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惜人間來去匆匆
第208章 但願人長久

第八年,「趕路大賽」已成修真界第一盛會,各類賭局遍地開花。
「可以,你我合力破陣,渡過此江,再各憑本事。」
紀辰正在白龍江兩岸的叫好聲中轉身,志得意滿:「衛兄、孟兄,慢慢破陣,在下先行一步了。」
在孟河澤的「禍害」下,西海不再是沒人敢去的邪修老巢,一大半邪魔歪道為了保命,都被迫改邪歸正了。
「咱們這次趕上大事了!」
秋高氣爽,人也渾身清爽,八九歲的稚嫩學生們念起史書搖頭晃腦,竟沒一個打瞌睡。
孟河澤向對面喊話:「陳掌門最近可好?」
遊學生們見氣氛變化,立刻正襟危坐——千渠人從不逃避以前的苦難和血淚,相反他們學習苦難,珍惜和平。
秋風吹開彩雲,月亮靜靜照過森林。
「舊曆末年,浩劫降臨,天崩地裂,日月無光。千渠王捨身合道,化擎天之木,還萬物以生機,還人間以太平……」
「說得好!」
「不曾。」宋潛機搖頭。
「你如今想做甚?」
「來來來,賭誰第一個到達擎天樹下!一共三個候選人啊!」
「那我想看別人種。」
「幹得漂亮!加油啊宋潛機!」旁白專業捧場,「魂魄再養結實一點,就可以託夢給外界了!」
……
兩方都沒打過這麼磨人的戰鬥,個個打得頭昏腦漲。
他沒有特意避開別人,只是青崖有時事務繁忙,有時累月無事。
此時此時,剛在還針鋒相對的兩人,竟成了「我們倆」。
衛真鈺陰陽怪氣道:「我還說我頭上髮帶先飄進來呢。」
只見水勢湍急,怒浪奔涌。
「我要帶上千渠的泥土,給擎天樹多多填土。」
「魂體不能種地。」
歡呼聲頓起,學生們一窩蜂湧向窗邊,推開窗戶,奮力揮手。
衛真鈺表情難看:「會截胡有什麼了不起。」
第六年,新增約定不得動用千渠城衛隊、獵隊、漠北衛隊等等助力。更多修士加入進來,雖然爭不到第一,但重在參与。人們以這種比賽紀念宋王。
遊學生們面面相覷,心中不約而同地感嘆:「這就是千渠啊。」
「……」
孟河澤:「你也裝醉!」
「我爹買孟師兄贏,但我娘買衛總管。」
「只要對方心裏想著你、虔誠地為你祈禱,你藉由信願之力,就可以入對方夢中。」旁白說,「你可以試試感知信願,哪處有亮起的金色光芒和_圖_書,就是你能託夢的對象……」
孟河澤也道:「你在白龍江上動手腳,這下不用我們倆動手,他們也不會答允。」
墨竹傘砰然撐開,像一朵碩大的蓮花,罩在宋潛機頭頂。
等到第五年,又約定只能使用阻攔、困擾手段,不能用法器打鬥,避免誤傷旁觀者。
日落月升,天色漸漸昏黑。
「去年紀編修用『傳送陣』違規耍詐,今年其他人必然早有防備,總之不會再是紀編修贏了。」
一道人影輕盈跳出院牆:「喝了我的酒,三天後再見吧。」
當夜他們一起喝酒,吃千渠九宮格和烤肉。
子夜文殊又來了。
又有人喊道:「你們千渠人爭鋒,咱們誰也不偏幫,只站著看熱鬧,且看你們顯本事啦。」
定睛再看,舟上不是紀辰,還能是誰?
