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師兄?!」
「回來——」
「我也是你的朋友,我是來救你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信,但是……」
活脫脫一個富貴人家的跋扈少爺,還仰著頭用鼻孔看人:
衛真鈺是誰?好耳熟的名字,似乎在哪裡聽到過,他應是認識這人的。
孟河澤霍然睜眼,眼前卻漆黑。他大口喘氣,如溺水之人重回陸地。
界域內華微真人叫道:「月過中天,時間不多了,下一個還救嗎?」
宋潛機一怔,好小子,我辛辛苦苦出生入死,你回來連個招呼都不打。
正當他魂魄越來越輕,意識越來越模糊,即將化為巨石養料時,神魂深處忽一聲大喝暴響:
「去吧。」宋潛機點頭。
宋潛機嘆道:「是啊,我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我又不是什麼好人。」
紀辰恍若未覺,與那些人稱兄道弟,大碗喝酒。
宋潛機扯下符紙,認命嘆氣:「你信個鬼!」
孟河澤知道自己要死了,他已經看不清宋潛機的面容,只看見洞口外夜空中,一輪雪亮的圓月從浮雲中升起。
是耶非耶,今夕何夕,生生死死。
孟河澤淚眼泛紅,倒有幾分像孟爭先臨死前。
紀辰,對,紀辰還僵在旁邊當雕像!
他保持著少年面容,表情純良無害。
宋潛機皺眉,怎麼又是酒?
紅塵酒,浮生酒。
宋潛機反倒鬆了口氣,看對方衣著整齊,光鮮亮麗,身邊還有朋友陪伴,應還沒有瘋到不可救藥的www.hetubook•com.com地步。
但在孟河澤看來,那無非是苟延殘喘,生不如死。
外面靜的反常,這裏也鬧得反常。
「你看看這間樓、這座城,每個人都想殺我。你敢跑來自稱是我的朋友,不就是來送死嗎?那我為何不信?」
「別再喝了。」宋潛機分開人群,摁下紀辰的酒碗。
華微真人在界域哀嚎:「我剛說三生石不穩定,恐怕被人動過手腳,你沒聽到嗎?你不趕緊離開,還要救人?」
「這次應不難了。紀辰前世雖瘋瘋癲癲,卻不像邪佛那樣荒唐,起碼不會搞拍賣會。」宋潛機思量間走近熱鬧中心,抬眼只見龍飛鳳舞三個大字:鳳仙樓。
三天後驚蟄之夜,便是紀辰設陣殺全族之時。
氣氛變得像大街上一樣古怪。
孟河澤想起「邪佛孟爭先」,心情無法用複雜二字形容。
「原來到了這時候。」宋潛機喃喃,「怪不得。」
沒有店小二迎上來問他打尖還是住店,只有一個中年金丹修士悄悄跟上他,向他抱拳行禮:
然而殺性一起,難以自控。等屬下闖進陣中,他已將自己千刀萬剮……
周圍人大聲叫好、歡呼。
彷彿被人扒光衣服,牽在千渠坊遊街示眾,紀辰還一路敲鑼打鼓:「父老鄉親看一看,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春雨細如牛毛,打濕灰瓦白牆青石板。雨中長街靜美,卻氣氛古怪。
宋潛機走進門,大堂https://m•hetubook•com.com里沒有一個人分神看他,似乎他們全部精力都用在飲酒作樂上。
「回去聯繫千渠弟子,帶他們離開秘境。盡一切辦法,讓秘境內修士都離開。」
孟河澤聽他說得嚴肅急促,當即牢牢記下路線,不敢多停留,只是心中不舍、且有些酸楚:「我一定儘力,師兄務必保重。」
熟悉聲音如一道無形繩索繫上孟河澤脖頸,將他拖出沉沉寒湖。
宋潛機咬牙:「救!」
……
卻見孟河澤回過頭來,竟已淚流滿面:「師兄有沒有受傷?」
「前輩,您是來找人的吧?」
他笑容天真,卻無端透著一股邪氣:「我對趕著找死的人,一向十分寬容。」
眼前畫面如走馬燈飛速變化,千渠勞作圖景與西海殺戮戰場交錯,他看見自己最終邪功大成,卻失去理智,只能入陣自困。
宋潛機頓時驚喜,難道紀辰還記得他?
