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在一處極偏僻的民宿找到了空房間,雖是極小,但卻也乾淨,老翁店裡不賣飯菜,只有大米白飯,鹹菜豆腐等家常飯食,張入雲此時餓了,倒也吃的極香甜,一時他才剛坐定,飯還沒吃到半碗,卻見門外一陣吵動,竟進來三四個錦衣華服做下人打扮的男子來。
就在張入雲算準自己一記劈空掌之下,定可將那妖狐生擒的當口,忽覺身前一陣香風浮動,跟著自己身子竟如撞到了一堆棉花糖里,雖是柔質,但身子越往前進,那團氣勁也越是稠密,到得後來已是再不能向前了。
狐女見張入雲下手狠辣,臉上早已是變了色,但此刻到底救人要緊,卻未在上前迎敵,情急之下,已是張口吐出一粒硃紅色的珠子,只繞著那妖狐,在其身上來回不停的滾動。但凡是那紅珠所經的地方,那狐狸身上的傷口便已止了血,如此這般過得一炷香的功夫,那妖狐一身的重創已在她法力幫助之下盡數收起,並還生出了新肉。
當下只冷笑著對那狐女道:「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又瞪著眼對著地上的妖狐道:「你這畜生,既然被你妻子拋棄,就該好好想想,自已做了些什麼留不住妻子的事兒。卻不思悔悟,竟敢隔了十六年後,不但混跡人家深宅,並還污了那良家少女的清白。你一個畜類,卻敢做此惡行,已是犯了天條,我就是把你剝皮抽筋,都不為過。而此時你竟還敢找了幫手來幫你開罪,卻不怕連你這靠山也被你邊累嗎?」這后一句話,他卻是對著那狐女說的。
當下就見那少年卻是紅著一張臉看著自己,當真是不知所謂,略一施禮,便是起身告辭。
那黑臉小子初時也是神情倨傲,但只一遇張入雲雙目相對,不由打了個冷戰,也已看出對方不是等閑之輩,當下也改了臉色,開口道:「不瞞這位相公,我師傅他今日不在店裡,一時半會兒可能還回不來,相公要是有什麼兵器要打造,只管對我說,只要不是什麼太難辦的活,俺這做徒弟的也能接得下來。」
他這一番話說的那狐女又羞又惱,要知她是修的天仙的路道,一意要得是以畜類之身超凡入聖,雖是八百年的道行,卻是累累守著先輩的教訓,幾近患難卻才強忍著狐性好淫的習性,保得今日不曾破過身,一時張入雲一個畜生,一個清白的,俱是往她最忌諱的事兒上說,偏張入雲說的話又是句句在理,自己不好駁他,羞惱之下,已犯了嗔痴,不由勾動了素日的驕橫。
當下想到那狐妖易守難捉,不由問那林浮羽道:「只是那狐妖易抵擋,卻是難以捉住,不知師兄卻有什麼法子?」
他這一番話說將出來,確實把那狐女聞的皺了皺眉,張入雲說的卻是入情據理,自己已是八百年的道行,若是為了六官做出違天和的事兒,日後成道時節當有大魔障,何況眼前這少年又看不出個路數,卻是一味的理直氣壯,難以通融。當下抿了抿嘴,只得道:「那依先生所見,卻是要如何才肯罷休呢?」
不想那狐女只是作勢欲拉,張入雲這一凝神戒備的功夫,她卻是將手在那破損處上下一翻,頓時那衣服上破損的地方就已收在了一起,將自己的玉肩藏起。可那狐女因見張入雲謹慎,臉上一副狼狽的樣子,卻又是止不住的一陣吃咯咯咯的嬌笑。
老人已是在此久等,一來怕張入雲不至,二來又怕這內院里不太平有妖怪襲擾。沒奈何只得喚了十多個健壯的男僕在此守候,又吩咐將燈點了,壯壯氣勢,但還是一個勁的直冒冷汗。
張入雲聞言先是一驚,后略一思忖,才知對方指的是懷裡那對,隱娘給他的鋼指套。因此物到底是件兵器,雖是日常戴在手上平民百姓也看不出什麼,但到了見識高明的江湖人士眼裡,卻還是能看出個根底來,一路行來,他也只收在腰間,未想那夏超光,竟有這樣的耳力,只在自己方才翻揀錢包時,竟已能聽出此物不凡來。
如此這般,又過得七八里,張入雲才看清那隻妖狐的身形,竟然身長足有五尺,比尋常家犬還要大得多,一條又粗又肥的尾巴幾比身子還長。若在平時看去,實是駭人,但它此時卻早已是盡失平日里的鋒銳,一條長舌拖在口外,只在那兒掙命飛奔。
那祝老爺是個知天命的,過得四十歲后,因自己已成一方富豪,且他本就是個會享受的。於是便淡了生意,只在家中納福。誰知到了四十二歲上,老妻竟又生了一位女兒,不但貌美無雙,並還琴棋書畫樣樣拿的起來,且針織女紅樣樣俱精。老兩口中年得一幼|女自是愛如珍寶,又是這般的聰明伶俐,更是寶貝,只如此反倒將另外三個子女待冷淡了許多。
林浮羽聽了,卻是有些紅臉:「不瞞老弟,我這點本事不尷不尬,文不成,武不就,到時捉那妖狐時,卻得靠你出大力。雖是那狐妖迅捷,但當日峨嵋頂上我已見識你的輕身功夫,到時只要略將它打傷,便大可追得上它,至於它會得一些地行之術,我自有法替老弟將它找出來。」
張入雲見他不信,只得再三和他說了,未想到,此時的祝家公子,已是當張入雲是最後的一棵救命稻草一般,雖見張入雲說的誠實,但此時已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無論如何,也讓他在這祝府里待上一夜再走。
那叫浮雲的老道見了,心裏不由一笑,心道:但底對方年輕,被自己一方言辭便糊弄住了。
那下人卻以為張入雲未聽真,就又再說了一遍,未想張入雲還是故作不知。一時猛然驚醒有道長交待,對方俠客一流,只為濟世,性情多半古怪,只當以誠動人,不可放肆,也不需謙恭。
他這話一出,那狐女卻是心下一驚,忙檢視了一下自己,果然自己左肩處的道袍已被張入雲先時的辮子割開了一道口子,到她察覺上,不由心下害怕的周身一抖,立時就見那左肩處的破損被抖了開來,卻是把被她玉一樣的肩頭給露了出來。張入雲雖是看得美人無數,當下見了那狐女欺霜賽雪的肩頭,也不免口裡一窒。
如此之下,也還是張入云為防自己力大,將妖狐逼地向內室里躥去,是以故意向內室里挪了一尺,擋在妖狐身前一腳踹出,先將它震了出去再說。
張入雲自是知他所指只說道:「祝老爺愛惜女兒,事急從權,哪有什麼得罪,何況還隔了一層轎簾,實是不用這般客氣!」
那狐狸本還有些畏懼,只伏縮在地上,進又不敢,退又不舍,只在那裡兩難。后聽張入雲揭它短處,又罵的它厲害,一時想到自己屢次苦心,卻被老道阻住,好不容易借來祖上法寶,將老道人的陣法破了,沒想到只差一晚就要功成,卻又被這半路殺來的惡煞阻住。一時急怒之下,卻是忘了厲害。
一旁的林浮羽卻是早已謀定,見那妖狐黃煙一起,卻是喝了一聲:「著」。將手裡束腰的紅繩給扔了出去,當下只見那紅繩直如飛一樣的長,可另一頭卻仍是留在林浮羽的手裡,不見被拉脫。
當下二人越走越是周圍花香撲鼻,四周珍奇的花草也自多了起來。可越往下走,祝玉彬的步子竟是挪動的越慢,到後來幾是張入雲在前,他祝公子在後跟著。
林浮羽知他少年心性,定要將妖狐擒住方肯收手,此時見張入雲起身要走,卻是張口大聲道:「張兄弟,你只管跟著老哥手裡這條紅線跟去即可。」說著手上一緊,原來那紅繩法力到底有限,此時那狐狸逃得遠了,到底被拉到了盡頭。
果然張入雲在人群聽得出這鈴聲,一時林浮羽大喜過望,為防真切,卻把那鈴鐺山一樣的搖,倒惱得張入雲一陣頭痛。
之後,父子倆再三苦求,那道人只好說自己還有一件法器,須練得十七日方才能夠運用,就如此卻還不一定管用,只是盡些人事,能不能收伏得了狐妖,卻是得看祝小姐的造化了。
只是張入雲相不喜歡往人多的地方趕,對眼前的繁華倒是不放在心上。因心慕這鄂州有治鐵重鎮的美名,想著自己已有多時不曾用過趁手的暗器,有心在鄂州休息時,趁便打一套金燕鏢。所以一路而來,張入雲雖是無心觀賞街景,卻是那兒有打鐵的聲音,他卻是往那裡走。
正在他思忖的時候,卻見張入雲已自懷裡取出兩錠十兩重的元寶,一時見了,只笑道:「相公不必如此,哪有貨還沒到手,就先付錢的道理,您只留下五兩銀子做個定錢就得了。」說完就把銀子往張入雲懷裡送。
當下也不見它做勢,卻忽地在其跨下現出一條毛茸茸的長尾,還沒等林浮羽反應過來,只見那尾上竟發出一陣嗖嗦聲,燭光之下就見有數十根飛針向二人射了過來,因那針的顏色和燭光相近,卻是實不容易分辨。
林浮羽答道:「說來不堪,我本已在這祝府里設了西方辛西陣,雖是為兄的道力低微,但只這一隻三百年道行的狐妖,卻也盡能抵擋得住。先也還太平了一些日子,后不知這孽障從哪裡借來了一個水火鑠金針,竟憑這一根金針便破了我的陣法。我道法有限,僅仗著這幾樣先師傳下來的陣法抵擋,若是真動起武來,卻絕不是那狐妖的對手。而老弟一身外門本事,卻是正好相宜,實是那孽畜的剋星。」
雖說此時他因隱娘已在百花谷長眠,不用再擔心身體流血和毛髮落落體,但眼前這狐女怎麼看也不是輕與之輩。何況他雖是近日功力大進,但終規在於這門頭髮的功夫上,離隱娘還差的遠,結成辮子,雖是少了好些功用,但威力卻是會大的多。
張入雲正覺奇怪之際,又見那少年道:「實不瞞您,相公您一進這小店,小子就知道您一定是當世俠客一流的奇人,只是小子生性無禮,見此卻也沒怎放在心上,方才您要打金燕鏢時,俺也是一番口沒遮擋,胡說一氣,有不是之處,也望您見諒。」