一條綿長商路就此開通,從西海、經千渠,抵漠北。
「彼此彼此吧。」孟河澤向紀辰方向抬抬下巴,傳音道,「現在我喊食鐵獸過來,順便帶那隻笨蛋混沌來,在天乾山攔下這小子。」
光斑密密麻麻,遍布全世界,令他倒吸一口涼氣,立刻關上了感知。
這次好像有點不一樣。樹下沒有土豆花。
他笑道:「今夜這白龍江被我鎖死了,漁民能過、蝦蟹魚鱉也能過,修士卻過不去,就算你們搞來千軍萬馬,也是入江無門啊。」
宋潛機按旁白所說沉下心思,將意識放入千絲萬縷遍布大陸的根須中,漆黑視線中霍然亮起一片璀璨金光。
「獸類」不算「幫手」,最多算幫爪、幫足。
以後別人說他「真不是人」,他都無法反駁了。
宋潛機贊道:「此物甚妙。」
……
書還沒念,忽聽樓下傳來一陣喧嘩,教室里六十多顆小腦袋蠢蠢欲動,止不住向窗外張望。
一時間兩岸亮如白晝,呼聲震天,亂如鬧市。
「那是誰?」紀辰怔怔道。
「想拖住我?」孟河澤心道幸好我早有防備,他高聲道,「出來吧!」
終於從白龍江下游磨到上游,卻感到江面傳來古怪的引力,不得不紛紛降落山林,觀察形勢。
這十年間,他常來這裏寫日記,偶爾喝點酒。
地有多大,天有多高,月亮有多圓,花開有多美。
丘大成:「我也不信。我跟你們打個賭,要不是他們三個其中之一,我就再也不賭啦!」
「凡間有中秋廟會,我們修真www.hetubook•com•com界有趕路大賽!」
有你這樣的朋友嗎?
書念完一段,教書先生照例詢問感想。
孟河澤今年改良了「紅塵酒」配方,初時入口甘甜,酒勁近乎于無,但後勁極大。
第七年,這件奇聞軼事傳遍大陸,千渠坊大開賭局。數萬人參與豪賭。
他想轉身就走。
「可孤寂?」
樓中跳下數十位高階修士,嘻嘻哈哈地將他團團圍住。
徐看山、丘大成在千渠坊當莊家,賺得盆滿缽滿。
先生皺起眉頭,正要訓斥兩句,又瞥見案頭黃曆,破天荒地露出笑容:
「走罷。」
衛真鈺很是得意:「能拖住你就行了。我也算書聖他老人家半個傳人,黑店這些掌柜與我有些交情,不幫我,難道幫你?」
但是宋潛機這十年過得怎麼樣?擎天樹里是不是一片漆黑的空無之地?
孟河澤、紀辰、衛真鈺面面相覷,真懷疑這些人也隱約感應到了什麼。
他說:「回家收麥子啦。」
孟河澤哽咽:「師、師兄……不對,師兄旁邊是誰?」
誰知紀辰仰頭一笑,大喊一聲:「諸位朋友,答不答應?」
「我還是練好開花吧。」宋潛機說。
子夜文殊撐著傘穿過森林,兩人漸行漸遠。
孟河澤笑道:「我當年能順利拐帶華微宗外門弟子下山,全靠陳姑娘掩護。後來小華微宗要重建為正統華微宗,我也算幫了忙,自然與他們有幾分面子情。你就省省吧。」
「今天這日子,想看就去看吧。」
孟河澤雙臂抱胸:「明年八月十五,月亮還會圓。」
孟河澤遠赴西海,根據記憶挖出許多遺藏。衛真鈺在漠北與千渠之間往來。
沒有人回答他。孟河澤、衛真鈺也愣了。
他在旁白的陪伴下,努力地練習紮根、抽條、長葉、開花,以及感知外界。
不一會兒,那些鳥雀又飛回來,見怪不怪地嘰嘰喳喳,為教室里書聲伴奏。
一道熟悉笑聲響起:「西海的酒,我實在不敢喝啊。」
但是每次他來,身畔都會開出一朵新的土豆花,在很顯眼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
「也不曾。」宋潛機再搖頭。
擎天樹依然散發著金色光芒,夜空中如點點螢火。
雙方又不動強大法器,整個巨大的陣型在半空緩慢移動。
今年宋院的氣氛莫名有些緊張。
漠北各部族歸順衛王,不再常年搶奪地盤,百姓得以安和*圖*書居,也有了像千渠坊一樣的商貿市場。
「愣著幹什麼——」宋潛機忽然回頭,依稀還是初下華微山的少年模樣。
衛真鈺:「你帶了西海的人來?你犯規!」
紀辰拱手,略顯苦惱道,「區區不才,祖上闊過,真的比較有錢啊。」
兩岸呼哨聲此起彼伏,夾著豪邁爽朗的大笑聲。
衛真鈺試圖突圍,孟河澤也要突圍。
只見一貫嚴厲的教書先生竟緩緩點頭,沒有斥責他們異想天開,溫和鼓勵道:「很好,相信你們能創造未來。」
遊學生們好奇地湊過去,踮起腳張望,恍然大悟:「今日是八月十四,怪不得。」
但飛行法器如何不靠靈石驅動?凡人進入雪原就會被凍死,如何渡過恐怖的裂冰淵呢?