他正在與人斗酒,用一種不要命地喝法,一碗接一碗地喝。
他細探自身經脈,身上暗傷不多,且已是元嬰初期境界,不由鬆了口氣。
他死之後,宋潛機會成為「屠魔英雄」,得到整個修真界的尊敬,再不必顛沛流離辛苦奔命。
紀辰腳踩登雲銀靴,身穿紫金外袍,扎著高馬尾。
「你是誰?你想幹什麼?」
紅塵酒緋紅,越喝越熱。浮生酒慘綠,越喝越冷。
就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
金桃、金釵、金律、金刀https://www.hetubook•com•com四人,背著他定下計劃,打算將他封印在大陸盡頭、雪原深處的冰川中,由四人輪流鎮守。如此靈氣凍結,不再運功,自可保全他性命。
還有宋潛機站在他身前,比幻境中修為更高、氣質更溫和沉定。
二樓人更多,氣氛熱烈,更有許多美人唱曲撥弦,穿梭期間。
隨紀辰話音落下,滿堂笑聲、吵鬧聲戛然而止,眾人如墜冰洞。
他死後,一個叫衛真鈺的修士冒出來,自稱宋潛機衣缽傳人,找到了他的地宮秘庫,改良了他的功法秘籍。
「地宮有條密道連通死海。」宋潛機道,「沒時間解釋太多。快去。」
宋潛機卻聽見他背後嘟囔:「宋潛機怎麼也來了,他得多貴啊。」
哪個是前世,哪個是今生?
孟河澤忽然背過身去,不忍再看。
神魂火燒般劇痛,直欲裂開。他不由自主被一片冰冷湖水吸引,沉入其中,乍見湖底一方巨石,散發著五色蘊光,似一朵妖花盛放在水中。
宋潛機語氣緩和:「好了,這湖底三生石乃天地異寶,你經歷幻世而出,多一世修行感悟,也算因禍得福。」
眾人哄堂大笑,酒液遍地潑灑。
宋潛機問:「紀辰可在此地?」
因為這個動作,眾人像中了定身符,瞬間安靜下來。
想到這些,孟河澤稍感安慰。
宋潛機擁有寶庫地圖和鑰匙,又有人輔佐,足夠自立門派,成為一代宗師。
然而隔著一條街的地方,一和圖書座酒樓沸反盈天,彷彿集中了全城的熱鬧。
紀辰向椅背靠去,這次用正眼看人,很快打斷他:「我當然信!我為什麼不信呢?」
或者因為瘋癲,反而更容易相信別人的好意?
「可是時間不到,秘境出入口還未開啟。」
「你認得我?」
兩側商鋪大多關著門,行人撐著油紙傘低頭趕路,形色匆匆,沒有人談笑閑逛,更沒有小販叫賣。
白鳳郡又稱「鳳仙郡」,半個郡都是紀氏一族的產業和土地。
然後他光明正大走進鳳仙樓喝酒,任由他的仇人們派各路人馬來談判、用盡一切手段來殺他,欣賞他們掙扎恐慌,絕望瘋癲的姿態。
鳳仙樓是郡中第一高樓,也由紀家經營。
那人指了指樓上,見他臉色不太好,立刻知趣地走了。
紀星死後一百年,紀辰重回故鄉,並且告訴所有人他回來了。
紀辰也隨眾人笑起來,緩緩起身,繞過酒桌走近他,輕聲道:
眩暈過後,宋潛機感到一陣微風吹來,幾點潮濕涼意沾上臉頰。
這就是千渠春天的田野嗎?孟河澤這樣想著,忽覺身體一輕,似遊魂出竅。
孟河澤越想越覺頭疼,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原來千渠是真,朋友家人師兄都是真。
「靜氣凝神,抱元守一,慢慢回來!」他又聽見宋潛機的聲音,這次近在咫尺。對方似乎鬆了口氣,已恢復鎮定:「可以了,沒事了。」
宋潛機走了兩步,放出神智探查,發現除了斜風細雨的聲https://www.hetubook•com.com音和偶爾響起的腳步聲,四周再沒有其他動靜。
那少年高聲道:「再上十壇浮生酒!」
他摸出一張引魂符,啪的一聲,貼上對方額頭:「回來!」
孟河澤漸漸恢復視覺,只見夜霧籠罩湖水、四面群山環繞,圓月依然掛在天上。
他說要在驚蟄夜重返故園,清算當年舊賬。
「您的易容我自然看不破,有幸認識您這柄劍罷了。百戰不死宋潛機,從不喝酒也不賭錢,進酒樓作甚,當然是來找人。」那修士得意道,「您又沒有朋友,找人只能是殺人,可需要在下幫忙?小的價格公道,願為您效勞。」
宋潛機頓時有些頭疼,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哭什麼哭!」
轉念一想,對方短時間內接受太多信息衝擊,不止是一段經歷,其中還有修行感悟、對世界的認知,需要時間恢復也正常。
酒液泛著淺碧色的波光,盛在冰玉碗中,冒著絲絲涼氣。
那圓月搖搖晃晃,像一隻小船渡過幽藍夜海,向他飄流而來。
紀家請來的高手源源不斷走進鳳仙樓,等一個時機發動。
銀色圓月游近了,月光化作一片碧綠的菜地,湛藍的天空。
「師兄是如何帶回我,讓我去……」孟河澤話未說完,只見宋潛機臉色微變,塞給他一沓擴聲符。
酒是好酒,奈何紅塵虛妄,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小孟,回來!」
紀辰茫然眨眨眼,毫無反應:「回哪兒?」
宋潛機一眼就看見人群中心,眾星捧月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