自上月起,好容易來了一位自稱是來自峨嵋的道長,倒是有些法力。一場法事下來,竟真有些效用,但只才好了半月功夫,那妖怪就又回來了,不但如此,還更加變本加厲些。已鬧到小姐所處閨房連到小院都不能近人的地步,每日除了送飯送水的老婆子外,竟是再不容人近前。
那祝家父子看了也自咋舌,雖不見其本領如何,但只看張入雲身量也並不高大,竟這般能吃,且吃得下這麼多東西,肚皮竟是一點也不見圓,倒真是有些異像。一時雖覺沒有來由,但二人也多少又放些心。他祝家豪富,家裡無物不備,見張入雲意猶未盡,忙即招手又讓人上菜,一時推上幾樣冷盤略作應對,卻是不大功夫又整治好了熱菜上來。
眾仆等了半日方等來這句話,不由有些心涼,只是這幫人等,身處富貴之家,個個都擅察言觀色,見對方雖然言語中卻要自己走人,但卻未說自己不姓張,當下已知是找對了人。想著正主終於找到,不由心氣一松,又想著主人責罰嚴厲,若是知道遇上正主卻又請不動,到時打起板子來,只怕更狠,心裏不由又是一緊。
此時見他換了道士的裝扮確是氣質不俗,就是身量矮了一些。再見他左肩處背了一柄長劍,右肩上插了一根拂塵。張入雲雖還不能分辨,但眼裡看了,也依稀覺得,俱都不是俗物。只是那道長一襲道袍卻甚是破舊不堪,不僅如此連整個左袖子都已是不知所終,束腰的絲絛上的紅纓子,也幾是不剩幾根絲線,幾乎都是禿了的。一時將他這一身上下裝束看過來,卻甚是有些滑稽。
當下眾奴思量再三,到底有個口快的,上前打了個問訊道:「小人無狀,公子毋罪,敢問您老可是姓張?」
張入雲聞言還是有些不太服氣,但想了想,自己可一走了之,但祝家人卻要長駐於此,留些情面,也好周全,一時也只得聽了林浮羽的安排。
張入雲閃出身時,便忙在空中打了個旋子,如此一來,等他落地時,已是正面對著那狐女。
林浮羽這時才站起身來,想到自己方才只顧脫險,卻連遇險的照呼也未打一個,實把他老臉羞的如火炭一把的燒紅。此時見張入雲將狐妖敵住,已知無妨,想想全是這畜牲生的事,一時惱將起來,卻罵道:「好孽畜,竟敢將這附血即走,歸心喪命的狐毛髮將出來傷人。我二人今日本有心留你一條性命,而你竟敢存心害我二人性命。」
當下就見張入雲抱拳道:「祝老先生不必如此,除危濟難本是我輩分所應當之事。只是晚輩實沒有降妖伏魔的本事,卻不知是哪位道長與老先生說了晚輩有這樣的本領,還請老先生將那位道長請出來,在下也好與他說個明白。」
那道長略一和祝氏父子打了個問訊,便移步到了張入雲的身前,見張入雲已然是起身相迎,甚是恭敬的樣子,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臉上頗顯尷尬。但他生性有些放蕩,想到自己技實不堪,卻把這點點好勝之心放下,當下打了個哈哈:「張師兄別來無恙,只一年不見,功力進境如斯,真是可喜可賀啊!」
那狐女看的古怪,不由驚問道:「這是個什麼東西?」
說完眼睛一轉,卻是話說正題,當下說道:「不瞞大哥說,我是天生的喜歡打鐵造兵器,家師又是行中能手,雖然我現在還未滿師,但已練就一副好耳朵,慣聽金屬聲。剛才大哥您摸懷裡錢包時,小弟已經聽出大哥懷裡一定有甚稀奇的好鐵造就的奇門兵刃,一時技癢,很想看一看是這麼樣子。俺知道這是大犯江湖規距的事,無奈實是愛鐵成痴,因看大哥人極謙和,才敢大胆相請,若有過於冒失的地方,也請大哥別見怪。」
兩父子當下與張入雲推杯換盞,卻是喝上了,只是二人俱是滿腹心事,那有心思吃飯,只略進了張入雲幾杯,完了主人家的客套,便放下了筷子。之後想想如此有些無禮,便又重將筷子拾起,一時夾的自己碗碟俱是菜,卻是一口也未吃得下去。
張入雲此時已落在了內室的房頂上,憑夜眼,借月色,只見那怪物好似會得地形之術,竟是和*圖*書轉眼間就不見了,料自己不能追上,又怕自己走了,祝家女兒無人防護,是以重又下得屋來。
眾僕人見他如此,也忙地跟著作揖賠禮,那老丈見此陣仗,瓜倒不知所措,他此時看見眾奴的服色,已知都是鄂州巨富祝家的奴僕,想著他家勢大,自己卻是連僕人也不敢得罪,一時忙慌慌的擺手。
張入雲還是平生第一次坐轎子,也覺甚是有趣,只是行到路上,卻又覺得自己決斷地略有些不妥之處。但他此時自負武藝,即已上了轎,便不再猶豫,到時若有危險,只當見機行事。
那孩子見張入雲說話實在,有不將他當小孩子還,卻也歡喜。二十兩銀子雖不多,但也合著一兩七錢銀子一個鏢兒,若是尋常人家,幾可用此將就過上一個月。他有心幫張入雲,心裏暗想用上好的鑌鐵幫他打一副金燕鏢。
果然林浮羽見眾人散去,卻是喝了一口茶方才老臉一紅道:「不知張老弟方才與狐妖遭遇,可看出些什麼道路?」
后那妖狐又聽到身後勁風,回頭看時,只見張入雲如疾風般的向它飛馳而來,其速竟比自己這畜類還要快上一二分,險險的看著就要追上,不由地嚇了它個魂飛魄散。當即低了頭,埋了身子,一味的猛跑,可恨先時被張入雲一腳將自己五臟六腑震的難受的緊,不如此的話,只怕自己早已是逃出生天了。
張入雲見他自信滿滿的樣子,也不懷疑,只驚異他竟是自幼就會,想來其師傅也當是位高人,可異自己今日無緣,卻不得相見。
張入雲見這公子雖生在富貴之家,但一臉氣色卻是不惡,並沒有往日所見一般公子哥兒的乖張氣,反倒是一身雅緻談吐不俗,一時倒也能與他說的上話。后又聞得他還是位舉子,古時舉子的身份甚是尊貴,張入雲雖以幾近是世外之人,但一時也不能盡俗,又見那公子客氣,當下也真談在了一處。
再見那白霧還未有沾著張入雲的身體,卻已將張入雲一身勁裝上結了一層寒霜。張入雲也是見過大陣仗的,見那霧從四面八方襲來,不好躲閃。忙將那赤紅的破魔劍連繞了兩朵劍花,一時將右側的白霧盪開,跟著左手就是一拳擊在那狐女右指白蓮上。
張入雲見那狐女法力高強,而自己終是首次遇妖,不敢大意。而那白霧又漸漸向他逼來,一來他怕那白霧迷了自己的眼睛,二來又怕那霧裡有甚古怪。小心之下,終是先下手為強,只口裡喝了一聲道:「得罪了!」
那狐女見張入雲如此作派,已知他不是個修得飛劍的劍俠,但觀他氣度,卻也是俠客一流,此類中人與鬼狐之間多有爭鬥,卻也絕不畏懼自己。待又見張入雲將頭髮盤下,知他也是個會秘術的,當下越發不敢大意,左手做指拈花狀,陡地只聽一聲輕響,其身上原本只是源源不絕流出的清冷氣,卻已是化作一團白霧,只片刻功夫就已將她周身籠起,且不停地綿延開去。
張入雲聽了這一番話,方才明白,一時恨聲道:「如此說來,倒時有些道理,只是這淫狐污人清白,我縱是饒了它性命,卻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狐女至此才放下了心,卻是又轉過身來,臉上已化做了紫色,只怒視著張入雲一語不發。
張入雲這時才回過意來,一時感她識大體明大義,卻是抱拳說道:「三娘子真是明白道義,日後超凡入聖定是無疑的了,小生張入雲在此先遙祝了!」說完就是一揖。
說完卻是將手一指,那地上的妖狐碩大的身軀卻是一陣毛髮亂抖,跟著一道金光卻是從它脊背激飛了出來,落在那狐女的手裡。
二人相談一會兒,林浮羽卻請祝氏父子入內室相伴祝家小姐,而又讓十余位健仆到院外守候,只自己與張入雲留在院內守護。祝家父子自是言聽計從,只張入雲知道林浮羽是將人調開,有話與自己說。
張入雲見眼前這一幫下人竟也如此倨傲,心裏便有些不得意思。又見對方几人正望著自己,自己卻只作不見,依舊一口一口吃著手裡的飯食。
入得城中,這鄂州果然是有名的江南魚米之鄉,當地人富庶,和張入雲日前所遇的城鎮氣象大不相同。那城中大道上來來往往的商賈自不必說,就連平民百姓也大都穿戴的整齊。那路兩旁也都是店家雲集,南來北往的客人更多,確是好一番熱鬧。
張入雲自出了百花谷,直花費了一日夜的功夫,才從深山密林之中走出。因前方是綿延不絕的群山,他張入雲輕功再高,腳力再長,也不能無休無止的攀越下去。是以到後來只得轉了水路,自銅陵上了長江,乘水路一路向西,直走了千多里,也不曾有一日停歇。
那伏在一旁的妖狐見今日這個少年,可不比前些天那個老道士,即無法力,又無武力,此刻見了自已長輩為難,心裏更驚,不由把那身後長尾只往身下掖一掖,生怕過得一會兒功夫,這條命|根|子,真的是要被那凶神惡煞的少年給斬了去。
出了這一樁事,有那一心向上的,已投了別派,有那麵皮薄些,恥于求人的,卻是留了下來苦自修行。又因為自己家洞府已毀,卻是整年在外遊盪。這林浮羽現年已六十五歲了,其師偶遇著他,見他有些氣質,便留下做了個徒弟。不想自己本就不堪,幾年下來,劫數到了,一次江湖上行走時卻是被妖物擊成重傷,沒奈何,只得屍解,幸是平日里無犯大過,竟被他安然渡過。
夏超光卻以為張入雲成心考教他,一時凝眉正色道:「我看大哥這鋼指套,卻是靈異,幾比著赤鱗劍的原質還要勝了一籌。就我所見過的三千七百多種金屬里,竟無一樣相同,只聽家師說過,有些天外流星化做的金質要比當世奇鐵還要好上很多。想來大哥這鋼指套的出處應該就在這裏吧。」