為了尋找最適宜的魂器材料,紀辰不惜重金,且發揮自來熟的特長,人脈遍布四大洲。
朗朗讀書聲飄出窗外,驚飛枝頭梳毛的麻雀。
子夜文殊轉過身,怔怔望著縹緲的白影。
真奇妙。
「我要織出最保暖的衣服,讓普通人穿上,抵禦雪原的風雪。」
魚龍幫、沙海派等等各路江湖幫派如地鼠出洞,漫山遍野地冒出來。
劉木匠到底搞出來多少小塑像?遠銷海外了?
比起寄居在別人的界域里,或者附身在什麼法器上,他更喜歡自己行走。
「怎麼走?我走不出樹下,你帶寄魂器了嗎?」宋潛機問。
紀星:「是啊,萬一是除了他們三個之外的人最先到呢?難道莊家通賠嗎?」
「快看,真是衛總管回來了!」
左邊的車身繪著朱紅火紋,像大漠燃燒的火焰;中間的車架華貴浮夸,像一座金玉堆砌的宮殿;右邊的通體晶瑩,裝飾著雲母朱貝等物,像西海的大船。
「今年已是第十年。我聽說他們已經約定好,今年真的都不能藉助外力。」
三人一路追追打打,時而兩人合作,時而互相使絆子,終於趕在月上中天、月華最盛時,來到大陸盡頭的擎天森林。
凡人製造出的火器、織機、農具遠銷各地。據說千渠靈石礦場里,已經裝上了一種蒸汽驅動的機器,便是千渠第一工坊的凡人製造的。
孟河澤撞了撞衛真鈺:「別演了,拖時間沒用的。你用『不盡火』喂的那隻笨蛋混沌,早被我用兩隻食鐵獸騙走了,這時候不知道縮小成什麼樣,又在哪裡瘋玩,可沒空過來幫你。」
他們修為不如黑店和_圖_書眾人,勝在人數眾多,陣型嚴密,訓練有素。
流雲路過他,清風吹過他,他漸漸能感覺到頭頂天壁傳來的溫度,以及千渠沃土甘甜鮮美的味道。
一位年輕修士答道:「有勞孟師兄挂念,家師很好。」
「好想種地。」
傘下空間異常穩固。從傘內向外望,傘面半透明,不耽誤看風景。
閻幫主道:「不礙事、不礙事。紀小兄弟花了靈石,讓他占江一夜又如何啊。」
卻見一群身穿華微弟子服的修士從四面湧來,又將雲樓和衛真鈺團團圍住。
遊學生們聽得忍俊不禁,小孩的想象力果然不凡。
擎天樹散發著淡淡金光,目送一行人遠去。
孟河澤打量這群奇裝異服的修士:「諸位困不住我,何苦來這一趟?」
紀辰站在中間,攬過他們兩人肩膀:「不僅明年圓,簡直是年年都圓啊。」
子夜文殊決定還是問一問:「可辛苦?」
衛真鈺不為所動:「當年仙盟用鮫油點火都沒封住這白龍江,你如此大放厥詞,那些靠江吃江的幫派豈能答應?」
他緩步慢行,遍尋不獲,下意識喝了一口酒。
宋潛機笑起來:「大道得從身死後,此心長在月長圓。」
起先三人同行,後來他們分開行動,比誰第一個到達擎天樹下。
「這次算誰先到?平局嗎?」紀辰問。
「怎麼不理我?」宋潛機笑問,「不會還生氣吧?」
忽然他們一齊收聲,像被人貼了定身符,獃獃望著擎天樹。
徐看山:「這怎麼可能,誰還能比他們更快?我不信。」
我不該生氣嗎?
