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劍塵嘟囔:「千渠如此富庶,為何千渠王如此摳門。」
……
宋潛機操控無影劍掠過海天之間,超過白色海鳥。
宋潛機一時無言,簡直懷疑他在故意岔開話題。
宋潛機耳力好,直到走出小店,還能聽見老闆夥計一起竊笑:「什麼天下修士本是一家,兩個鄉巴佬,以為自己是千渠王啊?」
冼劍塵幸災樂禍,斜靠著多寶櫃看熱鬧,鸚鵡學舌:「您用得上嗎您?」
宋潛機算算時間,冷哼一聲:「你追去死海之前,還給自己留了後路,來華微城給我下師徒契約!」
兩人帶著狐尾手環,形貌變得極普通,所以實在不怎麼樣。
無相前世的計劃,間接造就許多慘劇,終功虧一簣;無相這輩子看過三生石,又決定毀滅世界,重造新世。
冼劍塵將沏好的茶遞給他:「清神玉露,喝完就不暈鯨了。」
宋潛機放眼一望,沒好氣道:「好看頂用嗎?你挑的鯨是個大路痴,停錯灘了!」
紫雲山上空布滿禁制,禁止所有飛行法器通過。
冼劍塵安慰他:「待我取回本命劍,你我合力,或有可為。」
「你是誰?」
「那是個意外!」冼劍塵嚷道,「是誰先自稱本尊徒弟,引起了本尊的注意!」
冼劍塵摘下前襟紅花:「你將這個交給觀主,他自會出來接我。」
暴風雨中,一頭銀島鯨全速前進,衝破驚濤駭浪。
神思清明后,他開始梳理思路:
山門前守門道童行禮:「二位道友,已經敲鐘了,今日不接香客、不算卦了。」
華微宗四處下請柬,聯合十八個大小門派及世家,組成「正道仙盟」,要收回千渠郡。
他的符紙在血河谷消耗殆盡,過和圖書了紫雲城,再無處可補充。
修真界大動蕩的序幕徹底拉開。所有積累多年的矛盾、壓抑不發的仇怨憤怒和不平之氣,一齊被烈火點燃。
「我是他……」冼劍塵想了想,「他師父的朋友。」
昏黃燈光模糊了他身上輕浮狂妄之氣,稜角鋒利的面容竟顯出一絲慈悲:
宋潛機心想你還笑得出來:「你將這人鎮在別處不行?非要選擎天樹!」
冼劍塵:「不錯。那一次過後,我在華微宗殺了很多人,又留下一道劍氣,讓他們以後不許提我姓名。說出『冼劍塵』三個字,就會被雷劈哈哈哈。」
宋潛機道:「這麼多年,你就一個人找?你為何不多尋幾個幫手?」
還有一部分勢力不願參与鬥爭,便保持中立、閉門不出。
冼劍塵坐在他身後,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張開雙臂迎接太陽:「黑海生金日,好不好看?」
「那時我持劍追殺他,他一路逃到大陸盡頭。擎天樹支撐天穹,如天之脊柱,我將他封印在樹底,是要以整片天空的重量壓制他,令他再不得翻身。我那封印十分穩固,連我也打不開,世上絕沒有人能救他出來!」
「有徒弟的人,和沒徒弟的人。」
「你小子不要污衊我,我是結過親的人!」冼劍塵問,「你真不去?說起來,也算你的故人。」
「那叫兩敗俱傷!兩敗俱傷行不行?!」冼劍塵拍著桌子。
「按你剛才所說,這人三百年前入魔,被你廢去邪功,就重新修佛。百年過後,他表面修成得道高僧,信徒無數,實乃佛魔兩面體。他在華微宗設宴,說要與你握手言和,卻是勾結華微宗對你發難,終被你封https://www.hetubook.com.com印在擎天樹下……」
「沒停錯,我正要去見見故人。」冼劍塵整理儀容儀錶,在前襟別上一朵小花,「本尊看起來怎麼樣?可是神采奕奕?可是風流倜儻?」
鯨腹深處接連震蕩,宋潛機覺得自己像一根渺小的麥穗,被扔進劉木匠發明的捲筒脫粒機里。
山河如此高遠,天地如此遼闊,見見故人算什麼。
然而世道如一攤渾水,誰能獨善其身。
宋潛機呵呵一笑:「他本體出不來,但他的化身可以。沒人能打開的封印,反而成了他的堡壘。冼劍塵,真有你的,我真該拜你為師了!」
「他心思狡猾,總會讓我以為別人是他,我知道,他是想逼我誤殺旁人,逼我懷疑所有人。直到三年前,我才確定那『妙手醫僧』無相法師,便是他的一具化身。我追到死海,又找他三年,與他打了一架,結果……結果不說也罷。」
他和無相幾次交手,發覺這人雖想法瘋狂,但行事縝密,步步為營,實乃他生平僅見之大敵。
按原計劃,他們要在敵人發現之前,盡量多趕些路。
冼劍塵起身,面色一變:「靠岸了,走!」
「其實他若不再生事,我放他化身一線生機又如何?但他所言計劃偏激瘋狂,我不能再容他。我這些年走遍天涯海角,四處尋他化身。然而擎天樹的氣息是世界本源,與天地一體,他一心隱藏,我也很難發覺。他在暗,我在明。」
宋潛機暗中踢他一腳,示意他冷靜:「本是一家!他說天下修士本是一家,便宜點行不行?」
從前在較為安全的地域,陌生修士空中遇見,偶爾會停下打招呼,問幾句「m.hetubook.com.com道友打哪來,這是要去哪兒」「道友沒穿門派服,也是散修吧,可要同行」。
宋潛機行至山門牌坊,聽見暮鐘響過三聲,迴音悠長。
冼劍塵自知理虧,低嘆一聲:「誰能想到,擎天樹的力量逐漸減弱,被他尋到破綻。他肉體動彈不得,卻藉由擎天樹的根系汲取人間惡念,壯大自身神魂。而後神魂離體,附在初生枝條上,以此製造化身,行走人間。」
說話間,無影劍飛馳如光。
千渠拒絕再次成為華微宗屬地。漠北衛王發表神廟宣言之後,各地修士趕往千渠支援,反對華微宗暴政。令人震驚的是,陳紅燭率領的小華微宗,也在反對之列。
「他能自創如此聰明絕頂的脫身之計,當然要給我留個信,一來向我好好炫耀一番,二來他想與我言和。」
銀島鯨甩尾,掀起一陣巨浪,轉頭沒入大海。
亂世人心惶惶,修真界因此物價飛漲,太平多年的紫雲城也不例外。
宋潛機:「言和?你將他封印樹下,他能不計前嫌?」
離死海越遠,空中飛劍越多。
你的好友攪入戰事,若因此身死,你會不會替他們報仇?