張入雲回頭一看,果然先時的那群僕人竟是早不知道哪裡去了。不由笑道:「深宅大院,小姐的內室,怎是我這粗魯的江湖客好去的,我看還是在另覓去處才好。」說完卻是止了步子。
原來張入雲手裡拿的破魔劍,只是尋常道家驅鬼時所用的法器,如與飛劍相比卻是相差得十萬八千里。不但落了下乘,且根本不能以此與同道相鬥,就更不用說是御劍飛行了。林浮羽的師傅怎麼說也是正道劍派門下,卻練了這樣的法器,只此一斑,就已可見其師徒二人平日里生活的窘迫。但到底那六聖門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是練得此劍與師門相提起來會若人譏笑,但怎麼說也是正道門下,這柄在林浮羽師傅加意之下所練的破魔劍的降魔法力,確是遠超群倫。
張入雲一時問了,那祝公子猶豫半天才告之,前面是自家姐妹所居的內院。只為自來狐妖來了后,這裏常有些靈異,是以有些害怕,不敢挪動步子。
張入雲此時遠離鄂州城,而此地又是近得狐女的巢穴,想想時間拖久了終是可慮,他又是一個直性子,此來只為了懲戒那條淫狐,不欲多生枝節。想到這裏卻是一聲暴喝,徑直往那狐女身前二次衝去。
再眼觀四周,只見對方高牆之上,竟隱了一團極黯淡的黃影,正如水一般慢慢在牆上流動,如換了常人絕不看得出。張入雲心下算計應該是那個怪物了,當下不露聲色,卻是一個猛子躥出,直將身形拔起三四丈,縱身越過眾人的頭頂向那黃影落去。
如此到了寅時三刻,天將破曉的時候,張入雲卻覺地下有些異樣,但看了看林浮羽,卻是一些也未察覺的樣子。
哪知進得院來的,卻是祝玉彬領著又幾個婆子抬得一頂輕轎。轉眼間就已進了祝老爺身後的內室。
也虧它連撲帶趴兼打轉,一時間也讓它避過了好些致命的銅錢,可如此這般,還是將它嚇得不住尖嚇,其聲竟如小兒一般。
如此之下,林浮羽已知張入雲是位強助,當下自己不好意思,卻讓苦主祝家老爺出面尋張入雲過來。果然張入雲古道熱腸,有求必應,今番為自己破魔劍開鋒,來得遲了一點,卻沒料到,先時狐妖已被張入雲驚走,心裏對他本事又有信心,卻是聞之大喜。
一時大聲道:「即如此,先生是斷不依得了?」
說完又皺了皺道:「按理說,那金針神光清靈,當是它同輩中修天狐的路道,絕不舍用它來傷生靈,但到底怕那畜牲急將起來,亂了手腳,卻用它來傷老弟,這一點卻要老弟留心呢!」
張入雲是外功苦手,知道這孩子臂上肌肉已是膠接在一起,看著雖細,卻是雙臂這下用過苦功的。自己當年也曾和他一樣,在臂上下過這般功夫,心裏最是清楚。只是這孩子比竟他當日還要用功,若論自己十五六歲時,卻絕無他這般力氣。一時想到對方如自己一般刻苦,便沒有拿對方當小孩子看待,言語中還都帶了客氣。
而今日不但張入雲一擊即將對方驚走,便是先時夜裡,自張入雲一入得內庭院,這後院內就是一片安靜。此是從未有過的事。是以祝老爺方大了膽子,遣小兒子將愛女攜到張入雲身後內室里,以求庇護。未料道,果然張入雲是個有真本事的,此時他父子二人心裏有了依仗,哪能不喜。
張入雲聽了金針,不由疑惑了,又仔細問了問。
他這一拳力道剛猛,自己又是一身的上清內力,再加上他左手還戴著那流星指套,當下只聽波的一聲,便與那狐女的白蓮相撞在了一處。兩下一交,那狐女被他這一拳擊的身子不由地往後退了一退,而張入雲卻是藉著這一擊反震之力,已從右側白霧的缺口處閃了出去。
忽地想到今晚那狐妖已被自己驚走,不定會來,不由又問了問在一旁的林浮羽。
張入雲聞她說了這麼一大堆,雖是看似有理,但她眼角間卻又泛著一絲狡黠,知她多年老狐,不比那地上趴著的什麼六官兒,又看她衣著清潔,雖是嬌媚,卻沒一般傳說中的狐妖那股子風騷氣,知她修的是個天狐道路,不但可以講理,還可以威逼。
張入雲不想他竟是一說即中,當下佩服道:「夏兄弟果然見識不凡,這指套實是流星所化的鐵打就的。」
再等二人現身時,卻是那狐女已架住張入雲的拳頭,並離得那妖狐存身之處只有咫尺之遙,這一來卻把那妖狐驚得個神佛出世,它也是個伶俐的,忙後腿拚命一撐,已是想躥過一旁。
張入雲知道定是有人來解救這妖狐,未防自己中了妖法,當下他急忙一個筋鬥倒翻了出去。待他落地后,卻見眼前已多一名少女,而那先時被自己追拿的妖狐,卻是躲在那少女的背後,彷彿甚是害怕張入雲,只用身子不住在那少女腳下摩搓,已求庇護。
那宅子好大,雖是抬轎的步履輕盈,但也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才停下身來。待張入雲下得轎,早有一位著錦衣的少年公子在前焦急等候。一見了張入雲來了,不由大喜,當下恭聲說道:「張先生不辭辛苦前來,果是急赴危難的人間俠士。」說著便曲身,邊領張入雲入得園子,邊介紹自己。
狐女見他臉色尷尬,便又笑道:「你還在這裏做什麼?難不成還想我請你留下吃酒?」
此語一出,那狐女便已是勃然變色,口裡喝道:「我看你是個修行人家,方才和你好說歹說,你左一個不依,右一個不依,只將我二人往死路上逼。既然如此,你我二人還是手底下見功夫吧!」說完袖袍一擺,已是換了另一副臉色,當下只見她那原來的滿面春色,卻是換作了臘月寒冷,只還未出手,便有一股清冷氣息,從其身上流了出來。
那影子見了,好似懼怕張入雲,當時空中一翻,卻又錯了方向,往遠處花園落去。張入雲不想它竟如此迅捷,方才自己護那祝家小姐心切,勢子起的猛了一些,已來不及回身。但又終不肯輕易將那怪物放跑,回手一記劈空掌已是揮了出去。只聽一聲尖叫,好似是傷了那怪物,卻是已落在地上,沒想到一陣抖動之後,還是讓它給跑了。
細問之下才得知原來這少年人乃是這座府宅的小主人,姓祝名玉彬,其父祝海客,年少時經商得了萬貫家財,中年後便已棄了生意,只在此地做了一方富紳。祝老爺福氣好,雖未娶妾,但到了三十五歲上,其夫人卻已為他生了兩子一女。
張入雲早已不耐,見它半日不出手,卻是足下發了力,月色下只見他身影一虛,竟如憑空般的到了妖狐的身前。跟著左拳就已擊出,一點銀星過處,卻把個妖狐驚了個魂飛魄散。
本以為自己馬上即可下轎,卻見眾人腳底一折,已是行進了一條小巷內,又走了好一會兒方才停下,一時又有兩位衣著更加光鮮的僕人在轎外相迎,口中告了一聲:「得罪。」竟領張入雲自一個小門內入得深宅,又換了一頂輕便小轎上路。
想到此,他不由從懷裡摸出枚銅錢,一時擲將出去,想把那狐狸打個踉蹌,好擒住它。未想這狐狸一類的動物,卻是耳目最靈,只未回頭,卻早已聽到張入雲掏衣袖發出的輕微聲響,當下已然知道張入雲要做甚圖謀。一時只見那張入雲才一抬手,它便是足下一跌,莫說是那枚銅錢能打到它,便是連它的毛髮也是未沾上一點。
張入雲此時在夜下奔襲,身影如同一道疾風般的在月色中流過。他此時的內功修為只比一年前的葉秋兒稍高半籌而已。但他本就輕功極佳,身手又較葉秋兒迅捷,此時疾奔起來,竟依稀有些隱娘當日的影子。一步跨將出去,就是十余丈,且衣袖飄動處,還可在空中略為作勢,滑行個一二丈也不成問題。
那知張入雲被她嘲笑,卻未見臉紅,待將自己周身薄冰盡行拍落,又連運了兩次氣,知身上確是無礙后,也對著她笑道:「哪你呢?還不是一樣,只在那你笑些什麼?」
張入雲是個人身,又是首擋其沖,當下更是深受其害,幸是功力大進,當下足下一點,已是後退了三尺,先避過那臭屁的鋒芒。跟著心裏惱恨,卻是右手揮出,一陣罡氣過後,連帶妖狐存身的假山壽石,也是打www.hetubook.com.com了個稀爛,可到底被它這一陣臭氣拖延了一下,而那妖狐已趁著這當兒得已從容退走了。
旁邊有個嘴快的忙道:「行!行!您老要什麼儘管吩咐,小的這就給你先回去稟報主人,咱府里雖找不到龍肝鳳膽,但是那山珍海味,玉露美酒,卻也能為您老立時辦來。」說著話時,忽然想著道長不需眾人在人前露富,卻是怕張入雲生氣,忙堵了自己的口。
眾人好不容易等了十七日,說來也怪,正巧到了這一日,那道士卻是忽然興沖沖的跑到祝府道:今日遇見了一個法力比自己高強十倍的高人,若是得了他之助,小姐的災難多半得以免卻,只是自己與那人素未謀面,雖同是修道中人,卻是不好意思進見,當下只說了那人的相貌年紀,又交待了祝府中人一番話,才讓祝家人自己去尋那人來。
張入雲聞言道:「照我道理,我本是要將他定斬不饒的,但我一位師兄卻在臨行前告我只將他一條狐狸尾巴斬去即可了事,我也不好違我師兄的命,你即肯相商,我只帶了它一條尾馬走就是了。」
林浮羽看不真切,卻知道此物的厲害,一時大驚,大叫了一聲,卻是急忙倒了地,往身後滾將出去,連招呼也未來的及與張入雲打一個。
剛才的一擊兩人都只做試探,未動全力,但只這一招兩式,已知對方不是輕與,心裏雖都覺對方是個麻煩,但也都不由的不佩服對方一身的本事。
張入雲這時才踱了兩步行至林浮羽身邊,一時譏笑那狐狸道:「就你這樣形神醜陋的牲畜,也敢淫|亂內庭,實是殺你一千次也不嫌多。」
時間不長,張入雲又得已迫近那妖狐的身旁。可那妖狐口裡還是一個勁的只在那叫喚:三姑姑救命!