三人對月喝過酒,像在期待什麼,又不敢太期待。
紀辰經常去紫雲觀找驪英切磋棋技,得到紫雲觀上下一致歡迎。
這間學舍位於三樓,恰好能望見主街,只見街上人潮如海,花瓣綵綢漫天飛舞,三輛高大車架齊頭並進,徐徐駛過寬闊長街。
千渠,千乘之都,四大洲的中心,奇迹誕生之地。
「我以後要造一座不用靈石也能飛的大船,飛到大陸盡頭去,親眼看看擎天樹。」
……
紀辰在船頭翹著腿,抱著陣盤自在擺弄:「你們看這條江,像不像血河谷那條河?」
天色未亮時,宋院悄然無聲,牆角老貓也陷在美夢中。只聽得風吹花葉,沙沙作響。
「大家再拿出《千渠史》第一卷下冊,翻到趙家仙官增稅那章。」教書先生輕咳,壓下滿堂興高采烈的議和圖書論聲。
宋潛機兩世為人,卻是第一次做樹。
教室後排坐著十余位不|穿學服、年輕已經十四五歲的少年郎,也跟著他們一起念《千渠神王本紀》,認真到近乎虔誠。
衛真鈺露出親切笑容:「諸位華微同道,宗門初立百廢待興,可需要漠北的幫助?」
孟河澤氣道:「分明是我左腳先進來!」
「這麼快就學會喝酒了?」一道熟悉聲音響起。
大事無紕漏,子夜文殊放下心來。
子夜文殊眸光深邃,臉上無甚表情。
「託夢?」
孟河澤臉色微變:「衛真鈺,說好這次不用幫手!」
「孟師兄!孟師兄看看我,我明年報名獵隊!」
近鄉情怯,一時淚意上涌。
夜風吹開每一朵含苞土豆花,讓淡紫色的小花開遍大陸盡頭,剎那間好似時節顛倒,春花盛開、春風吹拂、春回大地。
紀辰心想我可沒裝,我是真的千杯不醉。
再後來隨著修為提升,各自神通手段增多,便開始增加難度,約定不能使用越過白龍江的傳送陣。
第二天八月十五,通過傳送陣前往大陸盡頭。
「善。」
衛真鈺:「只說好不用現成的幫手,你看清楚了,他們可不是漠北人,也不是千渠人。」
飛劍行至白龍江下游,乍見水霧迷茫,煙波浩渺,一座雲樓攔住他去路。
一葉烏篷小舟卻泊在江心,穩如磐石,分毫不動。
他第一個出招,要贏在起跑線上!
每年都有數不清的年輕人,從世界各地不遠千里來到千渠學院,經過考試插班進修,被稱為「遊學生」。
千渠學子們更是興奮異常:「你家下注了嗎?下了誰?」
但等到八月十四,他們不論身在何處,天涯或海角,總要回到千渠。
「是紀編修啊!」
萬丈紅塵紛紛擾擾,一生能逢幾個春天?
心裏卻罵,這孟河澤,什麼時候跟陳紅燭狼狽為奸起來?
衛真鈺做痛心疾首狀:「紀辰,沒想到你竟是這種人,你竟然用骯髒的靈石收買他們!」
「可得道?」
衛真鈺深深吸氣兩次,冷笑道:「你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鑽盡規則空子。」
周小芸勸道:「今年可是第十年,我隱約覺得會有變化發生。不要輕視女修的直覺。」
「萬一,今夜宋王在擎天樹下復生呢?你們誰最厲害,誰才能接宋神王大駕,兄弟們說是不是?」
宋王合道十年,千渠郡飛速發展,修士與凡人的界限早已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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