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三石弓
第二十三章 拯救屬吏張緡計劃

咳。
【那是因為她那點是非都跟我講了。】黑刃冷冷地添了一句,【看看這愚蠢的男人,還真當你是守口如瓶的人呢。】
「不錯,張公待我們是極好的,」一個街坊立刻說道,「我不信竟有此不仁不義之徒!」
她不自覺地伸手向背後,將要觸及到裹在黑刃外面的黑布時,眉娘忽然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比如說蕃氏織的布可以拿給并州人換糧食,比如說羊家的肉也可以在并州人那裡換來糧食,丈夫整日不在家,一個小婦人又不好出門去砍柴,於是街坊鄰居誰多撿了些柴火,便與她換兩斤粟米都是極方便的。
那些街坊,友鄰,甚至是親族互相檢舉,互相誣告的事愈演愈烈,很快變成了席捲長安的一場風暴。只要有人被檢舉揭發,舉發者或是被舉發者之間就註定要死一個——這麼說其實不準確,死一家比較對勁。
待得這群人走乾淨,幾乎所有的街坊鄰居一瞬間都跑了出來,擠在了張緡家門口。
《九章律》、《傍章律》、《越宮律》、《朝律》什麼的通通都被太師撕了,不管犯了什麼罪行,處罰方式都只有一條:斬首棄市,財物沒官。
【你還記得張遼說過什麼嗎?】
但他整個人似乎心情不錯,笑吟吟地就走了進來。
「……姐姐?」
「一切都好。」她點點頭。
離了十幾步路遠,因而眾人見不到她說了些什麼,只見她面上十分殷勤,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竟然將那小軍官逗笑了,喝了一碗酒,又示意手下幾個人也可以喝點酒,休息一下。待得這些人喝過酒,繼續抄家時,砸東西的聲音便沒那麼響了,最後推著財貨出門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一家子似乎也沒受太多苦,用繩子綁了手,推推搡搡的便走了。
「那也正常啊,誰背後不嚼舌頭,誰背後不被別人嚼舌頭。」她說。
這紛亂的跑步聲立刻引來兩邊鄰里們的矚目,蕃氏丟下了織布機,眉娘也從屋子裡跑了出來,臨出門前似乎還囑咐了阿謙一句,要他不許隨便出來看熱鬧。
哭喊聲,告饒聲,打砸聲,雞飛狗跳聲,頓時混在了一起。不覺間一條街上的人,無論是東三道的老鄰居還是住在這一條街上的并州人,都紛紛出來圍觀。
於是張緡那張圓圓的臉便從院門裡伸了出來,惶恐不安地點了點頭,剛準備說些什麼時,小軍官大吼了一聲,「有人舉你為吏不清!現已查明——」
【但他也錯了。】黑刃似乎根本不準備為她講解,並且完全跳過論述部分,直接下了一個結論,【他以為有些事能掩蓋過去,他太天真了。】
夕陽西下,酒足飯飽,各自回家,臨出門前鹹魚堅決地把帳給結了,既然李二沒能求職成功,就不能讓人家白請這一頓。
自然安靜,怎麼會不安靜,這裡是并州軍人家屬社區,他們這些外來的雖然不能直接吃到太師撥下的軍糧福利,卻也能間接吃到一點。
【不對。】
「可是要備些什麼……」
【……哈?什麼意思?】
酒桌旁短暫出現了冷場,很快李二又尋了兩三件鄰里八卦來聊一聊,雖說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但李二的口才比她好,瑣碎事兒也能講得有趣。就這麼漫無目的的喝著酒聊著天,感受一下難得的下班后時光時,李二換了一個m.hetubook•com.com十分應景,因此她沒察覺到任何怪異的問題。
長安城裡開張營業的酒坊客舍不多了,基本上付賬用的也不是銅錢而是糧食了。因此李二買了一壺酒來尋鹹魚,坐在店裡慢慢地喝酒吃菜,哪怕只吃點下酒的小菜,這事兒都十分離譜。
李二似乎有點失望,但也沒繼續強求下去,「眼見著就要入冬了,日子不好過,郎君莫笑話。」
「自然是假的,」她不在意地說道,「哪來那麼多不孝不悌不忠不順之人,你看滿大街都在抓人,知道的人知道這是長安城,不知道的以為是索多瑪呢。」
一小隊士兵在行伍長的帶領下,衝進巷子,從她眼前跑了過去!