那後幾個見他跪了,自也忙跟著跪了下去。哪知這卻惹惱了張入雲。他平素就看不慣這膝蓋頭軟的傢伙,又聽眾奴說怕主人責罰,只道他家主人也是個酷劣之輩,卻連主人家也厭上了。再加上他此時又在用飯,身上也覺疲倦,一時見這一地的磕頭蟲,染了他的清靜,當下忽覺不耐,竟振臂一揮,陡然間便是一襲勁風生出,卻是將跪在地上的眾人刮地連連後退,直退出了小店才止住。
他這話說的那祝玉彬卻是一震,但略一尋思,卻又展了顏,只因他先時已被道人交待過,此時見張入雲雖聽了自己一番話,卻並不驚訝,料對方一定是個有本事的,不然絕不能有如此從容。心下雖有些發虛,但也並沒真的信了張入雲的話,反倒笑說張入雲戲謬了。
林浮羽見他果然會施罡氣,知道他功力已夠,不由得又喜又笑道:「這卻不難,老弟雙目充足,一身的道氣,內外家已到火候,于個人群中,卻是,是個同道中人就能看出個不俗。我聽那祝家僕人說道,自你進了這庭院后,好多平日里的異象便已消失不見,想是那狐妖也看出你氣質不同,不敢再造次了。」
再看那身形嬌弱的少女,雖是做了道姑打扮,但卻眉若楊柳,面似芙蓉,只未開言,卻幾能聽見她嬌喘的聲音,立在那兒,腰肢輕動,又彷彿欲要人上前相扶方可罷休。
而那祝老爺一時見張入雲不語,只以為他身為高人,架子大,又或是並無真實本事,到了此間看出異樣,卻是心下畏懼。一時間祝家父子只在那裡亂猜,卻如何能知道張入雲已是換了一付心思。
到此時張入雲方才吃了個盡飽,當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甚是暢快,心道:「這一頓飯少說也可管上五六天,幾日內倒是不用再為吃喝發愁了,只是這飯無好飯,雖吃得進肚子,卻不一定那麼好消化。」
張入雲自近日功力進精,看事物已先前有所不同,雖聞這祝家裡鬧狐狸,卻並不害怕,反倒是因先時已答應了人家,而不好意思離去。再一面,他自幼向道,為得就是此等事,此時不知怎麼竟對自己的一身本領很有信心,只任那祝公子領了自己向前。
沒想到那卧在地上的妖狐聞了那少女言語,卻是銜了銜狐女的裙角,不再口吐人言,而是溫順的如同貓兒一般,只發出一串嗚嗚聲,好似在與狐女訴說自己的遭遇的一番動難似的。
張入雲與林浮羽相談半日,知他身手實是不佳,所仗的就是幾樣師門道術,此時見他如此,反倒心下留意,怕他到時受了妖狐的傷害。
原來這道號浮雲的老道,卻並不是個真的道士,姓林名浮羽,浮雲只是他的字,但他行走江湖時,常以扮作道人方便,幾番之下,便是乾脆與人稱了自己就是浮雲道人。
張入雲見它刁滑,卻也好笑,好在十多枚銅錢打將出去,他與妖狐相距不過兩三丈距離,再近得一點點,已可運掌力將它拿下。
張入雲此時雖未見著轎里的人,卻已察覺出轎內人是個年青的女子。雖為動問,但一旁的祝老爺已然先抱拳道:「情急之下,冒犯尊顏,多多得罪,心實是不安,還望張俠士多多見諒。」
一時為自惜身體,便使出了真功夫,將那從妖狐手內收回來的水火鑠金針取在手裡,呵了一口仙氣噴在那針上,只見那金針竟在頃刻間便已變做了一根極細長的,兩頭有鋒的鋼刺。只是一頭閃著赤紅色的光芒,而一另頭卻是藍螢螢的,好似被寒冰綠火淬過一般。
張入雲此時功藝大造,又是惱狠對方是只淫狐,這一腳已下了全力,端地是非同小可。萬鈞之力下,只見那諾大一個內宅院都抖了一抖。跟著就是一陣飛沙走石,將那妖狐打通的地道全數震開,當即地上如同一條長龍立時顯出,又聽得一聲慘叫,飛灰間已多出一團黃影,被震飛出去。
一時之下,二人便在那院中閑談,那林浮羽道行不高,但行走江湖幾十年,又因自己也算是正派出身,倒是遇過些奇人異事。他又是能說會道之士,當下揀奇幻些的說了,卻也是娓娓動聽,張入雲聽得不覺間忘了神。只是林浮羽辭色之間有些異樣,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張入雲幾次相問,都被他答了等過了今夜再說,一時張入雲也只得作罷。
何況其時女兒家未嫁破身,實是大大丟臉面的事,豪門人家為掩家醜,往往都是採取隱瞞不報的方式。而這位祝老頭,為救愛女,卻是三番兩次請來法師驅妖,又在這后室內院,成年男子不能涉足的地方,竟又安排的這多青壯年男僕,看著雖是不成樣子,但愛女之心,卻是顯而易見的。
張入雲聽他說的謹慎,自己又是首次遇妖,心道到底要小心才是。想到這裏,卻把那對流星鐵造的鋼指套,暗中戴在左手上。
張入雲聽了不明所以,但也知道不是什麼錯話,當下忙抱拳道:「多謝!」卻是擺動身形,往來路上奔去。
此時的林浮羽已爬上了祝家院牆,他本知道張入雲功行與一年前相比大有進步,卻沒料到張入雲的輕功到了如斯地步,當下揉了揉眼晴,看了個清楚,才又自言自語道:「不想,這少年竟有這般快腳!」
他話說的其實含糊,雖真的是他今日第一樁買賣,但這今日第一樁買賣,也正是他平生第一次自己接得生意,一時得意加賣弄,卻私相將好鐵拿出炫耀。
張入雲聽了一驚,不知道對方怎能知道自己已會得先天罡氣,只是他向不慣說謊,一時道:「不瞞師兄,小弟也只近日內方才習得這罡氣,方才因不知來的到底是不是狐妖,未免打傷無辜,所以才只用了劈空掌,卻不知師兄怎能知曉?」
張入雲未想到這孩子口齒倒伶俐,他是自來不以貧為卑的,當下直言道:「小兄弟你說話倒是體貼,實不相瞞,我身上帶的錢不多,雖是有心,卻又無力。這樣吧,我這裏只有二十兩銀子,麻煩你且就這個價,能打出什麼樣來,就打出什麼樣來,如何?」
那祝玉彬見此卻是焦急,當下忙解釋道:「此去的方向乃是我大姐未嫁時的居所,不是小妹的繡房,張先生還請放心。何況此時家父已在室內擺宴等了多時,還請先生不要推辭,移步前往。」說完不停打躬作揖,樣子十分憂急。
張入雲聞言點了點頭,做勢要起身,忽聽見腦後一陣風聲,忙伸手一抄,就將來物接在手裡,原來卻是林浮羽的那柄破魔劍。再聽林浮羽大聲道:「這是老哥師傳的破魔劍,除那妖倒也相宜。」
只是眾師兄弟因其開蒙師父是個異教中人,后雖得了峨嵋真傳,卻有些來不及,幾乎都是兵解,投脫了一次方才成了地仙。因此上六聖門也與金燕門一樣,有些人才凋敝。不過好在祖師有靈,倒也留得些道藏,照此下去依舊是地仙有望。卻不想一百六十年前,桃花山竟遭雷擊,把個洞府打了個稀爛,法術秘傳失了好些,如此一來則更加不堪了。
張入雲實是餓的狠了,見他在那裡空自亂想,也不是事兒,自己只得開口,先行離去,待改日再來。
祝家父子連同院內十余個健仆,方才是一絲也未有發現那怪物伏在牆頭上,等張入雲起身追趕的時候,方才在空中隱約見了個黃麻團。那祝家父子心裏原本還很有些忐忑,只道張入雲一直只在意吃喝,未想到確是時刻留意四周動靜。
張入雲聞了當然是連連擺手,二人一時也自熟稔了很多。
過得片刻,祝玉彬已從內室走出相陪,當下三人品茶談天,不知不覺,已是到了子時。不想才過得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院外竟是起了一道秋風。張入雲耳目靈便,已是覺出這風有些怪異,鼻下嗅了嗅隱隱有股淡淡的腥氣。
張入雲又問那狐狸怎會單迷這祝家小姐,林浮羽又笑道:「老弟已是修道中人,與你說了也不妨事,這祝小姐前身本就是那狐狸的伴侶,想是受了祝家人的恩惠,前來投胎,一來是想報祝家人的恩,二來想是羡慕人間的好處,此生修道卻到底要比從畜牲道來的好的多。只是她前世伴侶,對她卻是眷戀,想害了她性命和自己重歸山林。這也是祝家小姐一番冤孽,當是她今生的一場劫數。所以老弟到時去誅那狐妖,卻多少要留些情面,不要將它屠誅才好」
張入雲見了心下也是一凜,他這是首次與精怪相鬥,為防慎重,才將頭髮披下。此時又見了對方異像,謹慎處,就見他那滿頭長發,竟是無風自動,好似人的筋肉一般,虯結在一起,只眨眼功夫,就已是結成一條長辮。
張入雲聽他說的好笑,也不由地樂了,當下只照著那妖狐道:「你半日與我對視,再不過來與我相鬥,我卻是要先出手了。」
未想那影子先時那般的慢,見張入雲來了,卻是飛一般的快,只扭身一撲,卻是離牆飛出五六丈高下,直如絨球一般,向內室房頂上落去。
此時見他一縱就是五六丈高下,身形端地迅比飛鳥,鬼神莫測,這才十分信了日間道長的話,知眼前這個少年果是位異人,一時心下大喜,又覺事先有些怠慢,惶惶不安,忙上前又施揖求告。
未知自從幼|女出世,他祝家卻如吉星高照,本已荒淡了多時的生意,竟因長江中游一帶年年遭災,囤積出了奇貨,到時售出,不但賺了十倍的利潤,並還因此賺得祝大善人的美名。並連自己大兒子也因此受了恩澤,自此後又重拾生意,都是無往不利,而大女兒女婿本是為官世家,此後一路升遷竟作到了安徽巡撫。而次子玉彬雖才二十歲卻也已中了舉,一時他祝老爺實是志得意滿,享盡了人間富貴。
哪知那孩子耳朵卻尖,一時聽了張入雲懷裡的聲響,卻是面上即時露出羡艷的神色,口角略張,幾乎是口涎都流了出來。
張入雲見此怎能如它所願,當下大喝一聲,只腳在牆上一點,便一個轉身也飛起有五六丈高下,只往那黃影撲去。
這話一出,那狐女卻是一陣變色,不由地臉上首次犯了怒氣。她也是個有性情的,方才說話雖是妖嬈,但內里已是收斂了平日里不少威風,見張入雲開口就是要自己子孫輩的狐尾,如若讓他得去,那六官兒卻是終身無修仙的指望,縱是屍解也要留下隱患。如此一來,只比取了他的性命還要厲害。何況張入雲口裡說出取狐尾的話來,已是大幹了那一眾狐類的忌諱,一時直聽得那狐女臉上一陣白,而那地上的六官,卻竟發出了嗚咽之聲。
當下他將一身勁力不住催鼓至左臂上,那流星指套上本只生得一點銀星般的毫光,卻是在頃刻間變得有鍋蓋大小,似銀錘,又如一面鋼盾,只將張入雲左拳完全護住,一時望去,也是詭異莫名。
一時他口裡說道:「怎麼?不怕你這寶貝被人血弄污了?」
如此簡陋的小店,卻一下闖進三四位豪奴,把個小店裡的老頭驚得不輕,錯以為是上門來尋釁鬧事的,忙上前兩步打了個恭,欲說些好話。
