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豈不是比那幾十錢金貴呢？」

在人生的最後一刻，他心中升起了這樣奇怪的想法。

況且他們四人本是一伍出身，若是丟他們在此，難保不事發！

好在家裡還有豬油，摘個瓜煮湯，拌冷飯吃正好。

傍晚時分，有人抄了城門口的告示回來了。

他是無暇去理會那孩子的，想來那個少年也無暇去管他。

……而且皇帝還沒找回來呢，聽說滿朝公卿都一路奔出城去追皇帝了，這是誰下的旨啊？

「……進來。」

伸手時，腰間的環首刀也亮了出來。

她這樣拍死了一隻蚊子之後，站起身剛想跳下房頂，街口處顯出一個人影。

「……是沒錯，」她說，「少東家想買刀？平日我尋賣家都按500錢一柄出手，若是少東家想要，450錢如何？」

少東家終於大胆地看著她的眼睛了。

與城北需要禁軍攻打的公卿宅邸不同，東三道上的人家不管窮富，院牆一般也就七八尺，誰家要是修個一丈高的牆，那真是相當體面，簡直讓街坊鄰居眼紅。

【我看出來了，你是真的破罐破摔了。】

阿謙被驚慌失措的眉娘拉了回去，那道身影並非那個孩子，而是神情複雜地盯著她看的眉娘子。

【你們這位少東家呢，其實算不得男人，但這個還是可以商酌的事情，】黑刃冷淡地說道，【但你不算女孩子，這個是不能商酌的，至少你不算正常女孩子。】

院子里只剩下一群平日不住這裏的傭工，湊在一起做清潔，順便聊一聊局勢，見她走進來，大家突然變了個臉色。

第一個人被射倒時，第二人已經奔和_圖_書至弓手院外，趁他抽出箭矢重新瞄準的空檔，一手扒住土牆，全身肌肉一起發力，便越了過來！

每一家，每一戶，他都伸出手去推上一推，但誰家晚上會不關院門呢？又哪有他的藏身之處呢？

……說是守望相助，一條街誰也沒出門。

他落在院中，雙目赤紅地盯了屋頂上那人一眼，那人看身形似乎年紀不大，隔壁牆上還趴了一個嚇呆了的稚童，正要哭不哭地望著他。

聽說禁軍已經攻進了宮中，雖然還沒有完全佔據整座皇宮，但天子與陳留王被十常侍們從北門帶走，剩下的不過負隅頑抗的一些黃門罷了。

「主君？」

這孩子未著外衣，頭上也是光禿禿連根簪子都沒有，但身上所著中衣材質卻十分精細。

……救他根本沒有好處吧？

「阿謙，」他丟下了弓，從背後抽出的也並非箭矢，「閉上眼睛。」

今天沒有豬下水的福利，但是賣掉那一堆戰利品時，羊喜少給了她二十錢，取而代之的是給了她一條腌肉。

那一定不是賊，因為他的身形還未長成，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男孩模樣。

前半段寫了一堆大家看不太懂的話，比如說「黃門常侍權重日久，不思報國」「滔亂天常，侵奪朝威，賊害忠德，扇動奸黨」等等，後半段倒是十分容易看懂：

待他離得更近些，臉上的驚恐與淚水也落進了她的眼中。

陡生變故，牆角下的同夥卻未驚呼出聲，一人立刻伸出手去接同伴身軀，另二人則抽刀出鞘，四處張望警戒起來。

在傭工們面前頗有威望的李二不自然地轉和圖書過頭，神情複雜地望向這個少年。

住在羊家的僕役們昨晚上徹夜未眠，拎著棍子站崗放哨來著，現在都去補眠了。

「你莫說謊，330錢一柄，必是這個價的！」

「敵——！」

但同伴慘死在腳下，怎能任由他們的屍體被此間螻蟻欺辱？

她扛著這一大堆戰利品，滿心歡喜地回家時，忽然看到隔壁窗絹上有道身影。

「陸小哥……」羊喜終於開口了，「昨天辛苦了。」

……終於也有這麼一天，皇宮區域產生的空氣污染擴散到平民區來了，真讓人百感交集。

烏雲聚而又散，一輪下弦月重現夜空，將清幽光輝灑向雒陽城的每一條街道上。

一臉慍怒的李二轉身去給她打水，她再看看其他的傭工。

……行吧不出門就不出門吧！反正她是5魅狗習慣啦！

鎧甲碰撞發出的聲音逐漸近了，道路盡頭也隱隱現出一縷火把的餘光。

……說不定多供幾天就好了？她總是下不了決心為了一窩耗子去拆房子。

她跳下屋頂，拉開院門，讓出了一個身位。

今天沒什麼人出來買肉，因此肉鋪乾脆也不殺豬了。

——這些想法是事後鹹魚替他們腦補的，她覺得這樣的生死關頭，他們說不定會想得多一點，但她沒給他們那麼久的思考時間，他們也便沒有思考那麼久，二人互望一眼，發了一聲怒吼，便向她奔來！

【男人一般什麼時候，會對一個女孩子表現得這麼扭扭捏捏？】

……長得其實也不算丑，但就是莫名討厭。

這幾人原是張懿麾下的潰兵，混于丁原軍中，至雒陽后眼見滿目繁華，又苦和*圖*書無立錐之地，便心思活絡起來。趁著今夜城中大亂，偷偷溜了出來，想于雒陽城中做幾筆不要本錢的生意，好歹也攢起個安家錢，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遇到了這樣的敵手！

