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潛機凶道:「知道我是宋潛機,還不快告訴我邪佛在哪裡!否則小心你的……哎,你!」
金宮是日進斗金的玩樂之地,來者是客,原則上不輕易見血,所以掛瑞獸旗。
金釵夫人則是金窟的大總管,負責打理邪佛名下諸多產業。
管事模樣的修士笑容滿面:
宋潛機躲過樓上扔下的綉帕香囊,躲過滿街飄飄蕩蕩的紅紗,躲過攔路的人。起先覺得古怪尷尬,從前他跟藺飛鳶住在青樓旁邊,也沒遇到過這樣露骨的撩撥,金宮果然民風開放。
「我出十萬靈石!」
「我沒有。」
西海沿岸的邪魔歪道都懂這規矩,如果旗上是「貔貅」「朱雀」之類的吉祥瑞獸,那便是邪佛的生意場。
一個出身凡人的散修要活在世上,名聲總不會太好,只是他的格外壞。
宋潛機四下打量,見客人們談笑自若,看似紀律鬆散,其實守衛森嚴,四處都是警戒巡視的金宮修士。
船頭一面金紅色大旗在海風中翻卷,旗上綉著一隻血口大張的貔貅,夕陽下像一簇燃燒的火焰。
「沒人知道?」
「諸位貴客,接下來這件,就是本次拍賣會的壓軸珍寶,天上地下,獨一無二,任何人只要看見它,絕沒有不喜歡它的,只要擁有過它,絕不願再失去它——」
金釵夫人竟挺直脖頸,向他劍尖撞去。若他收劍稍慢一分,此時已血濺五步。
又沒說完,修士們一陣嘩然,作鳥獸散。
金釵夫人臉色一變:「你就是宋潛機?」
「人確實是我殺的……」
一路清凈。
拍賣會不止各方競價,還安排了水袖歌舞,馴獸表演,夜色越深氣氛越好,讓眾人過足眼癮又被吊足胃口,壓軸拍品才千呼萬喚始出來。
宋潛機點頭道:「花草嬌貴,確實該好生照料。」
「去見邪佛。」宋潛機直言不諱。https://m•hetubook.com•com
若此地發生混亂,必引起各方爭鬥,爆發混戰。
紅塵齋場名為齋場,實為一座宮殿,外宮待客設宴,後宮是邪佛居所。
宋潛機拒絕了周圍人高價交易請柬的提議,在艷羡目光中匆匆趕去拍賣場。
「你幹什麼!」宋潛機反手一張定身符打出。
美人轉頭,冷冷地盯著宋潛機:「你知道我是誰?」
別處拍賣場大多是一座小樓,這座金碧輝煌的建築卻形似圓形斗獸場。
他手上還提著劍,水手們自發遠離他,首領也退後兩步道,謹慎試探道:
說話間,窗外又傳來一陣歡呼,原是拍賣會間歇的歌舞表演登場了。
「他就是金丹第一,元嬰之下無敵手!」
右護法金律司掌刑堂,左護法金刀是他最忠心的護衛和殺手。
鐘聲響起,場間一靜。
門口眾人忙不迭退下。
船上豪客們飲酒、縱歌、高聲談笑,興緻勃勃準備度過美妙一夜。
擅御劍的祭出飛劍,擅水遁的縱身一躍。
首領向天大喊:「他現在搭船去金宮,肯定是去投奔邪佛啊!」
金釵夫人凄然一笑:「你殺了我吧。反正我也活不過今夜了。」
金釵夫人聽著喜樂聲,如聽喪鐘,神色更加悲切:
「何必如此,一定還有辦法!」
主持高聲道:「第一件拍品,高階蛟鱗護身甲!底價三千靈石!」
玉盆傾覆,寶蓮已損。
宋潛機不甚在意靈植價值,卻很理解「花瓣損傷」的痛楚,語氣緩和下來:
有這個必要嗎?
