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阿兄沒事閑的樂意去刨溝翻地怡情養性,董白想,你還真當他只會刨溝了。但她心裏的鄙視半點沒露出來,而是貌似驚恐地睜大眼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雖說幹了一天的工錢都被陸懸魚拿走了,但是他口袋裡還能摸出三十錢來遞過去,那錢被他攥了許久,因此有些汗津津的。
攤主瞥了她一眼,又瞥了那個來回溜達的小吏一眼,「呵呵」了兩聲,「縣令大人聽說市廛有人缺斤少兩,派了個督查過來呢,聽說要是抓到哪個短了別人斤兩,最少也要罰一百錢!」
「所以我也不好直接打死你,」少年繼續說,「差不多就行了,打個樣兒給街坊鄰居們看看,讓大家漲漲記性。」
那人臉色立刻就變了,「小娘子,你初來乍到,怕還不知我是誰吧?我同你講,這平原城中就沒有我馬六說不上話的人,上到新來的縣令,下到管城外挖溝刨地的監工,要是我一句話,你那阿兄恐怕少不了苦頭吃了!」
門前圍了一群人,看那個軟成一攤泥,竟還喘著氣的東西被少年一隻手拎了起來,晃悠晃悠地展現給大家看。
……可怕。
「真正的劍客……」趙五小心翼翼地問道,「主人所說的,是何等樣人?」
「隨你去稱!」他粗聲粗氣地說道。
「同心今天怎麼樣了?」將這一堆吃食遞過去時,她問了一句。
但考慮到自己天生不招人喜歡,炸丸子稱好準備遞給她時,她還真嘴欠問了一句,「這包丸子我拿去稱稱,沒問題吧?」
「你可聽見了,她剛剛喚那黃口小兒為阿兄,家中無甚大人,她那兄長又只能出城去挖溝,顯見沒什麼門路,你難道還以為她是什麼世家貴女不成?」
她和圖書跟著瞥了一眼,假裝沒看到,「沒有,就是想著在外面洗衣服曬得脖子疼,不如回來洗。」
但那閑漢便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了,聊的話題特別俗,也特別易懂。
陸懸魚看了看錢,又看了看他,「這是什麼錢?」
「你知道么,袁術麾下新得一位將軍,號稱列缺劍,據說劍如驚雷,當初曾在長安城中斬殺百萬西涼兵,」主人的眼中不覺也顯現出一絲渴望,聲音也變得高亢激動起來,「那豈止是真劍客!那是名滿天下的劍神!」
……是一根銅簪,上面連一道紋理都沒有,也算樸實無華。
那人見她出來,立刻又伸長了脖子,「小娘子!」
夕陽西下,兩個人拎了各種東西回來,守在窗前的大小蘿莉立刻就跑出門來迎接。
「小娘子,你是從何處來的呀?」
說到這個,李二覺得也可以趕緊敲敲邊鼓了,「以郎君的本事,只要略顯出一點手段,難道這方圓幾里的小城中還有什麼人敢正視郎君嗎?」
後門開了,那張平平無奇,怎麼看也不像兄妹的臉探了出來,「阿白,你在後院幹什麼呢?」
來這裏幾天,她發現平原因為城市太小,導致了市廛和長安洛陽都不太一樣,最大的區別是不少人並不是全天在這裏擺攤,而是偶爾過來賣點東西,就跟早市和晚市似的,自己家種點什麼或者做點什麼,就隨便拿出來賣。
「就像畫上的神女似的!」閑漢乙肯定了一句,但立刻又提出了難點,「這樣的臉蛋,怕不是哪位貴人家的女兒?」
衣服是盡可在屋子裡洗的,但是晾衣服還是要拿出去晾。
但這樣的念頭一起,想再打消可就不容易了。
「我不要你的簪子和圖書,」她最後忍無可忍地說道,「你這樣扒著我家的后牆,簡直不知羞恥,怎麼還不走開?」
「這人幹嘛的?」她隨口問了個攤主,這位正在炸蘿蔔丸子,色澤金黃,香氣撲鼻,李二路過這裏就多看了幾眼,正好她也好久沒吃過炸素丸子了,決定也來點。
過了晌午,天氣炎熱起來,她搬了一盆衣服,推開後門,正準備去後院洗衣服,土牆上便是一陣口哨,嚇了她一個激靈!
他這一番肺腑之言,不說完是不能盡興的,因而忘了城外的下工時辰也算情有可原,況且他心中也有所考量,既然嚇住了這小娘子,哪怕是她兄長回來,小娘子恐怕也不會說實話的,就算說了實話,那小子又有什麼能耐?難道能把他……
聽了這話,攤主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從鍋里,又撈出來幾個丸子,塞了進去!
