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天地間蒼白一片,安靜而哀傷,廢棄的遊樂園,像是被遺棄在時光海底的純白廢墟中。
高陽張開嘴,感覺聲音不是從自己體內發出來的。
最簡單、便宜的那種,綠色包裝,白色小圓圈,一般放在餐飲店和酒店前台,一抓一大把。
初雪沒有回應。
高陽多希望這一幕發生,但並沒有發生。
「初雪。」
高陽的脖子僵硬得像石頭,他非常艱難地抬頭,看向眼前凄美破敗的摩天輪。
「初雪?」
「好了,到了。」
「呵,我們一開始就沒有出路,咒淵生,我們死,咒淵死,我們一樣死。」
不,呼吸不準,得看脈搏。
明明是冰冷的手腕,卻像是燙人的烙鐵。
「哦對了,驚蟄除夕那晚也走了,我沒跟你們過節,主要是在料理他的後事。」
凝成冰霜的血液開始「咔嚓」開裂,連帶拉扯著他的心臟。
初雪也睜開雙眼,調皮地笑起來:「哈哈,高陽我騙你的,hetubook.com.com我就知道你會擔心我……」
凌晨一點,南冀區,廢棄遊樂園,摩天輪。
她坐在右邊,歪著頭,倚在透明的玻璃窗上。
「其實,初雪走得比我早不是壞事,我還可以給她料理後事,她知道自己不管躲在哪,我這個姐姐都能找到她。」
初雪攥緊的右手,緩緩鬆開。
「高陽,你用不著自責,不管你做什麼都是徒勞,咒淵死的那天,我們鬼就徹底沒希望了。」
高陽怔住,他低頭看向初雪半張的手掌心,那兒藏著一顆薄荷糖。
高陽又喊了一聲,女孩還是沒反應。
高陽出現在摩天輪最高空點的藍白色轎廂,那是高陽和初雪第一次,也唯一一次坐的轎廂。
高陽將收納盒拿開,在初雪身旁坐下。
……
高陽用下巴抵住初雪的頭,試著擺正她的腦袋:「初雪,別睡了,我求你了,別睡了好不好……」
「不瞞你說,我以前也愛過一個人和*圖*書類,最後我把他給吃了。在愛這方面,最有天賦的說不定真是初雪。」
他只好將初雪緊緊摟在懷中,他的兩隻膝蓋不受控制的抖動,後腦勺「咚咚」地撞擊著轎廂。
白露倒是很正常,正常得近乎冷漠。
那個過程並不長,高陽的腦袋卻開始不受控制地幻想:
「雙胞胎之間有心靈感應,初雪離開,我第一時間就感應到了。」
初雪神色平靜,嘴角還帶著微微的笑意,她好像只是在等高陽前來赴約的,因為等得太久而睡著了。
「本來還想讓你猜猜,你肯定猜得到。想想還是算了,屍體放太久不好,你跟我一塊去吧,你到場的話,她肯定會開心的。」
高陽不斷將初雪往上摟,可她的身體卻不斷往下滑,高陽覺得自己在竹籃打水。
「不過也不好說,初雪跟我說過,她有了愛的人,所以什麼都不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嘴硬。」
「我知道她把自己藏在了哪,那是她hetubook.com.com
最無法忘懷的地方。」
白露收回長柄黑傘,優雅地撣去傘上的積雪。
白露抬頭望著摩天輪,仍是微笑著:
「初雪,別鬧了,醒醒,我們回家,我們回家好不好……」
高陽抓著轎廂外的門把手,根本沒有勇氣進去。
他怪異地微笑著,輕輕搖了下初雪的肩:「別玩了,這不好玩……」
「春詛咒消失最快,所以他挑了個好時候,給自己來了場風光大葬,順便幫一把贅婿,他其實挺喜歡你的,你是春第一個認可的鬼之外的家人。」
初雪真饞啊,當面就吃掉了一顆。
她座位旁邊,放著一個白色的小型收納箱,蓋子打開過,虛掩著。
高陽飛快縮回了手。
「要是最後走的是初雪,不知道她該有多孤單啊。」
可誰又能想到,剩下的一顆糖,她到死都沒捨得吃。
初雪朝著高陽滑過來。
他本就壓抑的心臟幾乎要呼吸不上來,他努力張了張嘴,聲音沙啞:
「你先去吧,和*圖*書
初雪還是最想見你。」白露微微苦笑:「真是的,重色輕姐。」
「蒼母教的人只說對了一半,我們的詛咒跟咒淵有關,準確說,我們的詛咒來自咒淵,咒淵不死,它遲早能控制我們。咒淵一死,就等於掐斷水流的源頭,我們的詛咒也會慢慢消失,這些,我們自身能感受到。」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發動天賦,眼中的波瀾一點點熨平,變為冰冷的平靜。
高陽再次伸出手,摸向初雪的手腕。
白露忽然出現在轎廂外,解恨地大笑:「哈哈哈騙你的!給你個教訓,看你以後還敢惹我妹妹傷心!」
高陽慌忙抱住初雪,她的身體柔弱無骨,就像一攤水。
一旁的高陽渾身積雪,他面容死灰,雙眼獃滯,幾乎感受不到活人的氣息。
「春真可憐,找尋了一輩子的希望,發現那不過是用希望禮盒和一個荒謬蝴蝶結,打包好的絕望。」
高陽終於還是踏進摩天輪的小轎廂,帶著一身的風雪。
高陽拉開生鏽https://m.hetubook.com.com
的鐵門,初雪果然在裡頭。
「但是有件事,蒼母教沒說,也可能不知道。我們跟詛咒不是相剋,而是相生,詛咒消失,我們也活不了。」
高陽伸出手,探向初雪的鼻子。
自白露出現在鬼團別墅的前院,問出高陽關於養貓的問題后,高陽再沒說過一句話,他面無表情,眼神獃滯,身體僵硬,像是失去指令的機器人。
「刷——」
一路上她不停地說著話,像是在對著一塊石頭自言自語。
她穿著白裙,銀髮柔順地披散在肩,腳上穿著一雙紅色瑪麗珍鞋,那是高陽送給她的新年禮物,這次,她終於捨得穿上了。
高陽的手,順利放在初雪的鼻尖下,他觸電般地縮回手。
「你為什麼……這麼平靜?」
體內的血液開始悄無聲息地凝結成霜。
那是當初高陽跟青靈吃完火鍋后隨手拿的兩顆糖,以半哄半敷衍地方式送給了初雪。
「咔咔——」
「初雪,別這樣……」
「離別這件事,我們每時每刻都在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