那狐女見張入雲的一頭辮髮可由心運動自如,已是心驚,再見張入雲將那破魔劍取在手裡,卻是首次失了色。一時皺了眉頭,只在心裏暗罵六官與她添了如許麻煩。
可張入雲畢竟是苦修了七八年內家真力的人,若論他此時的定力,實比尋常所謂高僧還要來的堅固。何況他幾番受得隱娘的考驗,眼前的女子雖也媚功十足,也只和隱娘彷彿而已,卻哪裡能鎮得住現在的張入雲。
鄂州,歷朝歷代古都名城,地理優越,農業發達,礦藏豐富,曾有「冶石為器,千爐齊設」的美譽。
那夏超光,雖是少年樣子,此刻卻又背負著手做一小老頭狀,只在那裡冥想,見張入雲告辭,竟也沒怎放在心上,只略一揮手,告張入雲道,兩日後即可來取金燕鏢。
張入雲聞言皺了皺眉道:「也未瞧得真切,那狐狸被我一記劈空掌打落,卻是逃得甚快,好似有甚地行法術,只一入草堆里便不見了,倒是難追。」
張入雲笑道:「即已取出來,哪好意思再收回來。」不想那少年倒是任性,聽了這話卻只道不合規距,二人略一往還,卻是臉上有些作色。張入雲見了,知這孩子生性如此,便也不違他,只得從懷裡取了五兩碎銀與他,因是在懷裡一番翻揀,少不得略有些聲響。
祝老爺看看張入和圖書雲神情,確如其子所說,當下倒有三分回神,便顫著身開口道:「張俠士不用如此謙虛,浮雲道長白日里說的那麼拿穩,斷不會來話來哄小老兒的。俠士若想見那浮雲道長,還請在此歇息一會兒,只為道長說了,要到子時前後方到,現下才只亥時剛過,煩請張俠士在此先用些水酒,我父子二人做陪,還請千萬不要推辭?」
是以,他一咬牙將其師父留下的一柄破魔劍,花十七日的功夫開了鋒,有心想試一試自己的運氣。沒想到,卻在白天見到了張入雲,心裏度量一番,不由地眼見一亮。
可張入雲一擊未中,到底還是有些不甘心,當下只微將頭首一擺,腦後那老許長的長辮便已是擊向那狐女的脖項上。可那狐女卻只微將頭一偏就已從容讓過,好似一點也沒傷著。
眾人不想他只振臂之間,竟有這等本事,一時只把主人的話信了個十足十,當下見張入雲嚴厲,卻又害怕,一時只在門外猶豫,去或留,都在低語爭執不休。
他這話一說出口,卻是惹得張入雲笑了出來。一時仔細想想,自己卻有些先入為主,又是疲憊飢餓當口,見了這班豪奴,上來就心生厭惡,算來是有些計較不當的地方。想到這裏,一時只得開口笑道:「這話斷不是出自你的口,想來必是有什麼人教你的。也罷,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即如此,我就隨你走一遭,先說好了,我可不是什麼俠客,你等可再毋將這樣的言語說出口!」那一眾下人聽了張入雲願隨了自己去,當下心花怒放,自是滿口答應。
哪知那孩子竟聽張入雲說的一兩句,便已開口道:「原來相公要打造的是杜王鎮金燕門的金燕鏢啊!這暗器雖略微難些,但我家師父自我小的時候就已教過我,倒也難不住俺。就不知相公你要用什麼樣的材料打造?」
張入雲先以為林浮羽只是裝裝樣子,並不是不曾察覺,可直到那地下的動作卻近得內室門邊上了,也未見林浮羽有所舉動。此時才驚覺對方真的不曾察覺,大驚之下,也未出言,只輕悠悠的一縱身,便已拔地而起。約莫騰挪地面有一丈高下,便是施了一個千斤墜,猛地一腳踹在那狐妖潛行的地道前方。
一時待那小徒弟歇了手,方才將張入雲打量了一番,張入雲這時也趁便將那孩子看了個清楚。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一張炭臉生的又粗又大,臉上雖有些稚氣,但雙眼有神極是靈動,一雙大手,竟比成年人還要大上許多,尤其兩條臂膀,雖是細得如竹竿一般,但揮起那十多斤的大鎚,卻如搖一柄蒲扇一般,絲毫不費力氣。
林浮羽雲看出張入雲殺氣正濃,不由擺擺手對他說道:「最好老弟能適可而止,不是我給那狐妖說情,與長它的威風。一來它身後定有其同類高手,二來這也是祝家小姐前生淫孽太多,當有今生這場報應。」
張入雲聽了,卻只笑一笑,一時取了銅錢與老丈算了飯錢,便行到了外間,卻見門外竟已有人備了轎,當下眾奴不由分說,卻是請其入得轎內。
可到底妖狐也是得道百年的靈物,一時使出看家本領,卻是比張入雲身形還快,電一般地放了個屁,一陣黃煙才剛升起,近旁的花草卻都已如烤焦了一般,全都敗了下去。連那山石間都好似蒙了一層土色。
張入雲一時皺了眉,便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就見左前方不遠處,有一個測字算命的老先生正坐在當地,擺了張桌子招牌上無非寫了些半仙,再世之類的招牌話,只是他里卻拿了個精緻的鍾鈴正在那裡時不時的搖一搖。可恨周圍的商鋪店家聞了這鈴鐺的雜訊卻也不來和這位老先生計較,一任他在那兒搖了鈴鐺,恍若未聞一般。
而就在那妖狐發力飛奔的一剎那,張入雲已是乘著狐女被自己逼退的當兒,咬牙提氣縱了過去,當下他瞧的真切,便是一劍斬了出去。只聽得一聲慘叫,那淫狐的一條尾巴已被自己手中的破魔劍給斬了下來。又因張入雲素來痛恨妖狐所犯下的這類淫行,跟著手腕就是一抖,當時就將那淫狐的下身給絞了個稀爛。
張入雲聽了二百兩,卻是眉頭一皺,他此次出行,身上只帶了五六十兩銀子,此時因坐船吃用等花費已是去了十五六年,若照以後的路程,莫說是二百兩銀子沒處變去,就是二十兩銀子,他也得要好好斟酌斟酌那孩子雖小,但也是見識慣了的,一看即知張入雲是個沒錢的,當下解圍道:「若是相公一時不方便,俺先把鏢打好了,等相公手上寬了再來取也一樣。要是相公您只是打了玩,那俺就另用好鐵給您打一副也是一樣。」
再說張入雲,出了店后,腹下飢餓,又想儘速找地方歇息,所以只大步而行。未想到這鄂州竟是往來商賈太多,現再又是秋季忙市,竟找不到店家歇腳。一時暗罵自己該死,他一路上因趕路和愛潔,已錯過好幾日的飯食和宿頭,雖是內功深堪,但到了這鄂州城裡時,也很有些疲倦了,今時想要找處店家,卻又往尋不到,不由一陣苦笑。
張入雲見他說話中,還是怕自己跑了,不由一笑道:「即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雖然晚輩沒有降妖的本領,但即到了祝老爺府上,也算得有緣,如能有些出力的地方,在下絕不推辭。」一時他為了寬祝老爺的心,才說了這些話來,此刻未待祝老爺相請,卻又是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
再又聽到院外傳來一串腳步聲,除祝老爺面露喜色外,而眾僕人都還以為要鬧妖怪不由地一陣緊張。
那狐女只覺張入雲站得離她這般近,偏一絲也沒有被自己迷惑,知他是個有道力的,但張入雲雙目有神,直刺的自己眼睛難受,再有一身的人氣襲來,卻又讓她聞得鼻子皺了皺。不由地嬌聲說道:「你這人怎麼說話靠的人這麼近,一身氣味熏死我了!」
說著卻又正色道:「只是這狐妖不知從哪裡借來一根金針,卻是厲害,若到時被老弟追得急了,雖說機會不大,但也終得小心些才是。」
那孩子聞言咧開大嘴一笑道:「相公來的甚巧。」說著弩了弩嘴對一旁他才歇下手的那柄長劍,又開口道:「數月前我師傅才接了一單好買賣,得了極品的好鐵,已打造了兩柄上好的寶劍與人送去,剩下的鐵渣也被那客人要求,合了上好的鑌鐵用來打一柄長劍給其下人使用。現還剩有一些,我本想打一把匕首自己玩。今日見了相公您來的巧,還是俺今日第一樁買賣,便讓給您了,估摸著剛好夠相公說的十二枚金燕鏢用的。」
祝家父子見他仍如先時一樣的談笑風生,知張入雲性子如此,卻哪裡肯信了他的話。再說歷次降妖,也沒見過法師見得那妖怪的真形跡,只未照面就是一陣飛沙走石給轟了出去。
張入雲見她一身的媚態,卻也自稱是個道家,不由的笑了出來,只是看著那不時閃發光的水火金針,這笑卻又怎麼也笑不長久了。
而另一面的張入雲也是心下急躁,此時的他已追了這狐狸足有二十余里,鄂州城早已被甩在身後,連個影子都不見了,可眼前這妖狐還未擒到手。聽聞林浮羽說它還有長輩,一時自己慢了些,卻讓它找出個有法力的狐狸來,到底惹厭。若不是此時已近黎明,天色發白,不怕那狐狸搗鬼,仔細思量起來倒也有些可慮。
說完,微往張入雲身後閃了閃又道:「張兄弟,先時我和你說的,你竟管拋在腦後,只今夜把這狐妖收拾了,我日後把它剔毛去骨,做個搭鏈好給你日後行走路上用。」
張入雲這時身上倦怠,又見眾人雖是僕人,但也是華麗的裝扮,出口雖然客氣但骨子裡還是一副以大戶人家自居的神態,已是有些不喜,又因耽擱自己吃飯,當下略頓了頓,方開口道:「觀你等服色,你家主人必是家財萬貫,哪還能有許多煩惱,我只是個過路人,怎合得上你家主人來尋我?必是你們找錯人了,這鄂州城地方又大又多繁華,我勸你等還是趁著夜色未深,趕緊去尋正主吧。」
張入雲見了那劍,已知其質非凡,聽了也自歡喜,一時問那孩子工錢。就見對方伸了兩個指頭,張口就道:「我看相公你儀錶不凡,又是我今日第一樁生意,工錢我也不要了,就要您個賣鐵錢,二百兩,您看如何?」
再說那狐女回過頭來,怒視著張入雲的時候,卻見張入雲已然樂了,高聲嘲諷她道:「果然你還是狐性難改,妄自修鍊了多年還是不顧禮恥,如今助紂為虐,只會是作法自斃,你有什麼伎倆卻是儘管使將出來吧!」
而林浮羽自失了師長的指點,道行更加不堪,混跡于江湖幾十年下來,卻是未有什麼進益,雖有些小道術,但若真的遇上較強悍的妖物,卻是束手無策。
那上菜的幾個婢子,本是身處在這鬧鬼的後院里甚是害怕,但此時見張入雲是位只怕比自己府內二少爺,還要年輕一些的少年人,卻是如此狼吞虎咽的在祝老爺面前毫無顧忌的吃喝。此是從未有過的事,一時已有些驚異,后又見他換得一輪飯菜后,竟還是如此能吃,不由把個心下驚異俱都成了嘲笑。
張入雲累次大戰,卻從未有見人用屁也來當做武器,一時那妖狐從自己手裡走脫,臉上卻是難堪,但后一想想,也確實好笑,莞爾之下,卻是不肯罷休,起身就要去追。
