙太極帶著七位元嬰長老走出來。
陳紅燭只望著那人背影，怔在原地，渾身僵硬。
「原來他就是千渠王宋潛機，還如此年輕！」
袁青石說罷，另有三四道蒼老或威嚴的聲音附和，紛紛勸說陳紅燭加入「門派復起計劃」。
當年華微宗動用「華微浮城」，請出祖宗殘魂來殺他，袁青石被門派安排主持陣法。
「師兄，這件事對門派百害無一利，私怨與大局相比，當以大局為重。」陳紅燭道。
他們若在別處第一次見到宋潛機，絕不至於如此，恰趕上此刻月黑風高，華微宗步步緊逼發難，他們敢怒不敢言，兩邊正僵持，宋潛機橫空出世，不留情面地將華微宗諷刺一通，說了他們不敢說的話。
他轉過身，似是真的要走了。
這八人氣勢洶洶，壓過年輕弱勢，根基淺薄的小華微宗一頭。
眾人皆駭然和-圖-書。
冼劍塵不該分一大半嗎？
陳紅燭一怔，臉色驟變：「當年掌門親自點頭，准許我取用這些，各位長老當年也都同意了！」
兩邊互相防備，不想半路殺出第三人。
「我們當然要聯合各大世家門派，你找遍一百種借口，無非是不想殺宋潛機。師父命你三年不得還宗，你心裏有怨氣，已與宗門離心。」袁青石道。
宋潛機道：「好啊。」
陳紅燭訂婚大典一波三折，是聲望打擊；冼劍塵救下宋潛機，路過華微宗留了一道劍氣，是武力打擊。華微宗在雙重打擊下韜光養晦，算虛雲的明智之舉。
妙煙、陳紅燭、小華微宗、華微宗眾人心中如何作想，宋潛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再不出來，就要被過於激動的打工魂吵死了。
從前她總坐在逝水橋晃蕩雙腿，看著雲海里的五色鯉發獃，眼神虛飄遊移。
「別再說我不近人情，不帶你們回門派。這就是華微宗如今的後輩，你們想看就看吧。」
這道聲音也有些耳熟。一直聽到後半句，宋潛機才想起來，說話的人應是袁青石，陳紅燭的師兄，虛雲的大弟子。
只見他衣袍殘破，容貌俊美，氣質沉靜。
陳紅燭又聽袁青石道：
陳紅燭也看著師兄袁青石，當年華微浮城之事，給他留下慘痛陰影。
但「小華微宗」不是「華微宗」。
「哈！」一聲冷笑。
此時雙目明亮凝定，不驕不躁，平和地直視著自己。
「我……」陳紅燭心想，你什麼意思。
雙方無聲僵持，一邊居高臨下，一邊羞憤難堪。
劍氣潰散！
妙煙蹙著眉，心思飛轉。
難道陳紅燭早與宋潛機串通一氣，故意將我們引來這地方。
「大小姐，你口口聲聲一切為了宗門，卻不聽宗門號令，何談忠心？！」
「師妹，師父這次出關，舊傷痊癒，修為大進。宗門忍辱負重三年，正值復起之時，如何重振門派聲威？必當ｈetuｂｏｏk.cｏm.ｃｏｍ以昔日仇敵的血祭旗。」
打工魂們魂老成精，聽過片刻，便摸清當今修真界形勢、自家門派處境，一齊長吁短嘆。
陳紅燭下山前，修真界只知她嬌縱任性，不少人等著看這位大小姐的笑話。
後者下意識錯開目光。
「千渠王！這筆賬如何算，是我華微宗的內務，你千渠難道想插手？」趙太極緩過神，厲聲道，「千渠還未成天西洲新霸主，行事就如此霸道不講理，難怪說千渠人都是土匪強盜。」
宋潛機依然沒有回頭。
袁青石看著師妹，心情複雜。陳紅燭長高了，更瘦了，皮膚變得粗糙，但絲毫不顯憔悴，反而氣質颯爽幹練，四肢修長有力。站在崖畔烈烈山風中，腰身挺拔得像一支旗杆。
趙太極向身後七位長老使眼色：「你出言不遜辱我宗門，難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華微宗經歷慘痛打擊，宗內高層放下傲慢，變得更團結。
華微宗眾人臉色青青白白，異彩紛呈。
一時間無數個念頭飛過。
華微宗來勢洶洶，宋潛機不該出去。
陳紅燭淡定表情崩裂。她曾經為門派奉獻終生的誓言成了索命符咒，輕飄飄一句「不是正統」，就能將她打入深淵。
八人吐血倒飛！
陳紅燭覺得這幾年什麼都變了，只有宋潛機還是原來的樣子。
陳紅燭沒想到他們話說到一半忽然動手，來不及出聲示警，劍氣已經到了。
她若要收弟子，如何爭得過其他大門派大世家，因此她所行處，多為天東洲窮困苦寒之地，一路行醫救人，開壇講經，分文不取。後來逐漸闖出名聲，才有人慕名而來。
難道他意料不及、無力防禦？
修真界雲起雲落，他都不在乎，聽見別人要殺他也像聽笑話。
茂密老松后與嶙峋怪石后，一人悠悠踱步而出。
夜色被照亮，巨大的虛影自他背後騰起，一聲暴喝震徹空山：
冰冷月光透過雲層縫隙，照亮陳紅燭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