這世道毫不講理,怎麼我一死,連硃砂都要漲價。
宋潛機有些驚訝:「你竟如此守禮?哦,我明白了,你也畏懼紫雲觀陣法!」
自宋王「死訊」傳開后,修真界兩派對立,氣氛緊張。
「哈??」
暴雨停了,朝陽被海浪托起,在海平面鋪開萬道金光。
宋潛機吸氣,清透的草木涼氣浸透肺葉,帶走陰冷的海風、燥熱的風塵。
「老闆,我不買成品符籙,只買這些符紙和硃砂。」宋潛機震驚,「你是不是算錯了?」
宋潛機m•hetubook•com.com沖冼劍塵歪頭,用眼神示意對方先撤,入夜後找山上小路和陣法破綻潛進去。
「大哥你搞清狀況沒,我們身份暴露就會被追殺!你難道還想見什麼紅粉知己,搞什麼風花月雪?」宋潛機震了震無影劍,「你下去,我先走一步。」
胖掌柜抄起雞毛撣子,繞著柜子拍拍打打:「嘿,您往旁邊稍稍,我這一柜子法器都是金貴玩意兒,仔細碰壞了哪個,莫說小店為難您。」
如今宋潛機一路飛過,來往修士們皆行色匆匆,眼神警惕。
冼劍塵震驚地瞪大眼睛,臉色飛速變幻:「本、本尊、本……」
冼劍塵大笑:「你以為你是千渠王啊?不過這紫雲城裡的商販,背靠紫雲山,確實膽子大。」
宋潛機豈能放過補刀冼劍塵的機會:「結果你沒打贏,反被打傷,只能來千渠找我!」
「這位大爺,符籙從何而來,不是符紙硃砂寫出來的?」胖老闆低頭打算盤,懶得搭理面前兩個外鄉口音、貌不驚人的築基修士,「米面糧油針線粗布倒沒漲價,可您用得上嗎?」
因那道觀香火鼎盛,山上常年籠罩著淡淡煙氣,遠望像一片紫色的雲。
宋潛機隱約望見高聳入雲的群山、山間漂浮的紫色煙氣,深吸一口氣:「走吧。」
兩人在紫雲城置備齊全,徒步進山。
……
茶湯微苦。宋潛機一飲而盡,胸中鬱結煩惡頓消:「算你這些年沒白混,好東西真不少。」
宋潛機連聲催問:「既然無相只是一具化身,他之前是什麼來路?你們三百年前因何結怨?你當初為什麼不殺他,而是封印他?你至少要告訴我,他本名叫什麼!」
他想起這兩百年間,那群人頭頂雷霆,戰戰兢兢,不由得和-圖-書發笑。
日暮時分,山道上滿是歡笑。凡人香客們拖家帶口地下山,與兩人擦肩而過。
宋潛機心念一動。
紫衣道童站在翠綠濃陰下,獃獃點頭:「你們等著,若是耍我,我會回來教訓你們的!」
夕陽,無限好。
「誒呦喂,您二位剛從哪個深山老林閉關出來,不知道現在什麼光景?要打仗了!凡修士修鍊用度,價格一律翻三倍,您不能讓我賠錢吶?快著點吧您,不買就往後稍稍。」
宋潛機咬牙:「買!」
宋潛機甩袖:「再笑!下次你付錢!」
銀島鯨巨口一張,瀑布般的水流吞吐,兩道渺小人影隨水瀑噴出。
你的親朋邀你出山助拳,你能不能坐視不理?
「你怎麼知道這些?」宋潛機問。
冼劍塵微笑:「世上有兩種人。」
冼劍塵再次整理衣領袖口,「年入神病得快死了,還沒有衣缽傳人。我這種有徒弟的人,當然要帶徒弟過來,借給他看看。還與他爭什麼意氣?他若不理我,我再打上山去,拆他道觀不遲……咳,帶銅鏡沒有,照照為師可是風流倜儻?」
關於這個問題,宋潛機不想跟他爭:「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想殺他,先要打開你自己留下的封印?」
倦鴉歸巢,行人散盡。滿山沉靜碧色中,黃銅古鍾敲過一日日的金色黃昏。
「他告訴我擎天樹正在走向衰弱,世界大劫將至,合該摒棄舊怨,先救擎天樹。這個我信,他被鎮在樹底,若大樹傾塌,他的本體必死無疑,他要自救。」冼劍塵收起茶具,垂下眼帘。
距千渠郡萬里之外的死海上,狂風卷著暴雨傾瀉而下。夜空彷彿被撕開道道裂口,放出銀龍般的閃電在巨浪間肆虐。
小道童踩著木屐,啪嗒啪嗒地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