只是如此一來,張入雲反倒有些作難,心裏想道:「就算是先前自己所遇的,是那隻狐狸,但我又無有飛行遁地之術,雖能守得住此間,但難不成一日逮不住那妖物,我卻是在此祝府內留上一日?自己還有重務在身,在此地留上個兩日打造暗器都已嫌多,何況是對付這甚為狡猾的狐狸精?」一時心裏躊躇,有些不樂。但轉念想到,過一會兒還有一位自稱是峨嵋的道長要來,到時與他商談一番許有計較。
這一回卻是換了張入雲微笑道:「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當下又繞了一進院落,二人頓時眼前一亮,原來眼前竟已亮起了數十盞明燈,把個劉家大小姐的內院照了個如同白晝。廳前也早已擺好了一方圓桌,其上布好了碗碟。而一旁也正坐了一位愁眉苦臉,衣著華麗的老人。
那狐女微笑道:「這倒不勞先生操心,對付先生您,卻還不需要那樣的手段呢!只是先生卻要留神,莫被貧道傷了才好。」
張入雲身是外鄉客,自不會與那老先生糾纏,只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而那先生卻是彷彿留意到了張入雲,一時見了他,竟連眼珠子都瞪大了好些。雖是樣子有些滑稽,但那老人卻實是長相不惡,五綹長須飄然于胸,兩手的長長指甲也是修整的極是乾淨整齊,身上穿了一襲深色直裰,初看之下卻也隱隱然有些道氣。
又聽他喝道:「哪裡來的這麼骨頭輕的傢伙,沒得惹了我的清靜,你們趕緊給我走人,免得我看了礙眼!」
那幾個下人,已尋了一夜,臨出門時主人交待再三,務必要尋著張入雲。他主人家大業大,當天已派出數十人外出尋找,若是到夜裡還尋不到,回去是要打板子的,此時天已黑了,他這一伙人已是越找越遠,心裏早已是焦躁不安,早把先時主人的交待的小心恭敬給忘了,只一任的見店就闖,而方才店裡老人家與自己做躬,也一時急得未有回聲。
果然待沙石稍定后,就見離自己五六丈的假山石下,正伏一條黃影,仔細看了,卻是個人形,只是身形矮小,那臉上還生的有貓兒一樣的鬍鬚,炭著臉,身形委瑣,形容實是不堪。
張入雲未想這孩子臉上變化卻快,一時不明所以,看著雖奇怪,但他此時腹內肌餓,事情已然辦妥,便想早些尋店吃飯歇息,他這幾日來常在人多地方行走,未有一日得了空閑,有心想早點找處靜室將自己真氣略作調理,莫將素日的功課荒廢了。
如今在祝家府上,自己已施了全力,卻是不得除去那狐妖。後為感那祝家父子待他甚厚,又貪他祝家父子在當地三十裡外有一座山產,喚玉泉山。他道法不怎麼樣,但向來精擅風水相術,已然被他瞧出是座靈山,若能在此地建了道觀修行,日後修行當有可望。
只是他雖成了鬼仙,但魂魄不曾凝鍊,太過招妖人窺伺,只得擇一處深山古地,將自己身殘骼埋了,其元神只在地下苦苦修鍊,只望他日有成。
當日在金光大會上,他即看到了張入雲與東方文宇一場大戰,當時的張入雲就已是功力不凡,為年輕一輩弟子中的翹楚。雖其時並未修得罡氣,但一身外門功夫已是登堂入室,而這一點卻正是自己欠缺的。
先說他這六聖門,當年也是出過些人材的,只是當年的六位祖師卻本不是峨嵋門下,只為其師完劫飛升,卻將六位弟子俱都轉投了峨嵋門下,不多年間便學得一身道術。峨嵋素來是門下弟子有成,便盡遣下山,令其自覓洞府修鍊的。那六個師兄弟原本都是同門,先後下山各自情厚不舍,便又重新聚在一起,擇了青海桃花山修鍊。
說來也怪,那鍾鈴不大,傳聲卻遠,張入雲直走了有兩百來步,那炸耳的聲音方才漸漸落了下去。
說完又故意對著那狐女打量了一番,方略帶譏諷道:「看你形象也是個女子,若是有強人污了你的清白,卻把個什麼內丹給你已做酬謝,不知姑娘你可願做這樣的買賣?」
那三娘子見張入雲乖覺,話風轉的倒快,佔了便宜,卻又在這裏說便宜話,一時又微嗔道:「不用你誇獎!」說著,又啐了一口,細聲說道:「假惺惺的!」
好在不多時刻,已自外傳來聲響,待走進看了,祝家父子已是起身相迎。張入雲瞧了,原來來的是位道長,略一打量,卻正是白天那位在鬧市裡四顧無人,猛搖鈴的算命先生。
再說那狐女見張入雲只一口真氣,便將自己所練多年的寒水精氣盪開,不想他功力竟是這般純法子,面色登即一白。但她終是多年老狐,又是師法天仙的路數,見張入雲來的迅猛,卻也不懼。右手食指一指,便是生出一朵白蓮,當即便將張入雲那般迅猛的www.hetubook.com.com勢頭架住。接著左手再一指,那已被張入雲洞穿的白霧如被疾風捲起一般,便又向張入雲襲來。
張入雲聞言卻是一驚,沒想到自己到了這從未踏足過的鄂州,竟也有人識得自己,一時吉凶不知,倒是讓他有些躊躇。只是他此時已不同往日,江湖中走的多了,臉上神色卻是一絲也未露出,只作不見,仍是兩手划飯,只作不理。
張入雲聽了提到六聖門,心裏好似有些映象,當時自己正日夜為與東方文宇一戰之事發愁,但有謹見過的峨嵋同宗,卻是一些也不放在心上。此時見對方不但認得自己,並還提到了大師兄黃雷揚,當不至假,瞬時為自己簡慢了對方有些發怵,因對方已說了和自己是平輩,忙開口道:「原來是浮雲師兄,該死該死,去年上小弟初次行走江湖,卻是好些事都由家師兄帶領,雖是和師兄您見過一面,卻是一時不能盡記起,一時無狀,恕罪恕罪。」
老頭說的如此慎重,反倒讓張入雲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把先前有些戲笑的神情收起。又見那祝海客老人,雖是家資巨萬,但面目卻並不猙獰,雖沒有讀書的雅氣,卻骨子透著些誠懇,其子謙遜有禮,想也是來自其父,一時倒對這老人有些好感。
那妖狐見自己這一必殺的絕技,卻是被張入雲如此輕鬆的擋了下來,知道先時張入雲傷了自己一掌,還是手下容情。立時心下肝膽俱喪,有心想轉身就跑,卻早被張入雲神光罩住,倘一動,自己卻多半沒有活路,沒奈何,只得強打精神與張入雲對峙,當下二人卻都是對在了當場。
哪知張入雲一雙神眼,卻如何能瞞得過他,當下見飛針眾多,恐自己躲過,卻是要傷了身後的林浮羽,他有心想試試自己的身手眼力和隱娘給他的流星指套。當下左手處劃了一個孔雀開屏,如同群芳盛開一般,手中的本只一點銀星的鋼指套,卻是如炸了開來一般,星光點點間,又是一陣暴漲,立時只聽一串金針撞擊聲。再看那數十枚飛針,卻是被張入雲盡數抵擋住,紛紛落在了地上。
一時老人的一番舉動,倒是對了他張入雲素慣的心思,累番思慮之下,疑慮盡去,已然打定主意全力相助。
那狐女見張入雲一時手忙腳亂的,不由一陣嬌笑,心下得意處,笑得越發媚態十足,倒得後來更是以手撫唇,笑個不停。
未想張入雲此時卻是不做顧忌,只如風捲殘雲一般的吃喝,他本來食量就大,此刻餓了幾日更是食腸寬大,再加上他內力修到一定程度,消化食物也比常人來的快,只見他一會兒功夫卻是將滿桌的菜吃了個傾盡。
張入雲看她面含春色,杏眼潮|紅,已覺出她要翻臉,當下只將左手流星指套穩了穩,面上卻是一絲未有顯出,只在那兒斬釘截鐵地道:「斷然不依!」
正在這時,卻又聽張入雲道:「不過,可先得說好了,你們這幾人前來,卻是擾了我這頓晚飯,先下我還沒吃飽,到了你主人家,卻需管飯。呵呵,你主人即富貴,我吃他的倒也趁口。」
當下卻是那狐女首先笑道:「你這般的躥來躥去,當自己是只猴兒嗎?落在地上只顧在那裡得意,卻不看看你自個身上,倒是弄成什麼樣子了!」
眾人約莫走了一刻鐘的功夫,方才停了下來。張入雲此時功力精深,五感靈異,雖未下轎,便已聞得一股暗香浮動,耳邊也不時傳來枝葉婆娑的聲音,略將轎簾揭開看了看,卻已然是到了一座深宅大院門前。
即便如此,張入雲也足足追了有十多里,反才漸漸得見那隻妖狐的身影。那狐狸想是被張入雲起始踹地那一腳所震傷,奔跑間已失去了靈動,何況後足之上還系了一根紅繩頗顯礙事。雖見它時不時也就後足踢踏一下,但始終不敢頓住身子,強將繩索解開。
一時只聽得身後那妖狐醒來后又痛又悲的哀嚎,卻聽那三娘子在一旁安慰它道:「好了,好了,到底是你不對在先,如今少了這煩惱根子也好,今後就隨我好好修鍊吧,若能下得苦功,說不準也是你的一番造化!」
那狐狸本已是尾后血流如注,此刻下身又受得張入雲這一劍,直好似炸了開來一般,連哼都未哼一聲,便已昏死了過去。
又聽夏超光道:「張大哥,不是俺誇口,這一條長街一十六家鐵匠鋪,但若說到真本事,卻只有咱這一家,剛才見大哥進了咱這家小店,就已知道你不是等閑人物,只是師傅臨走時一再交待要把這柄赤鱗劍打好,方才又在緊要關頭,所以沒來得及理會大哥。」
一時張入雲走入了一條小巷內,兩旁俱是不住傳來金屬敲擊聲的鐵匠鋪。此時天色已然不早,張入雲又是錯過了午飯,又想早些找店家投宿休息,又想在此之前找個好手藝的匠人。一時心急卻不再一家家店鋪的亂逛,而是屏氣凝神,只用耳仔細聆聽,一時辨別出遠處巷尾,一家小店鋪傳來的打鐵聲最是特別,便跨步走了進去。
張入雲見他誤會了自己,也只笑笑,心裏想著當日自己的金燕鏢在與東方文宇相鬥時,只一照面便被對方打成稀泥。而自己今後所遇強敵只怕比東方文宇功力還要高上許多,有心想用好材質打造,便開口道:「不知在貴店用最好的鋼材打造這鏢,卻是要花少多少銀子?」
張入雲本不知這鋼指套的來歷,見眼前的少年,好似是個有見識的,不由問他道:「怎麼樣,夏兄弟可看出來什麼?」
但他終是看出張入雲是個異人,一時膽大,卻是在其子耳畔略說了兩句。祝玉彬聽了父親的交待,趕忙起身告了個罪,離席而去。
那叫夏超光的少年,只張入雲的鋼指套一入他手,頓時兩個眼睛竟如明燈一般的亮了起來,只放在爐火下看了又看,仔細在手中把玩,一副全然不顧有人再一旁的樣子。當下足花了一刻鐘的功夫,方才過足了眼癮,恭恭敬敬的將其遞迴張入雲的手裡。
祝老爺本想瞞了這件醜事,只是此時事已鬧大,不得已只好請了法師來除妖,未想到卻都是些江湖騙子,一些小伎倆,只三兩下便被室內的妖怪轟走,不但要落個灰頭土臉,還常被室內妖怪好一陣嘲笑。
就在她欲提起施法力將對手逼退的時刻,卻發現眼前的張入雲,竟是如幻影一般,只砰的一聲竟已不見了。那狐女此時方才知道上了張入雲的當,當下銀牙一咬,也是身影一晃,頓即不見。