他說著,揭開定身符。
邪道之主座下邪魔無數,其中四人地位最高。
「從我上船自報身份開始,孟河澤就該知道我來了,竟然沒派心腹來抓我?真不怕我是來殺他的?」
金釵夫人繁複的大袖鋪在桌面,宋潛機翻開一看,和-圖-書袖下確實壓著破碎的琉璃盞。
一、二樓觀眾瞪大眼,準備一飽眼福。
「我等邪佛座下,都被金律種了蠱,命不由己,連自爆自盡都做不到。你今夜殺我,反而是幫了我!此等大恩,來世再報!」
街上有人戴斗笠,有人戴兜帽,有人露著真容大搖大擺,不像陰風森森的邪道地界,竟然比華微城更繁華熱鬧。
「嘩啦!」
黑色大幕揭開,八道刺眼光束照向台上,將中央台照得亮如白晝。
滿堂議論聲中,宋潛機摸到四樓,盯上樓梯口一行人。
門口守衛道:「屋內吵鬧,夫人可安好?」
趁喊話的工夫,速度最快的水遁修士已經游回岸邊,轉頭吐出一口海水:
見他登場,忽鴉雀無聲。
侍女嚇得臉色慘白,渾身哆嗦:「公子勿要玩笑!」
宋潛機心想不是吧,你們連邪佛的船都敢上,見我卻跳海?
宋潛機:「這話可不是我說的……」
四面喧囂如海,高朋滿座。
宋潛機:「我不是。」
眾人鬆了口氣。
「時間緊急,寶庫在哪裡?」
宋潛機心想麻煩了,她居然哭,而且對著一朵殘花哭。
只見純金雕琢的蓮台上,沒有法器寶物,只站著一個人。
三樓豪客們不耐煩地催促:「夠了!」
船上首領也覺得很沒面子,放聲大喊:「喂,大家跳什麼,這是金宮的船,就算是宋潛機,也不敢在船上殺人!」
宋潛機道了聲得罪:「我找邪佛,他在哪裡?」
「自然在。」管事答完,立刻行禮告辭,好像生怕他多問一句。
「你就是宋潛機?」首領大驚失色,「三天前你在西海岸殺了兩個華微宗長老,你不去逃命,還敢現身?」
島上地勢四面低,中間高,「紅塵齋場」便在中央最高處,遠望不見高樓殿宇,只見一面螣蛇旗。
「宋潛機。」
和-圖-書宋潛機冷冷道:「胡言亂語!」
「那還能有什麼辦法?!」
宋潛機左看右看,指向自己:「我不是在嗎?」
宋潛機足尖踏浪,跳上甲板,被一群水手團團圍住。
宋潛機被驟然亮起的燈光晃了眼。
「船票!」領頭人喝問。
這類市坊商鋪、酒肆勾欄往往治安不錯,因為背後有大靠山,沒人敢放肆鬧事。
宋潛機心想你死了,誰帶我去見孟河澤:「有什麼事情非死不可?」
浮島上點著無數盞燈,從遠處看,整座島像一隻巨大金球,流光溢彩,令一半黑海被照成金色。
「你去金宮幹什麼?去賭場還是參加拍賣?」
碼頭上人頭攢動,沒買到船票的修士們捶胸頓足。
金桃夫人是他最寵愛的侍妾,經常帶在身邊。
一炷香后,屋內人七橫八豎躺了一地,劍鋒架在美人脖子上:「別動,帶我去見邪佛。」
如果旗上是「饕餮」「螣蛇」之類的凶獸,便是孟爭先的行宮或下榻處,最好遠遠避開,免得行差踏錯一步,惹怒邪道之主,白白丟了性命。
他收斂氣息,貼著符籙一路潛行。
來自金宮的大船通體朱紅,滿載躍躍欲試的豪客破浪而去。
「快開始!等不及了!」
「邪佛在哪間房?」宋潛機問旁邊端茶的侍女。
一群白色海鷗被劍氣驚擾,四散逃竄,恰如眾修士逃離紅船。
「你若是刺客,當然要隱藏身份,怎麼會光明正大地來?你說對吧,你不是刺客吧。」
宋潛機拿出靈石袋:「沒票,補一張。」
「拍賣會再過半個時辰開始。島上的典當行出價公道,錢財不夠還可以賒賬,請諸位今夜盡興。這位宋……」他迎向宋潛機,似乎擔心引起恐慌,換了個稱呼,「宋公子,這是『紅塵齋場』拍賣會入場請柬。」