李二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又繼續將話題轉了回來,「也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罷了,我聽說羊家的夥計當中,也有對當家主母略有微詞之人呢。」
張遼這一路過來,看到的都是寧靜安逸的田園牧歌。
【你錯了,他不僅看得到,而且想得比你多。】它說,【你以為他為什麼要暗示你居住的這片區域是城中難得的桃源?】
「要是日子過不下去了,我也理解,」她說,「但我瞧不起這樣的人。」
黑刃沉默了一下,再響起時,聲音裡帶了一絲冷意。
李二慌慌張張地站起身想要行禮,被他不經意地擺一擺手,免了禮。
【你看,】她道過謝之後,望著出門上馬的那個背影,有點感慨,【整個長安一夜之間跟陷入大逃殺似的,這狗子卻看不到。】
李二瞬間變成了一張囧臉,「郎君,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眉娘子那雙眼睛在夕陽里閃了又閃,「我也小心和圖書問過,那人說,這些屬吏原本是要將四鄰之中有嫌疑者報上去的,張子望卻三番五次推脫,說這條街巷並無奸佞之徒,因而惹了上司不悅……」
「這幾日長安城不太平啊,」他悄悄地說道,「我聽說許多家資略有餘饒的人家都被城尉鎖了去,也不知那些罪名是真是假。」
張緡似乎在拚命告饒,然而不耐煩的小軍官照著他那張圓臉上打了一拳,一瞬便將他打得沒了聲音。
「……索什麼瑪?」
不管張遼想掩蓋的是什麼事,至少長安城現下一片混亂是任誰也不能無視的。
「那要是……」李二小心地給她斟滿了酒,「有人跑到城尉那裡去嚼舌頭呢?」
「我娘家兄弟有個姻親在……」
「給過一碗飯吃的主家,若是結了死仇另說,若是並不曾結下什麼仇怨,想叛主倒也不必處心積慮地尋找理由,」她輕飄飄地說道,「這世上總有人既想做不要臉的事,又想在史書上留點好名聲的。」
大半條街的街坊鄰居們都湊在了一起,忙亂地討論起了拯救張緡計劃,一片嘈雜聲中,黑刃的聲音忽然冷冷的響起。
「無論如何——」窗外忽然傳來了十分熟悉的聲音,「這附近多是并州鄉鄰,雖不比京畿之地繁華,好歹受將軍庇護,也不至於要靠出賣友鄰來換一碗飯吃。」
【……怎麼不對?】
但他是情真意切的,甚至帶了一點討好。
她終於聽明白了李二在講什麼。
「眉娘子,究竟為何呀?!難道有人舉發了張公嗎?」
她擺擺手,連忙表示沒所謂,「若是有了空缺,我必來尋李二哥的。」
「既如此,」羊家少夫人立刻說道,「咱們得想點辦法,若能去上m.hetubook.com.com林獄打點一番,也好探聽虛實。」
如果用比較黑色幽默的角度考慮問題的話,這方式還挺一舉兩得的,太師靠這個方式迅速聚斂了大量財富,人滿為患餓殍滿街的長安城也迅速清理乾淨。總有人會死,大逃殺版本下,死的未必就是自己,於是最絕望的人也能生出一點信心,轉而將仇恨的眼睛望向別人。
拎著禮物來尋她,想求她幫忙介紹入職的街坊鄰居不是一兩個了,她想了一會兒,感覺有點為難,「將軍自有親兵,府中又有僕役,聽郎中講起是不缺人的。」
那一小隊士兵在巷子盡頭處停了下來,而後那個小軍官得意洋洋地拍開了院門,「你可是尉曹掾屬吏張緡?」
【……】
陸懸魚是做不到庇護整個長安城的,她想,其實張遼說得也對,她也就只能躲在并州人的這片街巷裡,做做歲月靜好的美夢。
眉娘子跑回了屋子,片刻后便拎了一壺酒,兩隻碗出了門,她手腳極穩,端著酒壺的模樣似與酒坊時並無不同。
【我猜這絕不會是董太師的本意,】黑刃的聲音輕飄飄的,【但考慮到他已經出了很多昏招,這條律令頒布之後會引起什麼後果,他大概也是不清楚的。】
既然一抄就是一家子,那麼一殺也一家子比較對勁,廷尉、衛尉、城尉都出動了,上到禁軍下到小吏都加起了007式接告抄家斬首一條龍的班。
「以陸郎君之才,必不屈就於此,」他小心翼翼地添了一盞酒,「不知都亭侯府上……」
今天的張遼內著魚鱗鐵札甲,外套罩袍,看著很有點兒教導主任同款的感覺,尤其是靴子踩在地板上發出了金屬片互相交織摩擦時的聲音,特別冷硬和-圖-書
「什麼馬也沒有,」她淡定地說道,「我那匹馬也準備賣了,白費草料。」
似乎是台詞沒背熟,他卡了一下殼,然後繼續大吼道,「收入上林獄,抄沒家產!」
聽上去不需要她自己去劫獄了,但問題是,她能說服呂布嗎?
「沒錯啊,所以說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她說,「大家就這麼點兒樂趣,不嚼嚼舌頭多無聊。」
「我聽說聖人有那麼句話,『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主家與傭工之間,本來也沒多少情誼……」李二的臉微微側了過去,假裝喝酒,用餘光小心地觀察她的反應。
聽起來是想謀求個職位,但都亭侯府有自己的僕役,尤其是現在這種物資匱乏的時候,堪稱一個蘿蔔一個坑,三郎能留在裏面已經實屬不易,更不用說走後門再加人了。
【如果他不是蠢得無藥可救,他應當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黑刃停了一下,聲音忽然變得有點不確定,甚至帶了一絲猶豫,【他確實不算蠢得無藥可救吧?】
但是在她回到院門前,正在那裡掏掏口袋,找找鑰匙的時候,巷口忽然傳來紛亂的腳步聲。
於是那雙清澈又明亮的眼睛彎了一彎,「那就好,賢弟若遇了什麼棘手之事,便是尋不到將軍,也可至城外營中尋我。」
「有事路過這裏,正巧遇到賢弟,」他說,「這幾日街巷可還安靜?」
她想了一下,忽然明了黑刃在說什麼,【這算是某些勢力——比如說西涼人——對并州系的一次試探性攻擊嗎?】
「我雖然不談是非,但也被別人談過是非啊,」她很自然地說道,「你以前就在背後講過我。」
「郎君就從來不談是非。」李二立刻小心地拍了一下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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