張入雲未想到對方如此難纏,他平生最怕的就是對付這樣的女流之輩,一時算計不出個對策,不由地腦低袋裡有些發脹起來。
如此一來,反倒讓祝家爺倆有些疑惑,只是對方這樣的舉止,多少也寬得二人的心。當下祝老爺把手一拍,卻是從廳內走出三四位年少的婢子,俱是貌美如花,手中都捧了一個大食盒,一會功夫,就將那圓桌上擺滿了精美的菜肴。
到得後來,那祝家小姐竟到了白日里就在屋內傳來嬉笑浮蕩的聲音,每每到此時那門窗就已強自關閉,若是有人強闖入內,那小姐竟是力大無比,再健壯的婦人也是被她一手一個扔了出去,扔完便再又回得室內行淫。
張入雲此時已落後了好些,待聽完林浮羽的話,便忙全力向前奔去。夜色之下,只見他如一陣風一樣,直化做一道青虹在鄂州城民居上躥行。
一時又聽她說道:「你是何人,為何如此緊逼我家童子?」此女吹氣若蘭,未聞其聲,先動起香,一句話里雖略帶叱責,但卻偏是一副嬌滴滴的作態。當下連張入雲聽了,都不由地打了個寒戰,若是毫無道法修行之人,怕是只聽得這一句話,就已癱倒在地上了。
過得一時半會,那狐女好似聽得明白了,便側過頭來與張入雲笑道:「此事我已盡知道了,那琴兒本與六官就是夫妻,只為二十年前祝家老爺為她擋了一次雷災,因感到恩義,才投胎做了其女兒,還他一場富貴。卻不該不顧夫妻之情把個六官遺棄了,六官兒一片痴情戀她,才不顧禮義想將她召回原來洞府二人再合藉雙修。雖是犯了人間禮法,但於我類法理之中,他也要擺脫這副皮囊化做鬼狐,二人都有損失,何況夫妻之間,沒有調合不開的,終也該給六官一次機會,今時他已被你驅走,不敢再做此想了,還請你速速離去吧!」
若是換了旁人,定會因那孩子年紀小,不將這話當真,可張入雲卻是看出對方不是平常人物,一時聞言卻只一笑,當下便說出了金燕鏢的式樣和大小輕重。
只見他足尖一點,已是如一枝利箭般的騰空而起,直插向那狐女身前。他運功良久,此時身在空中,只屏口一吹,便是一道純陽真氣向前拂去,當即就將那狐女所布的白霧洞穿了一個窟窿,就好似那暴風眼一般。而自己卻是一個玉女投梭,已如一尾鱗魚一般栽了進去。雖他身是男子,但張入雲一身技擊功夫遠超同輩,骨骼柔軟,此刻使將出來,依舊是好看非常。
可張入雲本是蓄勢而出,存的是一擊必中的心思,那狐女又被自己騙的略慢了一步,雖是架住了自己的拳頭,但到底倉促應戰,比不得自己,而她又是個女子,雖然道法精奇,但武力卻不比自己,兩下力道一旦相交,頓時間狐女便被張入雲強橫拳勁給震得連退了三步。
未想過得片刻功夫后,卻又見她卻忽地撲哧笑了一聲,只聽她道:「罷了,終是六官不好,做出這樣的淫惡勾當,污了人清白,也是該當此報。」
張入雲不想它到了此刻還有餘力,心裏疑惑,但卻又有些驚懼。不想這狐類竟是這般狡猾,到了這般田地,竟還在先一時有所藏私。一時張入雲打定主意要除了它,當下卻是一沉氣,勉強再將腳底加快了一些。
那地上的妖狐卻自己長輩竟會動手,一時大喜,卻是毛髮皆張,口裡不住的歡躍,不想如此舉止,卻把那叫三姑姑的狐女惹惱了。當下臉色一寒對他喝道:「這當口兒,還在高興個什麼?待會兒就是將這野人打發了,也少不得要收拾你!我的金針呢!怎還不見還我?」
哪知她這話才剛說完,卻聽張入雲一聲冷笑。只聽他道:「我清清白白一個武人,要它這畜類的內丹做什麼,沒得污了我的手。那祝家小姐清清白白一個身子,卻被他玷污了,若是只賠了她一粒內丹卻像是什麼話?莫說是好好一個人不能被這畜牲的丹黃沾染,就算是能有什麼益處,卻又能如此作罷嗎?」
一番話說的張入雲卻是有些為難,自己外出行走,若是真容易被人瞧出自己是修行中人,卻是徒自要為自己增加好些煩惱,當下只打定主意,稍待卻要想個法好遮避自己的氣質。
狐女聽他譏笑自己,不由面上微紅,當下只啐了他一口。但心下卻又不敢大意,怕這又是一件破魔利器,忙凝神戒備。
那少年聞言,知對方果如自己所想,是個不拘一格的俠士,大喜道:「張大哥說話實是爽快,小弟姓夏,家師給我取名叫超光,張大哥不嫌棄只管叫我做超光好了。」
張入雲聽了祝玉彬這老長一段話,卻是笑道:「我哪裡會什麼法術,公子爺說的這位道長,想是騙了你等,自己好脫身呢!」
待到得狐女的身前不足三尺處,卻又是一聲勁喝,左手裡那本只鍋蓋大的毫光,突然一陣暴漲,竟變得有笆斗般大小。只把那狐女看的大驚失色,跟著就覺那毫光,已將自己金針逼住,而狐女自己也不免跟著胸口一窒。
哪知自己才剛走到店門口,卻被那身後少年高聲叫道:「相公慢走!」少不得張入雲又回過頭來,問他還有何事?
那妖狐與張入雲只對視這一陣,便已是骨軟筋麻,知道對方是個有道力的,長此下去,便是光看也得被對方看軟了。此時聞言,更是害怕,但它到底是個畜類,道行又不佳,一時想著前生愛侶,不由做了困獸之鬥,當下鬚髮皆張,將一口鋼牙咬得吱吱作響,卻又不敢上前。
她心裏雖然感激,可到底自己是常勝將軍,下不來臉面,想著自己肌膚被對方一個少年男子看見,不由啐了一口道:「看你像是個修道人的氣底,卻沒想到也是個輕薄好色之徒!」說完眼珠子一轉,卻又變了臉色媚笑道:「這麼想看年輕女子的身體嗎?即如此,那就索性讓你看個夠吧。」說著卻是取手將衣服破損處用力一拉,頃刻間便要顯出她整個肩膀。
那少年竟略一扭捏方才是理直了口氣,打了個揖,恭聲道:「剛才小子無禮,多有冒犯相公的地方,還望相公無怪。」說完又施了一禮,態度之謙和竟與先前兩樣。
那狐女略一驗視,見其上顏色果然未變,心裏一喜,一時又罵那妖狐道:「幸是不曾將它見血,若是將它弄污了,莫說這野人,就是我也第一個取了你的性命!」一番話說的那妖狐已是耷拉著個腦袋,連雙耳也伏了下去。
張入雲見他父子多禮,忙自上前相扶,笑道:「說來慚愧,卻是讓他給跑了,況且黑暗中只見一團黃影,卻並沒瞧的真切,若不是尊府里那隻狐妖,晚輩倒是驚了眾位了。」
那狐女不想張入雲辮髮如此厲害,本以為只是如一件鞭子一般的武器,但其所過之處卻又如被利刃切開一般的厲害。心下知道張入雲方才已是手下留情,若是他剛才不顧自己危險,冒險全力擊出髮辮,自己雖不至死,但受的傷,卻只怕要比現在重的多。
如此之下,雖是他因方才與林浮羽耽擱了一會兒功夫,那狐狸早已是跑了個沒影,但幸有林浮羽的褲腰帶做得記號,張入雲卻是始終未有跟丟。
那狐女才只八百年道行,因有心要修天仙位業,道力雖佳,但若論其法力,卻又比不得一眾同類,此時見了如此威力的破魔劍,實是有些心下惴惴。思前想後,終是六官惹的禍,不由又回首瞪了他一眼。
張入雲聞了她的話,不由低頭看了看,原來剛才自己雖是從那白霧的空檔兒鑽了出來,但到底因自己貪多,動用辮髮,以求能傷了那狐女。但沒想到自己左肩處,還是沾染了一絲寒https://www.hetubook.com.com氣,只這一瞬功夫,就將自己衣服上結了一層薄冰,幸是自己身形快,內力足,不然只這一下,就要受了內傷。
張入雲見店裡沒有師傅,便問那徒弟老闆在哪兒?那小徒弟,先並不曾答理張入雲,只一味鑄打自己手中兵刃,卻沒想到張入雲脾氣甚好,見他正忙,也不攔他強問,只在一旁等候。
那道號浮雲的道長見了,卻是早已料到,一時臉上泛紅的說道:「張師兄真是貴人多忘事,去年上金光大會我還與兄謀過一面,其時兄乃是金燕門下,老道我是六聖門門下,令師兄黃雷揚盛是熱情,因我眾人是平輩相交,還曾與我攀談了多時,今提到此處,師兄可還記起來否?」
而先前的那位道士此時已是無能為力,一時欲走,那祝家父子見他多少還有些本事,只當他是救命稻草一般,哪裡肯放。那道士這才說出,迷得祝家小姐的乃是一隻狐狸,本是和小姐有一場孽緣,此是今生該有之事,自己法力低微,不能抵擋,留在此處卻是羞人。
一眾女孩家都不識字,沒見過什麼世面,卻只把他張入雲當作一般的酒囊飯袋了,只是張入雲面相倒還英俊,並不惹人厭,眾婢卻都笑吟吟的為張入雲布菜,如此一來反倒把個一旁的祝老爺看了個傻眼。
自此時起,祝家父子待張入雲越發周道,倒讓張入雲不好意思起來,他素不慣於此,只好強打精神周旋。
張入雲聞此,知道他身為兒子的為難處,一時想想,自覺也不算太過逾禮,只得隨了他向前。
張入雲見那狐狸這般靈動,卻也只得搖頭,沒奈何,雖是自己日常節儉,但此時也只得多散錢財。一時間掏出十余枚銅錢來,擎在手裡,連珠般的向那妖狐打去。如此一來,卻把那妖狐嚇了個肝膽。要知張入雲手法沉重,那一枚枚銅錢打將出去,只要有一枚挨上它的身子,立時就可就將那妖狐打個皮開肉綻,骨斷筋折。
今日再一見,林浮羽只覺得對方神光內蘊,滿身道氣,行在人群中直如美玉呈在沙礫上一般,老遠即被他瞧見,知張入雲已是俠客中的人物。只是奇怪他怎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進步如此神速。一時疑惑,便將自己手裡的鈴鐺略施小技搖了搖,此番作為,不是有道力的修行者絕聽不出,卻是不用擔心在這鬧市中被人喝破。
哪知那些豪奴,卻是理都不理那老人,只把一雙眼往張入雲身上落來。
張入雲不想她竟得這麼快的改了主意,聞了她的這番話卻是一愣,一時臉上猶豫,竟拿不定個主意。
祝海客聽此,已知自己女兒在轎中赤身裸體已被其看出,當下未見張入雲別的本事,只這份目力就已實感佩服,一時心裏又安得些心,不由也提起筷子吃了兩口菜。
他這話說的雖誠懇,卻是如一桶冰水把個祝老爺澆了個透心涼,滿腔的指望頓時間化為泡影。一時跌坐在交椅上,一旁的祝玉彬見此,忙上前相扶,為防老父驚了神,一邊替其撫胸抹背,一時將張入雲路上並不畏懼狐妖的話來說出,以寬老父的心。
這一日路過鄂州時,因想到自己十余日來,都未曾稍做歇息,且此時他已將安徽境內的山區繞過,自鄂州起,便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已可換走陸路,如此一來還可剩下不少路程,好早日到得峨眉境內。