平地無聲，突然亮起了一道電光！

這是漢軍的制式武器，她想，如果不是黃巾余寇，就是附近哪位將軍御下不嚴，令士兵趁亂偷偷溜進了城。

原來禁軍晚上不睡覺並非是巡邏，而是在搜捕黃門。

關於這個問題，黑刃勉為其難地安慰了她一句。

箭矢在黑夜中閃著幾不可見的微光，破開空氣，扎進了那個盜賊的頭顱之中！

「……哈？」她眨眨眼。

八月二十六日，太監和禁軍的戰爭還沒結束，似乎周邊地區的官員也帶著守軍趕過來了。

第一個盜賊終於選定了目標，那是一戶還算殷實的人家。他站在院牆外面，比了比院牆的高矮后，又謹慎地束了束腰繩。

因而這樣高度的院牆不需要什麼爪鉤攀附，只要扒住邊沿，雙臂一用力——

……然後繼續閃開。

帶著淡淡灰痕的白色尾羽穿過夜空，扎進了第二名盜賊的胸膛里，這一次他總算有機會在嗓子眼兒里掙扎出一聲嘶嚎，再指一指方向：

今天應該不需要守夜了，反正哪個鄰居也沒大半夜不睡覺像她似的在房頂上坐著，阿謙也不出來了。

「李二！」

她有了一個不好的想法。

城門口的告示十分明確：窩藏黃門是要治罪的，而且還是一整條街一起治罪。

此時還剩二人，若是即刻逃走，須臾間那名神射手也只能射死一人，另一人多半得以逃至拐角處，得以和圖書走脫。

四個人還能剝下三套衣服，一套衣服又有一二百錢，外加這幾個盜賊誰也不是身無分文，湊一湊還有二百多錢，加在一起，一晚上就是2000錢的進賬！比她一個月的薪水還多！

這就很尷尬，天子在的地方才是宮廷，現在雒陽城裡沒有天子，像個什麼樣子呢？

……果然黃口小兒。

盜賊雙手一松，從牆上直勾勾地落了下來。

月光之下，他們終於尋到了那個弓手的身影。

鹹魚算了一下自己今晚的收穫。

他立於屋頂，雙腳分開踩在瓦片上，不見搖晃，一張弓正在慢慢拉滿。

過一會兒，有人悄悄遞過來個折凳。

【……那你說他到底什麼意思？】

這孩子也不是什麼神清骨秀的男主或者男配臉，換身衣服就完全是個路上隨處可見的初中生。

……是沒錯，但是，為什麼無論荒野中路遇的小村莊，還是城中的市廛，亦或者是少東家羊喜，他們給出的收購價，居·然·是·一·模·一·樣·的·呢？！

……但是供品沒有阻止鼠婆婆吃瓜的決心。

但少年突然開口說話了，聲音又輕，又沙啞，如同并州初冬的寒風。

……這是個小太監。

……據說太后還在宮裡，太可憐了。

少年沖他挑挑眉，「去打碗水來，我渴了。」

但他特別慌亂，跌跌撞撞的逃進了這條巷子里之後，開始左右張望，四處尋覓藏身之處。

她往哪一站，別人都閃開。

……至於嗎？

遇襲不慌，這幾個是職業選手。

她放下了饒他們一命的想法，而是重新搭上一支箭。

只有馬蹄聲在街上響起，似乎是禁軍在街上https://www•hｅｔuｂook•ｃom•com巡邏。

每一個與她目光將要相接時都趕緊避開，看得黑刃也感慨起來了。

羊喜磨磨蹭蹭地蹭了過來，似乎想說點什麼，又好像不太方便說出口。

看到一貫同她不太對付的李二從眼前經過時，鹹魚突然喊住了他。

整條街道都在一瞬間被這道電光照亮！藉著這道電光，這個并州來的士兵終於看清了少年的面容。

少東家又猶豫一會兒，「你昨夜那些……那些東西，是不是要出手？」

雒陽城中所有的黃門都是罪犯，因此城門不許走脫一個，城中亦不許窩藏，若是有人窩藏了太監，不僅此人治罪，一整條街的鄰居們跟著一起連坐。

屍體須得搬到巷尾的陰溝里去，等第二天隨便什麼禁軍金吾衛巡街時拉走就是。

弓手的面容隱在黑夜之中，那一點寒芒卻清晰無比！

……理論上說也沒錯，但她不知道該怎麼吃，還是先收起來吧。

皇宮方向白天也在冒濃煙，偶爾風向一變，大家都被嗆得直咳嗽。

校尉們帶著大部分禁軍呼啦啦跟著奔出城北，追尋天子的蹤跡去了。

「救……」他忽然看見了屋頂上的人，立刻踉蹌著跑到了她家門口，渾身哆嗦著，嚷了起來，「郎君……救救奴婢！」

偶爾會有呼喝聲，不知道是不是在抓盜賊，如果是這樣的話，其實還蠻好。

她察言觀色不及格，誰能來告訴她，這到底是什麼態……

【你不是說，作為一隻5魅狗，你已經習慣了嗎？】

一柄環首刀市價660錢，她LOOT到的是二手貨，又有些磨損，折半賣掉也有1200錢。

今天夜裡似乎沒有什麼賊。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