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望樓
第九百一十八章 男人的憤怒

男人抓起台階上的一個花盆,「轟」的一下砸了個稀碎,吼道:「明天是幺女的周年祭日!你還算是個人蠻!她就是條狗,那也是養了那麼多年,喊了你那麼多年『媽媽』的狗,你就這麼巴不得她死蠻!」
「那他呢?」他說的是查文斌,「他是誰?」
「信一回也無妨。」查文斌道:「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反正你也沒什麼可被騙的了,萬一我真的能行呢?」
「好,那我信一次命!」
「沒你的事兒!」司機道:「這個事,是我們一家三口的事,跟其它任何人沒得關係。」
他家的院子很大,大到可以停進去一輛卡車。但看得出,這個院子已經很久沒有人收拾了。枯樹葉,菜園子里的雜草,還有那些積灰的板凳桌椅。院子的右側,有一塊明顯發白的水泥地,司機說,那個地方,就是找到自己女兒的水井。出事後不久,他就把這口井給填了。查文斌閉上眼睛想象著眼前這個男人抱著濕透冰冷的孩子時,是何等的絕望與痛苦。
「婚我肯定和你離,這一點你放心!」司m•hetubook.com•com機道:「但是,我有一個要求!今天晚上,你必須要在這個屋裡跟我一起給小芸過完這個祭日。」
男人看了一眼那緊鎖的大門,又掏出了電話。掛斷後不久,一輛摩托車載著一個女人突突的進了院子。
查文斌反問道:「你不怕我報警嘛?」
「就到這兒吧。」司機指著前面那個彎道:「從這兒下去不遠有個鎮,你在那兒能找到投宿的地方。」
「我,一個道士。明天晚上,是你女兒一周年的祭日吧?」
司機道:「不留下來,你就別想我簽字!你放心,有外人在場,我不會哪個對你的。我只是想女兒真的回來的話,她還能看到爸爸媽媽是一家人,我們的家還是一個完整的家,這點要求,難道真的過分嘛?」
「她在家嘛?」
司機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開口道:「小芸,你曉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嘛?」
「好!你說話算話啊!」女人又下了車,跟弟弟低語了幾句后便轉身朝著屋子的方向走去……
司機道:「他是我請來和圖書的先生,要給我女兒收魂!」他把嗓門又故意提高了幾分道:「這個先生厲害的要緊,他說我們娃兒有冤屈,今天晚上要同她爸爸媽媽講。外人在旁邊的話,這個冤魂她就不敢回來咯。是這樣吧,查先生?」
次日,到家之前,查文斌先讓司機去了鎮上。他讓司機買了很多東西,有女兒喜歡的娃娃,有漂亮的衣服,有可口的零食。當然,元寶蠟燭一類的也沒少。司機又帶著查文斌去了女兒的墳地,那是一座孤墳,在一片荒廢的田地邊。墳很小,但卻很精緻,紅牆,紅瓦,戴著尖頂,更像是一座小城堡,城堡前有座碑但卻無字。
女人的嗓門與她那略顯文弱的氣質比,完全是另一個人,她毫不客氣的衝著司機吼道:「你不是喊我回來簽字嘛!協議呢,拿來,我現在就簽!」
「帶我回去吧。」
「你不會,你不是那種多事的人,」司機看著遠處的燈柱道:「我知道這件事誰也幫不了我,我也沒想過再去指望誰。自己的事情,自己終究要去面對的。」
女人回道:「什https://m.hetubook.com.com麼日子,離婚的日子咯!」
摩托車男小聲的嘟囔道:「不還沒離婚嘛……」
是個漂亮的女人,除了顴骨有些高,嘴唇有些薄,眼神有些陰冷。儘管這也已經是三十幾歲的年紀,可與這個粗狂的司機漢子比,她算得上是一朵嬌花了。
女人不說話了,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水井的位置,又嘟囔了一句道:「那你喊我回來說簽協議做什麼呢?」
司機說,本地的規矩,沒有白髮送黑髮的。沒有成年的孩子夭折了的,也沒有鑄墳立碑的資格。但他還是給女兒做了這座墳,城堡的模樣,因為在他的心中,她就是自己的公主。
「你呢?」查文斌回頭看著駕駛室後面的那個黑包,他相信司機所說的,那個包里是一把可以扣動扳機的槍。
這個理由,女人似乎無法拒絕。她回頭看了一眼摩托車男,男人跟著道:「那我要留下來,怎麼說,我也是她舅舅。」
卡車呼嘯著從蜿蜒的國道上一路狂奔,曾經他也是這麼回家的,那時候的家裡有賢惠的妻子,有可愛的孩子,hetubook.com.com有溫暖的家庭,他帶回去的是家的希望和牽絆。如今走的還是這條路,但一切都變了……
「嗯。」查文斌配合的點了點頭。
「有毛病!」女人忽然跨上了摩托車后斗道:「我沒得功夫跟你扯這些,你把離婚協議簽了,祭日的事情,我晚上去她墳上。」
「猜的。」查文斌摸了一把那反光鏡上的八卦道:「你相信緣分嘛?或許不是那個乞丐叫你來找我的,而是你女兒叫你來找我的呢?公家辦案,要找的是線索,證據。我也辦案,但我只會給死人辦案,我要找的是人性。」
火柴點燃了那些毛絨做的娃娃,它們開始在熊熊烈火中變形,散發出濃濃的化纖味。看著那些娃娃不斷扭曲的身體,查文斌的腦海里同樣也浮想起了一個小女孩,這種喪女之痛他何嘗沒有經歷過呢?
司機原本灰色的臉上,忽然有了一點精神,道:「你哪個曉得的?」
「這塊地,是我用同等面積的良田換下來的。小娃娃夭折,村裡說不吉利,沒有人願意讓我葬,花錢都不肯賣。沒辦法,我把自己家的好田跟人換了這塊種和_圖_書不出莊稼的孬田,因為這個地方,離我們村最遠,挨不到別人的事情。」
「呵,」司機淡淡的笑了笑道:「你該不會真以為我會信那個乞丐的話吧?」
「你就當沒見過我,我也沒見過你。」司機道:「我只是想找個人說一說,我也不想連累你。在這兒下車,沒人會知道你認識我。」
他又拿出了幾個嶄新的娃娃放在了旁邊,這樣的娃娃,在這座小城堡前已經有很多了。他說自己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在那帶回來一個娃娃,這一年,就攢了這麼多。
一旁的小舅子也覺得姐夫說的是有道理的,便勸道:「姐,要不你留下吧,我晚上來接你就是了。」
司機再次打量了一下他,道:「你是做啥子的?」
「姐夫。」摩托車上的男子給司機遞了一根煙,女人掃了一眼查文斌,又將那男人的煙拍到了地上道:「亂叫什麼?哪個是你姐夫?」
唱雙簧是騙子們慣用的手段,這個走南闖北的司機江湖經驗的確豐富,他說出這件事,只是因為心中憋得慌。他是個開卡車的,並不是一個殺手,在這之前也從未動過殺人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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