那僕人見張入雲這般樣子,已有八九分主意,料自己諸人多半是找對人了。當下又抱拳道:「實不瞞這位公子,家主人有一事相求,曾道公子乃是俠客一流的人物,不會是臨危不救之人,小人等方才為主情急,略有冒犯公子和主人家的地方,還望公子和老丈見諒。」說完以抱拳和張入雲賠禮,后又向老丈打躬。
再又想了一想,便又伸右手將林浮羽臨行前交給他的那柄道家破魔劍自背後抽出。那本是硃紅色的破魔劍想是因撞到了狐女散出的白霧,卻立時變的火一樣的紅,好似燃著了一般,再看其劍身上竟又是顯出了無數法咒符篆。
兩句話下來,她依舊是言語一脈溫柔,人如聞了卻如吃了蜜酒一般的醉人。
只未想到,自幼|女過了十六歲,便在其閨房中生出古怪來,常常夜裡聽見聲響,而白天時卻已是裸著身子睡在床上。祝老爺心痛幼|女,那經得了這個,一時心痛,便下嚴令,令眾貼身僕人仔細看護小姐休息,並又支使五六個健碩的婦人日夜不停的在門外守候,未想到只消停了一夜,便又鬧地越發厲害起來。不但室內的人不知不覺全都昏迷,便是室外的也常被飛沙走石擊傷。
張入雲接在右手裡,當下一抱拳,已拔動身子,如同一縷輕煙一般的走了。沒想到腦後又傳來林浮羽的聲音:「張兄弟,老哥我剛才說的都是氣話,那狐狸不殺也罷,你只斬了它一條尾巴廢了它的道行也就行了!」說話時很有些色厲內荏,卻不知他怎麼這麼害怕那妖狐的師長。
他近日來練功有成,耳目又比從前靈活好些,此刻走在人群里,卻忽然聞得一道略嫌刺耳的雜訊。且越往前走那聲音越是清晰,起初還只略顯刺耳,但走得近了卻又炸耳的厲害。
林浮羽笑了笑道:「這打洞自是狐狸的看家本領,自不去說它。只是……」說道這裏,林浮羽面帶疑惑,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只是老弟用的劈空掌,卻不曾用的罡氣嗎?」
如此這般如坐針氈的守候,好容易等小兒子將張入雲接來了,頓時間如遇救星,急急的起身相迎道:「俠士深夜前來辛苦,雖是唐突,但也懇請俠士能救一救老夫愛女。」說話時,口音已略帶嘶啞,蹙著眉盡顯一副悲容。
且說就在張入雲煩惱的這當兒,那作三姑姑的狐女也是心裏疑懼,方才二人只一照面,自己不但未佔得上風,並還受了一絲絲驚嚇。雖是未曾真的受傷,但到底可慮,道家修聖極愛惜自己的肉體凡胎,她一介八百年的老狐,又是從未受過色相沾染的,在同類之中更是珍貴。
張入雲惱這狐妖一上來即是使動媚功惑人,不由地把這一家子的狐狸都當作了淫|賤之輩。一時有氣,故意沉著氣一語不發,向前行了幾步,只走到那少女身前一尺處,方沉了聲眼注那少女道:「你且問問你家這童子,都做出什麼事?我是不是該斃了它?」
說完卻又回聲對著地上伏的妖狐責問道:「六官兒,你到底做了什麼事,卻讓這男子追了你這麼久?」
想到厲害處,先前發話那人,又已是一臉悲容道:「聽公子說話,一定是家主人要尋的高人無異了,小的主人家實是有事相求,不敢隱瞞公子。不瞞公子說,我等眾人已是找尋公子多時,若是被主人知道,明明遇上了卻又錯過,只怕回去我等的屁股可要被打得稀爛,還請公子能可憐可憐小的們。」此等人,本就骨頭軟,說到急處,卻是一時跪在當場。
夏超光聽了,也是一喜,但隨即卻又皺了眉頭。張入雲見此不解,便又問他是何事煩惱。未想他想了半天才道:「不瞞大哥說,這流星鐵不但難得,且十中有九都是不能打造兵刃的,大哥能將這鋼指套得到手,確是莫大的福緣。只是小弟更覺奇怪的是,這指套的作工,也是鬼斧神工。大哥也許看不出,但放在我眼裡卻實是震驚,想來就是我師父也不一定能打造的出來。這樣的事,實在是奇怪啊!當世能比我師父功藝還要還高的人,只怕是再沒有了。除非是師公……」說到這裏,他又搖了搖頭,自己都覺道理不通。其後竟如遇瘋魔一般,只在一旁自言自語。
待進了店鋪內,卻只見一個小徒弟在店裡鑄打一柄長劍,雖還仍未成形,但以張入雲一點淺薄的眼力,卻也能辨出不是一俗物。
正在他思量之際,卻早有婢子奉上香茗為其化食。張入雲見此卻是一笑,暗道:到底不怪人人都想富貴,只這般飯來張口,茶來二次再張個口,一絲不用自己費力費心,卻是快活。想到這裏,他倒不由的笑了。
其實張入雲這一作想,卻是錯怪了那妖狐了,但凡飛禽走獸越是臨到死路,卻越是又能掙出些力來。這是動物臨危保命的潛能,人亦是不例外,只是張入雲此時心下惱恨這淫狐,是以才只將它一舉一動,盡往那壞處上想。
但那狐女確有法力,雖只一層薄冰,卻已將是將那陣陣刺骨的寒氣,直往其左肩上鑽。張入雲也算是個乖覺的,雖是略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身子要緊,當下卻是不顧難看,忙把那肩上的薄冰抖落。
張入雲雖是略有躊躇,但想到隱娘說過可以放心在江湖上使用,便也不再猶豫,隨即從腰間將那兩枚鋼指套取出,遞在了超光的手中。
哪知林浮羽卻是笑道:「這個老弟卻不必擔心,那狐妖迷了那祝小姐已有多日,按理說祝家小姐魂魄就要脫體,今日是最後一日。它若不來,卻是將先前的功夫全部白做,何況它害得良家女兒這樣喪天良的事兒,已是大違天和,作一次已是死罪,做兩次,只怕是今生無修仙的指望了,是以,只要它捨不得這祝小姐,卻是今晚必來,若是錯過了今晚,今後也就不妨事了。」
張入雲只一時好奇,見對方只是個尋常老人,自是邁步就走。哪知那老先生,見張入雲走了,卻是將手裡鈴鐺搖了個山響,當下張入雲聽了又是一陣搖頭,只略頓了一頓,便又重新上路。
張入雲見此卻是不以為意,當下又一抱拳,便是轉身欲走,卻忽地被那狐女又喚住道:「哎,勞你回去跟你那作師兄的老道士說一聲,以後大家就是鄰居了,雖談不上彼此照應,但我也不欲尋他麻煩,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叫他放心好了!」
而此時才發現妖狐的林浮羽,卻是老臉通紅,雖早已抽出師傳的破魔劍,但自知自己功力不行。他卻是老練,不敢輕易犯險,見張入雲就在自己身旁,忙將步子挪了挪,把個半邊身子藏在張入雲身後,另一隻手卻是解了束腰的紅繩,一時準備停當,只等張入雲去降妖。
張入雲見她如此,只當對方要使出狐類慣使的狐媚功夫,不由的心下一驚,忙提起左手,運的內勁將流星指逼出毫光將自己身前護住。
張入雲得了這話,略一施禮,忙轉身走了。
可就在此時,那狐狸卻是口吐人言,急呼道:「三姑姑快來救命!三姑姑快來救命!!」說著足下連撐,竟比先一時跑的還快了些,只一會兒功夫,卻又將張入雲拉下五六丈。
張入雲此時見他口裡雖謙遜,但眼珠子卻在一陣亂轉,知道他前倨後恭,當是有求于已,雖然他素不喜事,但到底此時年歲未長,還是一副少年心性,見對方客氣,自己則是更加客氣道:「這位小兄弟,你別老是您啊您的,我也不過比你大上幾歲而已。我姓張,你如願意就叫我張兄,張大哥都可以,至於名字,卻是不便相告,不是不尊重你,只是我身上官司太多,讓人知曉你識的我,卻是於你不利。我看你吞吐半日,當有什麼疑問,若是不見外,只管問好了,但凡我有知道的,無不相告。」
那狐女雖是心裏惱恨,但面上卻未露出,低了頭尋思了一會兒,強自忍耐道:「這樣吧,六官兒修鍊到今日,也得了一粒三百年的內丹……」她這話方一出口,那地上的妖狐就是一陣悲鳴,這次狐女卻是作了色,只回頭對它喝罵了一聲。方又回頭與張入雲道:「如今我令他交將出來,送與先生。先生是修道之人,與這粒內丹幸許有用,或自用或給那祝家小姐服用,也可補他一番罪孽。」
那孩子見張入雲在哪裡發獃,只以為他在哪裡懷疑自己與金燕門有什麼機密,這是他往日和江湖客打交道時遇慣了的。當下忙擺手說道:「相公別見疑,我雖然會打這金燕鏢,卻和他金燕門一點干係也沒有,只是家師自小就拿了這些難造的暗器當功課一般,教俺時常練習,所以相公您一出口,俺就報出名來了!」
四人中有一個年老知事的,生得年長又經歷的多,又與另三人有些不同,想著先時有那道人交待,卻在門外朗聲說道:「公子想是因為我家主人是富貴之家,所以有些不待見。只是需知人雖有貧富之分,但性命卻都是一樣的珍貴,您不該以咱是富貴之家,卻見危不救,這卻不是真俠士的行徑。」
他這一句話,卻讓張入雲有些傻眼,自己只才出道一年,所遇人物有限,無論如何也想不起曾有見過眼前這一位道長。有心懷疑對方只是個江湖騙子,見到自己只是一番胡話,好與自己套交情,但細觀之下,那老道雖有些臉紅,卻眼光閃爍,不想是在說謊的樣子。
夏超光尋思了半晌,才自清醒過來,見張入雲已然不再,忙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暗罵自己刻死,平日想都想不到的好相識,竟被自己錯過,忘了請對方留宿吃飯,實是該打,可抬頭一看,天色已然昏暗,若想外出找尋已不方便,一時只得作罷,只得又狠狠敲了幾記自己的腦袋,想著自己如何才能聊表心意,當下想了又想,只好將滿腹心思俱用在給張入雲打造的金燕鏢上了。
張入雲見那狐女取出這般變化的鋼刺,心中已是一凜,再又見她手裡提著那細長的鋼刺,卻仍是如先前一般,聲聲媚笑,竟與隱娘當日有些彷彿,不由的眉間一皺。心下已打定主意,卻是要速戰速決,不要夜長夢多。
一伙人好不容易見了一個和主人交待的人物相似的,卻又拿不定個主意了。說來也好笑,只為眾人都以為張入雲是個有本事的,雖先前出門時,已被交待過其人的相貌。但到底見了張入雲后,只覺得對方相貌雖還過得去,但卻太顯年輕,唇上無須只怕是辦事不牢,實不像是個有本領的,心下雖有七八分准主意,但到了人跟前,還是有些斷不真。
說完也是一擺手,將自己發巾抽下,頓時一頭如油似水的長發卻是如瀑布一般地披散了下來,拂在了腦後。藉著拂曉的晨光看去,雖張入雲是個男子,但他年前一身根骨鍛造,容貌已比原先稍作改變,且又是一身正氣兼著遍體的靈氣,此時看來也是儀容不俗,直看的那狐女不由的心裏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