於是李二被這股巨大的感動包裹了全身,心裏也涌動著暖洋洋的深情,只覺得他全心信任了郎君,郎君也給予了他全部的信任,甚至全然忘記了趙五其實給了他五十錢,另外那二十錢他藏在了鞋裡,到現在還硌得有些腳疼……
轉過天的清晨,一家子用過朝食,阿兄同李二將家中水缸打滿水后,便出城去上工了,四娘負責打掃衛生,她負責縫縫補補,同心娘子這兩日靜養后似是氣色略好了一點,正可以看顧小郎和阿草。
那人見她往後退,連忙伸出手,手上握著的東西在陽光下閃了一閃后,她才看清。
「……郎君?郎君?」李二狠下心,在她再接再厲,準備看下一個攤子時,給她拽到了路邊,「郎君你看!」
「阿兄回來了!」這個是董白。
這種生意一般不收稅,但是今天來www.hetubook•com•com逛市廛,她突然發現有個小吏拎著秤在市廛里走來走去,惹得大家頻頻側目,似乎有點兒煩他,但又不肯惹他。
「你們可見到了?」閑漢甲開啟了話題,「這城中竟然來了這樣的小娘子!」
嘴裏不知道嘰里咕嚕在喊啥,反正揮著兩隻小爪子期待臉等待投喂的……這個是小郎。
上座的主君嘆了一口氣,「我也不奢求那許多,只要是個得用之人便好。這窮鄉僻壤,真正的劍客豈是我能請得來的?」
那人看她盯了那根銅簪一眼,臉上的笑容就更顯眼些,「在下自從見過娘子一面后,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香……」
他猛地睜大眼睛,剛想說點什麼威脅的話語時,少年的拳頭已經砸了下來。
董白自然不清楚還有人對她起了這樣的念頭,但凡安頓下來,她都很少出門,逃難這一路上,身邊又有阿兄,極少有人不知死活地糾纏她,哪怕是向她表露過愛慕之意的王家三郎,在她拒絕之後,也再沒敢來打擾她。
「你其實也沒幹什麼殺人放火的事。」少年說。
「我看倒還好,聽隔壁家的阿嫗講,有種偏方很對症,可以試一試……」
「是是是。」他忙不迭的點頭,「這隻不過是一場誤會……」
……他是不必怕的!他只是腳下一軟,立刻準備開溜而已!他離那少年至少兩三丈遠,他個子高,步子邁得又大,是盡可以三步並兩步,跑得令他們追也追不上,見也見不到的!況且他一個成年男子,難道還怕一個黃口小兒不成?!
小娘子一瞬間就變了臉,指著他惡狠狠地說道,「阿兄!那登徒子扒了一天的后牆,凈說些不乾不淨的話!」
一天下來,似乎什麼都很對勁,和圖書風平浪靜,路上有閑人走過,在這戶家門口駐足也沒引起主人家的注意。
他打算是十分精明的,那女孩兒雖然生得美,但整日里藏在家中,必定沒見過什麼世面,自己從老婆的嫁妝里偷了這根銅簪出來,就算不能立刻將她弄到手吧,好歹也能換個笑臉,再來一聲甜滋滋的哥哥……他可是好說歹說,才讓那兩人今日且先等著,讓他先來試試的。怎的這女孩兒是傻子不成?見到這樣十足成色的銅簪,竟也無動於衷?
「不錯……看她布衣荊釵,怕也不過只是哪裡逃難過來的貧女罷了。」
「小人絕無半句虛言,這人性情有些孤僻古怪,小人著意上前結交,他總也不搭話,今次還是略用了一點小計,才見到他的身手,」趙五恭敬地俯倒在地,「此人武藝是有的,只是未曾用劍,不知是否當真擅用劍。」
「外面有人嗎?」四娘好奇地向外看了一眼。
「給我來兩塊,」她問,「我拌著吃也行吧?」
「這一切皆你親眼所見?」
閑漢中有已娶妻的,但不耽誤人家想勾三搭四的心;有尚未娶妻的,渴慕美色的腦子就更加蠢蠢欲動。這樣妖嬈的一張臉,當妻子確實輕浮了些,況且這女孩兒家境看著也清貧,沒什麼嫁妝可言,娶回家似乎不怎麼划算。
「諸位!」少年笑嘻嘻地大聲說道,「誰要是再敢扒我家后牆,窺看我家女眷,做下這等不要臉的勾當,可千萬記著這個樣兒啊!不能忘了啊!」
「有人打聽郎君消息呢,這是收買小人用的……」他說,「依小人看,郎君縱使有心藏拙,在這平原城中,恐怕也是藏不住的。」
馬六隻覺得小娘子滿臉驚恐時的模樣更惹人憐愛,恨不得翻進牆裡,將她好https://m.hetubook.com.com好憐愛一番,但到底光天化日之下,況且屋中還有女眷,只得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這一大家子想在這城中住下來,還不是要靠幾個得力的男人才行?你那阿兄不過黃口小兒,撐得什麼門面?你……」
……陸懸魚的注意力被一個豆腐攤吸引過去了。
但她家中既無尊長,在此處又無可倚靠之人,既然白日里沒有男子守著,若是偷偷去勾搭一番,說不定略花幾個錢就能上手呢?
「我覺得這個縣令還不錯,」她小聲跟李二說,「尤其是對我這種人,特別友好。」
他說完之後小心地看了一眼少年的神色。
少年聽過之後沒什麼反應,不擔心,也不驚訝,那張臉看起來根本是不在意的,就只是隨意地擺擺手,「沒事,你自己留著吧。」
幹了一天的活,下班之後還是不要直接回家,先去集市看看。
董白又看了他一眼,將門關了起來。
趙五看了一眼,便自圍觀的人群中退了出去,一路小跑,穿過兩條街之後,回到了主人那富貴而幽深的宅邸中。
董白自然無法理解他那婉轉悱惻的小心思,但顯見著正人君子是不會扒她家后牆的,而且還是整個下午都在那裡持之以恆地同她搭話,不管她擺出怎樣的臉色,那人都喋喋不休,一心一意在那裡盤算些有的沒的。
這人就萬萬沒有想到,他剛轉身跑出兩步,那少年的手好像是能伸長一般,徑直便抓到了他的后脖頸!那是人手呢!跟鐵鑄成似的,拖著他一路便到了前門街上!
「郎君回來了!」這個是四娘。
小娘子那雙秋水般的眼睛,羊脂玉一樣的皮膚,還有那細柳般的腰肢,只要略想一想,立時渾身都躁動起來,可恨這家中還有兩個男人,一時不能接近。