「別管是不是風,通知四樓,加緊巡視!hetubook.com.com」
高樓上有人喝多了,向下潑灑靈石,引得眾人哄搶。
夕陽漸漸沉入海平面下,夜幕拉開,明月初升。
宋潛機話未說完,人群里有人喊道:
「懂不懂規矩,你打什麼地方來的?」
「邪佛可在拍賣會?」宋潛機轉頭望。
她容色艷麗,穿一身灑金牡丹大袖長裙,裙擺一轉,推開走廊盡頭一扇門。
「啊!怎麼是個人?」
眾水手用看瘋子的眼神打量他一番,不再與他搭話了。
「這話你自己信嗎!月亮明年還圓,命只有一條!」
街道由一種特殊石料鋪成,厚重黑石摻金絲,被滿街華燈一照,像地面灑了一層金粉。
「剛才好像有道人影閃過去?是風嗎?」
邪佛的地界大多掛著類似旗幟。
數不清的紅船或大或小,從四面八方沖向浮島,如尋腥的鯊魚。
「今夜壓軸拍品,乃是一株稀世罕有的珍稀靈植,名為七色琉璃寶蓮,此蓮是絕頂的煉丹材料,可重續斷裂經脈,更可助元嬰以下修士突破境界。如此珍貴的寶物,我自然親自照顧,日夜澆灌甘露。」
三層以下是散座,三層以上是獨立包間,布滿隔絕窺探的陣法。
「難道宋公子有天下奇珍?」
「為何尋死?」
海風腥咸,島上卻有陣法維護,清甜的空氣里夾著酒香和脂粉香。
「我真心尋死,還請公子成全。」
宋潛機心道天助我也。
「你進來之前,我正在給它澆甘露,你突然出現,我一時慌亂,就撞掉它一片蓮瓣。寶蓮缺瓣,藥力大損,今夜沒了壓軸品,我還能有命在?」
前世沒有千渠、沒有漠北,沒有小華微宗。
一個提劍的男人。
「第一件成交了,三萬靈石!」
大船陸續靠岸,訓練有素的僕從迎接一批批客人下船登島。
宋潛機心想敗家子,剛開始就放高階防身法器,看你壓軸放什麼。hetubook•com.com
「公子不請自來,敢問高姓大名?」
「當然沒有!」
「此人是誰?!」
甲板上修士們幸災樂禍地看熱鬧,等著這人被扔下船。
走在最前的女子修為不高,身後卻跟著三位金丹供奉、十余位隨侍。
宋潛機亮出請柬,被守衛請進拍賣場。
「你竟然道歉?」金釵夫人震驚地看著他,「原來宋潛機會道歉?」
宋潛機這艘船上只他一個人,所以靜得反常。
「這原是我的過錯,你只是無心之失,莫哭了,從邪佛寶庫再找一件藏品,頂上去便是。」
宋潛機心想原來是這時候,難怪我會在此地,還渾身帶傷。
這場拍賣的參与者,既有殺人盈野、行事張狂的邪道修士,也有改形換貌的大門派長老、大世家供奉。
直到頂樓西南角的窗戶微動,「吱呀」一聲,打開半扇,落下一道柔媚的女聲:
宋潛機想了想:「金桃夫人?」
宋潛機略感歉意:「對不住,我最近名聲不太好。」
他一路被人追殺,殊死搏鬥,險勝一招。華微宗為了挽回聲名,穩固自身正派形象,將他說得心狠手辣,陰險歹毒。
海面撲通撲通,像被下了一鍋餃子。
他很快放鬆下來,有種「好你個孟河澤,我倒要看看你小子還能搞出什麼幺蛾子」的躺平心態。
「宋公子有所不知,今夜魚龍混雜,為防意外,寶庫已經關閉,鑰匙在邪佛身上。」金釵夫人絕望一笑,淌下兩行淚,再次向劍尖撞去,「我還是死了吧,免得進刑堂受苦,生不如死!」
美人高聲道:「我在換衣服。」
宋潛機收回靈石袋,拿起劍:「無門無派,散修宋潛機。」
美人忽地笑了:「看來這位公子,不太了解金宮啊。妾身金釵,並非金桃。」
有個御劍修士回道:「也可能是去殺邪佛啊!他以前就當過刺客,跟他同船,被當成同黨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